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教我?”蕭牧庭挑高一邊眉。
邵飛正色道:“上次您不是跟政委說過嗎?我跟着您,當教官兼勤務兵。本職是教官,勤務兵是兼任。”
蕭牧庭沉思片刻,“行。你想教我什麽?”
“蕭隊,明天早上您跟我一起參加晨練吧。咱們從基礎體能開始。”
“太早了,我起不來。”
“我叫您!”
蕭牧庭苦笑,本想拒絕,擡眼卻瞥見邵飛滿是期待的眼,“那我今晚早些睡,明兒一早你負責叫我起來。”
邵飛5點就醒了,摸去陽臺燒開水,5點20分蹲在蕭牧庭床邊,準備5點半一到,就将蕭牧庭拖起來。
蕭牧庭側躺着,被子蓋到胸口,右手臂露在被子外面。邵飛借着陽臺上的燈光,好奇地看着蕭牧庭。
這人生了一張有些淡漠的臉,有種捉摸不透的溫文爾雅。邵飛不由自主向前湊了湊,蕭牧庭卻突然睜開眼,邵飛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蕭,蕭,蕭隊,您醒了?”
蕭牧庭坐起來,“被你這雙牛眼睛瞪着,睡了千年的木乃伊也得被吓醒。”
“蕭隊,我吓着您了?”
蕭牧庭指了指心髒的位置,“差點停跳了。”
邵飛知道自己又被耍了,端來蜂蜜水,“那您喝點水壓壓驚。”
“放桌上吧。”蕭牧庭沒接,掀開被子起床,腿往床邊挪時發現一束實質般的目光正烙在自己褲裆上。
他無奈又好笑,穿上拖鞋徑直往衛生間走。
邵飛扭着脖子看,直到門合上才收回目光,只覺喉嚨很澀,小腹很熱。
蕭牧庭晨勃了,寬松的短褲被撐出一頂帳篷,目測尺寸還不小。
邵飛年紀小,肝火特別旺,周圍的隊友也年輕,全是一幫愛比大小比誰射得遠的熊兵,每天早上起來就喜歡盯着人家褲裆看,誰沒“站”起來就笑誰,誰“站”得特別威武就逮着誰揍。
剛才蕭牧庭掀開被子,他習慣性地往那兒瞧,目光抛過去就收不回來,非得看過瘾才作數。
他摸了摸自己的褲裆,臉上燒得慌,心跳也加快了幾分。
不久蕭牧庭從衛生間出來,換上睡覺前就準備好的T恤短褲,沖他擡了擡眼,“走?”
他這才回過神,立即跟了上去。
天未亮,集體晨訓還沒開始。兩人沿着營區慢跑,周遭的黑暗在晨曦中悄無聲息地褪去。
邵飛時不時偏頭看蕭牧庭,蕭牧庭卻一次都沒有看他,不聲不響地跑着,既不叫停,也不喊累,揮汗如雨,但呼吸的節奏控制得有條不紊。
起床哨響,蕭牧庭停了下來,“你繼續練,我回去了。”
邵飛有些驚訝,“蕭隊,您不帶咱們隊晨訓嗎?”
蕭牧庭擰開一瓶水從頭澆下,“我回去沖個澡。”
邵飛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摸不透蕭牧庭的想法。
接下去的幾天,蕭牧庭都和邵飛一同跑步,但從不參加集體晨訓。
一天晚上,邵飛又趴在書桌邊跟他建議:“蕭隊,明天咱們練格鬥吧,我教您幾招。”
蕭牧庭笑着搖頭,“你小子是想把我當人形沙包吧?”
邵飛說:“那射擊呢?蕭隊您槍法怎麽樣?”
