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成熟”的邵飛讓人給堵了——戚南緒蹙眉擋在他跟前,左跟右攔,硬是不讓他出宿舍。
眼看天色已晚,在這兒磨磨蹭蹭下去,耽誤的可是與蕭牧庭共處一室的時間。邵飛急了,擡手往戚南緒肩上一推:“哎兄弟讓讓啊!”
這一下用了七成力,戚南緒往後退了一步,眉頭卻皺得更緊,打開邵飛的手,黑着臉道:“你又去找你們隊長?”
“知道你還耽誤我時間?”邵飛練了半天體能半天射擊,又累又熱,渾身酸痛乏力,剛吃完晚飯,一身的臭汗幹了,全膩在身上,巴不得馬上洗個舒服的熱水澡。戚南緒只穿了件黑色背心,也是滿手臂滿胸膛的汗。兩人一個非要走,一個不讓走,在擁擠的宿舍擠在一起,汗水一糊,彼此都覺得有點惡心。邵飛啧了一聲,抹了抹被戚南緒撞到的地方:“我操你有完沒完啊?糊我一身汗。”罵完擡起手臂聞了聞,鼻子一皺嘴一咧,十足的嫌棄模樣:“趕緊洗澡去,一股酸味兒!”
戚南緒撩起背心擦手臂,看上去比邵飛還嫌棄,卻還是不讓人走,不耐煩道:“中午不是說好了找個時間比一比夜間射擊嗎?”
“又沒說今天!”邵飛瞪大眼:“你急什麽?”
“不是今天是哪天?”戚南緒不悅:“你每天晚上都去找你隊長,熄燈才回來,我們什麽時候比?還有前天你說空了練練搏擊,咱們不是只有晚上才‘空’,嗯?”
邵飛這才想起之前還約了搏擊,頓時有些心虛,橫戚南緒一眼,找借口道:“明天再說,你讓讓,我他媽現在熱死了,再不洗澡我能熏死咱全寝室你信不信?”
戚南緒:“信。”
邵飛剛要跑,小臂居然給逮住了。
特種兵最忌肢體被擒,邵飛條件反射地借力反身,順勢身體一矮,迅速抽回小臂,膝蓋往上一擡,險些頂在戚南緒小腹上。
兩人都擺開了架勢,戚南緒道:“在這兒來,嗯?”
他不知怎麽養成了這個習慣,問句後面時常跟着一個升調“嗯”,頭幾回聽倒沒什麽,聽久了就怪怪的,給人一種又蠢又自大的感覺。
“來個屁,明天再說!”邵飛抹掉額頭上的汗,吼道:“戚南緒,你怎麽跟尾巴一樣啊?”
蕭牧庭正在整合最近幾日的訓練資料,右手沒由來地抖了一下。
那個成天像尾巴一樣跟在他後面的家夥,居然吐槽別人像尾巴。
戚南緒臉色陰了幾分——這人似乎從來就沒笑過,永遠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逼近一步道:“你說誰像尾巴?”
“還有誰?你啊!老跟老跟,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的尾巴成精了!”
戚南緒嘴角動了動,似乎即将發火,但他精于打架,罵人卻實在欠火候,平時沉着臉一言不發的樣子甚是唬人,開口說些什麽時卻格外丢份兒,反反複複都是那麽幾個幼稚句式,頗有些開口跪的意思。
他忍着沒說話,把那句“你才是尾巴”咽了回去。恰巧艾心與陳雪峰拿着晾幹的衣服回來,邵飛馬上将他推過去,語速極快:“你們要去洗澡嗎?帶緒哥一起去啊,幫緒哥占個水龍頭,我這還有事兒,先走了啊!”
艾心:“啊?”
戚南緒追出去:“邵飛你站住!”
陳雪峰嘆氣:“這倆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這問題恐怕連邵飛都答不上來。
尖子兵之間互相在意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戚南緒無疑是聯訓營裏數一數二的強者,邵飛與他同在一個小組裏,訓練時又輸給他幾次,對他自然非常關注,平時也有接近一探虛實的打算。
但邵飛覺得,戚南緒也太粘人,太斤斤計較了!
比方說,諸如滾輪胎、扛圓木、運輸彈藥箱這種力量訓練,戚南緒一定要拿第一,拿不到第一就跟邵飛較勁,查看邵飛的輪胎圓木彈藥箱是不是比自己的輕,攆着邵飛問竅門。
其實哪有什麽竅門,無非是狀态比較好。
再比如說,戚南緒射擊不如邵飛穩,雖然站姿跪姿卧姿命中目标的概率都相當高,但在胸環靶精确射擊中,彈着點分布比較淩亂,邵飛的彈着點卻很是集中。戚南緒逮着邵飛問是如何做到的,邵飛沒說自己上半年為了提高穩定性花了多大的工夫——那都是蕭牧庭私底下教的,他暫時還不想分享給別人。
戚南緒問不出個所以然,就老是盯着邵飛瞧,觀察邵飛據槍時的每一個細小動作,趴在邵飛身邊,将眼睛看到的,全複制到自己身上來。
優秀特種兵的學習能力極強,一來二去,邵飛從蕭牧庭那兒學來的姿勢,幾乎全被戚南緒模仿了去。兩人靶位挨着,據槍時就像同一個人。
邵飛有點不爽,在其他項目上可勁兒與戚南緒搶風頭,比完了少不得交流一番,加之兩人都勤奮異常,經常在訓練場上留到最後。
如此一來,連去食堂也同路了。
戚南緒以前幹什麽都是一個人,現在與邵飛“出雙入對”的,不僅是對手,還當上了搭檔,需要雙人合作的項目配合得默契娴熟,讓對方踩在肩上攀登高板牆也絕無二話,天黑之前幾乎形影不離,夜幕降臨後邵飛卻要“單飛”。
戚南緒當然不樂意,前兩天念叨了幾次“你晚上不加練嗎,你不擔心比武考核嗎”,邵飛沒理他,照樣往蕭牧庭宿舍跑。他忍不住便幹脆“動手”——不過還是沒攔下來。
邵飛邁開了腿往蕭牧庭宿舍跑,也不知道戚南緒跟上來了沒,鑽進門趕緊落鎖,吐出一口氣,瞧見蕭牧庭立馬笑起來:“隊長,我又來了!”
