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聯訓進行到第三周時,帶隊隊長們以教官身份加入,輪流去各個小組指導隊員。
當蕭牧庭身着荒漠迷彩、腳踩牛皮特戰靴出現在訓練場,邵飛眼睛都看直了,天生上翹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扯起,眉梢也興奮得一抖一抖。若不是有紀律需要遵守,他早就沖去蕭牧庭面前,把人拉自己的小組來了。
蕭牧庭肩章和領章上沒有軍銜,與一名中校教官聊了一會兒便徑直走向另一個小組。邵飛目光黏在蕭牧庭身上,眼看着自己的隊長向別的隊伍走去,揚着的嘴角往下一癟,心中暗罵道:我靠!
戚南緒碰了碰他的手肘,低聲道:“再看脖子都歪了。你這麽急幹什麽啊?你隊長又不是不來咱們組。”
蕭牧庭拐了個彎兒,徹底消失在邵飛的視線中,邵飛這才回過頭來,揉了揉差點歪掉的脖子,正好看到一名軍官向這邊走來。
那軍官挺眼熟的,邵飛定睛一看,才想起是長劍的帶隊隊長,中校範強。這下邵飛更不爽了,哼了一聲:“你家隊長來了,你當然不急!”
“什麽我家隊長!”戚南緒也看到範強了,對邵飛突然冒出的“你家”限定詞極其不滿。
“他怎麽不是你家隊長?”邵飛側過臉:“我雖然讀書少,但好歹有高中畢業證。你別想唬我,那還是你們長劍的臂章呢,上面那麽大兩個字你不認識我認識。”
戚南緒皺着眉,不耐煩地瞪了邵飛一眼,看上去似乎欲言又止。
話語間,範強已經走到隊伍中。教官整隊,邵飛沒再與戚南緒閑扯。
小組裏只有戚南緒一名長劍隊員,範強指導了一上午,也不見與他有什麽交流,反倒與其他隊員有說有笑。邵飛早聽艾心說過戚南緒人緣差,長劍的人都不待見他,也親眼看到戚南緒換宿舍,平時也的确沒有長劍的隊員過來找,但帶隊隊長也不搭理他,這有些出乎邵飛的意料。
當初剛加入獵鷹時,邵飛覺得政委洛楓也不待見自己,但絕對不是無視。一名新隊員在新的集體中遭到上級的無視,這多少有些過了。
如果按“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道理來分析,姓戚的在長劍是有多皮?全隊公害嗎?
戚南緒不知道邵飛正在腹诽自己,完成武裝泅渡後,在需要兩人配合才能扛起的圓木旁站了半天不見邵飛來,吼道:“飛機,你魂兒丢了?過來扛木頭!”
近來戚南緒也跟着獵鷹的隊員喊邵飛“飛機”了,有時喊順口了還在前面加個“小”。邵飛不樂意,糾正道:“小什麽小,要喊就喊‘大飛機’。”戚南緒當時說:“還打飛機呢。”
邵飛略感詫異,“你也會開玩笑?”
戚南緒嘴角很淺的笑容頓時消失,又換成不高興的表情,一把将邵飛推開:“你不打飛機?”
“我……”他當然要打飛機!
戚南緒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耳尖微紅,打住這不純潔的話題,又拉着邵飛去訓練。
邵飛覺得戚南緒這人挺好玩兒的,除了好勝心太強,幹什麽都要比個高低,其他地方倒有些可愛之處。
他跑了過去,和戚南緒一起扛起圓木。
圓木300斤,扛着奔跑極耗體力,很多隊員都邊跑邊喊號子,邵飛起初也喊,戚南緒卻悶着沒出聲。邵飛喊了一會兒覺得沒勁,也不喊了。沒多久戚南緒卻突然開口,聲音很低,但因為他在後面而邵飛在前面,邵飛能聽清他的話。
“你以後別跟我說‘我家隊長’,我不愛聽,範強也不是‘我家的’,他和你的蕭隊不一樣,懂嗎?”
邵飛其實不太懂,只以為戚南緒與範強關系不睦,本想問“你在長劍到底幹了多少狗都嫌的事兒”,卻發現自己這位置實在不好說話——那麽重的木頭扛在肩上,頭沒法往後扭,聲音小了戚南緒聽不見,聲音大了別的隊員也聽到了,這事說到底是戚南緒的私事,邵飛就算再大大咧咧,分寸還是有的。
那就以後再問吧,邵飛想。
一上午的訓練很快結束,邵飛拔腿就往蕭牧庭所在的小組跑,戚南緒見自己的“飯友”沒了,也跟着跑。
已是午餐時間,蕭牧庭還被隊員們圍起來問東問西,邵飛一看,堵着蕭牧庭的大多是獵鷹的隊友,心裏立馬湧起一陣得瑟,臉上也是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戚南緒斜他一眼,“你不是來找你隊長的嗎?怎麽不過去?”
“讓他們再感受感受我隊長的厲害呗。”邵飛老神在在地抄起手。戚南緒左右看了看,索性不說話了。
邵飛心想:讓你們看不起我隊長!現在知道我家隊長的本事了吧?
果然,午休一回寝,蕭牧庭那支小組的隊員就沖了過來,個個眼睛放光:“蕭隊居然這麽厲害!穿迷彩和穿軍禮服時簡直不像一個人!”
“去去去!怎麽說話的?”邵飛假裝不高興,眼睛卻亮得很,“你們才不像人!”
