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中隊的肉類供給恢複了,吃了幾天素的兵哥兒們狼吞虎咽,邵飛卻沒時間享用,按照蕭牧庭的要求打了兩菜一湯,急忙往宿舍趕。
蕭牧庭沒有留他一起吃的意思,拿起筷子夾菜,斯文幹練,瞧他還戳在桌邊,下巴往門口擡了擡,“還不去食堂?晚了大家又把肉搶完了。”
邵飛盯着青椒炒肉有些饞,喉結輕輕動了動,張嘴就漏出點兒吞咽口水的聲音。
蕭牧庭動一動眼皮,“去吧,吃完就回來,屋裏有些髒,晚上你拖個地,整理一下內務。”
邵飛本來計劃晚上去障礙耐力場跑幾個來回,把白天耽誤的訓練補回來。聽蕭牧庭這麽一說,不免喪氣,卻不便反駁,出門時帶了氣,将門撂得哐當作響。
少将的碗都抖了一下。
邵飛路走到一半,想起自己灰暗的前途,頓覺氣都吃飽了,食堂也沒吸引力了。
他打了個轉兒,徑直朝障礙場跑去。
蕭牧庭沒規定他幾點回去,只說晚上要做清潔,他便機靈地鑽起空子,在障礙場跟猴兒似的飛檐走壁,硬是将自己練得精疲力竭。天黑盡了,才拖着兩條腿往回走。
回宿舍已是9點,進門的瞬間,肚子就叫了一聲。屋裏黑黢黢的,沒見着蕭牧庭的影兒。
邵飛看了看陽臺和衛生間,确定姓蕭的不在後松了口氣,找出拖把和水桶,忍着饑餓做清潔。
蕭牧庭回來時,他正背對着門,彎腰撅腚,嘴裏吹着曲兒,屁股還跟着走調的旋律一扭一甩。
蕭牧庭咳了一聲,他立即轉身站直,歌不哼了,腚不翹了,尴尬地扶着拖把,“蕭隊您回來了。”
聲音不大,肚子的叫聲卻相當洪亮。蕭牧庭眉梢一動,越過他往裏屋走去。
誰也沒提晚飯的事。
邵飛懶得跟對方套近乎,加快拖地的速度,洗好拖把後挂在陽臺上瀝水,又洗了條抹布擦家具。
蕭牧庭拉上窗簾,站在床邊脫下軍禮服,又解開襯衣的紐扣。
邵飛正擦着外屋的飯桌,聽見衣服落在床上的細碎聲響就管不住眼神兒了,脖子梗着,餘光費力巴勁地往少将身上瞄,但因為角度實在太偏,眼珠子都快抽筋了,也沒看得特別清楚。
只看到蕭牧庭雙腿微分,穿了一條黑色的三角內褲,襯衣裏面還有一件白色的緊身背心,布料勾勒着肌肉的紋路……
至于肌肉生得如何,邵飛實在看不到。
蕭牧庭将換洗衣服裝進塑料封口袋中,踩着拖鞋走進衛生間,關上門但沒鎖上,不久裏面就傳出花灑的聲響。
邵飛蹑手蹑腳地走去床邊,看着少将剛才換下的一堆衣服——軍禮服、襯衣、襪子,想想被帶進衛生間的還有背心和內褲,就狠狠皺起眉。
等會兒我是不是要給他洗襪子洗內褲?
下午洗外套時邵飛心裏還沒什麽障礙,如今面臨給一個男人洗貼身衣物,才發覺受到了嚴重淩辱。
他拿着抹布站在原地發愣,直勾勾地看着穿過的襪子。
這種東西別說親手洗,就連碰一碰他都覺得臊得慌。
如果蕭牧庭真讓他洗,該怎麽辦?
邵飛快把襪子盯着火,衛生間的水聲悄然停下。他立即退到書架邊,假意擦灰。
蕭牧庭一身熱氣出來,上身穿了一件軍中常見的寬松短袖體恤,下面是一條灰色的大褲衩,頭上搭着毛巾,一言不發走到床邊,拿起襪子和床底下的盆,又走進衛生間。
邵飛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跟着走過去,站在門邊一看,只見少将正彎腰洗內衣。
他心中的驚訝多過驚喜,話突然多起來,“蕭隊,您自己洗?”
