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周辛闖蕩時尚圈不久,宋清致也做了一個決定,提前參加大學資格考試。
但他的目标大學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醫科大雖然也是名校,只是以宋清致的成績來說,僅限于此還是有些遺憾的。
班主任、年級各科組長甚至校長輪番對宋清致做思想工作,宋清致保證可以拿全A狀元,但一個狀元選擇醫科大,依舊是件匪夷所思的事,連周辛這種對學習不感興趣的人也忍不住勸了幾句。
那天兩個人坐在快餐店裏,周辛翻雜志,宋清致做試卷。周辛看到宋清致在試卷上寫下“宋清致”三個字,過了會兒反應過來似的,又擦掉了,卻沒有改成“陸撿”,而是随便劃了個“6”。周辛說:“所以,你爸媽是醫科大的,你也想去醫科大?”
醫科大的本部就是沢縣,宋清致說:“我想回家看看。”
大多數的同齡人都像周辛這樣,迫切想要離家高飛,覺得自己步入社會就能心想事成,名利加身。只有宋清致一心想要回家,雖然他無家可歸。
他出事早,記事更早,這麽多年對自己的原名、家的地址記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記得那天出游是為了慶祝爸爸獲選國家級優秀科研人才培養計劃。那些記憶遙遠而動人,宋清致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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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升入高中之後,宋清致就基本和養父母家斷了聯系。他不回家,養父母也從不曾找過他,唯一的一次,是宋清致準備動身去醫科大的那天。
周辛剛走,他清點完随身物品去辦公室聽老師的交代,養父突然沖進來,拉着他就要走。當時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拉扯中才知道雙胞胎突發遺傳惡性病,急需換髓。
“近親的适配率高,”養父說,“去早一點就早點有希望。”
老師站出來解釋,說宋清致現在要動身去參加定向入學考試。雖然哪怕适配成功,也不能立刻動手術,但拖一天就是巨額醫療費,考試跟這些相比算個屁啊,養父就是不同意,舞着胳膊說:“要不是我們家,他哪長這麽大,哪有學上,狼心狗肺的東西!”
狼心狗肺的宋清致說:“好,我去。”
但血型适配并不成功,養父氣急敗壞地将宋清致往走廊裏一推,“真是養了個沒用的東西!”
宋清致後背撞牆,“嘭——”的一聲,跟過來的omega老師急了:“你這算什麽家長啊!”
宋清致站直了身體,忽然很冷靜地說:“那麽你呢,你為什麽也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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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氣太篤定,讓養父突然啞口無言。
養母緊張地看着宋清致,佯裝熱情地把宋清致往樓梯口推,邊推邊說:“你不是還要考試麽,不要錯過了。”
宋清致甩開他,冰冷憤懑的眼神越過走廊裏的衆人,對養父說:“我告訴你,因為他們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你!?”養父氣不打一處來,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清致,目光往養母身上游離。養母也急了,甩手就要打宋清致。
宋清致躲過,繼續說:“既然是個劣質alpha,就該早清楚這一點,做什麽大夢能生出alpha雙胞胎。”
在被收養之前,宋清致對養母毫無印象,直到有一天周辛說漏了嘴,他才知道養母之前從事風俗行業。
親戚們把他當皮球踢,最後才由養母接手。想到這一點,宋清致滿腔的憤怒忽然有了一絲哽咽,他說:“誰遺傳的就找誰,跟我沒有任何關系,無能的人才遷怒。”
