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宋清致覺得渾身骨頭都被碾了一遍,醒來時連動彈的念頭都沒有。
他發出了一點聲音,不知道是鼻端還是唇齒間,自己都沒察覺呢,旁邊已經有個龐然大物移了過來,将他整個兒蓋住。
白寺将手插在宋清致淩亂的頭發間,在那張睡眼惺忪的臉上連着親了幾下,嗯哼地說:“清清,早安。”
“你怎麽還沒走。”
宋清致的聲音嗡嗡的,好像還在夢裏,聽不出話外的意思。白寺在他嘴巴上咬了幾口說:“想什麽呢,一大早就趕我走。”
宋清致什麽都沒有想,白寺這麽趴過來,他就越發沒了動彈的意識,好半天才又說:“幾點了,Bingo起了嗎?”
哎,這個人沒有早安吻就算了,說出來的每句話都這麽不中聽,白寺沒好氣地說:“起了,阿姨陪着吃飯呢。”
宋清致閉上眼又要睡,白寺立刻兩只手貼在他的臉頰上,不依不饒地說:“清清,理我一下嘛。”
宋清致沒了動靜,随便白寺把他揉得睫毛發顫也沒有說話。
他實在是提不起勁,不是疼,也不是累,就是像沒睡夠似的。
雖然和白寺不是AO那樣的成結,但白寺的信息素是能夠影響到他的,往常也有特別累的情況,通過白寺的信息素撫慰會緩解許多,今天卻好像不管用了。
白寺卻是閑得舒心又窮極無聊,一大早起來先是洗澡然後開窗戶望天,站在陽臺上抻胳膊伸腿的,就怕鄰居看不見他也是這家的主人。
白寺把自己攤開來,趴在宋清致的身上,用自己的額頭抵着宋清致的額頭,觸感滾燙,但他知道宋清致沒有發燒。
他見宋清致真的一動不動的,忍不住就說:“清清,餓了嗎,我拿點吃的給你。”
宋清致還沒說話,他已經嘩啦一下掀被起身走了出去。Bingo還坐在餐桌前吃飯,旁邊是今早過來做飯的保姆。白寺說:“拿個盤子給我。”
他想自己給宋清致挑點吃的,保姆依言去廚房,Bingo已經一邊擦手一邊離開椅子往卧室撒丫子跑了,白寺根本攔不住。
Bingo踮腳趴在床邊,腦袋鑽進被窩裏找爸爸。
宋清致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嗡嗡地說:“Bingo早。”
白寺站門口正巧聽到,心裏立刻就開始咕嘟冒酸了,一家人怎麽可以區別對待呢!
“爸爸早安!”
Bingo抓着宋清致的手,還要說些什麽,突然看到宋清致嘴角那塊米粒大小的血痂,五官頓時就嚴肅了起來。
他抓起床上的枕頭,扭身沖向門口的白寺,練過棒球的小身板穩狠準,吧嗒就砸中白寺。白寺“哎喲”一聲,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Bingo的第二招已經迎頭而下。
白寺只好倒退着回避,一路回避到客廳,眼前依舊追過來一只枕頭。
Bingo扔得急,自己一身鵝絨毛,撇着嘴角擋在卧室往客廳的通道口,眼睛裏隐約有淚花:“你又欺負爸爸,我不準你欺負爸爸!”
白寺:“……”
Bingo抽泣了兩下,慢慢把眼淚止住,毫不猶豫地轉身,把卧室的門關得死死的,然後重新趴回床邊看着宋清致說:“爸爸生病了嗎?”