“十八線槍手。”
邵飛樂了,“那我們練自動步槍好嗎?不去靶場,去室內射擊室。晚上去,不耽誤您白天辦公的時間。”
蕭牧庭莞爾,沒拒絕也沒答應。
第二天,邵飛訓練做事都特別積極,中午回宿舍做清潔洗衣服,晚飯後跟着蕭牧庭在屋裏轉。蕭牧庭轉身差點撞着他,笑道:“我可能掉了點兒東西。”
邵飛連忙問:“什麽?我幫您找。”
蕭牧庭在他額頭彈了一下,“掉了根尾巴。”
邵飛愣了1秒,才聽出蕭牧庭是在笑話他。
邵尾巴幹脆開門見山,“蕭隊,昨天說好今晚練射擊,您忘了?”
“昨天哪裏說好了?”
“您沒搖頭!”
“但我也沒點頭啊。”
邵飛急了,“蕭隊,還是去練一練吧!”
蕭牧庭:“你很急?”
“能不急嗎?”邵飛擡着眉瞪着眼,“政委讓我負責您的訓練,我如果沒教好,他找我麻煩怎麽辦?”
蕭牧庭笑,“你呀,其實是自己想過過槍瘾吧?”
邵飛狗皮膏藥似的,“蕭隊,去吧!”
蕭牧庭看了他一會兒,目光柔軟而寬容,“只練1個小時。”
“好好好!”邵飛跳起來,沖去衣架取下軍禮服外套,喜形于色。
蕭牧庭嘴角一抽,“放回去,今晚用不着。”
室內射擊室冷冷清清,戰士們都喜歡去靶場。獵鷹訓練設施完善,靶場不止一個,這射擊室落成幾年,極少有人過來過槍瘾。
邵飛取來兩把95式自動步槍,拎了一箱子彈。蕭牧庭接過槍擺弄幾下,換彈匣的動作利落流暢。
邵飛目不轉睛地看着,生怕錯過蕭牧庭的任何細小動作。
前陣子蕭牧庭自稱只懂理論,他信了一大半,但心頭仍有些毫無道理的期待。
蕭牧庭站姿據槍,拉開保險,瞄準150米處的胸環靶。
槍聲清脆,邵飛神經猛然一跳。
這姿勢,這開槍速度,內行一看就知絕非等閑之輩!
蕭牧庭卻略顯遺憾地放下槍,側過身道:“哎,差點脫靶。”
邵飛立即奔向胸環靶,彈孔挂在左6環的邊上,再偏1毫米就算脫靶。
蕭牧庭露出抱歉的神色,“我以前那崗位對射擊沒有要求……”
邵飛擠出個寬慰的表情,“沒事,6環嘛,好歹比5環多1環。”
胸環靶壓根兒就沒有5環!
1小時不長,邵飛自己打了3個彈匣,剩下的時間都花在看蕭牧庭射擊上了。
蕭牧庭的姿勢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命中率很低,環數相當難看,典型的“理論巨人,實戰矮人”。
邵飛不免喪氣,不肯相信蕭牧庭真的只會紙上談兵,但眼見的一切又令他不得不相信。
如果蕭牧庭姿勢有問題還好,他還能手把手地糾正。但蕭牧庭站姿卧姿跪姿都堪稱完美,只是差了些臨門一腳的功夫,說得難聽點就是“道理都懂,就是做不好”。
如此一來,他這躍躍欲試的教練就根本派不上用場。
從射擊室出來,他的悶悶不樂全寫在臉上。
蕭牧庭卻不在意,似乎根本不覺得自己多次脫靶很丢人。
這态度看在邵飛眼裏,就成了纨绔标志性的玩世不恭、游戲人生。
邵飛看不起纨绔,不是因為他們有錢有權,不用奮鬥就過得比普通人好百倍。
而是因為這些人中的很大一部分,仗着背後的家庭,将別人的努力踩在腳底。永遠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态度,對任何事都不上心,甚至不會因為自己技不如人而感到羞愧。
蕭牧庭表現出來的正是這種漫不經心。
回宿舍路上,邵飛沉着臉,一句話也沒說。蕭牧庭叫他,他也不理,假裝沒聽見悶頭往前走。
可剛走幾步,後領就被手指勾住。
蕭牧庭笑,“是氣我打得不好,還是你教得不好?”
