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周言快受不了自己每次對着韓铮就像個懷|春少女一樣小鹿亂撞,被他盯着的時候莫名地緊張,想當年他等待庭審判決下來的時候算忐忑了吧,可也沒現在這種感覺。
太特麽誇張了!
當然,周言大尾巴狼裝慣了,關鍵時候還是挺能裝|逼的,擡眉不正經地笑了笑:“铮哥,你學生和同事見過你這副德行嗎?”
他話音剛落,病房外就走進來四個人,個個是一米八的壯漢,兩個看着還是小毛頭,另外兩個年紀和韓铮相仿,可能稍大一點。
“老韓,我們代表‘組織’來看你來了!”那個領頭的男人人高馬大,個子最高、身材也最為健壯,一邊爽朗的笑着,一邊把手裏的一個水果籃放到床頭櫃上。
周言站在這一個都不認識略顯尴尬,剛想退出來,韓铮忽然叫住了他:“周言。”
他回過身,韓铮指了指剛才那個說話的男人:“我戰友,趙芸。不是三國演義裏的那個‘趙雲’,‘yun’字多一個草字頭。”
“你大爺的!這梗都多少年了還沒玩爛!”
趙芸瞪着眼睛的樣子倒是挺“張飛”的。韓铮扯了扯嘴角,又介紹了一下旁邊的三人,同事大彭,以及兩個馬上畢業的學生陳宇和謝廷。
趙芸性格豪爽,自來熟,和周言見第一面就稱兄道弟,沒兩句話就勾上了他肩膀,問:“哥們,你是怎麽認識我們老韓的?”
要真解釋起來就說來話長了,而且會牽扯到重要人物秦飛飛小姐。周言在思忖怎麽胡謅個故事,韓铮先開口了,語氣甚是平靜:“周言在家門口被打了,半死不活的,被我撞見了,就認識了。”
周言:“……”
趙芸的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放在周言肩頭的手緊了緊,搖頭:“不行啊,這身子骨,是得好好練練。還沒結婚吧?沒女朋友吧?瘦不拉幾的小姑娘都不喜歡。”
周言快憋成內傷,偏偏韓铮看着他的時候眼裏帶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唠了幾句嗑後,趙芸開始說正經的了:“你這英雄事跡一夜之間可傳遍了本市啊,今兒個早報頭條就是你了!連從前的生平經歷都給翻了出來。”
韓铮閑散地看了他一眼:“有這麽誇張?”
Advertisement
“不信你問大彭啊!”
大彭還沒說話,旁邊的陳宇和謝廷就見縫插針地多嘴了:“那可不是!今天晨跑的時候學校都吵翻了天!”“韓教授瞬間變成全民男神!不然我們來張合影好了!一手資訊啊!”
陳宇說着真的要拿出手機來拍照了,被韓铮一個冷冰冰的眼神吓退了回去:“你很閑嗎?上次給你的案例分析完了沒?”
這句話很有效,陳宇瞬間沒詞了,大彭笑了笑,說:“不過說真的,我估摸着沒多久就會有記者來采訪,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事兒,不過學校那邊也要交代過去。”
韓铮沉默了幾秒,點頭:“行了,我心裏有數。不過說實話,這就是件小事,要是我不受這麽重的傷,估計都沒幾個人知道。反過來說,我從前好歹當過幾年兵,又受過訓練,被一個小毛賊弄成這副德行,挺丢人的吧。”
他說到後面自個兒歪着嘴笑了起來,韓铮這脾氣秉性也會有丢臉不好意思的時候,那模樣周言看着也想笑。
他喜歡的人怎麽就這麽可愛呢!
“剛才我給戴局打過電話了,他說把筆錄時間安排在下午,讓你上午先歇歇。”趙芸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韓,這次苦了你了。”
四人不想影響韓铮休息,在病房裏呆了沒多久就走了,人前腳剛走,韓铮立馬對周言說:“漏了。”
周言沒反應過來,一臉懵逼:“什麽?”
“我下面,漏了。”韓铮那四個字從齒縫裏擠出來的,臉色甚是難看。也不知道周言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一副清純小處|男的樣子把韓铮急得冒火,最後只能別過頭壓低聲音,“我的導尿管。”
周言這才恍然大悟,掀開他的被子。
此時韓铮的床單已經濕透了,那股味道很是感人,周言憋着氣,實在忍不住了,說:“臭。”
韓铮轉頭瞪他,臉色更難看了:“你不是喜歡我嗎?”
