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戚南緒的舉動讓蕭牧庭略感驚訝。依長劍帶訓隊長的話來說,戚南緒平時誰也不理,一天從嘴裏蹦不出幾個字。雖然邵飛最近常說戚南緒賴着自己,訓練場上蕭牧庭也見過戚、邵二人湊在一起交流,但親眼看到戚南緒追着邵飛跑來,還頗有聲勢地教育邵飛,不免感到詫異。
這個長劍的問題尖子,看來與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當着蕭牧庭的面被數落,邵飛惱了,瞪着戚南緒道:“誰讓你來的?這是首長宿舍你不知道?”
戚南緒也不怵:“知道啊。你能來我不能來?”
“知道你還敢爬門上偷聽?”邵飛将戚南緒堵在門口,不讓對方進來——雖然戚南緒看樣子也不想進來,“你眼裏還有沒有紀律?你們長劍就是這麽教隊員的?連不準偷聽領導議事都不知道?”
戚南緒本就理虧,這會兒被邵飛一串連珠炮砸下來,臉色更難看了,梗着脖子道:“你們議什麽事?你是領導嗎?你們分明是在拉家常!你以為我沒聽到?”
“拉家常怎麽了?拉家常你就能随便聽?什麽道理!”蕭牧庭沒摻和倆小孩兒的争執,退到一邊看邵飛表演,邵飛越說越來勁,一把火燒到了長劍大隊長身上:“難道你們大隊長在隊裏和親朋好友拉家常,你也爬門上偷聽?”
戚南緒瞳孔暗收,一臉蘊怒。邵飛卻沒注意到,繼續逼逼叨:“還是說你們長劍根本不在意這些,爬了大隊長的門,大隊長也不生氣?”
蕭牧庭與長劍大隊長嚴策打過交道,知道對方是什麽樣的人。比起狀似散漫的洛楓與溫柔待人的寧珏,嚴隊可算是強硬非常,有些時候甚至不近人情,加之嚴家是高門,嚴策為家中長子,偶爾給人以難以接近的感覺。蕭牧庭剛想提醒邵飛打住,話還未出口,就見戚南緒一個箭步沖上去,雙手拽住邵飛的背心領口,哐當一聲将人推在門上。
邵飛那背心又薄又沒什麽布料,肩胛骨抵在門上悶痛無比,眼神頓時一狠,近乎本能地擒住戚南緒手腕,正要還擊,蕭牧庭就趕了上來,一手攔一個,沉聲道:“好好說話,別動粗。”
邵飛在蕭牧庭面前裝慣了乖,這回險些露餡兒,松開手時少不得瞪戚南緒兩眼。戚南緒眉頭皺得死緊,眼眶居然還有點兒紅,被蕭牧庭拉開後仍目不轉睛地盯着邵飛:“什麽親朋好友!屁個親朋好友!”
邵飛一時懵了:“什麽什麽親朋好友?”
說完才想起自己剛才說了長劍大隊長和親朋好友拉家常。其實這句話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沒道理。方才戚南緒爬在門上聽他與蕭牧庭說話,這和長劍大隊長與親朋好友拉家常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但他就是忍不住說了,內裏還藏着幾分竊喜的情緒,好像這麽一說,自己與蕭牧庭的關系又近了幾分,上升到可以拉家常的親朋好友去了。
餘光往蕭牧庭處瞄了瞄,又立即收回來,與戚南緒牛眼瞪牛眼。
戚南緒跟被踩到尾巴的貓似的,氣急敗壞道:“我們大隊長從來不在隊裏接待親朋好友!”
這他媽都岔到哪個山頭去了?邵飛跟不上戚南緒的思路,想說“那你也不能爬門啊”,肩膀就被蕭牧庭按住。
蕭牧庭及時給兩人滅火:“你們不是說好比試夜間射擊嗎?正好今天還早,要不練練去?我給你們當裁判。”
邵飛一驚,戚南緒将信将疑地打量蕭牧庭一番,半晌才道:“您不是政治幹部嗎?”
邵飛最聽不得誰質疑蕭牧庭,當即推戚南緒一把:“我們隊長厲害着,政治幹部怎麽了?政治幹部照樣收拾你!”
“我又沒說政治幹部不行,你激動個鬼?”戚南緒嘁了一聲,又看向蕭牧庭,自覺剛才偷聽的行為的确有失妥當,抓了抓頭發,難為情道:“其實我就是跟過來找邵飛,沒,沒想偷聽你們的談話內容。”
蕭牧庭笑了笑,不想追究:“夜間射擊你們打算怎麽比?”
總部訓練設施完善,有模拟各種環境的高科技射擊室,也有看似荒涼,實則實戰地形應有盡有的野外槍戰場。邵飛和戚南緒各自在器械庫領了子彈與步槍,準備先比微光條件下的精确射擊。
兩人趴在砂石地上架槍,蕭牧庭在一旁看着,什麽也沒說。
夜間射擊是特種兵必須掌握的技能,通常的訓練方法是将LED燈作為目标,燈泡非常小,光在黑暗中又特別分散,距離遠偏差大,對手眼穩度的要求很高。
邵飛與戚南緒皆是聯訓隊伍中的佼佼者,但單論射擊,邵飛還是略勝一籌,幾個彈匣打下來,邵飛命中的LED燈更多。戚南緒撐起身子,坐在地上揉眼睛——這種訓練給予眼睛的負荷較重,打一段時間眼球難免酸脹,多數時候還伴有流淚現象。邵飛也不舒服,正想揉眼,就被蕭牧庭叫住。
蕭牧庭拿出兩瓶沒有包裝的小塑料瓶,一瓶遞給戚南緒,一瓶給邵飛,“手上有沙,別揉到眼睛裏去了。”
戚南緒接過看了看:“這是眼藥水吧?”