養父被他激得直跳腳,一時不知道該揍誰,在走廊裏蹿得像猴。宋清致和老師一齊離開醫院,往醫科大的路上,宋清致始終攥着手,五指骨節發白。
老師摟着他的肩膀,輕聲說:“老師知道你真正的想法是救人,否則也不會去醫院了,不要因為這種事情去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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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宋清致有驚無險地進了醫科大。
他其實不算性情冷漠的人,但就是怎麽都沒辦法主動和別人親近,于是沒多久醫科大的學生都知道了,制藥系有個beta,第一學期就發表了專業論文,脾氣古怪。
但有個特別神秘的omega戀人,總是突然出現,戴着超大墨鏡像個小明星似的拖着行李箱就咚咚咚進了beta的宿舍,兩三天之後再拖着行李箱戴着超大墨鏡咚咚咚離開宿舍。
要不是宋清致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實驗室裏,這種流言還能更想入非非一點。
周辛說:“我冤不冤,我圖你有錢還是圖你好看啊。”
他伸手去撩宋清致的劉海,突然又反悔說:“好看還是好看的,人要再健康點,指不定就豔光四射了。”
宋清致往旁邊躲,周辛一個翻身趴在他的後背上,口氣無限誇張地說:“是不是嫌棄我養不起你啊,你都是個大學生了,怎麽還把自己的美貌藏着掖着啊,哦我知道了,你只給我一個人看。”
“你滾開。”宋清致的耳朵一片通紅。
宋清致在離學校兩條街的點心鋪子打工。
很多大學生首次嘗試的兼職就是家教,雖然剛開始的時薪低,但有了成績和口碑之後自然會提薪,但這是需要長期經營的。
宋清致并不像周辛那樣有着迫切賺錢的欲|望和動力,他會細致算自己一段時間內的收支,各類獎學金可以應付學費,助教費聊勝于無,但助教身份讓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免費借閱很多教研資料。各方面算下來,他只需要在假期裏做一些兼職,勉勉強強湊足生活費即可。
點心鋪子離學校不算很遠,步行四十分鐘,鋪子老板兼糕點師傅是個年老的beta,特別不關心鋪子的經營狀況,反正不用交房租,就只管一心一意做糕點。宋清致過去應聘的那天,糕點師傅看都沒看清這孩子的長相,聽說是附近大學的學生,招招手就算過了面試。
沒有人過問自己的來歷,這讓宋清致無比心安,因此他每逢放假就去鋪子裏幫忙,也不在意算不算加班費。
白家的人上門談合作那天,宋清致正巧當值。
合作談得并不順利,一環卡着一環,最後到了簽約的環節,白家負責人對糕點不滿意,要求推新,又必須是當地的特色,還指定了水奶糕。
老師傅嘟嘟囔囔的:“改良就不是傳統特色了,怎麽可以要傳統又想要賣得好,商人就是這麽異想天開,什麽都想要沾點,不可能的嘛。”
宋清致是學制藥的,對成分數據敏感,而且在這邊打工近四年,熟悉一些糕點的配方和制作。他将制作水奶糕的原料做了些統計和研究,很快就出了份報告。
糕點師傅畢竟是老派人,做東西全憑經驗,他戴上老花眼鏡看了半天,完全看不懂宋清致寫了什麽,白家的人同樣。宋清致給老師傅解釋完,還要去給白家的人解釋。
地點在白家總部。
店裏人手就那麽多,只去了宋清致一個人,帶着水奶糕的制作原料和調整過的數據報告。白家總部是一棟幾十層樓高的大廈,藍色玻璃閃着耀眼的光,宋清致在接待omega的帶領下到了十七樓。
十七樓是一處很大的內凹陽臺,三面沒有玻璃,高層的風猛地往裏灌,宋清致的頭發被吹得往後貼。白寺拿了根棒球棒,一身淺色運動服,就在陽臺上無聊地打棒球。
起先他沒有注意到宋清致,球揮到那邊時才看到有個人直愣愣地站着,站了半天懷裏的紙箱也不放,球都快要怼臉上了也不躲,白寺喊起來:“哎——”
宋清致懵懵地看過去,球擦過耳畔,他的眼睛跟着眨了一下,整個人木木的,白寺的心卻猛地跳了一下,邁着腿直接走過去,伸手就扒拉紙箱說:“拿的什麽啊,這麽寶貝,抱着不累?”
