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感
晉明望望自家郎主,見他仍在沉吟,便問梁珏:“你方才所說的是預防之法,若已得夜盲,吃肝是否可以痊愈?”
梁珏遲疑了一下,想想補充維生素總好過不補吧,便道:“仙人沒有明言,想必有些用處。”
如此邊說笑邊燒烤,時間便過得飛快。梁珏估摸着叫花雞應該熟了,便掘出泥包,用一個木錘子輕輕一錘,粘着雞毛的泥塊應聲而裂,露出裏面白嫩香滑的雞肉,濃香撲鼻而來。梁珏差點流下口水,随手撕下一大塊雞肉,塞進自己嘴裏,轉眼看見班始與晉明都望着他,便笑道:“叫花雞就是要手撕才好吃的,兩位,請,請。”
若是旁人如此猴急,只會顯得粗魯猥瑣,然而梁珏做來卻讓班始覺得此人灑脫不羁,他垂下眼簾,掩住自己眸中的欣賞之色。
班始學着梁珏的樣子撕下一只雞腿,咬了一口,只覺肉汁淋漓,鮮美異常,比自己平日裏吃的炙煮之雞要好吃百倍。晉明見郎主動了手,自也不會客氣,伸手正想将另一只雞腿撕下來,梁珏見狀忙叫道:“晉兄且慢,那是小弟先看中的!”
晉明一怔,問道:“怎地這叫花雞還有先看中先吃的規矩?”
梁珏笑道:“倒沒有這規矩,不過晉兄需知一個道理:舉凡吃食,若與別人搶着吃便會更好吃。”
晉明笑道:“受教,受教。”
溫暖的秋陽下,寬弘樓的影子悄悄地在地上偏移,飒然而起的秋風中帶着幾分爽脆,跪坐在席上的少年面如冠玉,言笑晏晏,神采飛揚。很久之後班始仍記得這一幕,這個少年的身影就是在這日悄悄地潛進了他的心底。
當蓮藕老鴨湯端上來的時候,班始這才發覺今日這一餐已用了将近一個時辰。他做事一向果決,就餐時盡量簡單,向來不耐煩在吃食上浪費時間,然而今日卻在阿六的談笑風生中渾然不覺時間之流逝。
望望那個身穿月白長袍的少年,他微一沉吟,問道:“阿六可願随我前去西都長安?”
梁珏捧着老鴨湯喝得正高興,不承想聽到這一句,差點将口中的湯悉數噴出。
他,他只是想刷一刷大BOSS的好感,沒想到刷過頭了!
班始竟然想将他随身攜帶,這對于他來說無論如何不是一件好事。一天到晚都在班始眼皮底下呆着,難保會有犯錯的時候,到了長安無陰城公主罩着,還不是班始想如何處置他便如何處置?
梁珏寧願對陰城公主虛以委蛇,因為她只是一只裝腔作勢的母老虎,而班始雖然一派文雅,但梁珏有種感覺,當他有朝一日亮出森森利齒時,自己絕對無法幸免。
至今為止,班始給梁珏的印象算是不錯,他的性子并不暴燥,對下人也不苛刻。可是,他身上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根據《消費者心理學》,這種人看着溫和,可別人一旦突破他的底線,他就會像火山般猛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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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他在戰場上手刃的敵人比瑞園的草還多呢,殺一個梁珏實在不算什麽。
再說,班始可是在軍營就職,時刻都有可能上前線,敵人随便一枝冷箭飛過來,自己可就沒命了。
“呃,阿六習慣了雒陽的水土,身子又弱,大概無法挨過長安的風沙……”慌亂中梁珏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晉明失笑道:“阿六真會說笑,長安如何有風沙?”
班始望了他一眼,神色仍是一派淡然,不顯惱怒:“既然阿六不願,此事便作罷。”
梁珏稍稍松了一口氣,忙吶吶地告罪。
BOSS的話就是命令,哪怕他語氣和霭,像只是在征求意見,但心中其實已有安排,一旦被拒絕,臆想中的安排就會落空,自然會感到不快。
曾在大公司任職的梁珏非常明白這個道理。
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時候,有人來救他了。
一名美貌婢女款款地從寬弘樓的後堂屋處走出來,走到班始面前施了一禮,道:“郎主,婢子在後屋等了您一夜,方才才知道您一直在樓內,請郎主恕婢子未能及時前來服侍之罪。”
說罷就要上前為班始倒酒。
她的聲音嬌柔細致,長得楚楚動人,一旁的梁珏不禁暗嘆班始真好豔福。
有這麽一位美人服侍,難怪他對陰城公主一點興趣都沒有。
然而事情的發展大出梁珏的意料。班始右手輕擡,止住了那美婢的動作,皺眉問晉明:“此人是誰?為何在此地出現?”
