第4章 悸動
待段長琛兩兄妹走後,張氏突然板起臉,目光裏難掩失望,“容姐兒,你可知你犯了錯。”
“母親,我知錯了。”周隐容低下頭,軟糯的音色裏難掩落寞。
張氏心下一軟,“母親能護你長大,可母親也有去那黃泉之日,能護住你的,便是娘家了。”
頓了頓,張氏蹲下身子,握着周隐容的雙手,目光裏滿是寵溺,“你是母親活着的理由。”
周隐容擡起頭,望着慈愛的母親,胸口又暖又酸,幸福至極,眼眶裏淚花綻放。
一個月後。
這幾日京城無不津津樂道定安候續弦一事。
像這些王公貴族,紅白事向來規矩極多,往往都是才有了眉目便衆人皆知,誰知這回,定國候續娶一事,竟是毫無征兆,突然天一亮,整個京城便是鋪天蓋地的紅,待百姓們回過神來,張氏已從一個寒門寡婦搖身一變,成了高不可攀的定國候夫人,更令百姓們難以置信的是連帶那和定國候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小拖油瓶,竟然被寫進了定國侯府的族譜裏,成了名正言順的侯府嫡女。
這樣前所未聞的八卦,見風就長的姿勢,不過是兩三日的功夫,便有了各式各樣的版本,但凡定國候府的馬車在街上行過,都引來無數好奇的百姓悄悄張望,只想瞧一眼,究竟是何等姿色,能讓在女色上冷若冰霜的定國候這般嬌寵至極。
可惜那貴重的車簾子,卻是一次都沒有掀起過,而下了馬車的張氏,也從來都是帷帽不離身。
是以,對于張氏究竟是何等模樣的美人,引起了空前絕後的猜測和推論。
相比外頭的熱鬧,定國侯府卻是一如既往的忙碌。
皇帝大手一揮,許了段更七日的休沐,而老夫人為了早日再抱孫子,便傳言讓張氏這七日都不用來請安了。
自打洞房花燭夜後,段更便難以從張氏那完美的身子上起來,因此,對于老夫人這般體貼的言辭,段更便十分努力的造人。
于是,眼下正是青天白日,外頭蟬鳴不休,屋內不止。
守在門口的灰茹和黑玉漲紅了臉,低着腦袋,只覺得這天兒更熱了。
“侯爺……”張氏濕漉漉的眸子半清半媚,斷斷續續半天說不完整一句話。
段更目光深深地望着被自己滋潤的又羞又渴望的張氏,心胸暢快,那短命的前夫,還能像他這樣,肆意馳騁這具完美的無懈可擊的玉體嗎?還能像他這樣,縱情品嘗她的每一寸肌膚嗎?
“夫人,想要嗎。”
段更低沉的聲音如蠱惑衆生的神袛,一點點的蠶食着張氏所剩不多的羞臊。
許是識破了張氏瀕臨邊緣的面紗,段更手下微微用力,張氏便不可控制的哭喊道,“侯爺,我…要……”
段更微微揚眉,看來今日是他太心急了,還是得徐徐圖之,想到這,便也不再言語上招惹張氏,扶着張氏不堪一擊的纖腰,快馬加鞭,花樣百出,到後面張氏根本身不由己,叫聲一次比一次大聲,直到日落,才漸漸沒了聲響。
外頭的灰茹和黑玉這才長長的松了口氣,只覺得老夫人恐怕很快就要聽到喜訊了,不由得也歡喜起來。
她們兩是錢嬷嬷的親生女兒,被指定來新夫人身邊伺候,前程大好,自當是忠心耿耿的扶持張氏的,怎麽說,新夫人以後便是這侯府最尊貴的女人了,她們與有榮焉。
相比東院主房裏的跌宕起伏,書苑裏,被西席皺眉多次的周隐容,不,如今已是段隐容,只覺得從未覺得如此不自在過。
既然成了侯府的嫡女,自然和侯府裏的所有孩子一樣,到書苑裏學習,段更和其他王公貴族不同,他從未小瞧女子,定國侯府裏無論嫡庶男女,都統一到他設立的書苑裏,統一學習。
西席先生足有七個,每日一個先生教導,每個先生教導的東西都不一樣,而打小就淘氣,前世也沒好好學過什麽的段隐容,活生生就成了先生們眼裏的草包花瓶,孺子不可教也。
不過是一個時辰的課,段隐容便走神了好幾次,每次被點名解答,都雲裏霧裏,不知身在何處,直把先生氣的不輕,可段隐容身份又不是區區西席可以教訓的,便只能氣的只嘆難堪大用。