“我沒氣!”邵飛猛地轉身,白淨的小虎牙露出來,瞳孔裏燃着一團烏黑的火。
“叫你兩聲都不理,還說沒氣?”蕭牧庭松開手,“跟我弟一個德行。”
邵飛:“您弟?您有弟?”
“有弟很奇怪?”
“親弟?”
“嗯。”
邵飛神色微變,脫口而出:“那您弟真幸福。”
因為他的兄長還在。
蕭牧庭似乎想到了什麽,眉峰淺蹙起來。
邵飛說:“我以前也有哥哥。”
但他犧牲了,我和外婆送他參軍的時候,他胸前戴着一朵大紅花,笑得很帥,至少比我帥。被戰友送回來時,他已經成了盒子裏的骨灰。
蕭牧庭沒有問“那他現在在哪裏工作”,也沒說其他的話,仿佛已經從“以前”二字中猜出對方已經不在人世。
邵飛深呼吸一口,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不該在首長面前說起自己的家庭,本想擠出一個笑,卻見蕭牧庭下巴繃着,眼中滑過一絲悲戚。
他怔了一下,不知蕭牧庭為何會露出這般神态。
而目光向下,落在蕭牧庭的下巴上時,過去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出現了。
真的覺得在哪裏見過。
幾秒後,蕭牧庭笑了笑,招呼他回宿舍,之後沒人再提起“弟弟”和“哥哥”。
邵飛與邵羽感情很深,但邵羽畢竟已經去世七年了,他早就已經從悲傷中走出來,此時想起,懷念多過傷痛,溫柔輕盈。
次日晚飯後,蕭牧庭主動要求去射擊室。
這天蕭牧庭還是打得很差勁,邵飛看了一會兒就徹底失望了,正要自己練,卻聽蕭牧庭說:“撿了一個多月芝麻豆子,試試雙手手槍射擊吧。”
邵飛眼前一亮,立馬找來92式手槍。
蕭牧庭說:“同時開槍,注意協調。”
邵飛擡起手臂,這才意識到子彈還未上膛。
蕭牧庭手指向下,“腳後跟上膛,甩槍上膛,你選一個。”
邵飛尚未掌握對臂力要求極高的甩槍,只好選擇前者,又聽蕭牧庭說:“動作太浮誇了,小腿往裏收一收,注意要快要準。這動作不是用來耍帥的,是在雙手不得空時,最便捷的上膛方法。你以前練習的時候,多半是想着怎麽帥怎麽來吧?”
被戳中了心思,邵飛汗顏。
“以後再單獨練練。”蕭牧庭道,“今晚把注意力放在射擊上,盡量多練左手。”
“明白!”
射擊室裏槍聲陣陣,邵飛平時就是快槍手,此時雙手持槍也毫不含糊。蕭牧庭閑散地玩着步槍,偶爾看他一眼,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
第一次練雙槍實彈,邵飛成績不太理想,左手多次脫靶,上靶環數也不高,右手受到影響,環數也不如平常。
蕭牧庭翻着用過的靶紙,面容平靜,“明天接着練。”
半個月後,邵飛左手也能命中10環了。
後來的一天,兩人還是晚飯後一同去射擊室,到了之後邵飛才想起忘帶花露水。
他是招蚊子的體質,現下已是6月,營區在山溝裏,蚊子成災,花露水不帶在身邊簡直要老命。
蕭牧庭讓他回去拿,他全程沖刺,回到射擊室時卻突然長出個心思。
躲在門外,悄無聲息地看着蕭牧庭。
蕭牧庭雙手持槍,同時往下一甩,一聲清脆的上膛聲響起。兩枚子彈平行射出,正中高速晃動的顯隐靶匪徒眉心!
邵飛瞠目結舌。
甩槍上膛是軍中絕技,蕭牧庭居然雙手同時甩槍;
左右齊射在電視劇中很常見,但放在現實中卻是難上加難,而蕭牧庭這回打的不是固定胸環靶,是不停換位的劫持人質顯隐靶,若有分毫失誤,子彈就将擊中人質。
邵飛沖了進去,聲音發抖:“蕭,蕭隊,您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