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鵝舞(八)
“今天店子裏忙,爸媽晚些回來。”大姐一邊将房間門關上,一邊解釋着,“我們先聊聊。”
冼小時點點頭,想着是借電腦那件事吓着大姐了,端個板凳坐下後主動道:“昨晚是我的錯,心情不好太激動了。”
“沒事,”大姐安慰道,“說實話,剛開始是吓了一跳,不過後來仔細想想,小時你都好久沒和我這麽大聲說話了嘛哈哈哈。”
冼小時扯動嘴角,努力作出哈哈哈是很好笑的樣子。
“……算了,不好笑就別笑了。”
冼小時瞬間放平嘴角。
還在思索着怎樣切入關于一家子的交流過少的問題,大姐想起外面弟弟的胡言亂語,随口問道:“小時談戀愛了啊?”
冼小時點點頭。
我就知道弟弟這熊孩子不着調的句子還堵在嗓子眼呼之欲出,大姐生生咽了回去,艱難地說:“真的?”
冼小時神色平靜,點點頭。
“這……”大姐有些懵,作為一個單身十八年一心一意沖擊高考的好學生,在短短時間內知道自己妹妹弟弟都談了戀愛的消息接連暴擊,喃喃說,“要好好學習啊。”
見間冼小時還是點頭,大姐忍不住苦笑:“小時你就不能說說話嗎?”
冼小時認真想了想,道:“我會好好學習的。”
“你一向挺省心的,姐也不知道說你什麽,”大姐嘆氣,“算了,這事我不站隊,不管。就想說說,小時和爸媽溝通少了些……平時間遇上什麽事該多交流。”
冼小時哦了聲,也沒說好也不好。
大姐張了幾次口,打了幾遍腹稿對着神色平靜,坐在不遠處卻像隔着無數玻璃牆似的冼小時,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換了個問題:“小時,你覺得爸媽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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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小時遲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一問之下仔細想想,卻什麽想法也沒有。
“那……你想和爸媽多說說話嗎?”
“随意。”
“你希望爸媽多關心你嗎?”
“随意。”
大姐心中一抽,又忍不住抱希望問:“那換成是我呢?”
如同前兩次一樣,冼小時沒什麽波動的聲音再度響起:“随意。”
這次是真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大姐顫抖着唇,知道長久的忙碌和忽略帶來了什麽,只說:“姐知道了,你做自己的事去吧。”
冼小時輕巧恩了一聲,心裏正記挂着自己的小組英語劇本,唰唰按着自己想的寫了。
次日冼小時如往常般爬起床,洗漱,吃面,在母親和弟弟上桌前就吃完洗淨自己的碗筷,正準備出門,身後傳來母親有些猶豫的,像是業務不熟般的一句:“路上小心。”
弟弟跟着清脆響亮喊到:“二姐拜拜!”
冼小時壓住心底騰起的癢酥酥的異樣感覺,慢慢回道:“媽媽再見,弟弟再見。”
有些恍惚着出了門,又猜着是母親和弟弟的突發奇想扔之腦後,冼小時走出筒子樓,一眼看到了不遠處的熟悉身影。
“早上好。”孟以缃站在蔥蔥綠植前,眉眼一彎,身影融在溫暖的初陽中,美得如畫般不真實。
冼小時臉色微紅,說不清是因為跑過來的這幾步,還是看到孟以缃才飛起了紅霞。
“早上好,”冼小時道,“不是說……”
“總懷疑是假的,不敢相信,”孟以缃一笑,“等不到下午了。看到你站在我面前,我才安心。”
冼小時笑了,和孟以缃手牽着手低聲說着話朝外走去。
在後面追出來想讓冼小時捎個雞蛋路上吃的大姐停下步子,看着冼小時側臉說話時展現出來的笑顏,莫名退縮,一個躊躇間,兩人已經出了這片小區了。
來到學校,冼小時把劇本遞給同桌。
一個小組六個人,除冼小時外全都呼啦啦圍了上來,探頭探腦争着想看。
“擠什麽擠,”同桌不客氣地把一個個腦袋全按了回去,“回去回去。等會兒我傳過來自個兒慢慢看。”
趁着晨讀語文老師叫背古詩詞的功夫,同桌就着此起彼伏的朗朗讀詩聲飛速翻完了劇本。
“改的有些多,”冼小時道,“可以嗎?”
“可以啊可以啊,挺好的,”同桌怕被發現,小幅度高頻率一個勁兒點頭,“角色想過哪些分配給哪些人嗎?”
