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醉酒
夜已深,宴廳裏一片燈火通明,李休徽醉意朦胧不敢再小看許懷瑾,他的酒量在京城已是上等,與平常人等喝酒完全不在話下。
許懷瑾喝酒猛烈,好比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崽子,舉杯痛飲,喝完也不待多談話,動作迅速地給他滿上,熱酒還未下肚已再次舉杯跟他對飲。
李休徽真真無奈,還以為許懷瑾在祠部任職兩年,軍營裏帶出來的莽漢氣息洗滌的所剩無幾,哪成想她比莽漢還莽漢,怪不得能喝倒行伍。
許懷瑾再次舉起酒盞,李休徽着實抵不住,壓下許懷瑾拿酒盞的手,醉意濃烈的眼笑盈盈地盯着她,“懷瑾可不能再倒,本王不敵于你,主動認輸可行?”
上輩子在李休徽身上受的憋屈,這輩子好不容易能借酒出口氣,許懷瑾怎會輕易放過他。
明亮的眼眸沒有分毫醉意,她撫開李休徽的手,再次給他滿上,“王爺說的什麽話,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要首輔大人回去練酒量,這才五六盞酒,便甘拜下風,王爺莫不是仗着首輔大人吃醉了,糊弄在下?”
冷風吹過臉龐,易鶴川坐在許懷瑾身旁酒意已醒幾分,他含笑地看着許懷瑾讓李休徽吃癟,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不留餘力地為許懷瑾幫腔,“王爺,微臣可是等着回府練酒量,莫要微臣久等啊。”
再喝,李休徽保不準失态之下會說何話,不喝,易鶴川和許懷瑾的話又讓他騎虎難下,之前信誓旦旦的話,現在打得臉有些疼。
李休徽朝身後的貼身侍衛使去眼色,侍衛轉身離開宴廳,李休徽舉起酒杯,硬撐地笑道:“鶴川身邊真是人才輩出,連喝酒都是常人所不及,今日開心,本王就陪懷瑾喝個痛快!”
能這麽痛快的應聲,應是尋了退路,酒量不行這麽多酒下肚,明日早起怕是有得難受,許懷瑾當不知,莽着勁在李休徽倒下之時,跟李休徽對飲。
易鶴川擡眸掃向身邊散發濃烈酒味的許懷瑾。許懷瑾出現的突然,在他以為她是蠢材時,她會另辟蹊徑給他驚喜,在他以為她耍小性子時,她又坐在酒桌前,幫他擋酒為他出氣。
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小寶物。
怕許懷瑾硬撐喝壞身體,易鶴川動了動身,從桌前拿了片枳子喂給他,“張嘴。”
許懷瑾鋪滿星辰的眼眸,忽閃忽閃地看着他,表情有些疑惑,像是山林間偶然遇見的小白兔,憨傻憨傻地看着他,不知道該如何行動。
易鶴川盯得久,手已經舉起到許懷瑾唇邊,再有疑惑,她也只能低頭含住枳子。
瞬間,苦酸味席卷口腔,壓淡濃烈的酒味,讓許懷瑾精神清醒三分,她轉頭看向易鶴川,想要請示他将枳子吐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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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觸摸許懷瑾朱唇的溫熱還在,易鶴川捏緊手指,嚴聲止住她的行為,“先含着,等會再吐。”
無奈,許懷瑾只能嘴裏受着苦酸,不去動它。
李休徽坐在旁邊已經是兩眼眩暈來不及猜想兩人的親密,正巧侍衛帶着李休徽的長子前來,急忙喚人體貼地将他帶下去。
李勳撩袍跪坐在酒桌前,臉上帶笑歉意地舉杯示意易鶴川,朗聲道:“家父不敵酒意,已然醉下,長子李勳代家父陪飲,還請首輔大人莫怪罪。”
許懷瑾與易鶴川相視一眼,心裏已經有了考量,剛才李休徽醉酒話逐漸變多,能把李勳叫來将自己換下去,應是在硬撐灌醉自己,免得暴露他深藏的心思。
李勳酒量足且不愛說話,兩人拿着酒牛飲暗暗較勁,直到許懷瑾将他喝趴下,他才念念有詞,“懷瑾真是好酒量,若是稱王,我定将你要過來。”
易鶴川的動作微頓,看向旁邊幫着侍衛圓話的許懷瑾,眸色漸深,許懷瑾果然沒說錯,李休徽有反心。
告別李勳,奴才領着易鶴川出府,許懷瑾跟在身後步履有些亂,燕王府外,張安驅趕馬車停在府門前,他先将易鶴川扶上去,再去扶許懷瑾。
許懷瑾開始耍小性子,撤開張安的手。
“我步行回府,你且先走。”
張安沒聽到裏面有動靜,還以為易鶴川同意,随即踏上馬車離開。
月色當空,寂靜的大道有些冷,微風吹起地上的落葉,盤旋到許懷瑾腳邊,她得趣地踏過,望着冷冷的滿月緩步往前走。
行至拐彎處,望見接人的馬車在前方停住,許懷瑾呼吸有些停滞,腳步下意識微頓,馬車怎會停在這裏?莫不是易鶴川暈車?
深吐一口氣走到馬車邊,見張安面色難堪地坐在前,她微微往後探,出于禮貌地詢問,“怎不走了?”
