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任務
眼前這間屋子看上去空空落落的,除了幾張坐榻及小幾外竟無他物,案幾上放着一盞金銀錯的銅馬燈,銅馬體健腿長,睜目豎耳,仰首作嘶鳴狀,極顯剽悍。
方才梁珏被晉明半挾半扶着行走,在草木扶疏的小徑上左右穿插,也不知走了多久,最終進了一座樓。而後晉明又飛快地出了屋,留在屋內梁珏就聽到了他的低聲喝令以及衆侍衛的應答。
片刻後,班始走了進來,他一撩袍子坐上了東首的坐榻,随手将長劍擱在一旁。
大BOSS一出現,梁珏立刻站起來,他見班始的左臂上的傷口甚淺,只出了一點血,然而他畢竟是被自己所傷,現下還是規矩一點為好,于是就誠惶誠恐地立在一旁,候他問話。
班始掀起眼簾望了他一眼,似乎想要開口,此時一身黑衣的晉明也進了屋,向班昭施了一禮,道:“禀郎主,已布置停當,護衛們把守着門口,無關人等一律不準進入。”
班照微一颔首,晉明便在與梁珏相對的那個坐榻上坐下。
梁珏轉了轉眼珠,明白了班昭的部署:陰城公主一定會前來索人,于是班始就在寬弘樓設置護衛,不許她進來。
再想到晉明那句“無關人等不準進入”,梁珏簡直想為班始的霸氣點贊:陰城可是當今皇上的親姑母啊,在班始與晉明面前居然成了無關人等,若讓她知道,恐怕鼻子都會氣歪。
班始心思細密,處事妥當,這種人的眼中是揉不得沙子的。
梁珏決定自己主動認罪,他斟酌了一下字眼,開口說道:“郎主,小的原先并不知那是你的書齋,喝了幾杯公主賜下的酒後,神志便不甚清醒,不知怎地儀表有些不整,沖撞了郎主,而後又因心急攔阻花姆而誤傷郎主,望郎主恕罪。”說着便挺直身子,長跪着鄭重地向班始施了一禮。
不管班始如何不在乎劉賢,她始終是他名義上的妻子,親眼目睹劉賢與阿六衣衫不整地厮混,對于班始來說是一種羞辱。
所以,梁珏先是婉轉地說明自己并不想與劉賢滾作一團,只是因為被下了藥,最重要的是,衣服雖然被脫了一半,卻什麽都沒做,所以班始大可不必有心理陰影。而後造成的小小劍傷也只是因為他心急想勸架,不是有意所為。
班始神色不變,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麽,只淡然問了一句:“那你如今可清醒了?”
梁珏忙道:“清醒,很是清醒。”他心中嘀咕:再不清醒就要被你殺了,幸好這個時代的春/藥藥性不很猛烈。
班始神色一正:“阿六,你傷及家主,可知自己該當何罪?!”
梁珏心中暗暗叫苦,看來班始并不願輕輕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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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哀兵之計試試。
“阿六罪該萬死!郎主,阿六出身低微,父母早逝,成長過程中竟無親人指點,性子蠻撞粗野,不通禮儀,乃至在無意中鑄成如此大錯,我上對不起蒼天,下對不起土地……”說到後來,他已經悲不可抑,抽抽答答地哭了起來。
坐在他對面的晉明心想:這人還真會說話,他說的這一番話,我連一句都說不出來。
班始被他的前面幾句喚起了憐憫之情,待聽到最後一句時,卻差點忍俊不禁,心想:這人當真滑頭。
看了看他,就見他眼眶通紅,挂在那張白皙似玉的臉上分外引人注目,脆弱的樣子惹人憐惜。
班始心中一動,不知怎地竟微微有些恍神,他連忙收斂心神,肅容道:“你知罪便好,身為下仆,竟傷了家主,論罪該……”
“我願将功贖罪!”梁珏急忙搶在前面,仰起頭,擺着一副至真至誠的樣子:“郎主,請念在阿六年幼的份上,給我一次機會,我願上刀山,下火海,只求郎主能原諒我。”
班始心想:看你這副樣子,只怕還未到刀山火海就已吓死了。正想開口,突見這小子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這才明白過來:他這是在大言吹噓呢。
心下就有幾分不快,冷哼道:“刀山火海就不用了,你只要盡展所長,解決一個難題,我就原諒你。”
“沒問題。”梁珏立即應道,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望着班始問道:“有多難?”
班始又好氣又好笑,一時又想不出要他做什麽,有些躊蹰。坐在下首的晉明便道:“中候,我們此次從長安回雒陽,不是有一件事要做麽?”
