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轟走了艾心,邵飛躺在鋪上接連翻身,恁是沒睡着。
剛才亮态度時铿锵有力,說一不二,現下情緒過去了,沉下來一回味,卻越想越覺得哪裏都不對勁。
戚南緒剛來時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還歷歷在目,如今別說那股吃人的勁頭沒了,還與他朝夕共處,形影不離。
邵飛認真回憶一番,想起最近的雙人協作訓練、吃飯、早晚加練,甚至于上廁所,身邊都有個戚南緒。
上次陳雪峰臨時找他有事,他就離開了一小會兒,回來時正好瞧見戚南緒急吼吼地問同組的隊員:“邵飛呢?”
這人平時跟啞巴似的,極少主動找人說話,難得找一次,問的也是邵飛去哪兒了。
邵飛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麽,跑過去搭着戚南緒的肩膀以示自己回來了,現在一想,才發覺自己與戚南緒的關系好像是挺奇怪的。
哪有像戚南緒這般黏人的特種兵?訓練在一起就罷了,畢竟有的項目需要彼此配合,吃飯在一起也可以理解,再獨的人恐怕也不想老是孤家寡人地待着,有人陪伴終歸是好的。但戚南緒的做法似乎過了些,非要說的話,倒也不是沒人像這樣——比如中學生小姐妹。邵飛念中學那會兒,同桌小美女就時常和後桌的女生一同去廁所,好像沒伴兒是件特丢份兒的事。
同樣的情形套上戚南緒就奇了,若說戚南緒性子娘、怯懦,那也好說,但戚南緒分明就是純爺們兒一個,那身高那肌肉那體能,聯訓營裏估計找不到幾個人能與戚南緒媲美。
這人怎麽就黏上我了?邵飛又翻了個身,要說高手彼此在意,那倒也不奇怪,但在意不該是這麽個在意法。邵飛設身處地地想,自己把戚南緒當對手也當隊友,絕對是非常在意的,訓練時憋着一口氣想壓過對方,加練時也時刻留意彼此的情況,戚南緒要是在腰上綁10公斤重物,他定要綁15公斤,一定不會落下風。但一會兒沒見戚南緒,他不會拉着別人問“戚南緒呢”,更幹不出爬在門上偷聽這種事。
戚南緒似乎……那什麽……
邵飛徹底睡不着了,一個加黑加粗的大字砸在腦子裏——黏!
這還沒完,正煩躁着,“黏”字又牽出了另一件事兒。
艾心剛才提到蕭牧庭,用的也是“黏”。
邵飛忽地坐起來,耳根又紅又燙,後頸也出了一股汗。
戚南緒為什麽黏他,他暫時理不出頭緒,但自己為什麽黏蕭牧庭,他心裏卻門兒清。
因為崇拜,因為喜歡,因為本能地想親近。
蕭牧庭身上有一種非常吸引他的氣場,類似強者的溫柔、長輩的嚴厲。被蕭牧庭管教的時候,他偶爾會想起逝去的兄長,那種親昵感這些年來從未有人給予過他,所以就算是受罰,事後想起來也帶着幾分難以言說的溫度。
他的确是喜歡蕭牧庭的,也正努力成為蕭牧庭最喜歡的兵。艾心胡亂解讀他的這份“喜歡”,他當然要反駁。軍營重地,就算不在意自己的名聲,也不能壞了蕭牧庭的聲譽。
可是為什麽會臉紅,心跳似乎也比剛才快?
想到戚南緒黏自己與自己黏蕭牧庭時的反應,竟然是截然不同的。
邵飛喘了一口粗氣,麻溜地穿上鞋,大中午不睡覺,腰上綁輪胎,吭哧吭哧地跑了個五公裏越野。沒人知道他的心思,都當他腦子抽風,只有戚南緒見他一個人加練,騰地從床上蹦起來,也跟着綁輪胎跑越野。
這下閑話傳得更厲害了。
邵飛多少有些不耐煩,戚南緒卻跟沒事人一樣,對風言風語一概不理,也不知道回避,壓根兒不在乎隊友們的玩笑——別人倒也不會當着他的面說,玩笑多半沖着邵飛去,不過他也不是不知道。
這種事若換做別人,心裏難免膈應,行動上也會受到影響,但戚南緒知道了便知道了,還是照常與邵飛切磋、與邵飛一起吃飯,晚上邵飛要去找蕭牧庭,他有了上次的經驗,這回不爬門了,直接跟上去,理由是也要向蕭隊學習。
“你搞錯了吧!”邵飛忍無可忍:“蕭隊是我隊長,是我們獵鷹的中隊長,你一長劍的熊兵跑來幹什麽?我們隊長憑什麽指導你?”
白天邵飛也就忍了,晚上還被纏着不能忍,每天訓練那麽辛苦,晚上是唯一與蕭牧庭獨處的時間,他才不願意屁股後面還跟着一個戚南緒。蕭牧庭給他開小竈,憑什麽讓長劍的分一杯羹!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是熊兵?”戚南緒擡手就要戳邵飛腦門,被啪一聲打開,邵飛道:“別他媽動手動腳!”戚南緒縮回手,皺眉揉了兩下:“都是軍人,都在聯訓營,蕭隊願意指導你,也願意指導我,不信你問他!”
