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蕭牧庭并未出現在晨練隊伍中。
7點半邵飛滿身大汗回到宿舍,見他似乎剛起床,正在衛生間洗漱。
邵飛心道這少将不僅能睡,還無視起床哨。起得晚不說,還毫無愧色,不急着疊被子,反倒占着衛生間剃胡子……
邵飛的床離衛生間近,一邊整理床鋪,一邊斜着眼往衛生間裏瞟。
蕭牧庭站在洗手池邊,微擡起下巴,電動剃須刀發出嗡嗡響聲。
邵飛不敢大張旗鼓地看,恰好能瞄到他修長的頸部線條和鋒利的側臉。
他的眼皮半耷着,睡眼惺忪。這一點軟就像一滴灑在黑咖啡中的香醇牛奶,柔化了眉間的凜冽,讓他看上去多了一分溫和。
邵飛還想再看,卻在鏡中對上了少将的眼。
小兵倏地一怔。
蕭牧庭關上剃須刀,緩聲吩咐道:“去疊被子,然後到食堂打飯,一碗白粥,一碟青菜,一個雞蛋,兩個包子,8點1刻之前送到我辦公室。”
“是。”邵飛正要轉身,又聽蕭牧庭說:“以後每天早上去晨訓前,先給我涼一杯開水,不要隔夜水,現燒現涼,涼得差不多了加半勺蜂蜜。”
邵飛皺起眉,有些不樂意——早上時間寶貴,現燒現涼得花多少時間啊!
蕭牧庭擰開水龍頭洗手,補充道:“涼的過程不能用嘴吹,唾沫星子容易噴進去,不幹淨。”
邵飛偏過頭嘀咕道:“事兒逼!”
“什麽?”蕭牧庭停下洗手的動作,轉身看着邵飛。
邵飛甩開步子沖去裏屋,撩起被子一抖,大聲道:“我沒說什麽啊,蕭隊您聽岔了!”
被子很幹淨,不像普通戰士那樣混合着汗味兒和某種腥味兒,摸起來也不膩手,邵飛彎着腰,麻利地疊成豆腐塊,又理了理床單,整個過程不到1分鐘。
蕭牧庭看了一眼,換上軍禮服,一言不發地推門而出。
門被輕輕合上時,邵飛努了努嘴,一屁股坐在剛整理好的床上,朝門口豎了個中指。
時間還早,不用馬上趕去食堂,他往後一仰,橫倒在少将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出了一會兒神,心中空落落的,躺了一會兒,坐起來時才發覺自己背部與後腦的汗全浸在床單上了。
“日!”他觸電似的跳起來,看着床單上的汗漬與凹陷痕跡,腦門上湧出一股冷汗。
姓蕭的似乎有潔癖。
邵飛在床邊轉了兩圈,手忙腳亂将床單拉整齊,估摸中午之前汗漬會消失,又想萬一沒消失怎麽辦。
猶豫片刻後,他從書架裏抽出一本書,嘩啦啦地朝床單扇風。
扇風效果并不明顯,邵飛眼見時間不早了,只得将書塞回去,蹲在床邊摸了摸深色的汗漬,心一橫,“管他娘的,反正又沒監控,打死不承認就行!”
去衛生間洗一把臉,邵飛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朝食堂跑去,10分鐘解決了5個包子3根油條2碗瘦肉粥,這才排隊給蕭牧庭打飯。
艾心在一旁喊:“飛機,等會兒來靶場麽?”
