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燕青起床氣大,這麽多年也沒改過來:“我那要算襲擊良民,您這一大清早地簡直就是謀殺!”
電話一挂,穆燕青又合了眼,他翻了個身,熹微的晨光撒了進來,他耐不得白天睡覺時有光,被子一拉,蓋在了臉上,竟也就這麽又睡着了。
這些年過去,沒有人再為他在睡覺時遮光,自己一個人也就這麽過來了。
直到了大中午,穆燕青才算醒,相當有自知之明的去警察局“自首”。
局長快五十的中年男人,有一種和當代官場格格不入的畫風——別人滿腦肥腸,他瘦的像根弱不禁風的細竹竿兒。
“孟局,我一大早睡迷糊了,對不住。”
“這話你去和看守所裏頭那位說,下巴被我裝上了,昨夜裏罵到了現在,稅務局李局家的兒子,叛逆期猖狂着呢,我一把老骨頭折騰不起了,這國家的未來還是要擔在你們年輕人肩上的。”
穆燕青一聽這話哪兒還有不明白的道理,拿了鑰匙進了看守所,裏頭那人一見他,原本都快偃旗息鼓了,這兒立馬又鬥志昂揚,神采奕奕地罵了起來。
穆燕青掏掏耳朵,“我開了手機錄音,您繼續,改明兒您爸還沒來得及做掉我之前,我先放網上去。”
“……”少年悻悻道,“我、我爸不會放……”
“對對對,我知道你爸不會放過我,我也不會放過你爸的,大不了魚死網破,我這人就一點好,不怕死,一人吃飽全家不愁。”
穆燕青擺出一副混黑道的氣勢,對付一些老油條他沒辦法,對付這種愣頭青,不過比誰更能裝狠。
“……”李榆蔫吧了,他可悲地發現自己竟然拿一個小片警兒無可奈何,他想了一晚上的報複計劃,這下只能都爛肚子裏了。
穆燕青拉開椅子,翹着腿坐下去,揚了揚下巴:“說,為什麽沒事兒總打電話報僞警?”
“感覺……”李榆望着看守所角落裏頭的蜘蛛網,“就是……挺酷的。”
“……”這回換穆燕青無語了,他以為自己青春期那會兒算夠中二的,誰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果真是時代在發展,人類在進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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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哎哎哎小子你過來。”穆燕青站起來,一胳膊勾住李榆的肩膀,“你知道我昨晚上十二點多睡的嗎?一大早六點不到又被一個電話喊起來。你是酷了,我們被你害多苦你知道嗎?你爸好歹也是公務員,等級有高低,性質那都是為人民服務,你這小夥子能不能有點同情心啊?”
李榆晃了晃他的金毛:“要我不騷擾你們也成,不過你把另一個昨天抓我的小警察也叫來。”
穆燕青頓時跳開,警惕地看着李榆:“你不會真暗戀游小宇吧?”
“鬼才暗戀他老子要和你們合影!”李榆怒叫。
一間看守所裏,兩個穿着警服的人民警察,一個一定要穿犯人衣服還特地問旁邊一牢裏哥們兒借了一件專門披上的金發少年,舉着自拍杆,笑容燦爛,來了張無比和諧的合影。
完事以後朋友圈一發,齊活。
李榆把身上的道具服一扔,扔着手機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看守所,末了還回頭沖穆燕青揮了揮手:“穆哥,有空再見啊。”
游小宇的下巴都快驚到了地上,他睨了眼穆燕青,穆燕青連連搖頭:“你別看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們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可見人的交易。”
“他說要張合影發朋友圈。”
“坐牢還要自拍發朋友圈?”
“年輕人,覺得酷。”
游小宇豎起了大拇指:“coolest。”
一出鬧劇之後又是該吃吃該喝喝的日子,唯一的區別是李榆賴上了游小宇和穆燕青,隔三差五地去警局報道,用李榆的話說,那是前世修來的緣分,他就是看着心情報僞警,誰想到次次都是他倆。
游小宇是個政治立場不堅者,穆燕青評價此人若是生在戰亂,妥妥是個漢奸,李榆第三回 半夜帶着夜宵來的時候,兩人便開始稱兄道弟,關系進展速度可謂一日千裏。
好在李榆除了是個腦回路清奇的官二代之外,其他地方倒也算頗為爽快義氣,穆燕青也不攔着兩人相處,陪着一塊吃點烤串瞎聊。
李榆拿了瓶冰啤酒往穆燕青面前一放:“穆哥,喝!”