“問個屁!”邵飛一口氣上來,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別跟我搶隊長好麽?蕭隊是我們獵鷹的帶隊隊長,你想吃小竈,找你們長劍的帶隊隊長去啊,或者找你們大隊長也行,跟我鬧什麽鬧!”
戚南緒臉一黑,轉身就走。
邵飛就是一時嘴快,倒沒想過能一句話氣走戚南緒,擡手喊了聲“喂”,人家理也不理,他站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不理拉倒,小公主脾氣!”
這麽一說,倒是被自己給抖樂了,戚南緒那張總是在生氣的臉上多了兩坨胭脂,腦袋上頂個小皇冠,怎麽看怎麽好玩兒。邵飛美滋滋地跑去蕭牧庭宿舍,不料蕭牧庭卻笑着問了句:“你的搭檔今天沒賴着你?”
“他啊,”邵飛唇角一撇,“玩泥巴去了。”
蕭牧庭擡眼:“吵架了?”
“沒啊。”邵飛搖頭:“我愛好和平,從來不和人吵架。”
蕭牧庭想起年初那陣子,邵飛別說吵架了,打架都不是稀罕事,還領着二中隊的兄弟們沖進辦公室跟洛楓寧珏“講理”,不由笑了笑,又道:“那為什麽我一提他,你就不高興?”
邵飛都沒注意到自己不高興,愣神片刻,才意識到剛才的确有些不爽。
有點那啥……自己的隊長被別人搶走了的感覺。
邵飛心尖麻了一下,暗罵自己也太小氣了,立馬端正态度,老實招來:“戚南緒也想來,說是要跟着您學習,我,我沒讓他來。”
“擔心他偷師啊?”
“您又不是他的隊長。”邵飛說:“他就是怕我跟着您進步飛速,以後比武時壓他一頭。”
蕭牧庭也是從熊兵過來的,清楚年輕戰士們那種相互較勁、斤斤計較的心态,不做責難,只道:“你有進步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技巧就那麽些,能學到手是自己的本事。”
這話邵飛愛聽,立即笑了起來,蕭牧庭瞧見他幹淨的笑容,心情也随之明朗。以前的領導們喜歡說愛兵如子,蕭牧庭想,這帶兵吧,可不就是跟帶兒子一樣嗎。
戚南緒沒跟邵飛置氣太久,第二天訓練時兩人還是站在一起,該合作合作,該對抗對抗,戚南緒照例對戰友們的玩笑不聞不問,頗有高人不在乎世事的風範。但邵飛不行,隊友玩笑開得狠了,就下意識地躲戚南緒,有次午飯也不跟戚南緒同桌。
幾天下來,戚南緒突然道:“聊聊?”
艾心等人在一旁起哄,邵飛撐足了聲勢:“聊什麽聊?”
“聊聊我幹嘛追着你,省得你老是跟姑娘家似的覺得我喜歡你。”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安靜了,邵飛像看傻子一般瞪着戚南緒,艾心半天才想起吹口哨,戚南緒不耐地掃了隊友們一眼,剛冒出的起哄聲頓時消了下去,他轉向邵飛,又問:“走?”
邵飛這時沒法再裝逼了,朝艾心甩了一記眼刀,與戚南緒一前一後離開。
總部聯訓營大得很,想找個沒人的地兒費不了什麽工夫,戚南緒和邵飛一路沉默,走到空無一人的樓房攀登區才停下來。邵飛也不嫌髒,抄手靠在裸牆上,下巴微微向上揚起,一副“有屁就放”的模樣。
戚南緒咳了兩聲,右腳在地上扒拉兩下,吐出個“我”,又停頓下來。邵飛表情複雜地瞪着他,還真有點怕他說出什麽“我喜歡你”之類的話。
半分鐘後,戚南緒停下腳上的動作,雙手插在褲袋裏,平視邵飛,終于開了口:“我對你沒意思,你別瞎想。”
邵飛嘴角抽了兩下,松了口氣,說出的卻是一句最讨嫌的話:“呵呵。”
戚南緒:“……”
邵飛“呃”了一聲,“我的意思是‘哦’,沒想笑你,就是……”
就是詞不達意!
戚南緒雙眉微擰,沒繼續計較這“呵呵”,又說:“我申請調小組,還和你當搭檔,是因為你厲害,我不想輸給你。”
邵飛想:果然是因為這個!去你媽的“有意思”,兩個男的之間能有什麽意思?媽的差點被艾心給帶偏了。
“我本來不想來參加聯訓,但有人跟我說,我在長劍裏是最厲害的新人,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聯訓營裏一定又比我更強的兵。”戚南緒垂下眼角,過了一會兒又擡起來:“他說你們獵鷹每年都會冒出幾個天賦極高的尖子兵,讓我來會一會。”
邵飛聞言有些驕傲:“所以你才想與我競争?”
“是。所有你擅長的,我都要比你做得更好。”戚南緒眼中迸發出一道光芒:“聯訓最後階段的比武他也會來,我要讓他看到我拿下第一,我是最好的兵!”
邵飛略有詫異,回神後輕哼一聲:“那不可能。”
戚南緒挑眉:“嗯?”
“你別‘嗯’了。”邵飛直想給他一拳,“在這聯訓營裏,我才是第一。”
戚南緒抿着唇,幾秒後道:“那咱們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