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叮鈴叮鈴——”
鈴铛再次歡快地響起, 安祭像是躲避什麽似的倏地朝店門看過去, 脫口道:“歡迎光臨!”
跟之前那聲問候比起來, 後面這四個字更生動有力, 但也顯得有些急促。
方沁循聲望了過去。
玻璃門外連個人影也沒有,鈴铛被風吹得又響了兩聲。
安祭:“……”
方沁不着痕跡地笑了笑。
一塊、兩塊、三塊、四塊……
安祭默默數着手裏鈔票, 想假裝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卻沒辦法忽視眼前比她高半個頭的女人。
演不下去了, 安祭把零錢丢進抽屜, 擡起頭來:“要買蛋糕?”
本來只是心血來潮想看一看, 方沁怎麽也沒料到會在這裏碰到她,用手撥了撥頭發, 說:“是啊。”
還好還好, 不是來找她。安祭心裏暗暗道。
“啊,不是。”方沁很快又補了一句。
“……”安祭心裏咯噔一跳,右眼皮也跟着跳了跳。手一抖, 抽屜裏壓着鈔票的鐵片“嘣”地響了一聲,彈到她指尖, 她忍着沒喊疼。
她表情看上去沒什麽變化, 實則心裏七上八下, 巴不得有其他客人進來,可是這下午生意卻是冷冷清清。
堂哥出去拿貨了,堂嫂在裏面做蛋糕,安祭今天難得過來一趟,主動請求幫着看店, 沒想到等來這麽一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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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找她也不是來買蛋糕,那是來這幹嘛?安祭實在想不通,但也不好意思問。
“那什麽……”
“我……”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收了聲,面面相觑。
安祭右腳無規律地踩着地板,面上不動聲色:“你先說。”
方沁重新整理了思路,說:“我這次跟老板來出差,還有幾個小時就要回去了,想來你這買點桃酥給她們帶回去。”
原來是買東西,那就好辦了。安祭指着中間貨架某個位置,說:“就在你後面,今天早上剛做的。”
方沁轉過身去。
安祭長舒了一口氣。
桃酥有盒裝也有散裝,盒裝的一盒十二個,整整齊齊碼在貨架上,方沁随手拿了六盒去結賬。
安祭拿着紙質包裝袋等着她,見她一下子拿這麽多,想了想,說:“太重了,你先放下來吧,等一下,我給你換個包裝。”
方沁也不知道她要搞什麽,聽話地把東西放在收銀臺上。
雖然這店是她自己的,但安祭很少過來,她就只知道收錢和找錢,對店裏物品擺放的具體位置還不太熟悉。找了半天才找到那種超大包裝盒,安祭站了起來,一不小心碰掉一個東西,脖子被一根彩帶給挂住了。
“……”
她手忙腳亂地去扯,結果越扯越長。
對面伸出來一只手,突然地靠近讓安祭下意識想要往後撤。
“你先別動。”方沁喊住她。
安祭身形一僵。
方沁沒看她,注意力全在纏住她的那些彩帶上,拉開一個口子,将打結的彩帶從她腦袋上弄了出來:“好了。”
安祭如釋重負,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把礙手礙腳的彩帶扔到一邊,說:“謝謝。”
“不客氣。”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怎麽什麽事都做不好?在別人面前丢臉也就算了,偏偏要面對她……
安祭心裏活動頻繁,還要保持着表面的平靜。擔心再出亂子,她刻意放緩了速度,慢條斯理地折好紙盒,把那六盒桃酥放了進去。
彩帶成了一團亂麻,安祭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剪刀“咔擦”從中間剪斷,裝模作樣地幫她做最後包裝。
方沁一直留意着她手上動作,看她做得太認真不好意思打擾,直到看到她用了剪刀。
“其實我一點也不着急。”方沁好心提醒。
安祭像是沒聽到一樣,打上一個不太标準的蝴蝶結,将包裝好的盒子推到她面前,禮貌性地笑了笑,說:“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沒關系。”方沁眼睛直勾勾看着她,欲言又止。
“好了。”安祭又把盒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多少錢?”
“送你了,不要錢。”
方沁有些沒反應過來,愣了愣,看了看面前的盒子,又看了看她,很是不解:“為什麽要送我?”