“你決定就好。”
“不不不,當然得一起商量啦,你也是我們的一份子嘛。”
講臺上語文老師似笑非笑地叫了聲同桌的名字。
同桌:“哦嚯。”
得罪笑眯眯的語文老師比得罪脾氣又直又暴躁的英語老師更恐怖啊!同桌一臉絕望。
下了晨讀,語文老師讓同桌找時間去她辦公室一趟。
冼小時提議:“去的時候,找英語老師也在的時候吧。”
“啊?”同桌懵懵地點頭,“好啊,今天上午的自習課我跟着英語老師一起去辦公室好了。”
上午自習結束後同桌等英語老師給來問題的同學講完題,跟着英語老師咔咔咔的高跟鞋聲走走走。
“跟着我幹嘛?”英語老師問,看着這個英語成績還算不錯的同學,聲音不由得放柔幾分。
聽同桌一說完事,英語老師一揮手,不屑道:“她就是上綱上線,沒事!老師替你說話!”
冼小時剛巧把作業收尾,同桌就恍惚着飄回來了,說:“咦,奇怪……這次語文老師那麽好說話诶。”
“……碰巧吧。”
“可我上次語文課說話,被語文老師叫去辦公室幾個科任老師勸也沒用,”同桌眉眼間揮之不去的苦大仇深,“還調我座位……”
“然後把我調到我們班最安靜的你旁邊了,”同桌嚴肅臉點點頭,“說起來挨着你坐,我的确上課跟着安靜很多啊。”
“恩。”冼小時笑笑,“挨着你坐,我也跟着話多了很多。”
“……小時,這真的是誇獎嗎?為什麽我的心那麽痛。”同桌捂着心一副要暈厥過去的樣子。
冼小時的心已經飛到了約好的周六下午的天鵝舞劇了,只應道,“走了,再見。”
起身出教室,果不其然,孟以缃已經在教學樓門口等着了。
“又是你等我。”冼小時句裏有些撒嬌似的不滿。
孟以缃一愣,又笑道:“好,下次你等我。”
“不會是等在一邊,看到我出現了再繞路過來吧?”
孟以缃捏捏冼小時的掌心,輕聲道:“小時真聰明。”
兩人一起去孟以缃家裏用午餐,又看到兩個小孩子在園子裏歡呼着東奔西跑不知道樂些什麽。
“不用管他們,”孟以缃神情間有些無奈,“現在他們自己玩得挺開心的。”
等兩人在餐廳說着話吃飯,兩個小朋友扒着牆,一個腦袋頂另一個的腦袋,轉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裏頭。
冼小時一愣。
孟以缃放下碗筷,聲音輕柔:“這是想找我們玩呢。”
“找我們玩,”一個人玩到大的冼小時不解,“不是兩個人玩得很開心嗎?”
“很多人陪着也會很開心哦。”
“我有以缃,就不想要其他人陪着了。”
“他們的陪伴和我的陪伴是不一樣的。”孟以缃微微抿唇笑着,牽起冼小時的手,“呆在一起的開心也是不一樣的。”
堆積木、捉迷藏、辦家家酒……玩着一項又一項的游戲,時間飛速地過去,對着兩個小孩子小鹿般祈求的眼神,孟以缃和冼小時翹掉了那場市中心的天鵝舞劇,專心地陪着玩了一下午。
等到兩個小孩玩累去補午覺了,冼小時陷在輕輕搖晃的藤椅裏覺得很累,身體悠悠飄蕩在雲端中,又很滿足,就像是自己空白單調的童年補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再回顧時有了讓人勾唇微笑的存在。
孟以缃微彎下身,眉目含笑看着冼小時,道:“累了去房間裏睡會兒吧。”
冼小時聲音軟軟的:“不想動了。”
孟以缃輕輕笑了,聲音也像是飄在雲端中,很遠很遠傳過來般缥缈又好聽。看着眼前閉着眼有幾分無賴的冼小時,視線漸漸垂落到對方微張着的、粉嫩嫩的薄唇上,心中似有螞蟻緩緩爬過。
孟以缃臉頰上紅暈減染,低下頭浮光掠影般在冼小時唇上一印,輕聲道:“那我抱你去吧。”
冼小時只覺唇上被輕輕一碰,微風拂過似的,同孟以缃一般悄悄紅了耳根,不敢睜眼,恩了聲答應了。
安穩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過了。
冼小時起身時,沒有找到孟以缃的身影,走到廚房,才見了人正背對着煮湯,長長的直發披散着,腰間被圍裙的長帶子一勒,更顯得盈盈不堪一握。
“醒啦?”孟以缃聽到動靜,轉頭一笑,“餓了嗎?”
一覺睡前孟以缃匆匆扔下句:“我不困,你睡吧,午安。”就替冼小時關上了門。現在冼小時一看廚房這架勢,猜着自己睡覺時孟以缃就一直在廚房忙着了。
“不餓,”冼小時道,“有什麽要我幫忙的嗎?”
本想回絕,孟以缃心裏一道聲音悶悶響起:[在她面前不用撐着吧,再者,小時本就需要被在意被需要的感覺。]
“唔,那邊的盆裏的西蘭花需要洗一下。”
冼小時慢慢地綻開笑顏,聲音愉悅:“好。”
作者有話要說:
遞出心形的餅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