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紅粉
這,這難道不是倒打一耙?自己救了他的命,反倒要被治罪?
老板果然是這世上最麻煩的生物,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
梁珏一邊腹诽,一邊在面上賠笑:“屬下那是因為關心中候病情,不得已而為之,若非如此,中候又怎能退燒?”
班始微微一笑,“既如此,那我就不計較了。”
梁珏連忙道“多謝”,心中卻猶自忿忿。
眼前人的臉微微鼓了起來,嘴裏像是含着什麽話卻又不敢說。
班始的嘴角翹了起來。他原本的性子一板一眼,可是如今卻很愛逗弄此人,此刻看着這人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他的心裏就感到暢意。
——老板,你的心已經黑掉了!
要是梁珏知道班始的想法,一定會痛心疾首地說上這麽一句。
次日一大早,梁珏便在陳貴的陪同下,去找內城手藝最好的魯木匠。
魯木匠是一個健壯的中年漢子,闊臉大嘴,看上去很是老實,他有兩個兒子,都已有十幾歲,負責給他打下手。
梁珏在地上撿了一截小木棍,将要打的物事的形狀畫了出來,又細細地說自己的要求。魯木匠一邊聽一邊看,他心裏甚為迷惑,不知道這物事打來有什麽用。但見梁珏氣度不凡,旁邊又跟着一個剽悍的陳貴,卻也不敢細問。
魯木匠的院子裏放有好幾種木材,以便客人挑選。梁珏便挑了一塊桦木,因為桦木重量較輕且結實。
據魯木匠所講這塊桦木已經曬了三個多月,木頭中的水汽已經曬得差不多了。而後他便指點着魯木匠把桦木砍出了四大塊,即兩塊凸起的左鞍板和右鞍板,還有兩塊雁翅而起的前鞍鞒和後鞍鞒。
梁珏雖然大概記得做馬鞍的工序,但他從未動手做過,相當于紙上談兵,幸好魯木匠的手藝相當不錯,經驗又老到,梁珏雖講得簡略,他卻也慢慢做了出來。只見又寬又扁的锛子上下翻飛,木屑紛紛落地,一盞茶的工夫,鞍鞒與鞍板的雛形便出來了。
第二道工序便是要将四塊鞍板與鞍鞒粘合在一起,這卻是個大問題。因為其時只有魚膠,粘性比不上後世的膠水那般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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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珏不甚在意,反正這個雁翅馬鞍只是一個初始的樣本,做得粗糙點沒關系。
于是魯木匠便将鞍板與鞍鞒對齊,細細地刷上幾層魚膠,又尋了幾個大木夾,将粘接的部位夾住以防它們松脫,然後放置在陽光下,讓它晾曬一個半時辰。
在曬了一個半時辰後,魚膠已然幹透了,梁珏指點着魯木匠在離鞍鞒和鞍板相接處不遠的位置鑿了幾個眼,每個眼裏穿進一條濕牛皮系牢,用濕牛皮來代替釘子,如此一來,當濕牛皮變幹的時候,那股拉力就會将鞍鞒和鞍板緊緊地箍在一起。最後又在左右鞍板前面各鑿幾個大眼備用。
此時木鞍只是一個雛形,還需要反反複複的砍制、劈刮、锉磨,尖起的地方要刮平整,有毛刺的地方要仔細地磨去。後鞍鞒因是人坐的地方,要将它的弧度開得比前鞍鞒大一些。
經過不斷的砍制與锉磨,木鞍總算是變得光滑了。
梁珏仔細地看了看做好的木鞍,滿意地點了點頭,急趕而成的馬鞍自然不甚美觀,不過将就着用,應該是沒問題的。
然後梁珏在院子裏轉了一圈,找到了兩個環形大木杈,又叫魯木匠拿出幾條細皮條,将細皮條穿過鞍板上的眼,再把木杈系牢在在下垂的皮條底端。
陳貴一直看着他做這些事,心中隐約有了一個猜想,但又不能确定。剛想開口問,卻被梁珏止住了:“回去再說。”
雁翅馬鞍與木馬镫的技術含量很低,基本上只要有個參照物,任何一個木匠都能做出來。所以,在小比之前,梁珏不想讓屯騎營聽到哪怕是一丁點的風聲。
兩人便拿着這兩件物事走了。錢帳方面,自有長水營的軍需官來結。
到了中候府,梁珏本想先讓班始看一看這兩樣“劃時代的偉大發明”,然而他卻不得空,好像是在見客。
梁珏便将那套雁翅馬鞍拿給龐長看。
“這是什麽?”龐長瞪大了眼,左看右看都不明白這物事是做什麽的。
梁珏叫他牽一匹馬過來,然後拿出一大一小人兩塊皮子,較小塊的皮子包在木馬鞍上,用細繩索捆好,那塊大一些的皮子就墊在馬背上。最後将馬鞍放于馬背上。
“你看,”他拍着馬鞍,對龐陳二人笑道,“若你們坐在這上面,豎起的雁翅是不是可以讓你們在格鬥時不致于滑下馬背?”
