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白寺的那輛車,整個造型設計在如今也不過時。
外觀整潔,明顯是清洗過之後才蓋上防塵布的,但掉漆的地方卻沒有重新補漆,整個車的前部坑坑窪窪的,像一個未經世事的人,不知道在哪裏撞得一身傷痕,一輩子都無法抹平。
總管事多年之後依然用心疼的口氣對白寺說道:“你當初就這麽一路開過來的,十幾個小時啊,又是刮風又是下雨的,連你身上都濕透了。引擎給雨水泡壞了,你也不準人修,反正誰都不能碰你的車。”
總管事是個上了年紀的omega,比白寺的父母還要年長十幾歲,以前是跟着白寺母親的。
白寺的母親去世之後,他就一直留在馬場,也是看着白寺長大的。因為是娘家人,多少有點把白寺當孫子,說話間沒那麽恭敬,卻有着很明顯的寵溺意味。
也不知道是一貫的細致,還是這次為了迎接白寺而有所準備,總管事在說話間已經從懷裏掏出車鑰匙,就這麽把車門打開了。
車內有些淩亂,沒有明顯的灰,總管事好像等了多年就是為了給它收拾一下,弓着腰直接從裏面搜羅出一堆零碎,其中副駕儲物格裏還有半瓶水,瓶身貼了酒店的标志。
宋清致的眼神落過去,認了出來。
當年白寺開車去沢縣,住在一家酒店裏,宋清致也去過。
白寺的房間裏倒是什麽都有,但宋清致口渴的時候只拿了一瓶礦泉水,規格比市面上常見的550ml要小三分之一左右,但他不知道價格翻了幾倍。
宋清致沒有浪費的習慣,剩下一半沒扔,就那麽拿在手裏,路上和白寺說話,說得投入,順手放在儲物格裏,倒是給忘了。
這樣的小事自然誰都不會記得,但礦泉水的來源都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沢縣酒店的礦泉水放在白寺的車裏。
白寺的眼皮頓時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生怕再翻出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毀掉這個計劃裏應該輕松又親密的假期,于是虛張聲勢地開始了嫌棄:“您對我倒是客氣得很,知道裏面有垃圾還要放這麽久,都是腌臜味,我連這車都不想要了。”
回頭見宋清致神色莫名,又連忙亡羊補牢地說:“沒說你是垃圾,不是,沒說你的東西是垃圾,不是,反正就跟你沒關系!”
他頭發根根豎起,像被雷劈過,死魚翻眼地拉着宋清致遠離證據現場。
總管事哪裏不知道白寺的脾氣,偏偏他也是個較真了一輩子的,說道:“你放在這邊的哪個不是大家都嫌棄的垃圾,又有哪個不是你的寶貝,小時候的鬼臉娃娃到現在都不扔,當年還抱在懷裏睡覺,說是亭亭給你的第一個玩具。那娃娃別提多醜了,誰都不要,亭亭就是故意吓你哭的,你倒是喜歡得不行,還眼巴巴地帶過來放着。”
“什麽鬼臉娃娃,我是玩娃娃的人嗎!”