安祭就像一個長久宅在家裏失去溝通能力的“患者”一樣,嘴巴張了又張,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就……當是我請客。”
無緣無故為什麽要請客?這理由太牽強了。
方沁轉身去看貨架上價格标簽,一盒十塊錢。她從錢包裏拿出六十塊錢遞了過去。
安祭:“……”
方沁見她沒接,就把錢放到桌子上,單手提起包裝紙盒,說:“有些是給同事帶的,不好意思讓你白請。”
安祭默不作聲地把那些錢房放進抽屜。
方沁買完東西還沒走,環顧了一圈,說:“今天生意怎麽樣?”
這娴熟的口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然而事實上這才是她們第三次見面。
安祭眼睛看着別處,幹巴巴地說:“一般般吧,這麽長時間也就只有你進來。”
話音剛落,鈴铛又一次“叮鈴叮鈴”響了起來。
方沁聽到了腳步聲,透過貨架看到有人走進來,微笑道:“來客人了。”
安祭也看到了人影,只是這人看着有點眼熟,她略顯失望,又有些欣喜,說:“是我堂哥。”
這幾分鐘的獨處可把她憋壞了。
堂哥提着大包小包走了進來,安祭忙問:“要我幫忙嗎?”
堂哥抹了一把汗,把一部分東西遞給她,是吃蛋糕用的一些刀叉和紙盤子,讓她放到下面的抽屜裏。交代完畢,他提着剩下的東西進了裏面。
又剩下她們兩個人了。安祭彎腰放東西。
方沁看她一個人忙綠着,自己也幫不上忙,小心翼翼地說:“你最近幾天都很忙嗎?”
東西早就放好了,安祭卻故意拖延時間蹲在下面搗鼓這個弄弄那個,沒想到方沁賴着不走,她不得不站起來,模棱兩可地說:“新店都會有點忙。”
“所以……那天中午你說臨時有事,也是因為要看店?”
哪天中午?
安祭差點就要問出口,對上對方帶着探究的目光,恍然明白過來。
說的是她故意放鴿子那天……
安祭尴尬地別開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方沁似乎一點也不懷疑,垂眸,稍稍調整了情緒,說,“好了,不打擾你工作,我走了。”
對方冷淡的态度在她意料之中,可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失落。沒說“再見”,是因為方沁覺得她們之間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
高跟鞋敲擊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音,方沁不疾不徐地往外走。
“等等——”身後一個聲音遲疑地叫住了她。
方沁腳步頓住,慢動作似的轉過身,與她隔空對望。
“那天……”
方沁靜靜等待。
算了,還是別解釋了。安祭提了一口氣,說:“你吃飯了嗎?”
方沁嘴巴微張,腦子還有點轉不過彎,看了她一會兒,搖頭。
“我也沒吃,要不要一起?”安祭別扭地說,“上次失約實在不好意思,這次我來請你吧。”
方沁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轉變了态度,心裏無端生出一絲竊喜,輕聲說:“好啊。”
找到蛋糕店到買完東西,半個小時已經沒了。為了不耽誤兩個小時後的飛機,她們在附近找了個館子,點了幾個小菜。
這頓飯對于安祭來說不僅僅是簡單吃東西,說要請客也不是她心血來潮,算是賠禮道歉吧。
上次稀裏糊塗在微信裏答應了方沁的邀請,事後安祭就後悔了。一夜沒睡好,第二天被一陣短促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看到方沁發來的消息,她幾乎是一秒鐘就慫了。
随便找了個理由把那頓飯給推了,安祭也知道放人鴿子很不厚道,消息發出去之後她開始忐忑,以為對方會來質問她,結果等了半天手機一點動靜也沒有。
她們差不多有十天沒聯系了吧?
安祭漸漸淡忘了那件事,心安理得地說服自己:那人只是個過客,走就走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今天再次見到方沁,她才發現自己還是愧疚。
尤其是她前後兩次撒謊,方沁對此沒有一點質疑,她就更心虛了。
餐館裏有免費提供的白開水,菜還沒上來,安祭喝了兩杯,還想再倒,聽到方沁說:“喝這麽多水,等下你還能吃下東西嗎?”
肚子已經半飽了,安祭卻裝得跟沒事人似的,說:“我飯量大。”
方沁打量她身形,說:“可我記得,上次我們一起吃東西你吃得很少。”
“……”一滴水濺到手背上,安祭故作淡定,“上次是因為感冒胃口不好。”
“感冒藥管用嗎?”
