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周言接到電話匆匆趕往醫院不過十分鐘,還沒轉到搶救室那條走廊就聽到了秦飛飛的嚎啕大哭。
周言的心跳意外的平穩,他緩了緩腳步,然後走過去一把撈起哭崩在地上的秦飛飛。
周圍站着的幾個護士面面相觑,沒有人敢拉她。
——戰鬥力太彪悍。
“飛飛。”周言輕輕拍拍她滿是眼淚的小臉,哄她,“別哭了。韓铮身體這麽好,沒事的。你先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麽事?”
秦飛飛在救護車上就給他打了電話,當時就哭了,說話颠三倒四、語無倫次的,只是說韓铮被人捅了,流了好多血。周言心一沉,也沒多問,讓她好好陪着韓铮,自己馬上過來。
然而,淡定是裝給秦飛飛看的,他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已經止不住胡思亂想了,明明什麽都不知道,但已經把最壞情況都在腦子裏過了遍。
秦飛飛一邊掉眼淚一邊啜泣地和他說事情的經過,說到後面一度哽咽:“真的好多血……我手上……都是血……”
周言低頭看了看她展開的雙手,上面的血跡已經幹涸了,連同她的衣服、褲子、腿上的,一大片,看着觸目驚心。
周言的心跳在那瞬間猛地加速,好像太陽穴被人重重一擊,半天沒回過神來。
旁邊走過來一個護士長模樣的大姐,對周言說:“現在傷勢還不明。不過歹徒已經抓住了,警/察說等人一醒就過來做筆錄,這小姑娘也得做,不過她現在情緒不太穩定。”
周言點點頭,安撫着秦飛飛的背。
護士又問:“你是他們親屬嗎?過來做個登記吧。”
“我不是。”周言問秦飛飛,“飛飛,你有沒有通知爺爺或者淩影?”
秦飛飛淚眼婆娑地擡頭,迷茫地搖頭:“我……不想讓爺爺擔心。”
“出這麽大的事,瞞不了多久,到時候爺爺知道了更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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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打電話……”秦飛飛說着,慌亂地去翻自己的包,可手機怎麽都找不到,急得她又要哭出來了,周言按住她的手,搖頭,“等明天吧,現在也晚了。”
周言和秦飛飛坐在搶救室外等待。這個時候秦飛飛已經不哭了,哭了太久完全沒有力氣了,連偶爾和周言說一句話,聲音也是啞的。
急診區不時有人躺在擔架上被擡進來,有滿身是血的,也有不見血光光捂着肚子和頭呻/吟哀嚎的,周言目光冷漠地掃過他們,好像在看完全脫離在自己世界外的個體。
幾個月前他也曾躺被人擡進這裏,失去意識,近乎散架;當時他的樣子,應該不比這些人好到哪裏。
周言有些好笑地想,原來那個時候,自己在韓铮面前已經是醜态畢露了。
那時韓铮會是怎麽看他的?很脆弱,不堪一擊。
周言唯一确定的是那家夥絕對不會像自己現在這樣,心如刀割,緊張地恨不得跳樓。
秦飛飛用手背抹了一把臉,然後把手裏的兩個袋子給他,袋子上也沾了不少血,看着觸目驚心。
她的聲音很輕,氣若游絲:“你餓不餓?餓了就吃了吧。我哥做的。本來想帶給你吃。”
說實話,以周言現在這種吃了屎一樣的心情,完全沒有胃口,可手上這些,是韓铮做的。他為了給自己送夜宵,都要把命搭上了。
周言打開保溫壺,熱騰騰的糖醋魚塊和紅酒炖牛肉的香味撲面而來。
他突然想到了很多事。很多畫面突兀地填充進他的腦海,留下揮之不去的影子。
他不知道韓铮做這些菜的時候是什麽樣子,是不是和那時在他家廚房的樣子一模一樣:弓着背,袖子捋到一半,面容沉靜,濃密的睫毛投下一片清晰的陰影……
他的眼睛忽然有點酸。
搶救過去了一個小時他們才知道,韓铮是脾髒破裂。
一個護士神色匆匆地跑到他們面前:“病人是A型血,現在大量出血,我們血庫的存血量不足!”
秦飛飛像猛地驚醒了一樣,擡起頭抓住護士的手臂,情緒激動地說:“我是我是!我可以輸血給他!”
“你坐下!”周言拉了她一把,然後自己站了起來,“我來吧。我也是A型。”
抽完血後周言躺了一會,原本只是想休息一下,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少了點血太虛弱的緣故,竟然就這麽睡着了。
一睡,就是一晚上。
第二天醒來已經是早上六點,周言火速地爬起來,連洗把臉的功夫都省了,奔到護士站抓住一個就問:“韓铮……就是昨天晚上被送來的那個被捅的……他人呢?”
小護士可能是剛來換班的,一臉迷茫:“韓铮?哪個?”