原本還十分忌憚段隐容的二三房的嫡庶,紛紛輕蔑的在心中鄙夷段隐容就是個草包。
眼瞧着終于日落,段隐容惆悵的神态也輕快起來。
今日教導書法的周先生看在眼裏,只覺得段隐容就是扶不起的阿鬥,但作為最負責的西席,他實在容忍不了段隐容這般吊兒郎當,打定主意等會去告訴世子段長琛,好好教育一下這個繼妹,要是繼續這樣荒廢下去,過個兩三年相看婆家,丢的可是定國侯府的臉。
當然,原本周先生是要找段更說道的,但這幾日段更忙着造人衆所皆知,他自然不會這麽不識趣的湊上去,思來想去,便敲定了段長琛。
“咳咳,今日就到這裏。”話音剛落,段隐容便不見蹤影了,周先生一口氣噎在喉間,手中用來警戒卻重來沒有動過的戒尺尴尬的凝滞了半晌,最終頹然的留在了桌上。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幸災樂禍。
周先生氣呼呼的跑去找從宮裏回來的段長琛。
段長琛在宮中和皇子們伴讀,這個時辰剛好回府。
如今天兒越發的炎熱,段長琛後背已被汗水浸濕,本就愛潔的他忍不住皺眉,心情頓時不好。
還沒回到端方閣,就遠遠的看見,一臉氣惱的周先生站在端方閣門口,焦灼的來回踱步。
段長琛腳步微微一頓,随即加快了腳步,臉色越發緊繃。
緊随身後的小厮闵生瞧見主子這般表情,頓時暗嘆又得看一晚上的冷臉了。
“世子爺。”周先生微微颔首,語氣裏難掩火氣。
段長琛斂下情緒,溫聲道,“先生何事?”
“此話不止是老夫想說,想來另外六個同知也隐忍許久,恕老夫直言,五姑娘實在是頑劣,老夫身份自當無法教育五姑娘,侯爺忙碌,五姑娘已然十歲,若繼續這般荒廢下去,他日定會成為侯府的笑柄,老夫教書幾十載,從未遇過這般扶不起的阿鬥,上課不是睡覺就是走神,琴棋書畫詩詞賦一竅不通,也不願意好好學習,還望世子爺能教育一二,不若,老夫實在教不下去五姑娘了。”
這話,卻是說的十分重了。
若不是了解周先生是所有夫子裏最公正也是最負責任的人,段長琛會因他這番話惱羞成怒,不管如何,堂堂的侯府嫡女被西席說的一無是處,總是難堪。
空氣裏洋溢着尴尬的味道,闵生看了看一臉僵硬的主子,又看了看氣急敗壞的周先生,眼珠子轉了轉,小心翼翼道,“主子,稍後便是晚飯時間了。”
段長琛抿了抿唇道,“天色不早了,先生辛苦一日,且先回去,五妹這邊,定當教育。”
周先生這才緩和了臉色,拂袖離去。
段長琛眯起眼,方才隐藏起來的情緒展露無遺,闵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五姑娘恐怕要倒黴了。
“五妹現在在哪。”
一個暗衛忽然跳了出來半跪在地,恭敬道,“在茶果房。”
段長琛轉身往茶果房而去。
闵生楞在原地,深知如今張氏得寵,這五姑娘水漲船高,深得侯爺重視,世子爺這番過去,定會教訓五姑娘,若是惹得五姑娘哭了,恐怕事情就不好收拾了,可眼下又不能去找侯爺和老夫人,思來想去,闵生往清風閣跑去。
茶果房裏,流光和溢彩如門神一樣守在門口,段隐容肆意的在裏頭啃着一桌子的糕點鮮果,好不惬意。
“姑娘,吃慢點,別噎着了。”流光時不時回頭瞧瞧段隐容,一副老媽子樣。
溢彩看了看沙漏,有些猶豫道,“姑娘,差不多就可以了,快到晚飯時間了,遲到了不好。”
段隐容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她沒什麽愛好,唯獨鐘愛美食,可母親說過,高門不比寒門,處處是禮儀規矩,尤其京城閨秀,哪個不是小鳥胃,優雅的吃一點點便飽了,而她,一頓至少三碗飯還不包括其他,若是被侯府裏的人知道,指不定怎麽折騰她和嘲笑母親,因此,每次要去用飯,她都必須着急上火的吃些墊肚子。
操心操肺的兩丫鬟,全然沒看到突然出現在門口,臉色冰冷至極的段長琛。
“退下!”