“我這麽說吧:喜歡電影明星的小姑娘這麽多,那是她們沒見過他們拉|屎撒|尿。我是俗人。”周言聳聳肩,憋着笑,“好了好了,你別瞪我了,我馬上去找護士過來。”
韓铮這人死要面子,被護士長一頓臭罵,說明明早就發現導尿管脫落,偏偏憋到這個時候才說,韓铮先是不說話,等到護士長罵完才默默說了句:“對不起。”
這件事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挺丢臉的,韓铮本來就有輕微潔癖,現在換到了隔壁的床上,重新換了一套病號服,病房裏噴了消毒水,還是覺得身上哪哪都不舒服,一股子味兒。
周言在旁邊憋着笑傻樂:“我真不嫌棄你了,剛才就開玩笑的。沒味兒了,你別多想啊。”
韓铮虎着臉不說話,周言走過去捋了捋他的毛,低頭看着他的眼睛,壓低聲音說:“不然我幫你,擦擦?”
擦擦當然是極好的。
周言不得不承認,韓铮的肉|體比自己的可觀性高多了,衣|衫半|褪的樣子很容易引發人某方面不太純潔的聯想。
韓铮的肌肉硬邦邦的,周言剛碰到的時候很不争氣的手抖了一下。
兩人的呼吸很近,趨近于同一頻率,很快;同一溫度,很燙。
“下面……也擦一下吧。”
周言這會兒極度懷疑這家夥是故意的,韓铮兩手在身體後面兩側撐着,姿勢慵懶,一副大爺的樣子,由着周言動作笨拙地拿着溫熱的毛巾往自己半拉的褲子裏面……
周言本來就緊張呢,韓铮突然說了聲:“你小心點啊。別又碰掉了。”憋了個大紅臉的周言真的就差點撂挑子走人了。
秦飛飛和淩影好巧不巧就在此時進來了。
韓铮和周言正專心致志,本來也沒注意到她們進來,秦飛飛一聲尖銳的叫聲響徹病房,疑似再加整條走廊,韓铮別過頭緊緊皺眉,周言整個人呆若木雞,連轉頭都忘了。
“韓!铮!你!死!變!态!!!!!!暴|露|狂!!!”
周言後來再回想這件事,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秦飛飛什麽也沒看到,最多就韓铮六分之一塊肚皮,即一塊腹肌。
不過尖叫聲倒是挺符合她Drama Queen的本質。
淩影則淡定很多,周言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眼花,仿佛看見她眼裏有一絲異樣一閃而過。
周言在韓铮快噴火的眼神壓力下,解釋了一下剛才他們在幹什麽,秦飛飛的情緒終于穩定下來——重新變回前晚淚眼汪汪的樣子。
“哥,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多擔心……你吓死我了!”
韓铮花了半小時來安慰秦飛飛,又問了問家裏的情況,淩影一一回答,讓他放心,末了說了一句:“我把行李帶過來了,晚上我來陪你。”
周言一怔,下意識看了看韓铮。
“不用了。”韓铮說,“你一個女孩子,不方便。有周言在。”說完望向周言,周言忽然被點名,條件反射地點頭,“我陪着铮哥。”
然而這次,淩影卻很堅持:“有什麽不方便的?我是你未婚妻。”
淩影和韓铮對視着,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僵。
韓铮沉默了一會,對周言和秦飛飛說:“我突然想吃西瓜汁,醫院右拐第二條弄堂的水果店的西瓜新鮮,鮮榨的,幫我去買一杯吧,謝謝。”
秦飛飛傻眼:“哥,你是有導尿不嫌麻煩是不是?剛手術完能喝西瓜汁嗎?”
這丫頭情商為零,周言扶額,拉過她的手臂:“走吧走吧,別偷懶了,病人最大。”然後強拖硬拽着她出去了。
***
只要兩個人的病房,很安靜。
淩影望向窗外,盯着陽光下飛揚的灰塵,嘴角微微翹起:“你有話和我說。”
他說:“對不起。”
她轉頭看着他的眼睛問:“你真的喜歡上周言了?”她的聲音不易察覺地顫抖,失落地垂下眼眸,“和當年喜歡謝晨一樣喜歡?”