還抱着睡,白寺聽得臉比鬼都要黑,頭一次覺得總管事年紀越大嘴越碎,再說下去是不是還能把他豆丁時期穿的開裆褲顏色都給抖出來。
總管事的确是這樣的omega。
“不記得鬼臉娃娃了,說你什麽你就不記得什麽,現在就拿給你看,這裏哪樣東西不是你的啊,當初渾身濕透了跑過來,就一張照片藏得好好的。”
總管事拉着白寺就要上樓,房間裏全是白寺的寶貝。
白寺現在哪裏還能直視自己的寶貝們,只顧得上看宋清致,見宋清致的臉色越來越莫測,恨不得腳底挖個坑,直接把身後的樓給埋了。
養馬場遠離城市,除了承辦馬術比賽和馬匹交易,平時并不對外開放。
以前只是白寺母親的私人財産,白寺和白亭算半個主人。如今白寺繼承了養馬場,真正的主人就只算他一個,親爹過來都要跟他說一聲。
白寺對這裏有着十足的歸屬感,雖然母親去世之後不再常來,但他每次過來,都會認真帶上最值得帶的寶貝們。
他是粗中帶細的性格,認定的東西不會改。和狐朋狗友們混的時候,大家也提到過幾次想過來騎馬玩,但白寺寧願一人送一匹馬,随便他們養在哪裏,就是不松口帶到養馬場來鬧騰。
這種規矩是不成文的,他就是下意識執拗,這會兒見自己的底褲都要被人扒光了,于是锲而不舍地撒嬌賣乖,總算扯着總管事沒留神,一把搶過鑰匙,這才得勝地拉着宋清致往前跑,去看Bingo練習騎馬。
Bingo已經換了身騎馬服,黑色的修身馬甲,白色馬褲,黑色鉚釘馬靴,頭盔把額發全收了進去,顯得眼睛烏黑漆亮,格外精神。
他坐在馬背上,歪着脖子興致勃勃地和小馬駒說話,馬術師在旁邊牽着缰繩。
Bingo一看到宋清致,立刻“嘚兒——嘚兒——”地駕着馬跑過來,小身板像只鉛筆左搖右擺,臉蛋通紅地挂着汗,亮着嗓子老遠就開始喊:“爸爸,我們來騎馬!”
白家每個人都是自己的馬,總管事要領着宋清致去挑馬,白寺托着宋清致直接就上了他的坐騎,那匹馬通體漆黑,額間一道白色的閃電。
宋清致一時繃緊了身體,白寺的身體貼着他坐到馬上,說道:“沒事,我們慢一點。”
Bingo的小馬駒走到白寺的坐騎前,雪白馬駒還沒漆黑駿馬的一半大,小馬駒不知是自來熟還是和這匹駿馬的關系親密,眼睛像兩顆紫葡萄,把腦袋向駿馬的馬頸間蹭了蹭,開始了撒嬌。
白寺說:“Bingo,看到沒,看到大人要這麽乖才行。”
于是Bingo乖乖地沖着宋清致又喊了聲:“爸爸,我們來騎馬。”
下午到的養馬場,溜了小半圈便天黑了,大家在外院草地上升篝火烤肉。
Bingo第一次見,眼睛新奇地睜着,滿場跑着往烤肉上撒孜然。白天曬到通紅的小臉,這會兒又熏得黑乎乎的了,烤肉還沒吃完已經累得趴在宋清致的肩膀上睡着了,沒吃飽,夢裏還在咂吧嘴。
白寺抱着熟睡的Bingo去洗澡,宋清致将Bingo的睡衣翻出來說:“你給Bingo洗過澡嗎,我也來吧。”
白寺不樂意了:“我還給你洗過澡呢!”