藥還是她幫買的,現在家裏還剩一半。安祭眼眸閃了閃,說:“……挺管用的。”
沒話找話,太難為情了,安祭低頭去玩手機。QQ有未讀消息,她點開查看。
徐串串:“這個妹子手速好快啊,兩天就畫好了[圖片][圖片]”
安祭:“不錯,Q版這個挺可愛的,旁邊這個是什麽東西?”她圈了圖上某個圓滾滾的不明物體。
徐串串:“一個打翻的醋壇子,上面有個‘醋’字,你沒看到?”
原來還有字,安祭心不在焉地回複:“看到了。畫這個幹嘛?”
徐串串:“就是覺得好玩。”
安祭:“……”完全get不到點她的點。
徐串串:“你不會是剛醒吧?”
安祭:“早就醒了,準備吃午飯。”
徐串串:“哦哦,那你先吃吧。”
安祭一擡頭,發現對面的人也在玩手機。沒有眼神對視,沒有語言交流,這頓飯接下來還怎麽吃?
心念一動,安祭手指快速敲字:“問你個問題,跟一個幾乎陌生的人一起吃飯應該聊些什麽?”
徐串串:“就随便聊啊。”
安祭:“……你這簡直廢話。”
徐串串:“既然是陌生人,你為什麽要跟人家一起吃飯?這不像是你的性格啊,你不會是被家裏逼着去跟男的相親了吧???”
跟寫文的聊天就這點不好,你随便說點什麽,對方就能腦洞大開腦補一出大戲。
安祭對此完全可以理解,但同時也很無奈:“沒有相親[流汗]。算了,當我沒問,陪你家慕容去吧。”
另一邊,徐串串一頭霧水。
是她說錯了什麽了嗎?怎麽感覺安祭那話裏有點暴躁?
慕容詩喂完魚進來就看到她在發呆:“想什麽?”
“沒什麽。”徐串串聳聳肩,“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一個灰色的看上去髒兮兮的袋子,慕容詩把正面展示給她看,說:“你的快遞。”
徐串串眼睛一亮:“這麽快就到了!”伸手要去拿。
慕容詩輕松躲過:“買的什麽?”
徐串串笑嘻嘻地說:“就是那套黑色的貓女裝啊,好性感,我保證你穿了一定好看。”
慕容詩微微驚訝:“你真買了?”
徐串串趁她不備把快遞搶了過來,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裝,把裏面的衣服拿了出來:“我的媽呀——”
這已經稱不上是衣服了,布料少得可憐,上衣就是兩塊遮羞布和幾根帶子,小內內更簡單,就是只擋了前面的丁字褲。
這跟圖片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将近一百塊就買了這三塊跟巴掌一樣大的遮羞布???
徐串串目瞪口呆:“難道是我買錯了?”
“退了吧。”慕容詩慫恿她。
退?想得倒美。
雖然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但轉念一想,布料少才更性感。徐串串兩只眼睛宛如帶了透視功能,肆無忌憚地将慕容詩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掃了個遍,眉飛色舞地說:“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你穿上它是什麽樣子,一定很香豔。”
慕容詩幫她把嘴邊口水擦掉,聲音無波無瀾:“真這麽想看?”
徐串串點頭如搗蒜。
“你不會是想讓我今晚穿吧?”
“今晚不行,還沒洗。”徐串串難掩心中激動,挑了挑眉,“這個要留到你生日那天穿才有意思。”
“怎麽有意思?”
“你以前生日不可能穿成這樣吧?”
慕容詩嘴角微微一抽,說:“以前都是我爸媽幫我過生日。”
“那不就是了。”徐串串一本正經地說,“第一次過生日穿這麽性感,意義非凡啊!”
慕容詩若有所思,摸了摸那兩件套,表情複雜地說:“這上面有毛。”
“貓當然有毛。”徐串串從袋子裏又翻出兩個東西,興致勃勃地說,“不僅有毛,還有耳朵和尾巴哦~”
“……”慕容詩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強忍着不适,手指輕撓她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既然這麽喜歡,那我就成全你。”
“我先拿去洗了。”徐串串樂颠颠地跑出房間,突然感覺好像哪裏不對勁。
慕容詩這麽讨厭毛毛,怎麽這麽輕易就妥協了?而且剛才撓她下巴的那個小動作,怎麽看都像是在逗一只貓啊!
