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何罪
梁珏一激靈,猛地睜開眼睛。就見班始已經醒了,他坐了起來,正俯視着自己,目光比以往更深邃,令人捉摸不透。一旁立着浮生一度這個中年癡漢。
梁珏一骨碌從榻上爬起來,十分歡喜:“中候,您退燒了麽?”一邊問一邊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額頭,高興地發現他的體溫真的降下來了。
班始深深地望着梁珏,輕聲道:“這次……我真得多謝你。”
不知為何,梁珏總感覺班始跟以前有點不同了,他的目光比以往要熱切,望着自己的時候,神情也比以往專注。
難道是因為自己救了他的命?
梁珏來不及深思這個問題,一旁的浮生一度早就不耐煩了,手舞足蹈地飄過來叫道:“喂,你在發什麽呆?我說你可以回去了,沒聽到嗎?”
梁珏這才回過神來——自己可以回去了!
他喜形于色,正想和浮生一度說話,突然想起班始還在呢,于是匆匆說了聲:“小的要去方便一下。”然後使了個眼色給浮生一度,自己手忙腳亂地下了榻,一把撈起衣袍披在身上,往廁屋奔去。
“你剛才說班始已經愛上我了,所以我可以回去了,是真的嗎?”一進廁屋,梁珏就迫不及待地問。
浮生一度很不耐煩:“是啊,你耳朵有問題嗎?”
“你怎麽知道班始已經愛上我了?”梁珏追問。
浮生一度撇了撇嘴,心想:親都親上了,再說那人看你的眼神就像看着心肝寶貝一樣,真叫人惡心……
不知什麽原因,浮生一度沒有把這話說出口,只道:“總之他就是愛上你了。好了,你去跟他道個別,然後就走吧。”
本來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可是梁珏卻笑不出來,他越想越覺得不安:“那……我怎麽跟他說我要走?”
浮生一度瞪着他:“你的腦子怎麽變傻了?随便找個借口就行了。你不是跟班始提過自己遇仙的事嗎?就說仙人認為你頗有仙緣,準備要渡你成仙,你很快就要到天上去了。”
梁珏十分猶豫,“可是班始好像不怎麽相信遇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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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說你是一個大家族的繼承人,家裏在西域經營很大的産業,現在族中長輩過世,需要你立刻到西域去接掌。”浮生一度又出了個主意。
梁珏想了想,“這種理由會不會太牽強了?聽起來不大真實,我明明是捕魚郎出身的嘛。”
浮生一度被他弄得不耐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幹脆你什麽都不講,直接消失。”
“這樣更不好……”
浮生一度頓了一頓,望向他的目光中有幾分不可思議,“喂,你該不會不想回去吧?”
梁珏就像被蜜蜂蟄了一下,險些沒跳起來,立即分辯道:“當然不是!我只是……嗯,有點難以啓齒,畢竟,你說過的……他已經愛上我了,這種時候跟他說我要走,會不會有點傷他的心?”
作為一個光子投影,浮生一度完全不理解他的想法,只覺得他無聊。
梁珏猶豫了一會兒,遲疑地問道:“你能不能把班始也帶回後世去?”
“你有病嗎?”浮生一度叫道,“班始是這個朝代的人,怎麽可以把他帶到後世?!”
梁珏有些沮喪。
他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為了自己可以回後世而感到高興:畢竟在漢朝他就只是一個低人一等的男寵,而且漢朝的物質遠沒有後世發達,他吃了不少苦。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班始。
就好像是一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似的。
不對,他在想什麽?自己根本從來都沒有“亂”過……
正低着頭東想西想,浮生一度望了他兩眼,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賊兮兮地欺近他:“我說,你該不會是看上了他的肉體,覺得沒有跟他嘿嘿嘿就回去,有些吃虧吧?你的這種心情我能理解……”
“理解個屁!”梁珏氣得爆粗,“不要用你那種中年癡漢的眼光來看待我,我只是,只是還有事情沒做完,”他的眼前驀然一亮,“對,小比還沒完。這件事是由我引起的,必須在我手裏把它結束。所以,我要等小比完了以後再回去,這樣才是有始有終。”
浮生一度狐疑地望着他,仍有些不信,“你就是想找機會跟他嘿嘿嘿……這樣吧,你們那個的時候叫我來看,我就答應讓你留多一段時間。”
梁珏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跟這個中年癡漢胡扯,揮手趕他走,“不要再管我了,你的時間這麽寶貴,AV又那麽好看,你還是快點去看你的AV吧。”
走出廁屋的時候,梁珏的心情很微妙。
其實他也不明白,能回去不是應該歡欣鼓舞嗎?怎麽自己會這麽不安?