小孩睡着了就和沒了骨頭一樣,渾身都軟軟的,抱着洗澡很不方便,一個人不怎麽能搞得定。
但怎麽可以說白寺搞不定,alpha有搞不定的事嗎,不管大的小的,從外到裏,說搞定就能搞定。
白寺瞬間關上門,一個人去搞定。
他炸起毛來就不能碰,只能順着摸,宋清致笑了笑,直接去隔壁洗澡,洗完澡出來看到Bingo的頭發已經吹得蓬松,躺在被窩裏睡着了。
宋清致退出房間,吃太多烤肉有點渴,正喝着水,餘光瞥見白寺像條影子似的在門口鬼鬼祟祟。
“你做什麽呢。”
宋清致放下水杯,走過去,一直走到白寺的面前,就這麽定定地看着白寺。
白寺不敢接招,眼神像蒼蠅似的亂飛。
宋清致伸手,從他兜裏掏出一把鑰匙,說道:“看寶貝去啊。”
“不是,随便走走。”
白寺堅持底線,死不要臉。
宋清致笑了笑:“讓我把你當寶貝,你的寶貝倒是一個都不給人看。”
這話刺激得白寺的頭發又要豎起來了,他哪裏是舍不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寶貝都塞給宋清致,可他那些從小到大積累的玩意兒能見人嘛。
而且他什麽都不記得了,實在不敢保證從沢縣帶回來的是什麽雷,炸他一個人也就算了,再把宋清致給炸沒了,這輩子都不指望還能追回來。
“那你——”白寺想了想,“不準嫌棄,不準生氣,不準反悔。”
他這輩子都是讓別人哄着的,為了哄宋清致什麽手段都用過了,最多兩個人吵一架,總不能繼續為了些已經成為過去的事翻臉吧。他始終不确定自己都做過什麽,橫也橫得像只沒腳的螃蟹,而宋清致只是輕輕一笑。
一路沒有燈,但是天幕低,星辰像灑在眼前似的,視野裏有着朦胧的亮,即便是一個人的夜晚也只會覺得心曠神怡。
白寺見宋清致的神色看不出什麽,忍不住就想到他白天的那股莫名,忍不住嘟囔:“你不會還記得一瓶礦泉水吧。”
“不記得。”宋清致說。
“你看,我們都有不記得的事——”
白寺又要開始狡辯了,他其實沒覺得自己哪裏忘性大,所以和那些記性好的人相反,他反而會驚奇怎麽有人能記得細枝末節的事呢,尤其和誰的相處點滴,清晰得好像這個人這輩子的世界裏就只有那麽一個人似的。
“不是,”宋清致簡潔明了地打斷他,“就是特別想知道,你把關于沢縣的什麽東西當作寶貝了。”
白寺:“……”
這話一般人說不出來,說不出來的也就不是一般人。
白寺看着夜色下眉眼清隽的beta,忽然有了種篤定,之前宋清致跟他說的大半都是真話,白寺摳着手指默默說:“寶貝的那還不都是你。”
白寺放寶貝的那棟樓,雖然常年沒有人居住,但一直都有人打掃,室內布置得像主人只是恰巧不在,沒有那種久無人居住的冷寂,甚至稱得上溫馨,連燈光都是暖色調的。
樓高兩層,二樓的樓梯在外面,不是臺階,而是一個緩坡,上去了宋清致才知道,二樓只有一間,是白寺一貫喜歡的寬敞,進門就看到一輛摩托,挺小,像小孩子玩的。
白寺說:“那是我組裝出來的,十一歲還是十二歲,不太記得了。”
口氣實在聽不出來自豪還是什麽,即便他現在偶爾還騎摩托車,即便當年花了無數的時間在上面,過去了好像也就過去了,倒顯得那些對回憶充滿懷念的人有些斤斤計較。
房間大,東西又多,随便一翻就是零碎,沒多久就橫七豎八的一堆了。
宋清致沒守在旁邊,四處看着,總管事說的那個鬼臉娃娃就放在床邊櫃子上,因為太醜了,倒不覺得恐怖,就覺得能喜歡這種東西的人一定審美清奇。
宋清致把注意力放在鬼臉娃娃上,冷不丁嘩啦一聲,空氣裏爆發出一股異常的信息素,他擡頭看到白寺坐在地上,身邊翻箱倒櫃一堆東西。
白寺的手裏抓着什麽,整個人像定住了一般,散發出的alpha信息素夾雜着太多情緒,讓beta也無法忽略。
“白寺。”
宋清致走過去,看到白寺抓在手裏的東西,一樣是照片,一樣是請柬,燈光在上面染上記憶的色澤。
照片裏是21歲的宋清致,他直視着鏡頭,一張瘦削的臉,沒有什麽表情,眼睛愣愣的,有種纖塵不染的青澀,讓人看着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愣神。
當年白寺第一次去沢縣,帶着拍立得給還叫陸撿的宋清致拍照片,一口氣拍了七張,一張貼在了糕點鋪子的牆上,五張塞給了宋清致,最後一張他留給了自己。
都是當初臨時起意的念頭,帶着一種情難自已的情緒,轉瞬即逝,卻比任何故意制造的效果更有生命力一般,一下子就擊中了白寺。
那份請柬是深藍色的,鑲着金色和紅色的線條圖案,上面字跡清晰,“誠邀陸撿于某年某月某日至某地”,白寺可以忘記他親手制作了這份成人禮的請柬,但不會忘記那是自己的字跡。