大夥兒一陣笑,分去其他組的隊員也湊過來,有人眉飛色舞地講蕭牧庭的本事,有人可勁兒感嘆,說少将就是少将,指點人時句句說中要害,态度還那麽好,一丁點兒架子都沒有。
邵飛差點呵呵,正想說“以前誰說隊長是靠家裏的關系才混成少将的?”又想起自己也是當初起哄的熊兵之一,只好打住,跟衆人鬧了一會兒,單方面宣布道:“下午隊長來我們組。”
說這話時他壓根兒沒有底氣,只是單純地希望蕭牧庭趕緊來,最好是來了就別走,一直留在自己的小組。
下午,蕭牧庭還真來了。邵飛激動得攥緊拳頭,戚南緒表情有些複雜,說不清是羨慕還是什麽。
這幾天,綜合演練漸漸多起來,上午還有基礎體能操練,下午的項目就全與實戰挂鈎了。蕭牧庭與教官帶着隊員們來到一處樓房,看樣子是要進行戰術突入訓練。
邵飛與戚南緒都是突入陣型中的尖兵,幾乎每次都以平行或者交叉的方式率先沖入房間。
但這次兩人卻傻了眼,突入的是一間暗房,裏面全無光線,黑黢黢一片,充當恐怖分子的三名教官藏在暗處,在隊員們沖進來的瞬間,就據槍射擊。
邵、戚頭上的感應頭盔冒出彩煙,結結實實地“陣亡”了。
蕭牧庭問:“在突入之前,你們是否考慮到了裏面沒有光的情況?”
隊員們都低着頭,邵飛過了幾秒才回答:“沒有。”
“沒有,說明在執行任務之前,你們對目标缺乏了解,也沒有進行妥善的偵查。”蕭牧庭道:“如果是實戰,別說解救人質、排除爆炸物、制伏敵人,你們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蕭牧庭頓了一會兒,顯然是給大家思索消化的時間,又問:“如果已知裏面是暗房,我們應該怎麽做?”
邵飛和戚南緒同時答道:“帶戰術手電!”
蕭牧庭看向二人:“怎麽個帶法?”
“綁在槍上!”又是異口同聲。
其餘隊員也贊同帶戰術手電的說法,但對于綁在哪裏,還有不同的聲音。蕭牧庭挨個詢問,得到“綁在手臂上”、“綁在頭盔上”等答案。他沒說對,也沒說不對,只讓教官取來戰術手電,讓大家按各自的想法固定好。
這次仍舊是邵、戚打頭陣,情況不僅不比上一次好,反倒更加糟糕。他們綁在槍上的戰術手電簡直是為敵人豎了個明亮的靶子,門一破開,子彈就照着戰術手電的光飛來,樓道裏又是一陣彩煙彌漫。
同理,主張将手電綁在頭盔或者手臂上的隊員也“死”得很慘。
這下,大家都不免低落。實戰中不是每個房間都有光,這樣的暗房一定存在,甚至比明亮的房間更多。如果遇上了,到底應該怎麽做,才能完成任務?
蕭牧庭朝邵飛招了招手,邵飛立即走上前來。蕭牧庭示意他舉起步槍,親手将他槍管上的戰術手電取了下來。
隊員們全圍上來,只見蕭牧庭僅将手電轉了90度,由平行于槍管變成垂直于槍管。
戚南緒訝異道:“這……”
“這樣再去試試。”蕭牧庭沒做多餘的解釋,隊員們見狀紛紛重新固定手電。邵飛托着步槍嘗試瞄準,幾秒後忽然意識到為什麽要這麽綁。
他睜大眼,急切地看着蕭牧庭。蕭牧庭笑了笑,輕拍他的肩,囑咐道:“等會兒進去之後,用聽力來射擊,明白嗎?”
這話旁人聽起來一頭霧水,但邵飛聽懂了,挺胸擡頭,十足的少年意氣,朗聲道:“明白!”
戚南緒破門而入,與邵飛呈交叉隊形闖入。手電的光在黑暗中一閃,子彈追随着光線應聲飛出,邵飛聞聲扣下扳機,看似亂射,實則有七成把握。
手電的光芒交織成錯亂的網,這一次,光線卻并非靶子!
密集的槍聲中,暗房升騰起彩煙,燈光大亮之時,“恐怖分子”全數被“擊斃”。
蕭牧庭讓大家退出來,這才問:“現在知道為什麽要将戰術手電橫着綁了嗎?”
參加聯訓的幾乎都是年輕隊員,這下被震撼得不輕,蕭牧庭剛才所做的僅僅是将手電變了個方向,竟然就起到了逆轉戰局的作用。
還是邵飛帶頭道:“知道了!”
“嗯。”蕭牧庭緩慢踱步,開始梳理解釋:“手電與槍管垂直,我們突入暗房的時候,就隐藏在光線旁的黑暗中。慌亂中,裏面的人會照着光線開槍。大家不用高估他們,在短兵相接的情況下,他們不比我們輕松。這時我們一定要冷靜,用聽覺辨認對方的所在,然後果斷開槍。”
說着他轉過身,“邵飛和戚南緒做得很好。之前我提出遇到暗房應該怎麽辦,大家都想到了戰術手電。工具是對的,但并不是用來照恐怖分子在哪裏。光線會暴露我們,更容易使我們成為靶子。但換一種思路,光線也可以保護我們,擾亂恐怖分子的視覺,把我們藏進黑暗裏。”
一席話說下來,所有人都服了。這不是能在訓練中想到的方法,必然來自于實戰。
邵飛不禁想,是不是曾經經歷過慘痛的傷亡,蕭牧庭才能想到看起來如此“簡單”的辦法?
(注:本章戰術手電垂直于槍管的方法,以及下一章橫扛運送傷員的方法出自現實中的中國武警天劍突擊隊,他們在國際特種兵比武中曾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