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旭也就大方包下了一整層21樓,供時酒一人居住。
推門而入之時,他聽見嘈雜的話語聲隔着門板傳出,似乎是近日風評不錯的一檔娛樂節目的聲音,裏頭明星嘉賓同主持人歡聲笑語一片,年輕俏麗的女郎粉墨重施,衣衫光亮,身姿搖擺。
時酒就靜靜坐在電視機正對面的軟椅上,眼尾微微下塌,說不上愉悅,也說不上苦悶的表情。
周懷旭放下手中的食盒,從床邊抱了毛毯,走上前給他蓋上。
果不其然,被驚動的人警惕地回眸後,露出驚喜而迫切的深情,時酒眼中升騰翻湧的情愫瞬間燃為一團光暈,照得他蒼白的小臉熠熠生輝,仿佛一顆沉寂萬年的星球偶遇了陽光,其心中所有的想望與癡念都如細沙塵土,無一不可明見,無一不詳盡如灰。
周懷旭不動神色地斂了眉,淺笑道:“累不累?”
時酒搖搖頭,轉過身子兩手環抱他。一人坐卧一人站立,時酒的腦袋剛剛抵在周懷旭腰腹上,随着男人呼吸的起伏,他能探知周懷旭生命的真實。
前塵往事,遠不如此。
“今天感覺好麽?”周懷旭将人抱起來,送回床邊躺下,又拿來食盒,支起小桌,玲琅滿目擺了一桌子,玉盤珍馐,清白小菜熱氣騰騰地陳列開來,模樣動人香氣彌散,勾得人眼饞得緊。
“嗯。”時酒執筷就近夾了口青筍,小聲答應一句,低眉順眼好不乖巧。
周懷旭看着他,半晌才摸了摸時酒的頭,喉嚨隐隐發緊,唇角幾開幾合,終究無話可說。
四月中旬手術後,醫生告訴他,時酒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不過有患席漢綜合征的可能,後續療養會很麻煩,藥物治療只是杯水車薪的一部分,還要很多事情,需要alpha的配合。
怎麽配合?配合哪些?他沒問,從醫生欲言又止的眼神裏,他讀懂日後的艱難。
于是收斂了公司的事情,轉兼并重組為正常運營的模式,停下手頭奔忙着的招标案,将時間空出來,配合時酒的治療。
時酒卻郁郁寡歡。
“酒酒,”飯吃到一半,他舀了口糜肉粥喂到時酒唇邊,看他輕啓檀口将瓷白浮清華的勺子含進,一會又以猩紅的舌尖推出來,頓時沉了眸,“阿靖就快四斤了,過幾日我帶你去看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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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靖?”時酒咽下粥,歪頭望着周懷旭,似懂非懂,“阿靖……好啊,阿靖是……我們的孩子?”