“沒有呢,Bingo。”
宋清致笑了起來,這才使了點力,要把Bingo拉上床。
Bingo哪裏要他拽,小腿亂蹬着就上了床,最後一只枕頭也踢到一邊去,圓滾滾地趴在宋清致的腦袋旁邊說:“爸爸要和小媽一樣睡懶覺嗎。”
“Bingo,爸爸不能睡懶覺嗎。”
宋清致将錯就錯,任由小孩的手在他臉上左邊兩下右邊兩下,醫生看病似的,別提多用心了。
“爸爸睡吧,睡到中午也沒有關系。”Bingo安心了,“今天伯伯帶我去上課,但是爸爸,我想吃炸雞,放好多好多藍莓粉的炸雞。”
“好的,Bingo今天可以吃任何想吃的東西。”
“爸爸!”
Bingo立刻開心地親了宋清致一臉的口水。
Bingo唠叨完了,這才挪到床下,回房間換衣服出門上課,全程沒有給白寺一個眼神。
管家領着他出門,白寺斜靠着玄関口,特別壞地說:“Bingo~”
Bingo一直盯着自己的腳尖,電梯門快關上的時候才飛快地看了白寺一眼,張嘴也不知道說了什麽,白寺沒聽見,但心情特別好地咧開嘴,扭頭立馬換一副委屈的樣子出現在宋清致面前說:“你看你兒子,都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人了。”
做了壞事就是你兒子,覺得可愛就是我兒子了。
保姆打掃完也走了,白寺重新爬上床把宋清致摟在懷裏說:“清清,我陪你一起睡。”
聲調輕但是往上揚,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麽能這麽開心。
宋清致微擡着眼看他,好像粗蠻又急轟轟了一晚上的人與他無關似的。年輕alpha頹廢的次數屈指可數,永遠都是神采飛揚的,身上帶着與生俱來的自信。
他玩着宋清致的一縷睡卷曲了的頭發,時不時地在鼻子底下蹭來蹭去。宋清致說:“你不去上班嗎。”
“十點再去,”白寺玩得不亦樂乎,“我陪陪你。”
宋清致又睡了會兒,睡不住了起身洗漱,渾身依舊懶洋洋的。
他正要去沖咖啡,白寺已經自身後摟住他,一只手也蓋在了杯口上說:“給你留了早飯,熱的呢,吃一點。”
白寺吃過早飯,但宋清致同意吃,他當然要繼續陪着再吃兩口。
宋清致吃得有點慢,不太适應的樣子,快吃完的時候說:“白寺,我申請了學校的公寓,過幾天就搬過去,Bingo就不要再住在這裏了。”
白寺看着他,好半晌沒有說話。
宋清致擡頭看過去,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将alpha的大半頭發染成了金栗色,連帶着眼睛也如同琥珀,散開來的信息素裏怒火荜撥幾聲,卻是轉瞬即逝,情緒一下子就變得莫名了起來,宋清致不由又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為什麽?”白寺收斂了脾氣,卻依舊沒有好臉色,筷子折騰着碗裏的半根紫薯卷。
宋清致從昨天的開幕式說起:“你也看到了,項目馬上就啓動,但現在別說人手不夠,現有的技術人員對這事的意見就有很多,心不齊,我是項目負責人,那就應該以身作則,做好這方面的工作?”
“那就一定要再回去住宿舍?”白寺的壞脾氣果然憋不了幾分鐘,“你就那麽喜歡住那破宿舍嗎,非要住一輩子才行?!”
“不是宿舍——”
“知道不是宿舍,公寓好吧,我知道你們有全國最好的高校教職工公寓小區。”但那些在白寺的眼裏還是宿舍,“不是宿舍又怎樣,你讓我一起住嗎,還要Bingo嗎?!”
“白寺,”宋清致覺得他又在胡攪蠻纏了,宿舍或者公寓不是重點,“我說了,我是項目負責人,我對你負責,也要對自己的同事負責。現在他們看不見這個項目的前景,很擔心幾年甚至十幾年的精力浪費在這裏,反而讓你們賺得缽滿盆滿。我要以身作則,成為他們的向心力,首先就是要讓所有人看得見,我是站在他們那邊的。”
“我還是不明白,你搬個宿舍就是他們的人了?你平時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們看不見嗎?”