“清清。”
白寺擡起頭,眼眶通紅,像只受了傷的小狼發出嗚嗚的聲音,只在喉嚨裏,沒有眼淚。
“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可是我好難過。”
這份請柬為什麽會回到自己的手上,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宋清致當年的确參加了成人禮,成人禮上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也都是陰差陽錯,但成人禮之後又發生了什麽呢。
成人禮那天,白寺在接完那通電話,洗完澡之後的确找過宋清致。
很多人都知道他那天有專門等待的貴客,但都不知道是誰,更沒人知道是誰從房間裏出來了。
白寺問了一圈人,才從酒店客房那裏聽說宋清致要了一身VIP的應急衣物。白寺看自己身上的情況就知道前一晚有多慘烈,連錄的視頻都不見了,覺得宋清致是不好意思。
因此他當天沒有急着找,覺得要給宋清致一點緩和的時間,只是對着誰都春風拂面的樣子。
第二天不等他迫不及待去找宋清致,宋清致的養父先一步找上了門,開口就是要錢。
他養了十幾年的兒子,賣身賺點錢并不為過,若是白寺真的喜歡,價格還好商量。
白寺這才反應過來,自然是覺得可笑,而且老東西一向狡猾,言語間好像這也是宋清致的意思。白寺一面不信,一面又忍不住惱怒,直接就去沢縣找宋清致當面對質。
他是找不到宋清致的。
宋清致在離開時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和養父斷絕關系。
所以他回到沢縣,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熟悉又信得過的老師同學幫忙,任何人打聽“陸撿”都要咬口說不知道,讓他有時間去改名換掉身份。
白寺找不到人,便有些信了養父的話,可是始終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子,郁悶之際想到雖然他還沒把自己和宋清致的事透露出去,但曾經為了宋清致去向楊希借過一套西裝。
所以他去找楊希,試圖從楊希身上發現一些線索,卻被白亭誤會他對楊希有意思。
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反而誰的話都不信了,發洩似的開了十幾個小時的車去了養馬場。
一路下着雨,雨點噼裏啪啦打在窗玻璃上,他撞壞了車燈,車身不知道蹭刮了多少次,一身狼狽到了養馬場,卻不願別人碰他的東西。
他随身也沒帶幾樣東西,也不知道什麽才是認定的寶貝,所以自然沒人敢稍微動一下。
他翻出這兩樣東西,就像翻出了當時的心情一樣。剛剛成年的alpha,處在性情變化的臨界點上,信息素裏滋生出了令人戰栗的蠻狠,讓他和先前看起來判若兩人。
白寺猛烈地咳嗽了起來,難過在嗓子眼裏争先恐後着。
“宋清致,你對我一點都不好,我那麽喜歡你,你一聲不吭地就沒了。你怎麽總是一聲不吭,随便就做決定。我不好你就告訴我,罵我也行,可是你就是放在心裏,把我當個東西似的評頭論足,想打低分就打低分,分數低了就直接把我扔掉,宋清致你對我一點都不好!”
年輕的alpha很好面子,當初想把人追到手了再公開,現在就像害怕再失去似的,拼命黏着不松手。
他覺得自己受了這麽多委屈,數落起來振振有詞,汪汪大哭地說:“我又不是改不掉,你不說,我當然以為你就喜歡,要是覺得不好就讓我改啊。你就是不要我,你一直都不要我,你還狠心說不愛我。”
他什麽理都占,顯得話少的那個人罄竹難書一般。
房間裏的alpha信息素像決堤似的,宋清致覺得不對勁。Beta聞不到信息素是否發生了氣味上的變化,但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壓迫感和威懾感卻是一視同仁地令他感到了壓力。
宋清致忍不住提醒道:“白寺,你現在不對勁——”
他還沒說完,年輕的alpha已經撲了過來,巨大的力量将他直接壓到了地上。
白寺張口便咬向宋清致的後頸,宋清致躲開,白寺繼續咬,仿佛一定要現在就标記。
如果蠻不講理,對于優質alpha來說只有一種可能,宋清致不敢置信地說:“白寺,你易感了?!”
