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宋清致是在升入高中之後認識的周辛。
不再回養父母家,他也就無處可去,周末所有住宿生都回家了,食堂也不開門,宋清致只能自己想辦法填肚子。
校外的餐店飯館很多,門套着門,每個看起來都像違章建築,宋清致走進其中一家,點了一份最便宜的素面。店裏很冷清,畢竟所有學生都放了假,只離窗戶不遠的地方坐着一個omega男生,左腳擱在右腿上,正在心不在焉地扒着碗裏最後幾口飯。
宋清致往最角落走,他知道omega在看自己,卻沒有回視,始終垂着眼睛,他不喜歡和人對視。Omega倒是很快就徑直走過來搭讪說:“你是那個第一名,叫什麽來着,陸——賤?”
最後一個字的發音不知道是習慣還是刻意,宋清致掃了他一眼,點頭沒說話。
Omega身材纖窄,穿了一件特別寬大的外套,站起來像一只袋子成了精。外套上挂了很多鏈子,他俯身,鏈子碰到桌面叮當響,宋清致只好又擡起眼。
Omega說:“第一名,我沒帶錢包,你幫我付一下,回頭我請你。”
有些人年紀不大倒是很老江湖,不喜歡說“借錢”、“還錢”,覺得不夠兄弟,“你請我”、“我請你”是他們最愛講的,甭管是不是第一次見面。宋清致猶豫了一下,omega已經扔過來一張學生卡說:“喏,我的卡,先壓你那兒。”
卡上是校名、人名和班級,宋清致點頭說:“可以。”
他平時不怎麽說話,有點與世無争,也沒有想到會有人故意整自己。吃完素面結賬,老板說:“一共205元。”
宋清致不敢置信,聽老板又報了一遍。
素面一碗5元,那個omega點最貴的套餐也只有30元,怎麽就200多了呢。老板說:“他們一群人在這邊吃飯,你過來的時候就剩一個了。”
宋清致翻看手裏的學生卡,人名上方貼着照片,是那個omega。但不需要去具體班級驗證,宋清致看了一下貼照片的地方就明白了。原版學生卡的照片用的樹脂膠,這張卻是雙面膠。
學生卡是假的。
白白飛了兩百塊,接下來的日子過得摳巴巴的也就算了,宋清致還不得不提前考慮打工的事。中學生的成績再好,也不大可能去做家教,宋清致頭一遭對老師撒了謊,說家裏有人生病了晚上需要回去照顧。
其實他放棄晚自習,是去酒吧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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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經理是個beta,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宋清致明白這個眼神的意思,他如果和人對視,或者近距離交流,對方就會露出這種眼神,好像是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樣,發現他的模樣和沉默寡言的氣質不太相同。
Beta經理伸手搭上宋清致的肩膀,指尖往宋清致的下巴碰了碰,似是試探。宋清致的身體後傾着說:“我只是過來……做服務生。”
Beta經理意有所指地說:“大堂服務生的月薪只有一千八,包廂一個月最低八千。”
“一千八就夠了。”宋清致說。
半個月就夠他一個學期的生活費。
但beta經理顯然不想辜負自己的眼光,時不時地幹涉宋清致的衣着造型,甚至找借口給他噴omega香水,噴完了就支使他進包廂。宋清致隐約明白了beta經理的意思,但現在拒絕就意味着失去一千八。
這種利弊難以權衡。
大堂服務生和包廂服務生的制服款式并不一樣,宋清致即便可以進包廂,也只能站在門口,進不了裏面的貴賓區,這讓宋清致稍微有些放心。
那天已經是淩晨,宋清致換衣服下班的時候又被beta經理支使着去了包廂。包廂的門打開,他只進去半個身子,等着裏面的服務生把東西遞給他。
包廂裏猛然響起砰砰的聲音,宋清致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個衣衫不整的omega已經橫沖直撞地出現在門口,香甜的信息素味道直湧向宋清致,這是發|情了。
腳步聲從包廂裏傳來,有人在喊:“快攔住!”
Omega的臉頰一片通紅,眼睛裏蒙着一層霧,都快要化成水了,卻是龇牙咧嘴地擡起拳頭就要揍宋清致。宋清致一把拉住他,也不說話,拔腿就往員工通道跑。
宋清致沒穿服務生的制服,兩個人很快就跑出了酒吧。平時宋清致下班,都是步行一段路去坐夜班公交車,今天直接攔下出租,認出司機是beta之後立刻把omega塞進去。
Omega的神志已經漸漸模糊,夾着腿蜷縮在後座上,散發出極其濃烈的信息素。Beta雖然受信息素的影響較低,但時間超過阈值也會發|情,beta司機噴蒼蠅似的噴了一大把淨化劑,讓車內的omega信息素濃度暫時降低,同時加快了車速。
宋清致扒着omega的臉說:“你身上有沒有抑制劑?”