周言急得腦袋冒煙,剛想說話,身後忽然傳來秦飛飛的聲音:“周言哥。”
周言轉頭,看到秦飛飛走了過來,旁邊還站着帶着微笑的淩影。
秦飛飛已經換掉了昨天那身滿是血的衣服,估計洗了個澡,全素顏,衣着簡單樸素,看着讓人覺得神清氣爽,只是精神還不太好,眼袋很重,臉上也沒有什麽笑容。
淩影和他打了聲招呼,說:“韓铮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還沒醒。”
周言總算松了口氣,問她:“秦爺爺知道了沒?”
“知道了,血壓飚得老高,費了好大功夫才勸服他在家裏,等韓铮醒了再過來。”淩影看了看表,“你還要上班吧,先回去吧,我在這就行了。”
“我等他醒。”
周言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但是透着一股堅決,他能感覺到對面的淩影和秦飛飛俱是一愣。
他知道這樣說并不妥當,畢竟在她們眼裏,自己和韓铮只是萍水相逢、認識半年的朋友,而她們可是妹妹和未婚妻。
然而這個時候,他已經無暇他顧。再冷靜的人腦子裏也時不時會竄出某種瘋狂,周言時常覺得自己像在懸崖邊上走的人,他會害怕走下去,因為稍有差池,勢必粉身碎骨;可他又癡迷那種危險和折磨,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還活着。
秦飛飛今天有一門期末考試,淩影提出送她去學校,她第一次沒有抗拒,什麽難聽的話都沒說只是點點頭。“我不能讓韓铮一醒過來就擔心。”
周言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
淩影和周言說:“那就先麻煩你呆一會兒了。我送完飛飛去看看老爺子,汪婆說她熬了湯和小米粥。你有什麽事就打電話給我。”
淩影把自己的號碼告訴了周言,就和秦飛飛離開了。
周言走進韓铮的病房,他還在熟睡。
細想起來,周言還沒見過韓铮睡着的樣子。哪怕是之前他受傷,韓铮在病房陪着照顧他的時候,每天周言醒過來,韓铮早就已經起床了。
或許是從前部隊裏的習慣根深蒂固,韓铮的很多生活習慣看着都是非常嚴謹而克制的。
他的呼吸很平穩,臉色有點蒼白,嘴唇很幹,眼球時不時動一動,連帶着睫毛也微微顫抖。
周言在一旁看了會兒,忍不住伸出手點了點他的眉心,食指沿着他筆挺的鼻梁向下,一直到人中、嘴唇……
就在這個時候,韓铮突然動了動,迅速地抓住了周言的食指。
周言一驚,想把手指從他的手心裏拿出來,這時韓铮睜開眼睛,看着他,擡了擡眉毛,一副“能耐我何”的樣子。
周言臉皮薄,瞬間不好意思了,壓低着聲音說:“這裏是醫院,你注意點……”
“到底是誰沒注意,趁我睡覺非/禮我?”韓铮的聲音低沉,冷哼一聲,然後放開他的手指,面容還是有點疲憊,語氣慵懶,“牛肉和魚,吃了沒?”
“還沒……”周言老老實實地答。他昨天第一沒胃口,第二……舍不得。
“浪費。”韓铮毫不留情地批判他。
周言去叫了醫生和護士過來檢查,韓铮全程沒怎麽說話,看樣子精神還是不怎麽好,周言老是問他“疼不疼”,他後面被煩到了,硬扯着笑揶揄他:“還行。應該沒你那時候被打的半身不遂疼。”
周言罕見地沒和他鬥嘴,韓铮瞥了他一眼,皺着眉說:“你臉色怎麽比我還差?生病了?”
“昨天你搶救,他給你輸血了。”旁邊的小護士多嘴了一句,“二話不說就捋袖子,可講義氣了!”
小護士說完就走了出去,留下韓铮和周言兩個人在病房大眼瞪小眼。
兩人對視了一會,周言先憋不住長呼一口氣:“铮哥,你別太感動。你現在這身體,不适合痛苦流涕抱大腿。”
韓铮罵了一句“滾你的”,把旁邊的枕頭砸了過去。
周言笑了笑,側過身子就躲開了:“不好意思了,你目前的戰鬥力為零。”
說完兩人忽然一起樂開了懷,韓铮牽動傷口,險些破功,吃痛的倒吸一口冷氣。
周言見狀就急了,恨鐵不成鋼恨不得錘他一頓,大着膽子指着他鼻子罵:“讓你不要太激動!你那傷口多深!你都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現在你血管裏有部分血是我的呢,可得珍惜了。不然小心我要回來!”
韓铮穩了穩呼吸,嘴角一動,擡頭看着他,眼裏是零星的笑意:“謝了。”
周言攤手:“之前我出事,你可是二話不說,我好不容易等到個機會報恩。”
韓铮半天沒說話,周言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正在考慮哪個字說錯了,韓铮忽然對他露出個超級燦爛的笑容,快閃瞎了他的狗眼。連同語氣也變得格外譏诮。
“以身相許嗎?”
周言傻眼了。
他铮哥的臉皮真的是,不是不厚,時機未到!
分分鐘變流|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