他翻身要爬起來逃走,卻被易感期的alpha牢牢地抓住了腳踝。
和omega的發情期不同,alpha的易感期沒有固定的時間和次數,它來源于标記或成結之後的信息素異動,和omega的築巢更相似,是對伴侶的信息素産生了生理和心理的雙重需求,但有些alpha可能終生都不會出現易感的症狀。
白寺抓着宋清致的腳踝,一點一點地把他往回拉,直至自己的身體将他整個兒蓋住。
Beta的身上沒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白寺不信邪似的,紅着眼睛低頭把自己往beta的身上擠,好像這樣就能從beta的身體裏擠出一點信息素,安慰他此時如深淵一般無法填滿的不安。
“白寺!”
宋清致伸着胳膊去擋,卻如螳臂當車,易感期的alpha根本沒有理智可言,瘋了一樣地要從所愛之人的身上找到能夠讓自己心安的信息素。
“清清,給我一口信息素。”
白寺幾乎是撕咬着宋清致的脖頸,薄薄的皮膚被他咬出清晰的牙印,再深一點便仿佛有鮮血滲出,他卻毫無殘暴的跡象,語氣可憐地帶着哭腔。
宋清致躲不掉,掙紮着說道:“白寺,我是beta,我們沒有成結,你醒醒。”
白寺聽到“沒有成結”四個字,整個人就被觸怒了,齒間咬得更狠,幾乎是弓着身體撲過去,捕食獵物一般将宋清致按在身下。
“我們成結了,我們有了Bingo,就是成結了!”
“成結”沒有明确的評判标準,但可以通過子嗣、築巢和易感期這幾點來判斷。
由于omega的築巢和alpha的易感期并不頻發,且對社會基本沒有危害性,旁人難以看見,于是子嗣便作為“成結”的公認标志。
AO生子是必然,但對于沒有信息素又受孕率極低的beta來說,生子顯然屬于低頻事件。更加不會有人覺得,beta和alpha之間還能夠“成結”。
易感中的白寺完全失去了身為優質alpha慣有的自制力,完全成了被信息素支配的野獸,蠻不講理地以粗暴的行為向他認定的伴侶索取信息素的認可。
他以尖齒将beta脖頸間的那塊皮膚咬破,混着alpha信息素的唾液卻沒有觸碰到任何渴望的信息素,身體裏的alpha信息素越發排山倒海地漫出,白寺埋在宋清致的頸窩處發出悲傷又可憐的嗚咽,眼淚洶湧。
當初宋清致說不愛他的時候,他也難過得像失去靈魂,可是隔了幾天又恢複了正常,如今更是将當時的境況忘得徹徹底底。
只要還有辦法,他就覺得是希望,所以只要還能在宋清致的面前晃悠,他就覺得勝利一定是屬于自己的。
況且他是多麽自大的alpha啊,偶爾看到宋清致忍他的樣子,就覺得這個beta是喜歡自己的,雖然口是心非,心機得不願意露出來,但偶爾那麽兩三下貓似的撓,就能吊得他魂不守舍,所以他寧願讓宋清致這麽吊一輩子。
可他當初怎麽都找不到宋清致,還要聽信唯一的知情者将那時的心動描述成為一場純粹的交易。
他忘記了那一切,但那種找不到又發洩不了的心情像一把刀砍在心裏,刀鋒向下,鮮血橫流,直至今日再次死灰複燃,讓他的信息素在瞬間有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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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寺的易感期持續了五天。
五天裏,他和宋清致就待在那間放着寶貝的屋子裏沒出門,當然誰也進不去。狼一般的alpha信息素讓附近的馬群躁動不安,只能臨時遷往十裏外的地方安置。