沒等穆燕青拒絕,游小宇先把啤酒搶了過去:“他不喝,他酒精過敏,一喝半條命都沒了。”
穆燕青笑笑:“嗯,我過敏。”
李榆也不強求,自個兒開了瓶啤酒灌了兩口。
這晚上難得的沒什麽任務要出警,三個男人擠一塊兒喝點小酒吃點夜宵,聊得倒也算暢快。
“我家老頭兒成天蹲稅務局裏頭不出來,誰知道在做什麽假賬,估計賬沒做出來,我這個成天見不着他的兒子先成了假的了。”
“嗨,我爸也不管我,我回家就是裝死待屋裏玩手機,出去吃個晚飯聊不到三句九催我去相親,催催催,催個屁啊,我才二十六,男人四十還一枝花呢!”
“我爸……”穆燕青聳了聳肩,“我不和他們一起住。”
游小宇羨慕地看過去:“啧,潇灑。”
穆燕青不置可否。
李榆喝多了酒,情緒一湧上去還有點兒傷感:“我倒和我爸一起住,這和不住在一塊兒有區別嗎?從小到大就沒管過我。前陣子和人打架傷了胳膊,醫院那醫生看了眼還會打電話回訪呢,我爸連我傷了左胳膊還是右胳膊都不曉得。”
游小宇給他拆臺:“你要不是你爸的兒子,誰樂意回訪你啊?”
“哎你別說,那醫生是省醫院裏頭新來的,聽說A國剛留學回來,壓根兒不認識我爸也不認識我,我估摸着大概是我長得太英俊。”
“女醫生啊?”
“嘿嘿,男的。”
游小宇又翻了個白眼,他打小戴眼鏡,眼白多眼黑少,後頭做了激光治好了,走了個後門才進了警校,可這變形的一雙眼睛卻恢複不過來了,一翻白眼,眼睛裏頭只剩眼白,滿滿的全是嘲諷。
李榆拍拍桌子:“你這什麽意思啊,我這麽大魅力,誰都抵擋不住啊,是男是女很重要嗎?”
穆燕青嚼着塊烤年糕,随口問了句:“A國的,姓陸啊?”
話一出口,他自個兒先愣住了,好多年了,這個名字一直沉在心底,他以為五年過去,許多東西都已經沉澱,不去刻意想起就可以慢慢忘記,然而不經意的,卻又忽然在舌尖如此自然而然地冒出,好像五年的光陰盡管改變了很多,阻隔了很多,而那三個字卻一直依舊刻在心頭最重要的位置,風吹雨打,歷久彌新,痕跡絲毫不淡。
“我随口瞎問……”
“穆哥,你怎麽知道那醫生姓陸的?你會讀心術?”
穆燕青一塊年糕咽到一半,忽然哽在了喉頭,他大聲咳嗽起來,咳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先前裝逼裝得風生水起,這會兒一嗆,啥形象也回到了解放前。
游小宇趕緊倒了杯水往穆燕青面前遞,穆燕青卻揪着李榆的領子不放,邊咳邊聲音略有些嘶啞地問:“你說……他姓陸?”
“對,姓陸。”
“叫什麽?”
“不知道,醫生名牌上只挂着叫陸醫生。”
穆燕青又咳了兩聲,喝了口水繼續問道:“省醫院是不是?”
“對,外科。”
穆燕青拍拍李榆的肩膀:“謝了哥們兒。”
李榆一下子暈乎了,他什麽都沒幹,一下就和他前幾天剛崇拜上的“穆哥”成哥們兒了,簡直哇塞!
穆燕青失眠了,只是因為一個姓。
回憶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一個晚上,他閉上眼,腦海就開始不停回放他與陸青崖的點點滴滴,一夜過去,甚至連帶着他上幼兒園那會兒,陸青崖騙他吃了蛇莓可以練成絕世武功,于是自己趴草堆裏吃了一下午蛇莓後來拉了一星期的破事兒都想起來了。
唯獨想不起來的,是陸青崖的模樣。
穆燕青看着鏡子裏頭的自己,五年光陰,他長高了将近15公分,曾經稚嫩的臉龐變得有了棱角,陸青崖最愛摸的柔軟的後腰變得緊實,皮膚曬黑了些,聲音也變了,不算低沉,卻再也不會顯得青澀。
那麽陸青崖呢?他又會變成什麽模樣?
穆燕青發現自己不敢去想,有些東西不去碰,就可以一直留在記憶裏維持最原始的樣子,自欺欺人未必不是個很好的辦法,而時間逝去,他知道,沒有什麽不會變,像拆毀的那條老街、像牆上枯萎的爬山虎、像歲月洗禮後的面龐、像脾氣、性格、還有愛的人。
穆燕青有點兒怕,可他更想去見一見這位李榆口中的“陸醫生”。
他換了身衣服,覺得太成熟了,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