蕭牧庭轉過身,目光從他臉上掃過,輕而易舉捕捉到他那點小心思,“我倒是想丢給小孩兒洗,但小孩兒心高氣傲,一定會以為我折辱了他,萬一想不通,明兒跳窗明志,這責任我可擔不起。”
邵飛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差點沖動說出“我洗,我洗還不行嗎”。
蕭牧庭沒繼續逗他,洗完幾件貼身衣物就往陽臺上走。邵飛尾巴似的跟着,看到蕭牧庭左手臂有一條從手肘蜿蜒至手腕的傷疤。
傷疤的顏色較淺,像一條蟄伏的龍。
一個政治幹部為什麽會有這種傷?
是聚衆鬥毆被砍了?還是見義勇為被砍了?
都不像……
邵飛噘嘴,做思考狀的模樣有種與性格嚴重不符的乖巧。
蕭牧庭晾好衣服後轉過身,邵飛立即收回目光,尴尬地往屋裏掃了掃,指着襯衣與軍禮服道:“這些我洗吧。”
蕭牧庭擦着他的身體走進屋,“不用,不是每天都換,下次換了再洗。”
“哦。”邵飛做完清潔不知該幹什麽——平時這會兒正是和戰友們插科打诨的時間,現下換了寝室,總不能調戲到少将頭上。
他坐立不安,挂好抹布後進浴室沖了個澡,熱氣将困意蒸了出來,時間也不早了,本想上床躺屍,卻見蕭牧庭還坐在書桌邊擺弄一臺筆記本電腦。
首長沒睡,當勤務兵的自然也不能睡。
其實邵飛對勤務兵沒多少概念。他是野戰部隊出身,沒去過機關,不曉得機關大院的勤務兵做事時是啥樣,只能暗自摸索。一想古時皇帝沒睡太監也不能睡,便覺得蕭牧庭沒躺屍,自己也不能躺屍。
想了一會兒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罵自己有病,勤務兵好歹是軍人,哪能和沒把兒的太監湊一桌……
蕭牧庭見他腳不是腳手不是手,叫他沒事就早點睡覺。
他得了“聖旨”,立即往床上一躺,翻身背對裏屋,沒察覺到蕭牧庭将臺燈的光調暗了幾分。
他打了個哈欠,忽然覺得餓,翻來覆去睡不着。
蕭牧庭往小床方向看了幾次,拉開書桌下的櫃門,拿出兩包方便面和一包真空包裝的牛肉,悄無聲息地走到陽臺上,關上門,蹲在電磁爐邊燒水煮面。
他做這一切時都沒有什麽聲音,像個慣于在黑暗中行走的殺手。陽臺上的門合着,方便面的香味飄不進屋。所以邵飛直到被拍了肩,才知道少将大人給自己煮了一鍋牛肉面。
熱氣蒸上來的一刻,饑腸辘辘的小兵連“謝”都沒來得及說,夾起一戳就往嘴裏送。
喜聞樂見的燙嘴事故沒有出現,蕭牧庭像是知道他會狼吞虎咽似的,端給他之前就将面條涼了一會兒。
邵飛1分鐘就呼完了兩包面,滿臉紅潤,汗水都下來了。蕭牧庭在桌上放了一盒牛奶,他咬着吸管時才回過勁兒,想道聲謝,蕭牧庭已經關了裏屋的燈,不聲不響地躺在床上了。
邵飛洗幹淨碗筷,重新躺上床時心想,也許以前誤會蕭隊了?其實這人還挺好?
第二天一早,邵飛天沒亮就起來了,摸黑穿好衣服,悄聲出門,吸一口新鮮空氣,感覺整個人都發芽了。
他是二中隊的尖子兵,也是最勤奮的一個。每天早上都會趕在起床哨吹響前起床,在腿上腰上綁好沙包,拖着灌滿沙的輪胎快走。
艾心和陳雪峰也起得早,陪着他快走。艾心看不慣蕭牧庭,說這人昨天上任後打的全是官腔,沒一句實在話。
“咱們二中隊要這種中隊長來幹嘛?腳不能踢手不能打,看他那樣子頂多算個理論倒背如流的書呆子!”
經過昨天的事,邵飛對蕭牧庭的看法雖然有些改觀,但“看不慣”還是占了十之八九。但這會兒聽艾心數落蕭牧庭,心裏又有些不對味兒。
那種心情非要形容的話,就跟狼崽護食差不多——我搶的骨頭我搶的肉,我坐着啃趴着啃蹦着啃都行,但你們不能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