養馬場的一幹人員也戰戰兢兢,打個噴嚏都要先惶恐不安上半天,只有Bingo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雖然疑惑爸爸和媽媽怎麽一直見不到,但無處不在的alpha信息素讓他沒有産生任何擔憂或害怕的情緒。
從養馬場回去之後,白寺就把自己搬進了宋清致的公寓樓,理由很簡單——他易感。
他仿佛意識不到易感是一件多麽喪心病狂的事,表現得特別大方,因為随時可能陷入易感期,所以絕對不能長時間、長距離地遠離宋清致。
他要真天天易感,更應該去的地方是醫院,但這次宋清致沒有拒絕,只是拿他沒辦法:“我把Bingo給你們白家,就是讓Bingo去享受的,不是讓你們一起跟着我的。”
宋清致的公寓并不大,當初考慮到Bingo會偶爾過來住,沒有選擇與人合租,兩室一廳的格局,帶了個很小的陽臺,白寺過來就給直接填滿了。他這麽喜歡寬敞的一個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忍受得了的。
“你這個TOP的教授也太妄自菲薄了。”白寺振振有詞,“我和Bingo都覺得和你待一塊最享受。”
說完蹭了蹭Bingo的腦袋,Bingo連忙重重點頭,該站在媽媽這邊的時候毫不猶豫。
而且白寺還有更充足的理由。
Bingo馬上就要上幼兒園了,可是年紀還小,送遠了誰都舍不得,正巧TOP的附屬幼兒園條件相當不錯,靠着宋清致的關系就能直接報名,而每天接送Bingo的是誰呢,當然他這位父愛無邊的alpha母親了。
小區附近沒有大型超市或商場,只有一個年代久遠的菜市場,一眼看不到頭,白寺能在裏面迷路。
早上他送完Bingo就要去公司,下午接Bingo放學,父子倆探險似的鑽進菜市場裏。
“小青菜、大白菜、胡蘿蔔、菠菜……”Bingo挨着攤位,念完一溜的蔬菜,扭頭從冷櫃裏拿了兩盒豬小排,連怎麽吃都安排好了:“一個糖醋排骨,一個排骨湯。”
白寺說:“買點小青菜。”
Bingo又拿了一盒牛腩塊。
白寺說:“買點西藍花。”
Bingo專心致志地對比着雞爪的大小。
白寺說:“兒子,不要怪媽媽心太狠,媽媽要是太溺愛你,會被爸爸趕出去的。”
Bingo的眼神終于挪向了胡蘿蔔。
白寺用身體擋住胡蘿蔔說:“這個不要,我跟它有仇。”
兩個人拎着兩大袋葷菜和一小袋蔬菜回去,在廚房奮戰半天,最後雙雙脫力地倒在水泊裏,等着宋清致回來逆改殘局,成全一頓美味。
Bingo說:“為什麽爸爸做飯那麽不費勁。”
白寺說:“你爸爸是神仙吧,我還想知道他怎麽把你養這麽大都不覺得費勁的呢。”
Bingo說:“我很好養的,有肉就可以了,還有巧克力。”
白寺說:“我更好養,我只要清清就可以了。”
白寺并不是完全等着宋清致做飯,他偷偷報了個烹饪興趣班,怕被熟人瞧見,在網上找的烹饪學校,光颠勺就學了半個月。
離學有所成遙遙無期,但眼瞅着宋清致的生日就要到了,以周辛說的情況來看,宋清致都沒過一次生日,白寺不想錯過,放棄烹饪轉攻甜點,在大廚手把手地指導下終于做出來一個人模狗樣的蛋糕,頓時英姿勃發,原樣買了一套材料就要回去做。
他在廚房裏一頓捯饬,最後發現廚房沒有烤箱。
白寺:“……”
腦門上的汗都給急出來了,白寺快速搜尋“想做蛋糕,但是家裏沒有烤箱怎麽辦”,都不用他大浪淘沙,出來的解決方案一溜的全是電飯煲,比烤箱還更好。
于是白寺心情舒暢地拿出了電飯煲,把打發好的面糊倒進去,定時。
幾分鐘之後,“嘭——”的一聲,電飯煲的蓋子被頂開了,一個巨大無比的蓬松物體把電飯煲淹沒得幾乎看不見。
“我把清清的鍋弄壞了?!”