班始掌率北軍五營,原本駐守在長安,十日前回到雒陽是因為想為叔父班勇脫罪。班勇因“延誤戰機”之罪已入獄兩年,此後班始多方奔走,卻無甚效果,這次也不例外。
這個确實算是難題,然而如此重大的事情,梁珏一個區區的下人哪裏幫得上忙?
梁珏不明就裏,他急于立功,忙問晉明是什麽事。
晉明見中候似無反對之意,便将簡要講了幾句,只道中候有一親屬蒙受不白之冤入了獄,要将他救出來。
梁珏望了班始一眼,就見他臉色雖仍然平靜,眉頭卻微皺,透出幾分焦慮,顯然正為此事挂心。
若真能助班始的親屬出獄,前事一筆勾銷自是不用說了,也許還能在班始心中留上幾分好印象。
這筆買賣做得過。
梁珏下了決定,就笑着說道:“在下不才,願為中候謀畫,不過,呃,我腹中突覺不适……”
班始無奈,只得叫晉明領他去廁屋方便。
廁屋是一座平房,築在一座地臺上,從地上走四步階梯便上到地臺,外牆甚高,應該是防有人偷窺,屋內挖有深坑,用木板覆蓋着,只留一個小口,倒不會很臭。
“浮生一度,浮生一度。”梁珏一進去就小聲叫光子投影。
“吡卟”一聲,浮生一度出現在梁珏面前,稀奇地說:“喲,原來你沒死哪。”
梁珏沒好氣地說:“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還能活很久。廢話少說,我有問題想問你。”
浮生一度不耐煩地說:“有問題快問,有臭屁快放,別耽誤我看A片吃夜宵!”
梁珏翻了一個白眼,但他不想與這個中年癡漢多費口舌,于是就抓緊時間問他,班始那名入獄的親屬是誰,所犯之事有何內情。
這些問題若問班始,在為尊者諱的思想下,他恐怕只會簡略地以三言兩語交待,對于梁珏來說,這是遠遠不夠的。
“那人是班始的叔叔,名叫班勇,三年前,皇帝派他和敦煌太守張朗率兵分兩路出發攻打焉耆,本來兩人約定日期在焉耆城下會合,但張朗原先就犯有過失,為了将功贖罪,他趕在約定日期前到了目的地,并且攻破了焉耆城,後來他因此功而免了罪,班勇卻因為遲到而被下獄免官,到現在還未出獄。”浮生一度談起正事來還是靠譜的,他說得非常詳盡。
“這也算他遲到?”梁珏覺得太奇怪了:“明明是那個張朗自作主張提前了進攻時間,要是放在後世挨批的應該是張朗,關班勇什麽事?”
“還真關他的事,”浮生一度說道,“在漢朝,各将領之間的配合與協調是評定功過的一個重要标準。漢武帝時,合騎候公孫敖與霍去病分兵攻打匈奴,因為在沙漠中迷路,公孫敖沒有按時與霍去病彙合。後來霍去病在孤軍深入的情況下仍然大勝匈奴,按說這結果已算不錯,但合騎候公孫敖還是因為延誤戰機而被判定當斬,後來繳納了贖金,貶為庶人。公孫敖有候位,并且對皇後衛子夫的哥哥、大将軍衛青有救命之恩,他的結局尚且如此,班勇被免官也就不奇怪了。”
梁珏撇了撇嘴,漢朝的這些軍規聽起來太嚴苛了。
班勇犯的不是死罪,想要救他從法理上講問題不大,只是要得到當權者的首肯。漢朝最大的當權者莫過于皇帝,梁珏便向浮生一度問了好幾個問題,漸漸的,他腦中想出了一個主意。
“你問完了吧?”浮生一度的身子在空中漸漸變得稀薄,就快要隐退了。
梁珏想了想,覺得沒什麽漏的,于是點了點頭。
此時浮生一度的身子已經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個頭飄浮在空中,他嘻嘻一笑,道:“我現在說的話你可要聽好了,系統交給你的第二個任務,也就是終極任務,那就是——你必須讓班始愛上你。”
說完,他的頭在空中迅速消失。
“什麽?!”梁珏大叫。
當梁珏回到堂屋,他的樣子看着很是失魂落魄,班始略覺詫異,便道:“你先前說得好好的,如今卻別無辦法可想麽?”
梁珏回過神來,忙陪笑道:“中候容禀,珏方才在心中細細思量,現下已略有眉目了。”
班始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小子居然真的有辦法,便道:“你且詳細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