“我和你住在一起,他們看到的信息就是,我和你是一個陣營的。這麽大的項目,越是看不見的地方越不能忽視,我不能明知不能為,還偏要授人以柄。”
宋清致平時很少有什麽具體立場,但如今已經事見端倪,模棱兩可試圖以中立維持雙方局面,顯然不是想要解決問題的策略,反而被人诟病,失信于衆。
他昨天在會議上察覺了問題之後就在考慮辦法,當時還去找了張以闵。幹研究的人不是不想賺錢,但顯然很多東西不是簡單以金錢衡量的,他也并不會只是單純的畫餅鼓吹。
白寺氣笑了:“所以宋清致,你說吊着我不是故意騙我生氣的,我幹了什麽你都知道,你也清楚有多少人看到了,但你就是不在意。你連你同事願不願意工作的心情都要去照顧,就是完全不在意我的想法。”
他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有的毛病,說着說着就要哭,天大的委屈都在臉上了。
彼此各有考量,也都心細如發,每次選擇卻是大相徑庭。白寺是自作多情的,可是又越來越認真,輕易糊弄不了。他的感情好像總是如此,一瀉千裏,不等人反應,連适應都沒有。
宋清致想了想說:“白寺,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改變你的想法。撇開你現在的想法,我們的關系其實一直沒什麽變化,我也更能适應這樣的關系。”
“睡完就走人的關系嗎,”白寺冷笑,“不可能的宋清致,你也不是一開始的想法了。你說你不愛我,你說你吊着我,你以前要麽不說話,開口就像刀子一樣非要往我心窩裏戳,可是你現在呢,坐在這裏在向我坦白,把你離開的理由說得清清楚楚,希望得到我的理解,而不是前幾次的通知完就走人。”
每個人的心裏,除了鏡子還有尺子,照着一切也丈量着一切。白寺有很多不滿,最大的不滿就是宋清致不承認喜歡自己,他說:“清清,你對我有感覺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宋清致更清楚,對美好之物的心動是任何一個正常人的本能反應,可是人的一生又很難有兩次相同的心動。他永遠不知道當年的那場心動,是錯覺還是誤會,他也永遠不會再有那樣的心動了。
氣氛沉默了片刻,白寺突然站起來往外走,沒多會兒又回來了,換了一身出門的裝束,沒骨頭似的站在玄関口說:“什麽時候走啊。”
“去哪裏?”
“你不是要去做擰筷子的繩嗎,我送你去不行啊。”脾氣還挺臭。
白寺一路都黑着臉,等紅燈的時候嘟嘟囔囔罵罵咧咧的,也聽不清楚到底罵了什麽,把宋清致送到張以闵住的小區門口了,半天又不開車門,宋清致忍不住說:“白寺。”
“煩死了,”白寺的眼睛翻到後腦勺,“我想多跟你待會兒不行啊。”
他其實現在氣的不是宋清致而是自己,當初真的太稚嫩了才會想運作這個項目,以為能把宋清致留在身邊呢,結果卻是一個接一個的坑,把自己活活埋在坑裏,還沒人可憐自己。
車門終于打開了,宋清致下車,他站在車前看了白寺一眼,白寺還是那副頭發絲都不爽的樣子。
宋清致想了想說:“一個項目不至于大家都要搞得劍拔弩張,到時候也會互相之間做些交流,這部分我會跟你溝通的。”
他說完,白寺的表情還是沒變,只好轉身,才走兩步,身後終于傳來白寺的聲音。宋清致又轉身,卻是眼前一花,接着“嘭——”的巨響。
宋清致跟着大腦一震,視覺恢複之後就看到白寺那輛車裏已經空無一人,半邊車門也沒了。
宋清致往旁邊轉動了一下眼珠子,看到五米開外的馬路上,白寺抱着一扇蝙蝠翅膀似的車門,一頭一臉的血,整個人懵懵地和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