白寺難以置信,他連烤箱都搞定了,還能搞不定一個電飯鍋?
白寺走過去将電飯煲的內膽取出來,只聽見“咯嗞”一聲,鍋底一片焦黃,短路了。
白寺:“……”
“媽媽,怎麽了?”
Bingo從卧室跑出來,還沒跑到廚房,白寺已經将他一把拎起,面不改色地送進隔壁說:“媽媽臨時有事,很快就回來,你先和大黃狗玩會兒。”
距離宋清致回家不到兩個小時,白寺狂奔下樓,直奔兩條街開外的大型商超,抱起一個電飯鍋就要跑。
跑了兩步忽然想到,今天是宋清致的生日,換個新鍋是什麽意思,生日禮物嗎,也太磕碜了,他這輩子沒送過這麽磕碜的禮物。
白寺決定多買幾樣,就當趕着好日子給廚房換設備。
但是公寓不大,不好添置新家電,只能把舊的換了,又趕時間,顧不得了解性能,白寺只管撿看着順眼的買。
他就這麽拉着一車新家電回去,開門就看到宋清致站在客廳裏,正在修電飯煲,旁邊蹲着看新奇的Bingo。
商超的工人把家電搬到門口,整個樓道全填滿了,白寺不得不心虛地往門內跨了一步。
宋清致停下動作說:“你做什麽呢?”
白寺拉着嘴角說:“錢多……花着玩玩……”
他手裏還拎着盒蛋糕,臨時買的成品,心虛地不敢讓宋清致看見,可是又哪裏藏得住,Bingo直接就喊了出來:“蛋糕!”
宋清致笑了笑,大概知道了前因後果,默不作聲地看着Bingo要吃蛋糕但白寺又舍不得給的樣子,過了會兒他才說:“Bingo,一個小時後我們再吃蛋糕。”
“好的。”
Bingo依依不舍地把蛋糕放進冰箱裏,約好一個小時之後見面。
折騰了半天,終于把家電全換了一遍,宋清致把蛋糕切開,分成幾份,讓Bingo端着分給樓裏認識的小孩。
白寺拉着臉,還挺不樂意。
宋清致說:“是給我的吧?”
白寺:“哼。”
他還委屈上了:“你為什麽不過生日,嫌我沒資格嗎。”
“因為沒有家人,”宋清致想了想說,“我也沒想到,會是你給我過生日。”
白寺繼續哼:“什麽沒想到,我在你這待這麽久,你不把我當家人,還當房客?保姆?”
他掄起袖子就準備理論:“我告訴你宋清致,不準再随随便便地敷衍我——”
忽地嘴邊落下一個溫熱的吻,宋清致擡着眼說:“謝謝。”
他認真解釋道:“蛋糕我收下了,不過太晚了,那麽大一塊隔夜了就變味,我們又吃不完,才讓Bingo先去分了的。”
“等等!蛋糕才不是禮物——”白寺反應過來,立刻把自己塞進宋清致的懷裏,迫不及待地說:“我!這次換我是生日禮物了!你現在收下了,不準撒手,不準放開,不準再說不要,不要我就咬你。”
他露出尖齒,舔過beta的柔軟的嘴唇和細嫩的脖頸,始終嗅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卻終于有了心定了感覺,仿佛經過漫漫旅途的野獸,終于在群山之中找到了可以守護一生的領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