又冷又硬,不容拒絕的強勢音色剛落下,流光和溢彩便僵住,轉頭一看,吓得一慌,忙福道,“見過世子爺。”
屋裏的段隐容在聽到段長琛聲音那一刻,生生被桂花糕噎住,猛灌了一杯雲山新霧,才順了口氣。
她向來避之不及的段長琛,來這裏做什麽!
第五情愫
“退下!”段長琛冰冷的目光掃來,音色重了幾分。
流光溢彩對視一眼,打定主意去找夫人救場,便快步離開。
段長琛邁開長腿,跨進茶果房,便看到杯盤狼藉的桌邊,段隐容低着頭,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樣。
“既然吃飽了,跟我去書苑,西席教不動,那就我親自教,我數三下,若你不跟我去,休怪我替父親和母親教訓你。”
段長琛目光掃過段隐容腦袋上略有些亂的兩個小啾啾,語氣裏有着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兩分軟和。
段隐容一聽,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定是周先生告狀去了!
這周先生跟誰告狀不好,偏和她最怕最不想看到的段長琛告狀!
想起方才狼吞虎咽,真是有先見之明,不然可不是餓着肚子去學!
段隐容不情不願的起身,依然不肯擡起頭。
前世就是段長琛看了她一眼,然後就把她養在了外邊,成了見不得光的外室。
“擡起頭來,堂堂侯府嫡女,畏首畏尾,不像話。”段長琛擰起劍眉,語氣裏已有了一絲不耐。
段隐容咬牙,只得擡起頭來,卻不看段長琛的眼睛。
段長琛眯了眯眼,越發肯定這個繼妹定是十分厭惡自己,不然,為何從上個月第一次進門到現在,從來沒有和他正視過,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跟上。”
許是被段隐容下垂的長睫所動,段長琛忽然不想計較她那樣多了。
不過是被他說了一兩句,竟委屈成這樣,真是嬌極了。
段長琛比段隐容高了足足兩個頭,人高腿長,段隐容又吃的太多,人小腿短,跟不上只好小跑,那胃沒一會兒就疼了起來,可段隐容生性倔強固執,疼得厲害也不願意和段長琛求饒半分,硬着腦袋扛着。
待到了書苑,段隐容已經疼得臉色發白,忍不住蹲了下來。
段長琛拿起桌上的戒尺,正想回頭警告一下這個吊兒郎當的繼妹,卻不想,只看到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和微微瑟縮的小肩膀。
目光一滞,心下一緊,嘴上卻依然譏諷道,“在我這裏,裝模作樣,偷奸耍滑行不通。”
段隐容氣惱十分,卻又不想和向來強勢的段長琛争論,母親剛進門沒幾天,腳跟還沒站穩,如何能與身份已然尊貴的段長琛相提并論,她自知幫不上母親什麽忙,只希望不要拖累了母親,因此,她上課從不認真,有時候,出色也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她雖沒在高門大戶裏宅鬥過,但也知道,即使是同胞,也會互相殘殺,何況是隔了一房的堂系。
段長纓和段長琛身份尊貴,一個是皇子伴讀,一個是公主伴讀,根本不在書苑裏就讀,而她,一個完全沒有侯門血統的嫡女,又是鋒芒畢露的大房裏的孩子,唯一一個在書苑裏就讀,若是再不懂低人一番,只怕會引來更多是非,給母親帶來麻煩。
當然,除開這些原因,段隐容的确不愛讀書也是事實,但也絕對不是一個草包。
“站起來,回到坐席上。”見段隐容不為所動,段長琛拿不定她究竟是真不妥還是假裝的,語氣裏便又帶了三分煩躁。
段隐容咬牙,深吸了口氣,緩緩站了起來,垂着頭回到了坐席上。
胃部的痛愈發嚴重,可段長琛的說一不二,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何況,還是已然煩躁不耐的段長琛。
她看到了,他手裏拿着戒尺。
這意味着,他是真的會拿戒尺,打她掌心。
西席不敢做的事,段長琛敢,也能!