Omega抓住宋清致的一只手,卻是往自己的腹下去。宋清致趕緊按住他,在他的幾個口袋裏一陣摸索,最終在外套左側翻出了抑制劑。
抑制劑的量很足,宋清致喂了兩粒給omega,omega顯得平靜了一些,沒多久卻又開始發出呻|吟,身體扭成了麻花。
宋清致立刻又喂了兩粒抑制劑。
他是beta,不清楚omega發情的情況,一時有些迷茫,不知道這樣喂食抑制劑是否有效。
“你們倆還是學生吧。”司機罵了一句,也不問兩個人認不認識,說道:“要麽你幫他來一發,要麽把他一個人關起來,這抑制劑看着不行。”
宋清致低頭看抑制劑的成分。
除了緩解抑制發|情的藥物成分,藥片之中還含有崩解劑、填充劑等藥用輔料,宋清致注意到手中抑制劑的澱粉填充劑含量及崩解劑名稱,不由皺眉。
幸好是淩晨,學校裏一片寂靜,宋清致拖着omega直接進了實驗樓。他将門反鎖,将發|情的omega綁了起來,快速地接了一盤水,灑了把溶解劑進去,然後點酒精燈加熱,加速溶解劑的揮發,以掩蓋空氣裏越來越濃的omega信息素,讓自己保持清醒。
他還沒有發過情,不想體會那種滋味。
Omega的呻|吟連成了絲,眼神已經無法對焦。
找不到新的抑制劑,宋清致只好把omega的嘴巴堵上,然後拿着剩餘的抑制劑站到實驗臺前,找尋合适的器材将抑制劑裏的藥物成分分解出來。
他不了解抑制劑的市場種類,但從成分上可以推斷,這個omega使用的抑制劑絕對是次品。崩解劑的粘性過強,根本不符合現有藥用輔料的規定,填充劑過重,這讓抑制劑雖然看起來很大一片,但實際含有的藥物成分卻低于平均值,自然就不顯效果。
抑制藥物含量過低,不顯效果,過高則會造成信息素紊亂。倉促間做不到高純度的分解,宋清致快速查了一下資料,分解出足夠分量的抑制劑,重新給omega服用。
實驗室裏的信息素慢慢地聞不到了,宋清致這才給omega解綁。Omega直接滑到地上,坐着一動不動,老半天才緩緩擡起頭,說:“陸賤。”
“陸撿。”
宋清致糾正他,有條不紊地将實驗臺收拾幹淨,實驗器具歸回原位。
Omega的神志逐漸恢複,想要站起來,卻直接腿一軟又跪了下去,他幹脆就這麽攤開腿坐在地上說:“你不是考第一名的好學生嗎,怎麽去酒吧那種地方。”
“因為你騙了我200塊,我只好想辦法賺生活費。”宋清致走過去,手伸到omega的面前。
Omega說:“我這會兒沒錢。”
宋清致說:“起來。”
Omega露出些微尴尬的表情,拽着宋清致的手站起來說:“我叫周辛,真名。”
周辛是隔壁學校的職高生,早就耳聞宋清致的大名,除了總考第一名,別的都不是什麽好話。宋清致在學校沒有朋友圈子,連朋友也沒有一個,家庭信息概不外露,卻反而和老師們走得很近,可見不是什麽好東西。
周辛細胳膊細腿的,卻挺講江湖義氣,那天遇見宋清致,就忍不住用了點手段“打抱不平”。但要現在還那200塊,他的臉上也挂不住。
當然,他也沒錢。
那天晚上,兩個人并沒有成為朋友。周辛走之後,宋清致認真考慮了一下酒吧的工作。他不知道在包廂裏的都是些什麽人,但很清楚自己惹不起,如果能再堅持幾天,就能拿到一個月的工資,之後的生活費就有着落了。
可他不敢再去。
十六歲的少年,一直都過得謹慎,不敢冒險。就在宋清致猶豫不定的時候,周辛穿着那件口袋成精的衣服出現在教室門口,特別社會地喊:“第一名!”
宋清致第一次被人找,全班都看着他。周辛站在空蕩蕩的樓梯口,從空蕩蕩的衣服裏掏出一沓現金說:“你的工資,一千八。”
宋清致驚訝地看着他。
周辛做這種事情,向來膽子奇大。宋清致沒幹完一個月,肯定拿不到足額工資,還會因為兩天的無辜曠工扣錢,所以問酒吧是拿不到工資的。但那個beta經理對宋清致有想法,周辛就撿着這一點,撒謊說宋清致生了疾病,急需用錢,先向beta經理借一千八。
Beta經理認了這個人情,自然是想着以後更容易支使宋清致了,又怎麽會料到根本沒有什麽以後了。
周辛一直膽子大,尤其關于錢這方面,簡直就是不要節操不要命。
那年他退學去參加模特大賽,拿了omega組的冠軍之後才告訴了宋清致。他在宋清致的床位上癱成殘疾人,特別豪邁地說:“等我身價千萬,我第一個就包|養你,天天讓你大魚大肉。”
宋清致說:“行行好,我要曬被子。”
他性格沉默又長期營養不良,也沒穿過多少校服之外的衣服,整個人總是顯得灰撲撲的,很少有人注意到他有着出衆的五官和修長的身材。
那些年,周辛始終不知道除了beta經理,還有誰看上了宋清致,甚至讓宋清致有了孩子。他只知道,宋清致在懷孕之後,性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