張安還未來的及回話,馬車裏頭已經傳來低沉的質問,“還在鬧脾氣?”
許懷瑾失笑,她鬧什麽脾氣,她就是看這馬車有點礙眼,深吸一口氣,許懷瑾正色看向馬車內的人,容月光鋪灑在她身上,泛起波瀾。
“首輔大人還欠微臣一句道歉。”
居于馬車上的人半晌沒有說話,許懷瑾腳步往後移準備離開,低沉的聲音暗含一絲急迫地叫住她,“若是道歉你便上馬車?”
易鶴川還真當願意跟她道歉?還是吃醉了,脾性沒平日要強,神使鬼差願意落下面子?
不管如何,許懷瑾确實要句道歉的話,捕獲張明一事,本就是易鶴川的錯,他再有理她也不聽。
“是。”
擲地有聲的話剛落下,易鶴川沉聲過後緊接着道歉。
“殓房一事,是本官私心作祟,害你遇襲,是本官錯了。”
許懷瑾嘴角揚起笑,如此道歉,她心口着實開心,藏都藏不住。
張安在旁邊看得升奇,将軍讓他停下馬車等候許懷瑾便罷,當是許懷瑾幫将軍擋酒吃醉,将軍不忍心讓許懷瑾冷清的走回去。
可跟許懷瑾道歉是怎麽回事?
将軍莫不是酒喝多了,燒到腦袋?道歉這事十幾年來,他還是頭次聽聞。
“開心了?”
許懷瑾也不拿捏,她爬上馬車,坐在易鶴川旁邊滿眼都是笑,“開心了。”
易鶴川微吐氣息松口氣,此事确是他對不住她,他不願低頭認錯,許懷瑾犟着,他心裏也有疙瘩。
回到府內,許懷瑾先下馬車站在旁邊,易鶴川出來,她便伸手去扶住易鶴川帶着他往下走。
易鶴川的動作微頓,他轉頭看向許懷瑾,聲音溫潤疑惑地質問道:“本官殘了?”
許懷瑾身體僵住,管不住口地應道:“首輔大人醉了。”
易鶴川定定望入許懷瑾眼裏,深入許懷瑾靈魂,輕聲開口,“本官沒醉。”
能說這話,離醉也不遠,以往在軍營許懷瑾不願跟醉鬼多說,實在扯不清便敷衍幾句,順着他的心意走,逼得他無話可說。
許懷瑾扶着易鶴川走下來,将他送到主院,好言好語道:“下官知道,首輔大人沒醉。”
主院的燭燈還未熄滅,院裏的人聽見響動,紛紛起身仍立在旁等候易鶴川回房。
易鶴川被許懷瑾敷衍的态度惹惱,他站在燭火下,深邃的眼清醒的望入許懷瑾眼中,認真地強調剛才的話,以免許懷瑾誤會他。
“本官真無礙。”
手中的綢料有些滑,許懷瑾不知作何回答,幹脆脫手站在一旁。易鶴川的眼神太過厲銳,瞬間便能穿透她的心底,知曉她的心事,她有些不自在。
竟然無礙那便無礙吧,夜已深也該安寝了。
燭火還在燃燒,蠟油順着燭身滑下,落在蠟臺上。
許懷瑾打破平靜拱手向易鶴川告別,“首輔大人進屋內睡吧,夜已深秋風濃當心着涼。”
易鶴川還想多說兩句,意識到今晚失态的地方有些多,又不再挽留,轉身踏步回到屋內安寝。
望着易鶴川離去的背影,許懷瑾內心有幾分輕松,借着今夜的酒,她跟易鶴川的關系好像有所緩和,終是不再如此僵硬。
範寅雖恢複官職,但人沒有了以往的朝氣,許懷瑾熱情地跟範寅打招呼,他都勉強地跟許懷瑾笑。
知曉游子安的事對他的沖擊有些大,許懷瑾也沒有深勸。
油紙包裹的滾燙湯包從許懷瑾懷着拿出來,她捧着湯包慌亂地遞給範寅,看着範寅手足無措地模樣,她嘴角緩緩升起笑,道:“快吃快吃,首輔大人都不給,我只給你買了!”
範寅終于恢複了點人樣,他不斷換手拿着滾燙的湯包,一口咬下去,燙得龇牙咧嘴地罵道:“難不成我還要感恩戴德接下這湯包,懷瑾你最近越發無法無天了。”
許懷瑾揚着笑,并不跟範寅争辯,只要範寅能好起來,他說什麽她都不反駁。
“在懷瑾心中,祠部侍郎比本官還重要?”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說笑的兩人停住腳,轉身跟易鶴川行禮,“下官見過首輔大人。”
範寅有心想跟易鶴川解釋,奈何嘴中的湯包太過燙舌,他耐着燙幾次用牙齒嚼過都沒有勇氣吞下去,當着易鶴川的面又不敢吐出來。
許懷瑾站在旁邊想笑不敢笑,嘴角隐隐扯出一道斜笑。
範寅看着易鶴川發沉的臉,好不容易将湯包吞下,出口解釋,易鶴川卻面無表情地從他倆身邊掠過。
範寅額間烏雲密布地看向許懷瑾,惶恐地低聲道:“我是不是得罪首輔大人了?”
許懷瑾掃到不遠處的司馬豐,知道易鶴川沒那麽小肚雞腸,她逗笑道:“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