宋清致往旁邊躲,領間脖子露出一塊,皮膚白得發光。白寺笑起來,這次不是碰紙箱了,直接攬住了宋清致的肩,手掌若有若無地碰着宋清致的脖子,宋清致直接屏住了呼吸。
隐約的,屬于alpha的氣息,宋清致看向眼前的男生。
白寺渾然不覺自己的動作帶着冒犯之意,拿起手機調出軟件關上三面的玻璃窗。猛烈的風陡然消失了,宋清致的頭發全貼在了頭皮上,劉海厚厚一坨遮住了眼睛,又是那個灰頭土臉的模樣了。
白寺沖着他的臉吹了口氣,吹得劉海飛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精致的五官,微微眯起來的眼睛覆着長而濃密的睫毛。宋清致有些搞不清狀況,他嗅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卻感受到了越發明顯的alpha信息素,是眼前這個男生刻意散發出來的。
宋清致:“……”
刻意散發信息素有很多種情況,眼前這種屬于……求偶。
宋清致說:“我是beta。”
怪不得聞不到味道呢,白寺撇撇嘴卻不願意放手,就這麽勾着宋清致的脖子說:“我沒見過你啊,來找誰的,跟我說,我幫你提前約。”另一只手卻分外不老實,已經伸進了紙箱裏,東摸西摸,摸了一手的面粉。
白寺:“……”
他把面粉往宋清致的臉上抹,宋清致邊躲邊說水奶糕的事,白寺“哦”了一聲,繼續抹,嘴角大喇喇勾起來。明明感覺不到beta男生身上的信息素,可是就想這麽近,甚至更近一點,但beta男生的身體反應很排斥,不停往外躲。
白寺停手說:“你只準備這些東西是不夠的,他們肯定要看改良後的成果。”
宋清致側低着頭說:“我會現場做。”
白寺彎腰,在他面前揮了揮胳膊說:“我不長那麽矮吧。”
宋清致只好擡起頭,卻沒有看白寺。
白寺接着先前的話頭說:“現場做太耽誤時間了,效率,你懂吧,他們那幫人整天說效率,沒空看過程的。”
他也不給宋清致考慮的時間,直接就喊人過來,吩咐準備烤箱等用具,直接讓宋清致現在就做。幹等的确很浪費時間,宋清致洗了手,開始做水奶糕。
白寺這會兒不覺得無聊了,棒球扔在一邊,架着兩條腿圍着宋清致,一會兒問宋清致的名字,一回兒問宋清致是哪兒的人。
聽到宋清致不冷不淡地說“我現在大四”,他眨了眨眼,接着雙眼不瞬地盯着宋清致,過于瘦削,但僅側臉就輪廓秀挺,眼睫黑長濃密,精致而耐看。白寺盯得過分專注,看到beta男生的耳朵肉眼可見地發紅了起來,突然心情很好地說:“大四哦,我不信,看着比我小的。”
直到會議正式開始,宋清致向負責水奶糕的幾位高管做自我介紹,白寺還是一臉的難以置信:“你真的大四啊。”
比自己大四歲,但這根本不算事,白寺反而莫名有點兒興奮。
他還沒到參與白家事務的年紀,但因為跟姐姐白亭的關系好,平時也經常來公司,公司上下都知道這少爺是個什麽樣的人。此刻白寺就這麽靠着椅背,看着宋清致在臺上做産品講解。
改良水奶糕最大的變化是以羊奶代替牛奶,這不僅僅是成本翻倍的問題,立刻有人提出質疑。問題一個接着一個,每一個都是圍繞着如何利益最大化,宋清致長期待在實驗室,當衆對答的經驗寥寥無幾,已經冒出了一頭的汗。
白寺放下腿,三兩步走到宋清致的面前,半個身子擋着宋清致,特別不耐煩地說:“你們先嘗一口,還沒吃呢就這麽多問題,還想不想做了。”
剛出爐冒着熱氣的水奶糕送進來,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宋清致偷偷地呼了一口氣,擡頭看到白寺就望着自己。男生沖他露齒一笑,湊到他的耳邊,說的卻是:“待會兒先別走,好不好。”
不由自主的,宋清致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