當年——是一個很遙遠的詞。
韓铮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和謝晨的事,只覺得陌生而遙遠。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喜歡男孩,也是那個時候就明白,這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所以他把自己小小的心事藏了起來,誰也沒有告訴。
謝晨是韓铮的發小,也是韓铮最好的朋友,他的模樣俊俏,偏女相,平時在男孩和女孩裏都玩得很好,韓铮就是由自己對謝晨非同尋常的感覺才發現自己的性|向的。他知道謝晨一旦知道自己對他的心思,第一反應一定是恐懼和排斥,所以韓铮一直隐藏的很好。
直到謝晨十八歲生日的那天,兩人喝醉了,韓铮吻了謝晨。其實他醒過來就不記得這件事了,可謝晨記得,第二天他紅着臉問韓铮,為什麽親他。韓铮慌張地解釋,那種解釋很蒼白,明擺着是一種掩飾。韓铮幾乎覺得,他要失去這個發小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謝晨只表現出些許的意外,連詫異都算不上。他抱了韓铮,他說:阿铮,這麽多年,你一定很害怕吧。
他說完這句話韓铮就流眼淚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麽些年來,他第一次哭,但是他很明白,他哭不是為的自己,而是為的眼前這個人。
這就是他喜歡的人,博愛、寬厚而包容。
回想起來,謝晨算是被他掰彎的。韓铮之後也問過他到底喜歡男孩多一點還是女孩多一點,謝晨每每被問到總是笑,把下巴擱在他的肩窩裏蹭,說:“我喜歡你多一點。”
他們也曾約定不管将來面臨多大的阻力,遇到多少鄙夷和異樣的眼光都要一起撐下去,可惜,謝晨還是沒有做到。
那天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之一,他原本期待着和謝晨一起出現在長輩們說出他們在一起的事,可他等到的卻是謝晨牽着淩影的手說:“我們在一起了。”
“對不起。”
“我沒有勇氣。”
謝晨用了三句話狠狠割裂了他們之間最後那點關聯的可能,之後韓铮做了這輩子最草率的一個決定。
他走了。
去邊疆,去內蒙,去那些謝晨沒有去過,也不可能遇見謝晨的地方。
風吹過蒼茫的草原,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喜歡的淩影和謝晨在一起才離開,只有他自己知道,這麽多年,他喜歡的一直只有那個人。
再後來他們之間其實已經沒有故事了。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說謝晨死了。當時韓铮第一反應是有人在耍他。那個名字太久沒聽到,他還愣了一下,癡傻地呢喃了一句:“謝晨怎麽會死呢?”
他不敢相信,可那個人,真的走了。他回來,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淩影因為那場火災精神幾乎崩潰,她瘋狂地想念謝晨,也痛恨自己那張殘缺的臉。韓铮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選擇在那段最艱難的時光陪在她身邊,現在想來,或許只是因為她是謝晨愛過的人,是謝晨用生命保護的人,也是謝晨在這個世界上與他唯一的聯系。
他陪着她做治療,看心理醫生,努力走出傷痛,他牽起她的手,當她問他“你願不願意娶我這個醜八怪的時候”,他點頭抱緊了她。
淩影知道他們的事,也知道他不喜歡女人,她說:我只是想要一個家。
或許她只是害怕孤單,或者說害怕世人畏懼她的容顏沒有人肯和她組建一個家庭,她當時甚至有些低劣地告訴他“謝晨會希望你這麽做”、“你不也需要一個妻子嗎”。
他看似很輕易就答應了,內心卻早已像一臺老化的機器,近乎衰竭。
他們是形婚,很卑劣很醜陋。淩影用盡了一切詞彙去美化它,她說:“結婚後我們各自保持生理和人格上的獨力。我們可以各自追求愛情,但是永遠不該讓它影響我們的婚姻,也不能讓別人知道。”
她想要一個驅殼。
淩影對這樣的婚姻,應該是懷有期待的。
韓铮能感覺到她此刻的憤怒。可能她只是單純地不服:為什麽過了這麽久,他忽然就愛上了別人,而那個人依舊是個男人;她在害怕,在她沒有緊緊握住婚姻的時候,他就有可能把它毀于一旦;她同時也不甘心,他竟然比她率先獲得了幸福的可能。
韓铮終究是不喜歡淩影的。即使他對她沒有像秦飛飛那樣明顯的敵意和厭惡,可是那種心理上隐蔽的疏離和冷淡是客觀存在的。
他忌憚這個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再一次:開不開心?驚不驚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