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蕭牧庭收起手槍,平靜地說:“回來了。”
“什麽回來了!”邵飛異常激動:“您剛才打的是什麽?您甩槍了!還是雙手同時射擊!”
“有嗎?”蕭牧庭淡笑:“你看錯了。”
“怎麽可能看錯!”邵飛跑向顯隐靶,站在兩個靶中間,“您同時打中了兩個!您到底是什麽人?”
蕭牧庭将彈匣退出來,“我理論知識紮實,剛才恰好打中。”
“恰好兩槍同時射中?恰好雙手同時甩槍上膛?蕭隊,您別糊弄我!”
“好了,練你的手槍去。抓緊時間,別賴着我磨蹭。”
逮着如此大個新聞,邵飛哪裏還練得進去,手裏握着槍,餘光卻老往蕭牧庭槍杆子上瞟。蕭牧庭後來又開了幾槍,中規中矩。
回宿舍的路上,邵飛重複了十多遍“蕭隊您到底是什麽人”,蕭牧庭始終笑而不答,路過軍人服務站時進去轉了一圈,買了一支小學生雪糕,剝掉包裝,遞到邵飛嘴邊,“不信堵不了你這張嘴。”
邵飛嘴唇被冰了一下,一口咬掉“小學生”的咖啡色帽子。
蕭牧庭沒走幾步,回頭一看,邵飛手裏居然就只剩一根小木棍了。
“蕭……”邵飛繼續追問,不想剛喊出一個字,就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咳了半天,臉都漲紅了,擡眼一看,蕭牧庭又遞來一根棒棒糖,“吃完找我要,剛才買了一大把,夠得你吃。”
邵飛粗着嗓門喊:“蕭隊,不帶您這樣的!”
“我怎樣了?”蕭牧庭微擡起下巴,“我拿着調職書來獵鷹就任,本本分分地工作,結果成天被自個兒勤務兵懷疑是間諜、拆彈專家……現在還成了雙槍手。想解釋呢,人家小朋友不聽,不解釋呢,恐怕就坐實了雙槍手身份。那啥,我都30多歲了,怎麽着也得要點臉,小朋友如果逢人便說‘蕭隊是個雙槍手’,大夥兒跑來圍觀我,我一緊張,子彈全部脫靶,這臉就徹底沒地兒擱了。”
邵飛叼着棒棒糖喊:“蕭隊,您還裝!”
蕭牧庭面露無奈,“我這勤務兵知道得太多了,心眼兒也多,工作不好好做,就愛瞎想。趕明兒跟政委說說,換個勤務兵好了。”
邵飛想都沒想就吼:“別換!”
蕭牧庭樂了,“當初你不是特別排斥給我當勤務兵嗎?怎麽,現在我趕你走,你都舍不得走了?賴上我了?”
邵飛啞了。
3月剛給蕭牧庭當勤務兵那會兒,他恨透了這份伺候人的工作,煩死了拿腔拿調的纨绔少将。
如今3個月過去,抵觸的情緒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消逝無蹤。
他不想承認,在朝夕相處間,抵觸已經變換成了一種難言的依賴。
如此認知讓他愧疚自責。
客觀來講,跟着蕭牧庭有很多好處。
可以吃高級軍官的小竈,能得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指導,看似經常站崗,實際上訓練并未被耽誤。
伺候一個男人起居雖然有些掉面子,像個低聲下氣的仆人,但蕭牧庭平時只讓他洗幾件外套,做一做宿舍的清潔,疊疊被子。雖然愛使喚他,讓他揉肩倒茶水,但相處久了他差不多能察覺到,那種使喚只是無傷大雅的玩笑,把他當小孩兒來逗。
他20歲,蕭牧庭34歲,蕭牧庭将他當小孩兒倒也無可厚非。
往深處說,如果一直跟着蕭牧庭,往後在部隊的路都會更加好走。
他很氣自己有這種想法,卻無論如何打消不掉。
蕭牧庭罰過他,訓過他,但那一顆名為依賴的苗卻在他心中越紮越深。
他無法不生氣。
蕭牧庭看着他的背影,露出尋思的神情。
回到宿舍後,邵飛再沒提雙槍的事兒,卯着力氣洗衣做清潔。蕭牧庭沒管他,洗完澡出來穿衣服,發覺腰肌腹肌上落了一圈兒滾燙的目光。
邵飛正杵着拖把,站在書架邊暗中觀察。
蕭牧庭不由好笑,拿起一件白色的背心穿在身上。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邵飛面前“露肉”。
以前不那麽熱時,他會帶着換洗的T恤去衛生間,換好再出來。今天溫度太高,他索性在屋裏脫光了上半身,忘了身邊有個家夥正急于抓到他的把柄。
他天生膚白,平整有力的腹肌被夜晚的燈打上一暈柔光,像工匠精心雕琢的漢白玉。邵飛看得眼睛都快長他小腹上了,待他穿上背心才掩耳盜鈴地幹咳兩聲,紅着臉說:“蕭隊,您肌肉真,真好看。”
八塊腹肌,能不好看嗎……
蕭牧庭笑,“這回又想什麽?我是不是從雙槍手變身健美先生了?”
