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漂亮風筝
蔣妤同白天在家刷題, 晚上晏朗帶她去蹭晚自習。
同班人都習慣了上課時間見不到晏朗,晚上再看他帶人過來。也習慣了他在時蔣妤同會笑,他一走她就跟變臉一樣冷若冰霜。
物競當天, 晏朗陪她到考場外。
“做時注意細節,省一沒有問題的。”他說話的聲音故意放沉, 蔣妤同聽着便覺安心。
“那我走了。”
走幾步又忍不住回頭。
“去吧。”晏朗對她笑:“我在這等你。”
教學樓前是一排銀杏樹, 晏朗穿着校服靜靜站在樹下。有葉子往下掉, 薄薄一片金黃,燦爛得像陽光。
清一不興掃落葉,尤其是銀杏葉。就叫它一片片地掉, 一層層壘起來。踩上去能聽到碎裂聲, 很脆。
省內競賽大校就那麽幾個,清一占一半。圈子小,熟人就多, 像晏朗這種拿國獎的基本是人人皆知。
有認識他的競賽生路過,看他一個人站在考場前就上前打招呼。
“诶, 晏朗!快考試了, 你不進去啊。”
晏朗看着來人笑一笑,溫雅得像三月風。
“我參加高考的。”
對方這時才注意到他穿了校服。重大考試一律不準穿标志性衣服。聽晏朗說高考, 他忍不住惋惜:“高考還得再等半年,你競賽那麽好, 保送得了!”
晏朗不回答,而是看了看表, 對他說:“考試快開始了, 你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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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也擡手看表,“那行,那我走了!”遠處又傳來他的聲音:“晏神保我過啊!”
晏朗禮貌地揮揮手。
物競從上午九點考到十二點, 整整三個小時。
蔣妤同出來時只覺天旋地轉。晏朗押題極準,幾個大方向拿得死死的。那些題她能做,但做不全,越往後計算方法越巧,蔣妤同死就死在這上頭。
考生一波接着一波走出來,晏朗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
蔣妤同臉白的像紙,唯獨口紅是豔色,更顯得慘白。晏朗看到她時心狠狠一跳,忙走過去扶住她。
“怎麽了?”
“題太難?”
她搖頭,感覺眼前又是一片暈,連他的臉都看不清。
蔣妤同死死地握住他扶住自己的手,借他的力氣穩住身形。緩了很久,她才慢慢站直身說:“低血糖犯了,沒事。”
因為鼻炎,她的聲音一向有些悶,聽在他耳裏像讨乖。
晏朗看她臉色的确比剛才好了很多,稍稍安心。
“走吧。”蔣妤同說:“去九彎茶。”
她在考試時莫名其妙想起九彎茶的雙芋奶茶,嘴裏仿佛也能嘗出芋泥的甜味。
聞言晏朗順勢牽住她的手往外走。
“題目還好嗎?”
“還好。”她停頓了一下,在回想,“思路都還算清晰,計算量大,有幾題我算不到底。”
晏朗邊聽邊點頭,說:“沒事。中間步驟還是有分的。”
其實在考場上她就已經算過總成績,要比往年的初賽線高不少,起碼進複賽是穩的。
從教學樓走到校門口,短短幾步路的時間蔣妤同的臉色緩和了不少,比起之前跟紙一樣的白,現在最起碼有了人氣兒。
等第一口熱奶茶下肚,蔣妤同極其惬意地眯起眼。她雙手捧住奶茶杯,熱烘烘的溫度從掌心一直傳到心裏,四肢百骸都暖起來。
初賽結束,她也該回安華了。
晏朗站在一旁看她收拾東西。也沒什麽好收拾的,東西少,小尺寸的行李箱還都未裝滿。
她這種迫不及待的逃離姿态太礙眼。
晏朗說:“就這麽等不及嗎?”