龐陳二人先是一怔,而後大喜,陳貴沒有說話,只細細将馬鞍看了一圈,龐長叫道:“對啊,坐在這上面穩如泰山,一棍子下去準叫別人倒地!”
他一想到那場面便滿心舒暢,滿臉放光,就連嘴邊的那一圈濃須仿佛都變得更粗更黑了。
當下立即翻身上了馬,梁珏便依照着他的腳長來調整木杈的位置,又囑咐他:“輕點力踩,我好不容易尋得這兩個合适的木杈,你若踩壞了可就沒有了。”
龐長新奇地坐在鞍上,前後左右搖晃身子,只覺自己被前後雁翅穩穩地夾着,沒有滑下馬的危險,又試着将兩腳套在兩個木杈環上,腳既踩到了實物,心中便定了下來,雙手即便離了缰繩也不怕。
直喜得他裂嘴大笑, “嘿嘿,我有了這件法寶,待小比時定能大顯神武!”
粗率的龐長只想着如何贏別人,而陳貴出身邊将世家,自小在馬背上長大,心思又細,他隐隐意識到這兩只木杈的出現将會對騎兵在戰場上的表現産生重大的影響。
他不禁對梁珏産生了欽佩之情,明明年紀差不多,這人怎麽就能想出這些既古怪又有用的物事來呢?
這時,恰逢晉明經過,梁珏便問他中候是否仍在見客,晉明道那客人是任溓,已經走了。他這次過來是來看望中候的傷情,并且送了兩車子的物事來賠罪。
其中一車子的冬衣與糧草是贈給長水營的兵士的,另一車子的禮物則是給班始一人的。
晉明揚了揚手中的竹簡,笑道:“任氏送得還真不少,我讀給你們聽聽。黍二十斤,粟十斤,布二十匹……幹脯兩條,蘑菇五斤,竹筍、菘菜各五斤……梨、棗、梅子各十斤……活羊兩只,活鼈兩只,活雞活鴨各三只,宰好的鹿一頭……蜜漿、梅漿各一壇。又有五件或白或青的深衣,三雙精制皮靴,六雙足衣,兩頂皮質武冠,三件冬裝綿袍,還有上好的硯臺一具,毛筆三枝……”
梁珏聽得張大了口,任氏可真大方啊。不過也難怪,他家有錢嘛。
他暗自決定,待會兒就去班始那裏蹭幾件好東西過來。這天氣是一日冷過一日,要穿皮靴綿袍才夠暖。
望着晉明逐漸走遠,龐長擠了擠眼,鬼鬼祟祟地小聲說:“你們聽說了沒有?這次中候其實是因為一個美人才受傷的。”
梁珏的心頓時一跳,忙問:“不是說任氏三歲的小郎君誤傷了中候麽?如何竟會牽扯到別人?”
龐長招手讓兩人站近一點,壓低聲音道:“你想啊,中候身手不凡,見有劍飛過來,難道不會躲麽?怎麽就被刺中了?”
他就像個吊胃口的說書先生一般,還故意停了一下,急得梁珏想打他,“快說,快說!”
龐長這才續道:“那是因為,當時中候身後還有一個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任溓的妹妹任五娘,那任五娘長得楚楚動人,清雅出塵。若中候飛身閃避,自然可以避開那劍,然而任五娘的臉上說不定就會被劃上一道,這對于一個美人兒來說如何能承受?所以,咱們中候啊,是出于憐香惜玉之心,拼着自己受傷,也要保護任五娘。”
說完了這樁八卦,龐長給了一個“都是男人你們懂的”的眼神。
梁珏很生氣。
他第一次知道,自家老板除了憐香館的熟女皎娘之外,竟然還有一個美貌的紅粉知已,甚至班始還為了這位紅粉,不惜以身擋劍。
虧他還以為班始昨日一大早去任府是為了小比拉“贊助”,心裏還頗有幾分感動,卻原來,班始是去與任五娘逛花園!
那麽自己豁出去第一次與男人同榻,以體溫來助班始退燒,又算什麽呢?
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美人的身影(面目一片模糊),那美人扭動着柳枝般的細腰,走上來輕笑道:“多謝你為我家阿始療傷呀,以後,我就把你當作是自家弟弟一樣來看待了……”
呸!
呸呸呸!
他很想立刻到任府去,看看那任五娘到底有多美,竟令班始如此奮不顧身。
他很想沖到班始面前,義正辭嚴地大聲指責他——
老板,你招惹這麽多女人,是嚴重的男女作風問題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差點忘了。感謝小可愛“心所念”與“夏天的風”給文文灌溉營養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