“嗯。”蕭牧庭點頭:“獵鷹秘制,跟你們長劍的應該差不多。”
邵飛經常用這眼藥水,左右各擠了四五滴,深吸一口氣,嘶了一聲:“嘿喲可痛死我了!”
“痛死我了”這種話,最近時常被邵飛挂在嘴邊。但他也只是跟蕭牧庭說說,平時和艾心在一塊兒時還是老樣子,再累再辛苦也咬牙扛着。
蕭牧庭丢給他一包紙:“擦擦,全淌臉上去了。”
倆熊兵打坐閉目養眼,藥水擠太多,都順着眼尾流了出來,臉上濕淋淋的,看上去跟哭了一樣。
但即便眼睛不舒服,也擋不住兩人打嘴仗。邵飛顯擺自己打得好,戚南緒就說你那哪叫打得好,明明就是運氣好,瞎貓逮住死耗子。邵飛說那你也運氣好一個給我看看啊,戚南緒聽着就要睜眼抓槍,蕭牧庭溫聲勸道:“眼睛不舒服就再閉一會兒,LED燈射擊今晚就練到這裏。”
時間不早了,邵飛以為蕭牧庭的意思是打道回府,戚南緒也這麽想。不料蕭牧庭卻道:“等會兒去領夜視儀,然後跟我去個地方。”
拿到夜視儀後,邵飛不解道:“隊長,我們要去幹嘛?”
“訓練夜間射擊啊。”蕭牧庭讓兩人上車,拉開吉普駕駛座的門坐了上去,“打LED燈只是基礎,實戰情況下誰在黑夜裏挂個大燈泡讓你們打?”
戚南緒抱槍坐在後面:“那我們要怎麽練?去哪裏練?”
“到了就知道了。不遠,也在營區內,只是平時你們沒去過。”蕭牧庭說:“開車十來分鐘就到了,眼睛還不舒服的話就再眯一會兒,當做休息。”
戚南緒腦袋一偏就要睡,邵飛卻沒這麽好哄。蕭牧庭近來很少指導他,過去的老本兒眼看着就要吃完,此時蕭牧庭又要教他東西,他自然興奮,一雙眼睛瞪得跟夜明珠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好似非要把夜色盯出個洞才罷休。
蕭牧庭在後視鏡裏看了看他:“眼睛睜這麽大幹什麽?不累嗎?”
他立馬轉過來,湊到蕭牧庭跟前:“艾心他們都說我眼睛生得好,特有神,特帥,夜裏能當電筒使!”
蕭牧庭被“電筒”逗樂了,笑道:“這是跟我炫耀呢?”
“沒有沒有。”邵飛縮回去:“隊長您的眼睛更帥!”
“但我的不能當電筒使。”蕭牧庭還是頭一次聽人用帥來形容眼睛,本想多逗邵飛兩句,目的地卻已經近在眼前,只好熄火停車,打開車燈:“到了。”
眼前是一片形如荒郊野嶺的空地,山坡與高樹影影幢幢,遠處似乎還有低矮的房屋。戚南緒虛着眼睛看了半天,聲音拖着輕微鼻音:“這是哪兒啊?”
“把夜視儀戴上。”蕭牧庭指了指前方:“那裏是個廢棄的‘村落’,裏面有幾棟無人居住的土房,犯罪分子可能就藏在裏面。你們現在過去實施清繳,這個過程可能伴有槍戰,那邊的氣氛也比較可怕,這一點我希望你們有心理準備。”
戚南緒提高聲調:“有犯罪分子?”
“是模拟影像,不過比較逼真。”蕭牧庭也不欺瞞:“‘村落’是總部今年才投入使用的實戰模拟區。怎麽樣,去見識一下?”
泊車的地點離“村落”約有一公裏,邵飛與戚南緒戴好夜視儀,潛入黑暗中。蕭牧庭并未随他們一道,只是在通訊儀中提醒他們注意觀察周圍的環境。
不提醒還沒什麽,反倒是蕭牧庭越提醒,邵飛越心慌。那“村落”看上去與廢棄農村居所沒有分別,但氣氛相當詭異,房屋間全是零散的磚石,豬圈雞圈破敗不堪,空氣中有股令人不舒服的老舊味道,風穿堂而過,發出陰森森的聲響,人置身其中,莫說是正進行清繳訓練,暗處與角落随時可能鑽出意想不到的東西,就是知道什麽也不會發生,也免不得頭皮抓緊。
這情形,比最真實的鬼屋還滲人。
戚南緒咽了咽口水,壓低聲音道:“我怎麽覺得這地方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