将最後一件衣服塞進去,蔣妤同扣好箱子,站起來。嘆口氣說:“我要高考的。”
這話他上午剛說過,晏朗定定看了她好一會,蔣妤同在他的目光中慢慢垂下眼。
真希望如她所說,她是去高考的。
“轉回來吧。”他說。
蔣妤同霍然擡頭。
“我媽特意查了你零模的成績,四百多,夠清一收複讀生的标準了。她也希望你能回來的。畢竟安華……”晏朗頓了頓才繼續說:“安華只是一個縣城。”
而縣城往往與閉塞相關。
“不了。”蔣妤同快速回絕。
讓她去見林老師,她做不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可能性她也不想去試。
“半年而已。安華條件不好也沒什麽,我可以繼續做去年的題。”
今年是他們省自主命題的第十年,題型早就固定化,去年的題今年拿來做也沒什麽。再說了,高考考的永遠是思維,不是題。
蔣妤同說的漫不經心,晏朗皺眉,覺得她太草率。
“就這樣吧。”她說。抽出拉杆将行李箱拖到門口玄關處。
晏朗在後面看着她背影,隐約和客廳的挂畫重合起來。
跟她當初走時一樣冷漠無情。
晏朗忽而上前扯住拉杆,蔣妤同被扯得頓了下,回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會回來的。”他說。聲音中有掩飾不住的恐慌。
剛才還是好端端的樣子,精英得不能再精英。蔣妤同不知道他在這瞬息間想了什麽,怎麽突然就變得患得患失。
不過她還是笑笑,說:“我會回來。”
安華于她,連故鄉都算不上,勉強稱作一個暫且停留的好去處。如果不是晏朗,或許她未來很多很多年都不會回安華。
常年在大城市待着的人猛然一去小地方,話都不用說,身上的氣質就已經向周圍人表明這是個外來者。
什麽都格格不入。
程回也是,卻和她不盡相同。他像天鵝掉進鴨子窩。
蔣妤同覺得肩有些僵,輕輕歪頭又正回來。她忍不住用手繞到頸後捏了捏,肩膀松了一點才覺得呼吸通暢了。
她不知道程回是何種情況,以後是在安華一直窩着,或者還是怎樣。
當天下午蔣妤同就買了高鐵票回安華,晏朗去送她。
上次她在北出口見到晏朗,這次是在南出口跟他告別。
他脫掉校服,換了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她認為是普通,其實路過的女性看見他眼睛都不眨。
蔣妤同拉着行李箱往安檢口走,晏朗拉住她,再次确認道:“你會回來。”
他們分開了六個月,又在一起十幾天。晏朗抓不到她什麽破綻,潛意識卻告訴他,蔣妤同在變。
變得越來越像她,越來越靠近她原本的性情。她松散,懶得去掩飾。笑還是那樣笑,對象卻換了人。
晏朗覺得她飄渺得像細沙,一開始還能滿心歡喜地捧在懷裏。随着時間的流逝她慢慢溜走,在指縫裏露的幹幹淨淨。
握不住的。
他的話擰成一根細繩,牢牢地繃着她。蔣妤同看着晏朗,一字一句道:“我會回來。”
晏朗松了手,目送她過安檢。看她的背影消失在二樓扶梯轉口。
蔣妤同掐着點買的高鐵票,坐下沒有幾分鐘大廳就播報該去檢票了。
字正腔圓的播報聲響起,很響,像是某種訊號。
心突地一跳,她站起身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檢票口,而是給程回打電話。
電話聲清晰且節奏分明。
她心跳亂得像落點,劈裏啪啦砸在地上。
“接啊。”
“你接啊。”
“快一點!……”
現在是下午三點多,普通高中正在上第二節 課。
程回昨晚通宵打游戲,蜷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手機震動也聽不見。
曹博安不像他睡得這麽沉,迷迷糊糊感覺到桌子震動。他先伸手摸向自己的桌洞,手機安安靜靜躺在角落裏。
“哦,不是我的。”曹博安睡意朦胧地想。
不是他的,卻還能聽到手機震動聲,那就是——
“阿回。”他強撐起眼皮看程回。
程回面朝牆,背對着他。曹博安這點音量對他來說就像蚊子叫。
從手機開始震動,到曹博安睜眼,再到他去喊程回,這短短幾十秒鐘卻是一通電話。
手機自動挂斷,他的心也落下去。曹博安剛想紮回夢中熟悉的震動再一次降臨。
“程回!”他猛地睜開眼推他。
程回動了一下,扭過頭看他。眼皮耷攏着,半阖住的眸也擋不住兇戾。
被他這樣盯着看,曹博安的瞌睡一下跑走大半,“手機,那啥……你手機。”
伸手往桌洞裏一探,程回握住還在震動的手機,直接起身從後門出去。
前頭的老師見慣不慣,權當沒看見他。
程回最近日夜颠倒,嚴重缺乏睡眠,整個人就很沒精神。
他高,渾身散漫卻沒有吊兒郎當的輕浮氣,而是去了他原本戾氣凜冽的尖兒,更多了幾分朦朦胧胧的慵懶。
走的過程中看了一眼手機,哦,是那個沒良心的。
他沒接,步子拖沓走到教學樓後。
手機再一次自動挂斷,程回塞進口袋裏,先燃了支煙。
沒兩秒又打過來。
他看了一會,點接通,蔣妤同的聲音通過電話線穩穩地傳過來。
程回還沒開口,她先質問:“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很兇,還帶着哭腔。
他氣笑了:“你還真好意思說!這幾天你挂了我多少電話!”
蔣妤同剛到清平的前幾天,程回天天晚上給她打電話,要麽拒接,要麽就是一句正在忙。
哪怕是敷衍,她好歹也敷衍得好看一點吧!
程回覺得他們又回到了剛開始的階段。周同就像個随風而去的漂亮風筝,線是給了他,可不知道什麽時候風大一點她就斷線跑掉了。
飄忽得叫人惱。
程回被她氣得太陽穴都在跳,夾煙的手揉着頭。
“周同,你愛……”
“你來接我。”
似乎是感覺到他的不悅,蔣妤同極快地截掉他的話,把他那句愛來不來噎了回去。
“周同你!……”
“你來不來!”她緊接着又問。
程回幹脆不說話,換了個地方,坐在花壇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