蕭牧庭放下手上的文件,笑道:“你也知道是‘又’啊?”
“我是您的兵啊。”邵飛跟放學回家的小孩兒似的,人家是進屋立馬扔書包,他是進屋連忙脫鞋脫衣服,幾秒鐘的工夫渾身就只剩一條褲衩,特別不客氣地哼着歌去陽臺收前一天晾的衣服,回頭道:“隊長,那我洗澡去了。”
“去吧。”蕭牧庭目光重新回到文件上,卻在浴室的水聲取代了方才邵飛哼的曲兒時,不由接着哼了起來。
那是首早就過氣的情歌,當年的小年輕們幾乎人人會唱,部隊裏天天讓唱軍歌,兵們私底下卻抱着吉他唱情歌,蕭牧庭當衆唱過幾次,還是和人合唱。
和誰來着?
蕭牧庭略微分神,手指揉了揉眉心,忽地想起當年邵羽最喜歡哼這首歌,拉着他還有其他隊友一起唱,唱完轉身一周致謝,動作誇張搞笑,引來一陣倒彩。
邵飛會唱這首歌,大約是小時候跟邵羽學的。
蕭牧庭看了看浴室門,以為邵飛想起兄長了,再一想卻暗自否定。邵飛看上去心情不錯,不像想起了逝去親人的樣子。也許這首歌已經深入記憶,哼唱只是因着一時興起罷了。
不過還有一種解釋,蕭牧庭想,那就是這些年邵飛從未像同齡人一樣聽時興的歌曲,把自己代入別人的歌詞中,苦兮兮地哀傷一番。
那些所謂的疼痛青春,對邵飛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他記得的還是小時候哥哥教的情歌,裏面有小小少年不懂卻憧憬的愛,也有兄長寬闊可靠的臂膀。
浴室門打開,邵飛這回沒哼,直接唱了出來,拿着洗好的衣服去陽臺,路過蕭牧庭的寫字臺時還故意踩着節奏轉了個圈。蕭牧庭合上文件,起身給他倒了杯水,他晾完衣服倒回來,“隊長,我唱得怎麽樣?”
“搭個舞臺就能上去當歌星了,來潤潤嗓子。”蕭牧庭遞過水杯,朝桌上的文件擡了擡下巴:“打靶數據我看到了,不錯,你們組數你最厲害。”
“是吧!”聞言,邵飛眼睛更亮,哼了一聲:“戚南緒跟我學姿勢,環數好像也挺高,不過比我還是差些火候。”
“看把你能的。”蕭牧庭回到寫字臺邊坐下,又道:“不過你在爆發力上和他有一定的差距,你倆現在是訓練搭檔,沒事時互相取個經,往後的路還長,進步的空間也大,用不着遮遮掩掩的。”
邵飛歪着嘴角想了想:“但手穩訓練是您教給我的訣竅。”
蕭牧庭擡起眉,不太明白:“嗯?”
邵飛坐在他對面,雙手交疊放桌上,下巴枕了上去,因為姿勢與角度,嘴巴輕微嘟了起來:“您教給我的訣竅,我目前還舍不得教給其他人。”
蕭牧庭莞爾:“也不算什麽訣竅。”
“怎麽不算?”邵飛晃了晃腦袋:“您關起門來教給我,我就是您的關門弟子,我又教給戚南緒,豈不是要和他分享您的……”
蕭牧庭心道,“關門弟子”可不是你那個用法,又見他突然卡了殼,便問:“我的什麽?”
“這怎麽說呢,我想想啊。”邵飛臉頰貼在手臂上,做思考狀,2秒後撐起來,打了個響指:“分享您的關愛!”
蕭牧庭笑:“想得真多。”
邵飛嘿嘿直笑,既然說到戚南緒了,就跟蕭牧庭多吐槽了一會兒,說這人剛才攔着自己不讓走,非要比夜間射擊,糊一身臭汗不說,還差點打起來。
蕭牧庭問:“你們約好今晚練射擊?”
“也沒有約好,只是中午随便提了提。”
“那就是你的不對了。”蕭牧庭道:“比試這種事沒有‘随便提了提’的說法,既然提了,就應該有所準備,不能放別人鴿子。”
邵飛挺久沒被蕭牧庭說教了,張了張嘴,耳根很快紅了起來。
蕭牧庭将他的微小反應盡收眼底,沒再繼續往重處說,只道:“等會兒回去和戚南緒好好規劃一下,約好時間後就別再改了。”
邵飛低下頭,餘光左右掃了掃:“哦。”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咚一聲響,像門突然被撞了一下。邵飛立即站起來,沖去門口猛一拉門,外面的人險些摔進來。
蕭牧庭也走了過去。爬門聽了半天的戚南緒面紅耳赤,看看蕭牧庭又看看邵飛,搶在兩人開口之前指着邵飛道:“你隊長說了,今天這事是你的錯!你還狡不狡辯?還放不放我鴿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