晉明連忙回禀:“她叫香蝶。昨夜中候回來之後,公主便派她前來服侍,我見中候事務煩雜,便叫她在後堂屋稍候,今晨某已令她自行回去……”
梁珏恍然,這個香蝶八成是陰城派來作交換的。昨夜陰城見班始惱怒,就送了這麽一個美人過來,想用她來換取梁珏的自由。
班始微微點頭,轉向香蝶,道:“此處無需你服侍,你且回去吧。”
香蝶頓了一頓,再開口時聲音已有些哽咽:“婢子自知形容鄙陋,當不得郎主青眼,但盼郎主能憐惜一二,若婢子就這麽回去了,讓公主知道,要,要罰的……”她邊說邊嘤嘤哭泣,粉面上滾下珠淚,看上去愈加可憐,可能是想走“以情動人”的路線。
若是別的男人一見,只怕就被激起了保護欲,她說什麽都答應了。
然而班始卻一點想保護她的意思都沒有,他冷冷地說:“你不讓公主知道不就可以了?”
梁珏險些沒笑出來,心裏給班始點了個贊:此言大大有理。
香蝶沒想到他竟然一點憐香惜玉的意思都沒有,一時手足無措,站在原地哭個不停。
突然聽到“哔卟”一聲輕響,然後場上響起另一個聲音:“賣可憐有什麽用?你就應該脫光衣服,然後跳到他懷裏,這樣他一定會睡你!”
猥瑣的中年癡漢浮生一度突然出現了,站在香蝶面前口沫橫飛地說了一通她根本聽不到的話。
班始自是不知浮生一度的存在,武将的心腸本就比常人要硬,他冷冷地望着香蝶,“我已說過無需服侍,你聽不懂嗎?居然還敢賴着不走,出去,自己找公主領罪!”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的聲音非常嚴厲,那種如劍般的冷冽鋒銳直欲逼人而來。
香蝶吓得退了一步,再出不敢多說,忍羞含淚施了一禮,踉跄地往大樓門口走去。
梁珏暗暗搖頭:看這妹子的表現就知道她肯定沒讀過《消費者心理學》。班始已經拒絕了兩次,她還呆在原地不動。“勿讓消費者有機會拒絕第三次”是銷售鐵律,這個香蝶應該在班始第一次拒絕的時候就果斷道歉,然後告退,改日再戰,未必沒有機會。
浮生一度飄了過去,負手對着香蝶的背影嘆氣:“你的話太多,又不肯脫衣服,他當然不喜歡你了,記住,想要令男人喜歡只需做到兩點:說話少,穿得少。”
然後他回過頭來,對班始說:“我明白你們這些軍漢喜歡直接粗暴的方式,可是你不說,她怎麽會知道你想要她披件薄紗過來找你?告訴你,你這樣是很難成功地跟一位美女滾床單的。”
梁珏翻了一個白眼。這個中年癡漢真是一個話痨,明知對方聽不到,他還是說個不停,而且句句都如此猥瑣。
浮生一度仔細地看了看班始的神情,然後嚴肅地對梁珏說:“看他的樣子,很可能是因為那個婢女不合他的胃口,導致他欲求不滿,他現在心情很不好,你可不要亂說話,否則他說不定會遷怒于你,立刻把你殺掉。”
梁珏再次翻了一個白眼。
班始那冷洌的眼光突然掃了過來,吓得梁珏差點抽過去,連忙以手揉眼,“哎喲眼睛好像進沙子了……
跟他坐在一起實在是渾身不自在,還是走人為好。
如此想着,梁珏便向班始告退,只道不想打攪他處理公務。
班始點了點頭,梁珏便走出了寬弘樓。雖說他如今被罰“服侍”班始三個月,但班始并不需要他鋪床疊被,只叫他住在寬弘樓旁的小屋內,聽候他召喚。
他一走,班始便命人撤了席,晉明連忙告退。
侍從們俱都訓練有素,他們迅速地将天井處料理得幹幹淨淨,就連滴落在泥地上的油脂也被仔細地鏟去。
班始負手靜靜地站在原地,等侍從們俱都離去後,他緩步踏上木廊道,走到一樓的一間房前停下,再推門而進。寬弘樓上的所有房間大小都差不多,門口亦無裝飾,外人根本無法從外觀上将它們區分用途。
班始進了房,将門掩上,秋日的陽光穿過竹葉雕窗,在地面投下影子,清淡的光線将室內劃分為明與暗兩個區域,這間屋子頗深,陰暗處幾不可見。房內一片靜寂,除了班始外看不到有其他人的存在。
然而班始忽然開口了:“子瞻,那香蝶有無可疑?”
作者有話要說:
香蝶:什麽叫消費者?什麽叫心理學?奴家倒是想看,可是這個時代沒有啊……
文寫到這裏,有必要解釋一下:本文中出現過好幾次的《消費者心理學》一書,無論書名還是書中的理論定律都是作者瞎編的,與市面上的任何一本書都沒有關系。如有雷同,實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