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周21天,隊員們連續訓練了18天,越到後面越辛苦,部分戰士已經出現體力不支的情況。邵飛也快到極限了,但教官讓他當組長,他肩上便有擔子,說什麽也不能松懈。其他隊員實在扛不住了能休息片刻,他不能,再累也只能硬頂着,拼體能時沖在前方帶隊,拼技能時更不敢掉鏈子。管好自己還得管其他人,跑前跑後給支撐不住的隊友鼓勁,有什麽過河搭繩索的活兒全攬到自己身上,一天下來嗓子都喊啞了,吱吱嘎嘎說不了話,這裏痛那裏痛,讓艾心給按摩,趴床上兩分鐘就能睡着。
已經有幾日沒去蕭牧庭的宿舍報到了,邵飛心裏想得很,但确實沒精力,好在蕭牧庭每天都來訓練場,在各個小組間來回巡視。邵飛有種未經證實的感覺——蕭牧庭在自己這一組停留的時間總是最多的。這麽一想,身體就跟被打了一劑雞血似的,突然又有使不完的勁兒了。
熬到第18天,下午的訓練結束後,教官難得露出笑臉,告訴大家為期三周的訓練到此為止,在營休息3天,之後便是比武考核。
邵飛與戚南緒互看一看,彼此眼中皆是較勁。解散之後,不少隊員倒在地上不願起來——實在是太累了,3天假期就像一場及時雨,若再不降下來,地裏的苗兒全都得旱死。
吃過晚飯,邵飛來不及歇口氣,就馬不停蹄地往蕭牧庭宿舍跑。戚南緒不知怎麽的,跟過兩次後就不跟了,獨自在宿舍待了一會兒,找不到事做,也沒人說話,便到器械庫取了槍,打算抓緊時間,再練練精度狙擊。
他的體能可算是整個聯訓營最好的,對自己的要求也嚴格到令人咂舌。明明生得并不粗犷,但練起來比艾心和邵飛上鋪那大漢還彪悍。
邵飛腦子有些暈,嗓子仍舊沙着,為了一會兒能與蕭牧庭正常交流,出門前還跟戚南緒要了一盒金嗓子喉片。可是興沖沖地趕到首長宿舍樓,蕭牧庭卻不在。邵飛略有失落,在門外等了一刻鐘也不見蕭牧庭回來,一時想不通對方去哪兒了,趴在欄杆上四處張望,忽然想起剛到總部的那天,蕭牧庭陪着蕭父在路燈下散步的情形。
會不會是老爺子又來了?
邵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飛快跑到樓下的值班室,一名負責訪客登記的小兵說,蕭牧庭少将的家人來了。
邵飛皺起眉,真是猜什麽來什麽。
等到快熄燈,蕭牧庭也沒回來,邵飛身子不舒服,站起來時眼前一黑,雙手撐在桌面直喘粗氣。近來參加聯訓的戰士幾乎都是這種狀态,小兵見怪不怪,扶了他一把,問是否需要叫隊友來接。他擺擺手,一頭的虛汗,“不用,我自己回去。”
夜裏的風涼絲絲的,吹在身上有些冷,邵飛趕回去洗了個熱水澡,還是渾身不得力,戚南緒已經從靶場回來了,看他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擡手就往他額頭上一捂。他本能地打開:“幹什麽?”
“看你是不是發燒了。”戚南緒面色難看:“不知好歹。”
邵飛記挂着蕭牧庭,這事又不能和別人說,心裏很是煩躁,但沒力氣吵架,瞪了戚南緒一眼,沒說話。
戚南緒轉身走了,幾分鐘後丢來一包板藍根:“吃了。”
邵飛一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我沒感冒發燒吧?”
“沒有。”戚南緒說:“不過你這麽嬌弱,還是預防一下,省得等到比武時因為生病退出,那樣我勝之不武。”
“靠!”邵飛撕開包裝袋,倒進杯子裏晃了晃,“說得跟你能勝過我似的。”
戚南緒:“你能別說話了嗎?”
水太熱,邵飛嘴唇被燙了一下,索性放下杯子,跟戚南緒貧:“我要是不說話了,這兒還有人理你嗎?也就你飛機哥人好,勉為其難陪陪你這沒人要的可憐孩子。”
戚南緒冷笑:“你知道你現在的聲音聽起來像什麽嗎?”
“沙啞性感呗。”
“像只被日得嗓子眼兒壞掉的鴨子。”
邵飛瞠目結舌地瞪着戚南緒,半天才道:“你說啥?”
戚南緒這回不冷笑了,靠近幾分,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說:“知道鴨子為什麽嗓子眼兒會壞掉嗎?因為……”
“我操你閉嘴!”邵飛一把将戚南緒推開,耳根泛起一層紅。
他哪兒能聽不懂戚南緒的葷段子。蕭牧庭來獵鷹之前,他與艾心,還有其他年輕特種兵成天将老二挂在嘴邊,什麽都能拿來開玩笑。雖然是個沒開葷的雛兒,但說起那一套時頭頭是道的,仿佛身經百戰閱人無數。直到跟了蕭牧庭,才不再憑一張嘴耍流氓,裝得乖乖巧巧,連“我操”都盡量不在蕭牧庭面前說,憋得久了,現在居然聽到“嗓子眼兒壞掉”都會發自內心地感到難為情。
戚南緒沒想到他這麽“純良”,一時有些尴尬,餘光往旁邊撇了撇,又看回來:“你這就生氣了啊?”
