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機變
正當這一對“奸/夫/淫/婦”各有各思想時,“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班始一步一步地從屋外走了進來。
他身穿一件深碧色的長袍,臉上此刻盡是寒霜,怒火從一雙湛然有神的眼眸裏直直射出。
梁珏恨不得自己立刻變作一個隐形人,別讓班始看到,但見他手中并無兵器,心中總算稍稍安定了些。
劉賢見班始如此模樣,非但不心虛,臉上反而露出了譏諷的笑容:“真是稀客呀,往日想請中候都請不來,今日怎麽不請自來了?”
班始的目光卻并未落在劉賢或梁珏身上,他将室內擺投細看了一遍。只見自己素來珍愛的那架兩扇墨書屏風被随意地推倒在一邊,取而代之的是一扇俗豔的蝶戀花彩屏;以往自己常用的青瓷茶碾、茶杯與瓜棱洗口執壺被掃在案幾的一邊;最要命的是,那幅原本挂在牆上的由祖父親筆所寫的橫卷此刻竟不翼而飛……
班始強抑怒火,立于房間中央,冷冷地問:“陰城,你在掬芳閣亂來也就罷了,為何要跑到我的書齋裏胡作非為?”
漪蘭齋本是班始的書齋,只是近年來他多在另一處寬弘樓,漪蘭齋便來得少了,但裏面的陳設一直維持原狀,不想今日卻被劉賢用來寵幸阿六。
梁珏深感震驚:原來這裏竟是班始的書齋!陰城公主還真夠白癡,竟然跑到自己丈夫的書齋裏亂搞,不管是哪個男人都不能忍吧?
劉賢卻無半點愧色,她冷笑道:“你的書齋?整座苑子都是我的,我愛在哪裏玩樂便在哪裏玩樂,幹你什麽事?”
這話真是特別傷男人的自尊。
班始的臉色變得鐵青,梁珏心中暗暗叫苦:劉賢不但白癡,而且蠻橫,眼看班始就要被她激怒,自己也會受累。
他正想說幾句緩和氣氛的話,花姆從門外搶進來,一手撫着自己的胖腰嘶嘶呼痛:“郎主,我都說公主已經歇下了,您還硬要進來……”她說話時語調高高吊起,陰陽怪氣得很。
蠢貨!沒看見班始已經快要到爆發的邊緣了嗎?
梁珏氣得想抄東西塞進花老姆的口中,這肥婦大概是一心想讨好陰城公主,竟不把班始放在眼裏,說話不分尊卑。
班始沒有理她,冰冷的眼神緊緊地盯着劉賢問道:“我祖父親筆所書的那幅橫卷哪裏去了?”
劉賢冷笑答道:“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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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甫進漪蘭齋見到挂于牆上的班超的親筆橫卷,不知怎地一陣無名火起,便吩咐青蘿将其取下燒掉。
班始眼神一凝,輕聲問道:“你竟把它燒了?”
梁珏暗叫不好,看樣子他的怒氣已快到無法控制的地步了,也許下一秒便會爆發。
劉賢還未說話,班始身後的花姆便又搶着大聲說道:“郎主,您都已經好久不來漪蘭齋了,又沒說要取回這裏的物事,公主處理一番也是應當……”
她正說得興起,突覺眼前一花,似乎有一件什麽物事仰面飛來,擊中自己的嘴,一陣火辣辣的痛,下一刻,口中便覺一陣腥甜。她怔怔地擡起手抹了抹嘴,竟摸到滿手鮮血,兩顆牙齒也随之脫落,跌在地上,旁邊是一方摔成兩半的酒壺。
若不是場合不對,梁珏一定會大聲叫好,他看得明白,班始從案幾随手撈起酒壺,然後看也不看便将其往後用力擲出,那一下如行雲流水,潇灑得很。
花姆呆了一瞬,其後才反應過來,駭得大叫。
她殺雞般叫得又尖又利,在那一瞬間梁珏甚至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破了,連忙掩住雙耳。
劉賢氣得胸脯不斷起伏,突然從榻上站起身,快步走到牆邊,伸手将懸在牆上的一把劍取了下來,将其抛到班始腳下,然後返回到榻上坐下,冷笑道:“打人算什麽好漢?有本事你便殺了她!”
花姆先是一怔,看了看劉賢的臉色,明白了她在說反話,于是上前撿起劍,大聲對班始說:“郎主,婢子得罪了您,再也不想活了,您就殺了我吧!”她“啷”一聲拔劍出鞘,掉轉劍柄遞向班始,大有不接不行的意思,班始皺了皺眉,随手接過了劍。
花姆扯開自己的衣領,伸着又粗又短的脖子,直往班始手中的長劍上湊,擺出任人屠戮的架勢,嘴角卻挂着嘲諷,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梁珏從劉賢取下劍那一刻開始心就跳得飛快,現下他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花姆這個愚蠢的女人,竟親手将劍送到了班始手中!