想到這,段隐容莫名的覺得委屈。
“寫一個大字我看看。”段長琛走到段隐容坐席前,負手而立,強勢的氣壓沉重的讓段隐容喘不過氣。
段隐容拿起小狼毫,想起父親生前極愛的詩經,正想下筆,就想起了如今身在定國侯府,關于父親的一切,都不能露出半分,不然,惹得段更不快,吃苦的是母親。
想了想,段隐容随便默了首古詩,其實她的字絕對算不上差,但也不好就是了,只是眼下胃疼難忍,寫出來的字便極差了。
段長琛的眉頭幾乎鎖成了一團,他簡直不敢置信,段隐容的字竟醜成這般,難怪周先生氣成那樣,冒着寧可得罪侯府也要來告狀。
“為何不好好上課。”段長琛看着段隐容有些發白的手,胸口的火氣卻是怎麽都上不去了。
段隐容什麽都聽不到了,只覺得鋪天蓋地的疼痛卷席了她全部的感官,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段長琛臉色一變,随即十分惱怒道,“裝病不成就裝暈,你可是當我不敢教訓你?”
半晌,段隐容依然還是一動不動,段長琛氣的臉色鐵青,上前一把拉起段隐容,卻帶動了段隐容的身子一轉,一張慘白的臉就這樣撞進了他的心底。
“你怎麽了!”段長琛又驚又疑,難道,她是真的不舒服。
想到這,段長琛不由得打橫抱起段隐容,那長而卷翹的睫毛毫無生氣的耷拉在她的眼下,仿佛一不小心,就會消失一般。
莫名的,心底一陣抽痛,段長琛顧不得那樣多,運起輕功便往藥房而去。
好在府醫是住在侯府。
在整理白日曬了一天藥材的府醫,忙的腳不着地,突然段長琛抱着段隐容飛進來,唬的他手一滑,撒了滿地的藥材。
“世子爺……”
“快看看,五妹怎麽了。”段長琛變化不定的臉色,府醫沒敢多看,忙上前探脈。
“如何?”段長琛語氣裏的緊張讓府醫十分詫異。
“回世子爺,五姑娘只是吃的太多,又馬上小跑,才胃疼暈倒,休息一晚,喝點湯藥就沒事了。”府醫本來也被段隐容過分慘白的臉色所驚,探了脈後這才松了口氣。
段長琛目光微微一頓,想起才到書苑,她便突然蹲了下去,想來,已經是疼的十分厲害。
她并沒有裝,是真難受。
“去忙吧。”段長琛語氣冷淡,府醫自然明白這是讓他去開藥煎藥了。
藥房裏寂靜無聲。
書苑裏段長纓卻是着急上火,反複的問闵生,“你确定哥哥帶着容姐兒來了書苑?”
闵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哭喪着臉道,“大姑娘,奴才,奴才也不清楚,但是按世子爺的脾氣,應當是帶五姑娘來書苑的。”
“你!你怎麽不勸着點!容姐兒性子腼腆內向,長兄向來嚴厲,若是鬧出什麽事,可不就是讓父親騎虎難下。”段長纓跺了跺腳,只恨自己不懂武功,不然也能不動聲色的快速找一遍府內。
藥房內,藥香緩緩升起。
段長琛居高臨下的站在榻邊,靜靜地看着還沒有醒過來的段隐容。
原來,她還這般嬌小,難怪要小跑,才跟得上他。
可她為何一路,都沒有跟他說,她難受,甚至到了書苑,也沒有吱聲過。
她,難道就這樣怕他,厭惡他?
連這般疼痛都能咬牙隐忍,不願跟他開口求饒。
她的下唇,有着淺淺的咬痕,不難猜測,她當時是何等的疼。
竟是,如此倔強麽。
段長琛抿緊了唇,不知為何,得知真相的他,越發氣惱了。
“世子爺,藥好了。”府醫端着藥,走上前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五姑娘這般,不過看世子爺的表情,估計這事跟世子爺脫不開關系,這原配的嫡長子和繼室的女兒,處不來很正常,只是,小姑娘還在長身體,若是傷了胃,便麻煩了,糾結了一番,府醫決定還是得提醒一下段長琛。
“世子爺,五姑娘尚且年幼,若是經常如此,怕是會落下病根。”
段長琛眉頭一頓,接過府醫的藥,面無表情道,“多嘴。”
勺起一勺藥,吹了吹,确定不燙了,才慢慢喂進段隐容嘴裏,動作雖生硬,卻十分自然,看的府醫一臉難以置信。
但是很顯然,段長琛喂得入神,沒有注意到府醫古怪的表情。
等喂完,段長琛才把藥碗遞給府醫,“下去吧。”
“是,世子爺。”府醫不敢再看,忙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