邵飛努嘴,“健美先生沒您好看。”
“棒棒糖吃多了?嘴這麽甜。”
“健美先生那種肌肉惡心。”邵飛争辯道:“您這種才好看。您是怎麽練出來的?”
得,又開始審訊了。
蕭牧庭有點頭痛,揉了揉太陽穴,“以前工作閑,沒事我就去健身房練練力量,去游泳館打游幾個來回。”
邵飛自然不信,又怕問多了惹人煩,眼角偷偷往蕭牧庭腹部瞟了瞟,妥協作罷。
但協可以妥,好奇心卻死活壓不下去。
邵飛沒給任何人講蕭牧庭雙槍并射的事兒,一個人可勁琢磨。
蕭牧庭在辦公室裏,他就推開一條小縫往裏看。蕭牧庭有事離開辦公室,他就小心翼翼地跑進去,看筆記本電腦上究竟有什麽。
電腦裏全是數據性的資料,要不就是特戰軍演的戰術布局分析,他平時不愛看這些,瞄一眼都頭疼,沒找到希望看到的東西,倒被蕭牧庭逮過幾次現場。
蕭牧庭罰他去障礙場跑圈兒,他苦着一張臉照做,跑起來卻跟得了獎勵似的。
如此過了一周,邵飛終于憋不住了,先是跑去跟二中隊的戰友旁敲側擊地打聽,問平時看不看得出蕭隊哪兒不對勁。
艾心神經大條,回憶半天道:“沒哪兒不對勁吧?就是最近天氣熱了,他來看咱們訓練時不穿軍禮服了,就一件兒襯衣一條常服軍褲,長靴換成了皮鞋,還是不穿迷彩,還是一股裝逼範兒。”
陳雪峰問:“飛機,你覺得他哪兒不對勁?”
邵飛盤腿坐在自己“老家”的床上,“我覺得他不簡單,深藏不露,上次……算了,就覺得這人吧,肯定有點什麽。”
“操,飛機,你說話能幹脆點兒嗎?”艾心催道:“上次什麽?你他媽說了一長串,老子啥都沒聽出來。”
邵飛本想說上次看見蕭牧庭雙槍并射同時擊中目标,又覺得說了別人也不會信,以後風言風語一傳,蕭牧庭說不定還會生氣,便忍了下去,只說看見蕭牧庭有8塊腹肌。
艾心一聽就樂了,撩開衣服下擺道:“特種兵誰他媽沒8塊腹肌啊?”
邵飛丢去一記白眼,“蕭隊以前是特種兵嗎?”
“所以你覺得他隐瞞了什麽?”陳雪峰道:“但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麽?”
艾心插話:“聽你們這麽一說,我怎麽覺得他像個間諜啊?”
邵飛沒有否認。
但他不知道,“間諜”在自己這兒的意思是“蕭隊是部隊中搞間諜工作的特種兵”,在艾心那兒就成了“蕭牧庭是敵人埋在我軍裏的間諜”。
“蕭牧庭是間諜”沒多久就一傳十十傳百,蕭牧庭倒是不怎麽在意,一笑置之,洛楓卻大為光火,順着謠言摸源頭,沒費什麽工夫就逮住了造謠的罪魁禍首。
邵飛站在政委辦公室,頭一次見洛楓如此嚴肅,急着要解釋,卻見洛楓拍桌而起:“勤務兵造首長的謠,知道是什麽性質嗎?知道要挨什麽處罰嗎?”
“我……”他紅着臉道:“我沒有造謠!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洛楓道:“派你當勤務兵,你不滿意,變着方兒整蕭隊?”
“我沒有!”邵飛有口難辯,急紅了眼,求助似的看向坐在沙發上喝茶的蕭牧庭。
洛楓也一并看向蕭牧庭,“邵飛是我的兵,也是你的勤務兵,這事兒影響的是你,我不護着他,你說怎麽處理!”
邵飛腦子裏迅速閃過“那就換個勤務兵吧,這個不要了,退回原部隊”,頓時心亂如麻。
蕭牧庭放下茶杯,“小孩兒嘴碎,又愛煩人,關兩天禁閉吧,先冷靜冷靜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