“什麽叫‘這就’?”邵飛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過,好歹是20歲的大夥子了,以前說的比這黃的多了去,怎麽忽然害羞上了?但推也推了,喊了喊了,現下再淡定地說“沒生氣”反倒顯得假,只好繼續假裝“純良”:“有你這樣調戲隊友的嗎?軍人沒個軍人的樣子,你腦子裏一天都想些什麽?”
戚南緒唇角動了一下,神情不自然:“你那些隊友平時也這麽說。”
邵飛盯着對方瞅了片刻,突然意識到戚南緒雖獨,但看着其他人扯皮聊閑,也許內心還是有幾分羨慕,潛意識裏想融入試試,但又邁不出那一步,只能與自己開開這種流裏流氣的玩笑。
如此一想,心中的戚南緒小公主又傲嬌了10個百分點。
那副畫面本來是很喜感的,但邵飛仍笑不出來。沒見到蕭牧庭這件事就像一堵壓在胸口的巨石,令他又悶又慌。
熄燈後,邵飛躺在床上不斷翻身,滿腦子都是蕭牧庭。隊友們都累了,黑黢黢的宿舍裏很快響起陣陣鼾聲。當屋外忽地傳來槍聲與爆炸聲時,只有邵飛還清醒無比。
房門被踹開,煙霧彈與催淚瓦斯侵占着宿舍的各個角落。戰士們連面面相觑都做不到,被教官們趕至屋前的空地時,一些人只穿着一條褲衩。
隊伍裏議論紛紛,大多是抱怨。傍晚才宣布休整3天,現在又搞突然襲擊算什麽事兒?
教官拿出黑色的面罩戴在臉上,厲聲道:“現在開始比武前的最後一項訓練,‘戰俘營’!”
戰士們這下炸了鍋,誰也沒想到熬過18天之後還要被丢進“戰俘營”。每支特種大隊都會定期進行戰俘訓練,說白了就是提前體驗被虐的滋味,但來參加聯訓的戰士普遍年輕,既沒有被真正俘虜過,也沒有體驗過自家大隊的“戰俘營”,對絕大部分隊員來說,這一塊兒純屬空白。
邵飛睡前喝的那一包板藍根完全不頂用,翻來覆去2小時沒睡着,此時站在隊伍裏更加疲憊,腦子嗡嗡作響,太陽穴也隐隐發痛。一聽教官說“戰俘營”,心裏就咯噔一下——雖然沒有被虐過,但稍稍一想也知道鐵定不輕松,教官們故意将“戰俘營”安排在最後,恐怕也是想利用大家精疲力竭的狀态,耍一些常人想象不到的花招。
幾個小組被合在一起,所有的教官都來了,邵飛在人群裏看到了範強,這說明不僅是總部的教官,五支隊伍的帶隊隊長也來了。他心跳加快,抻着脖子四下張望,卻仍未捕捉到蕭牧庭的身影。
四位隊長都在,獨缺蕭牧庭。
邵飛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教官拉着嗓門喊話,其他人抱怨歸抱怨,這時卻都聽得全神貫注。唯有邵飛難以自控地走神,面色焦慮,只聽見什麽刑訊逼供、沒有食物。
戚南緒撞了他一下,低聲道:“走!”
“什麽?”他回過神,才知教官已經下令列隊步行。
前往訓練場的路上,沒人說話,隊員們個個表情凝重,途中教官分發黑布條,讓大家戴在眼睛上。
視覺被剝奪,邵飛近乎本能地警惕起來,10分鐘之後,大約是目的地到了,教官又讓隊員們圍成一個圈,後面的隊員雙手搭在前面隊員的肩上,不停轉圈。槍聲再次響起,扮成敵人的教官大聲叱罵,滿口污言穢語,模拟炸彈在腳下爆炸,有的地方橫着燒紅的木炭。邵飛抓着戚南緒的肩,走得踉跄,慢了會挨鞭子,快了有時會撞在戚南緒身上。
他們被禁止交流,像瞎眼的驢一樣被迫轉圈,因為什麽也看不見,久而久之,漸漸失去了時間與空間概念。
這是最可怕的。
不知道身在何處,不知道現在幾時,積蓄的疲勞、對未知的恐懼加重了心理負擔,長夜即将破曉時,隊伍裏出現了第一名倒地不起的隊員。
他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教官的鞭子一次也沒有抽向他。在常人看來,他不過是被蒙住眼睛,在黑暗中時快時慢地走了幾個小時而已。
醫護人員将他接走,“戰俘營”的入門虐俘體驗結束。戰士們原地休息,黑布條卻不允許摘下來,也不允許說話。
邵飛喉嚨幹澀得厲害,不停吞咽唾沫,喉結上下起伏。一名教官走到他跟前,一腳将他踹倒,踩在他胸口道:“渴了?”
他記得自己此時的身份是一名俘虜,沒有掙紮,更沒有跳起來反抗。教官哼笑一聲:“這就喂你水喝。”
遠處傳來卡車行進的聲響,戰士們被趕了起來,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麽。卡車停下時,幾根成人手臂粗細的管道被扔了出來。
邵飛聽見一陣激烈的水流聲。
教官命令道:“現在,脫掉你們身上的所有衣物!”
(注:“戰俘營”是國內外特種部隊都存在的訓練方法,與故意傷害和上下級虐待不是同一性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