“來!”邵飛回答得幹脆,但心頭特沒底,不知道事兒逼少将會不會放他去練習。
蕭牧庭這人,他越看越覺得看不透。
沒接觸過之前,只知道對方是個背景不得了的纨绔少爺,驕奢淫逸,靠父輩的關系升到現在的位置,沒什麽本事,在特種作戰總部混了十幾年,弱不禁風,還有些愛裝逼。
但相處下來,又覺得這人越發神秘,性格沒想象中那麽讨厭,似乎還挺會照顧人,時不時顯露的強勢有種懾人的意味。
這種壓迫感與軍銜、家世沒有任何關系。邵飛覺不出個中滋味,只是隐隐覺得蕭牧庭似乎并不簡單。
8點10分,他将早餐帶到蕭牧庭的辦公室。
蕭牧庭正對着電腦敲敲打打,将早餐晾在一旁,沒有馬上吃的意思。
邵飛還想着去靶場,等煩了,一臉兇惡地“關心”道:“蕭隊,再不吃就涼了。”
蕭牧庭看了他一眼,緩聲道:“不急。”
邵飛:老子急!
蕭牧庭繼續敲鍵盤,呷了一口茶,瞧也沒瞧他。
8點半,邵飛忍不了了,強作客氣道:“內什麽,蕭隊,如果您沒有什麽事,我就去靶場了,昨天一天沒練成,今天得……”
“不行。”蕭牧庭擡起頭,有點冷漠。
邵飛又委屈又氣,嗓門往上一提,“為什麽!”
“你現在的身份是勤務兵。”蕭牧庭指了指門口,“我在什麽地方辦公,你就應當在什麽地方站哨。”
邵飛氣都捋不順了,木頭一樣戳在蕭牧庭的辦公桌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蕭牧庭不再看他,将白粥端到面前,“門口站着去,有人來先通報。”
邵飛氣急,眼中冒火。蕭牧庭眼皮都沒擡一下,“出去。”
邵飛頭一次在首長門前站崗,一臉豬肝色,嘴唇抿得發白,眼眶紅得吓人,和怒極的猛犬沒差。
洛楓從他身邊經過,還故意往後一退,露出害怕的表情,“飛機如果沒人收拾收拾,還真得上天了。”
9點多,蕭牧庭拿着一個黑色筆記本出來,什麽也沒跟他說,長靴在地板上敲出利落的響聲,身形在轉角處消失不見,接着是一陣越來越遠的下樓聲。
邵飛急躁得抓心撓肺,又不敢擅自離開。
臨近飯點,蕭牧庭回來了,手上的筆記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口袋盒飯。
蕭牧庭示意他進屋,指着茶幾上的一份盒飯道:“你的,趁熱吃。”
邵飛戳着白米飯,食不知味,憋得難受,忍了十幾分鐘還是開口了,“蕭隊,我以後的作訓怎麽辦?我野戰部隊出身,獵鷹的正式隊員,難道當了您的勤務兵,以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蕭牧庭漫不經心地挑着飯盒裏的黃豆,“聽寧隊說,你是二中隊的佼佼者。既然是佼佼者,那十天半月不訓練,又怎麽會受到影響?”
邵飛一聽更氣,聲音發抖:“不是這個理。蕭隊,再厲害的兵也不可一日缺練,我……寧隊将我看做佼佼者,我很榮幸,但我還想變得更強,執行更多更重要的任務。二中隊是精英中隊,沒人能夠懈怠,別說十天半月不訓練,就是一天不訓練,我都可能被別人甩下一大截!”
蕭牧庭聞言一笑,“你太誇張了。”
“我沒有!”
“如果真如你所說,一天不訓練,就被別人甩下一大截,那麽那些身受重傷卧床數月的戰士,出院時不就是個廢物了?”
邵飛怔了一下,想起蕭牧庭左臂上那條龍一樣的傷疤。
蕭牧庭又道:“還是你覺得只要每天勤勤懇懇地練習,就能成為最厲害的特種兵?”
邵飛雙目一凝,他還真是這麽想的。
他有天賦,有魄力,肯下工夫,吃得了苦。他比所有人都起來得早,每天的訓練量在二中隊首屈一指。照此下去,他為什麽不能成為最厲害的特種兵?
蕭牧庭挑完黃豆又開始挑米,米粒又小又黏,少将的筷子竟然能将它們挨個分開,在蓋子上擺成整齊的一排,如同列隊的士兵。
擺好最後一粒時,蕭牧庭擡起頭,“你離優秀的特種兵,還差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