越想越驚悚,徐串串又跑了回去,問:“你不會是想讓我穿吧?”
慕容詩摸摸她的頭,笑得溫柔又好看:“說了我穿就是我穿。”
徐串串這才放心。
還有幾天就到慕容詩生日了,徐串串詢問過她的意見,問她要不要請其他朋友一起來慶祝。
慕容詩思考片刻,說:“家裏一般給我過的是農歷生日,到時候把小嫣、香香和方沁叫到家裏一起玩。至于陽歷,我們兩個人自己過就好了。”
這倒是個好辦法,只有她們兩個人的話,慕容詩穿那套貓女裝也方便些。
“笑得這麽猥瑣,又在打什麽壞主意,嗯?”慕容詩手指纖長,輕松包住她臉頰兩邊肌肉。
想什麽當然不能告訴她,徐串串自己腦補得挺愉快,斂了斂容,轉移話題:“應該幹了,我去把它收回來。”
慕容詩也跟着站起來,徐串串回頭看她:“你跟着我幹嘛?”
慕容詩不鹹不淡地說:“你夠得着?”
徐串串看了看自己的小短手:“……”
無存稿開文壓力還是蠻大的,徐串串每天晚上都要趕稿,所以打掃的工作就丢給了慕容詩。
不過慕容詩不喜歡做家務,就買了個掃地機器人讓它在房間裏慢慢轉,趁這時間她可以去洗澡。
因為腰不好,徐串串寫了一個小時就起來活動一下,看到地上那個圓嘟嘟的東西被卡在衣櫃和化妝臺之間的縫隙裏,她走過來把它“解救”出來。
掃地機器人繼續勤勤懇懇地工作着,徐串串打算休息個十分鐘。躺在床上伸懶腰,餘光瞥見充電中的手機指示燈在閃爍,她拿過來,解了鎖。
安祭:“煩。”
徐串串:“煩什麽呀?”
安祭:“不想碼字,不想動,什麽也不想幹。”
徐串串:“握爪!”
安祭:“你寫完了嗎?寫完了來陪我聊會兒。”
徐串串:“沒,小黑屋還鎖着呢,才寫了一半。”
安祭:“那算了,你繼續忙吧。”
聯系那天中午莫名其妙的對話,徐串串總覺得安祭最近很反常:“小祭祭你到底怎麽了?”
安祭:“沒什麽,就是煩。”
徐串串:“卡文?蛋糕店生意不好?來大姨媽?還是……想談戀愛了?”
等了幾分鐘。
安祭:“沒事了,你快去碼字吧。”
就這樣???
避而不答,絕對有問題。
……
方沁出差回來兩天了才想起自己那幾只小可愛,她約了慕容詩和徐串串,在一個吃飯的地點交接貨物。
徐串串把魚缸捧到她面前,說:“我昨天才換過水,每天都有喂,有沒有感覺它們長大了些?”
拇指大小的魚哪能幾天就長大,方沁配合地笑道:“嗯,長大了,謝謝你啊。”
“不客氣不客氣。”
“這是給你們帶的。”方沁把準備好的東西遞了過去。
“這是什麽?桃酥?”
“嗯,看你喜歡吃就幫你帶了點。”方沁微笑着說。
肚子餓得咕咕叫,徐串串不疑有他,等不及地拆了一盒要跟大家分享。
方沁說不吃。
慕容詩也沒拿,她眼神不錯地看着對面的人,說:“你又去上海了?”
方沁臉上笑容一僵,見鬼似的看着她:“你怎麽知道?!”
徐串串小口地吃着餅幹,說:“我們都知道啊,你發的朋友圈下面分享了地址。”
方沁:“……”她居然沒注意。
慕容詩目光鎖定她的臉,說:“看你今天面色紅潤。”
方沁翻了翻白眼,說:“化了妝好吧。”
“心情好像也不錯,最近遇到什麽開心的事?”慕容詩口吻随意。
方沁卻留了心眼,眼珠子轉了半圈,說:“漲工資算不算?”
慕容詩扯了扯嘴角,說:“既然漲工資了,這頓你請。”
“沒問題。”
期間慕容詩去洗手間,她人一走,方沁就神秘兮兮地湊過來:“串串,想問你一點事。”
徐串串臉頰兩邊被食物塞得鼓鼓的,茫然地看着她:“什麽事啊?”
方沁看了看四周,靠近她耳朵,壓低聲線:“關于唐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