他仿佛看到了隐在黑暗處的命運之神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如今班始情緒不穩,并且手持長劍,若花姆與劉賢不斷撩撥,他會不會進一步被激怒,然後大開殺戒?
不對,班始性格沉穩,即便是親眼看見自己的妻子衣着不整地在書房內與人厮混,他仍能保持鎮定,再說,他又不蠢,應知殺公主會有何嚴重後果,怎會像浮生一度所說的那樣,先是在一怒之下欲殺“梁珏”,而後又因劉賢的阻擋而更加激憤,将她也殺掉?
梁珏緊張地注視着眼前的局勢,腦子飛快地轉着。
會不會是一場誤打誤撞發生的事故?這個愚蠢的花老姆不知因何緣由認定班始不敢殺她,自己往劍邊湊,不慎弄傷了頸項;原先的那個“梁珏”很是膽小,見狀以為班始殺人了,尖叫着往門外奔逃,卻被班始抓住;劉賢以為班始要殺她心愛的六郎,便上前奪劍,混亂中長劍刺中了她自己……
這很可能就是“班始殺公主”的真相,也有可能不是,但無論如何,當務之急是先解決花姆這個攪事精,否則任由她胡搞下去,形勢只會越變越糟。
這些念頭說起來繁雜,但實際上在梁珏的腦中一轉只需一瞬,他在傾刻之間便下了決定。
“哎呀,刀劍無眼,要小心!”梁珏從榻上跳下來,慌慌張張地奔上前像要勸架,雙手使勁将花姆一推,把她推到一側,正好倚在一根柱子前。
花姆沒想到斜刺裏會殺出個阿六,牛眼一瞪就想發作,梁珏早有準備,雙手捧着她的頭大叫道:“哎呀,你的頭受了傷,這可怎生是好?!”一邊用自己的身子遮擋住身後劉賢的視線,一邊抓牢花姆的頭,使勁往她身後的柱子上一磕。
一聲悶響後,不油不漆的木柱上暈開了一小灘血漬,花老姆兩眼翻白,身子軟倒在地,暈了過去。
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
在袍服袖子的遮掩下,梁珏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成功地逼出了淚花。
“啊!啊!怎,怎會如此不小心……”梁珏顫聲叫道,驚慌失措地轉身,對着劉賢喊:“公,公主,她,她自己撞到了頭,又,又出了血,好可怕……”
燈光下,只見他的身子在微微發抖,一張俊臉發白,眼中泛着晶瑩的淚光,有如煙雨籠玉樹,別有一番美态。
劉賢見自己心愛的玉人兒被吓成這樣,當真是又愛又憐,恨不得立刻把他攬在懷裏安慰,哪裏還顧得上花姆?忙道:“不怕,快過來我這裏。”
梁珏應了一聲,眼睛偷偷往班始的方向望去,就見他正看着自己,眼中閃着莫測的光。
梁珏心中一跳,便知道方才自己撞暈花老姆那一幕被班始看到了。
他會如何看待自己?會不會覺得自己過于陰險狡猾?
如此想着,梁珏便有些慌張。他身上的長袍本是胡亂裹就,行動間更加松脫,一截下擺拖在地上,他随意一舉步,正好踩了上去,“哎喲”一聲,腳下一滑,失去平衡的身子往前向着班始的方向撲去。
班始側身一避,卻沒能避開,梁珏的身子重重地撞上了他執劍的右手,長劍一偏。竟在班始的左臂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梁珏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一擡眼就看到此番情形,直吓得目瞪口呆。
完了完了,傷了班始,他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那邊廂,劉賢也看到了這一幕,生怕班始乘機發作,連忙邊下榻邊大聲說道:“班始,你可別輕舉妄動,只要你別傷了玉人兒,我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
她平日裏做什麽事有專人服侍,講究個皇家風範,就連下榻也有侍婢攙扶,此刻無人扶着,動作便有些緩慢。
然而班始的行動卻很快,還未等劉賢從榻上爬下來,他便沉聲叫道:“晉明!速速進來,将阿六帶回寬弘樓!”說着便一掌将梁珏推到了門口,再順手将倒在地上的墨書小屏風扶了起來,擋在身後,用來隔絕晉明的視線,畢竟此刻陰城正衣衫不整。
班始的語音剛落,屋外便傳來晉明的應答:“諾!”下一瞬,人影一閃,一名身着黑袍的侍衛便跨進了房內,攙起了梁珏。
梁珏幾乎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扶着出了門。
此刻劉賢才剛下了榻,見梁珏竟被帶了出去,又驚又怒,喝道:“班始!你想做甚?我警告你……”
班始再次打斷了她,森然道:“阿六以下犯上,傷及家主,罪不可赦!為防你包庇,我先将他帶回,等侍醫為我察看了傷勢後再做定論。”說完袍服一擺,便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陰城氣得尖叫:“班始!”她撲過去想攔住他,不料腳下一絆,竟摔倒在地,她又氣又恨,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一把推倒了那扇墨書小屏風,走到門口,卻見門外一片黑寂,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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