他想了一想,覺得自己應該是與班始他們有了感情,所以有些舍不得。這就像讀書的時候結識了一幫好朋友,突然自己因為某種原因要轉校了,心裏自然會有些悶悶不樂。
別想這麽多了,先完成小比,幫長水營贏得這場比賽,然後再和班始說要走的事吧。
下了這個決定,梁珏的心頓時變輕快了。
拐了一個彎,就見班始已出了房,正站在一棵銀桂樹下。長發未束,黑鴉鴉地披着,銀白色的桂花不時随風飄下,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臉上泛着微笑,望過來的雙眸閃閃發亮,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
梁珏只覺得自己的心就像一個被人大力敲了一記的鑼鼓一樣,“咚”地一聲巨響。
他目不轉睛地望着班始,片刻後才想到自己要說什麽,忙趕上去,“中候,您大病初愈,如何能在這裏吹風?快快回房。”
班始順從地點點頭,與他一起進了房。
對他的病情,梁珏還真有幾分擔心。發燒只是細菌入侵的症狀,即便通過物理降溫的方法退了燒,也不代表侵入到班始體內的細菌已經被清理幹淨了。
然而這個時代還沒有能擊退病菌的藥物,只能靠班始的自愈力來扛過去。
所幸班始的身體比較強健,後來就沒有再發燒了,而且精神也逐漸好起來。
入夜的時候,疱廚在梁珏的指點下燉好了雞湯,端了過來。梁珏便與班始一邊吃肉喝湯,一邊談論小比之事。
其間梁珏不時偷偷打量班始,卻覺得與往日相比,他對自己的态度沒什麽變化。
該不會是浮生一度搞錯了吧?班始的性格就像岩石一樣剛強,怎麽會如此輕易就愛上一個人?
梁珏暗自嘀咕。因喝了雞湯感覺有些發熱,他随手扯了扯自己的領口。
他長得偏清瘦,一扯之下便露出精致的鎖骨,以及一小片白皙的皮膚,在燈光下有一種耀眼的清冷。
班始別過了眼。他覺得自己真的是魔怔了,就這麽看着眼前這人,都會有一種沖動,想要擁他入懷,想要索取更多……
班始暗暗吸了一口氣,勉力收住自己的心猿意馬,将心思放到正事上,“你再說說那雁翅馬鞍與馬镫,到底該如何打造?”
雁翅馬鞍與馬镫,便是梁珏想出來的能在小比中取勝的必殺技。
漢朝的民衆已懂得制造馬鞍。但那馬鞍甚為簡陋,就只是一塊裁好的布或皮,再在馬腹加一條腹帶,将那塊皮子系牢在馬背上,其目的也只是為了讓人在馬背上坐得舒服些。
騎手坐在這樣的馬鞍上,若是與人用刀或矛格鬥,因為兵器的反作用力,便極易墜馬。而梁珏所說的雁翅馬鞍,其實參照了他所知的歷史上蒙古人最為喜愛的高橋馬鞍。
高橋馬鞍與普通馬鞍最大的不同,是馬鞍的前後部位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上翹,相當于固定了人們坐的位置。坐在這樣一個馬鞍上,騎手們便能實現人馬合一,不管馬兒怎麽跑,或者與對手對陣打鬥,騎手們都不會因在馬背上滑動而墜地。
而且,騎兵于馬背上作戰,無論射箭還是用刀劈殺都是常有的事。馬镫的出現使騎手們有了一個支點,他們可以踩着馬镫來平衡身子,甚至可以在馬上站起來向各個方向轉身,雙手便能更好地使用兵器抗擊敵人。
雁翅馬鞍的做法頗有些複雜,不過若是找到一個技藝精良的木匠卻還是能造出來的。
而馬镫的發展則有一個進程,後期做工精良的馬镫多半是金屬所制,但早期原始的馬镫則經歷了樹杈、皮繩等變革。漢朝的冶鐵技術不行,梁珏便想着用堅固的樹杈皮繩來做。
班始一邊聽一邊思考。
在垂于馬腹邊的皮條上系兩只木杈當作踏腳板,看上去非常簡陋,甚至近乎兒戲,然而正因為有了這兩個腳踏,騎手就能夠與馬兒更好地配合,從而達到人馬合一的境界。
只是加了兩只木杈,聽起來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可是以前從未有人如此想過,包括他自己。
梁珏是怎麽想出來要做這個的?
梁珏自然不會告訴他蒙古人的早期的馬镫就是用樹杈做的,只笑道:“當初我不會騎馬,連上馬都不會,就想着弄個腳踏助我上馬,腳踏自然是兩邊都有才方便,于是就随便尋了兩個樹杈。後來才想到,有了這腳踏,你們在馬背上騎射就更方便了,所以才将它懸在馬鞍下。”
聽他所言,這些物事竟都是随随便便就想出來的,他的腦子就好像春天的曠野,一忽兒就冒出一株草,一忽兒又冒出一朵花。
班始深深地望了他好一會兒,突然換了話題:“今日下午,就在我昏迷的時候,好像有人除了衣袍,上榻來與我睡在一起……”他頓了頓,輕聲道:“狎偎官長,你可知該當何罪?”
梁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