“嗯。”周懷旭獎勵似地吻了吻他的唇角,笑着說:“阿靖是酒酒的寶寶。”
此話一出,時酒就揚唇笑起來,笑着笑着又似乎憶起什麽,眼底閃過痛苦迷茫的神色,手裏的筷子也握不住,啪嗒一聲磕在碗沿上,哐啷哐啷滾下床,摔在地板上,刺耳地響。
周懷旭将人摟進懷裏,貼着時酒耳畔緊張地安撫着:“阿靖很好,很健康,也很漂亮,別多想,別多想,我在你身邊呢。”
時酒眨了眨濕潤的眼睛,也不明白心中那悲痛欲泣的劇烈感情從何而來,他只知道緊緊靠在周懷旭的懷裏,避免去想有關孩子的景象——那些清晰的記憶從未被掩埋,他都記得,只是想起的時候就好像是在回想一部影片,或是一個故事,真實感那麽淺淡,淡得幾乎沒有,說黃粱一夢都說不上,那種感覺,比夢還遙遠。
他知道,他給周懷旭生了個小寶寶,可惜是早産,還不足四斤。回憶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的情緒催促着他心痛,可是中間好似差了什麽媒介,他想起悲傷的事情,做出苦痛的反應,但從始至終,他卻像是一個局外人,冷靜地看着身體自如的反應着,靈魂卻游蕩于體外,無波無瀾。
只有和周懷旭在一起,才會有歸屬感。簡單的靠近不夠,他還想要更多,要男人與他赤誠相見,肌膚相親,彼此安慰才行。
那一抹幽淡清冷的檀香,就是他所有的執着。
“懷旭……”時酒嗅着周懷旭懷中濃郁的木檀氣息,覺得身體有些燥,omega本性中的獨占欲催促他的腺體開始運作起來,不過多時,他粘膩醉人心魂的信息素就充斥了整個空間,似乎空氣也被釀成了酒,飄搖着辛辣甘醇而清冽的香氣,絲絲縷縷的信息素近乎實質,争先恐後地貼近周懷旭的皮膚,急切渴求着占有。
看着懷裏無知無覺而媚眼如絲的時酒,周懷旭有些頭疼。行煦光告訴他的,可能會出現的瘾症,到底還是沒能逃過去。
alpha的信息素,既然如同藥物一般有刺激時酒情緒,治療精神不振的療效,那也就有攜帶藥物依賴危害的可能性,如今時酒的反應就是典型的依賴性反映,周懷旭對他而言,就是天然的催情劑,人形海洛因。
苗條可以追溯到周懷旭第一次與時酒發脾氣之後,時酒精神異常的那段時間,據行煦光分析,如病情繼續發展,很可能就是一個完全失智的結果。病人的大腦會漸漸退化,如同幾歲幼兒一樣将周懷旭視作絕對權威,除去執行命令,索求周懷旭的關注,再無其他想法。
昔日飛揚跋扈的小少爺,終将淪為一個alpha的禁脔。時酒靈魂中的光芒,也許就此歸于黯淡。
周懷旭不願意看到那樣的時酒,不要說時酒自己一向不喜歡那樣的omega形象,就是周懷旭自己,也舍不得時酒被蹉跎了鋒芒。
“酒酒。”周懷旭握住時酒摩挲着他西褲的小手,誘哄道:“酒酒告訴我我們曾經一起做過的事,我就讓你舒服好不好?”
春日午後的空氣溫軟如甜夢鄉,莺語雁聲嘤嘤可聞,床邊透光的薄帳似一團皎淨煙霧,随着和風搖曳生姿,于淡靜璀璨的陽光裏投下輕盈的影。懷裏人眉目秀逸,淺淡的遠山眉似青黛江山的一尾,映着那涳濛而晶亮的眼,有別樣的天真。
時酒見周懷旭盯着自己看個不停,露出腼腆羞澀的深情,黑曜石般的眼仁左右游移似雪溪裏蕩着清珀,明澈而清麗,啓唇輕語的剎那風情,竟如鏡匣初開,明豔不可方物。
周懷旭心驚如擂鼓響動,欲意分開兩人緊貼的身軀,可時酒轉身覆在他身上,許是察覺到周懷旭的退意,修長的兩腿一招一攬,顧自纏緊了周懷旭的腰,委委屈屈将腦袋往周懷旭肩頸倚靠的時候,甜膩馥郁的信息素如決堤之洪,奔流湧動着向周懷旭身邊傾倒。
作亂的人倒沒想太多,一門心思解了心裏的願望,倒還能乖乖聽alpha的話,一五一十數起往日的那些細枝末節來。
“14年三月,我們一起種野百合,種子是我自哥哥那偷拿的。後來長得很高很高,雨季的時候我忘了收進屋子裏,從二樓陽臺上刮落了。”
野百合莖葉粗大高壯,素色的花出落得大方,夏初結了果後就抵擋不住那暴風驟雨的摧呲了,他心疼野花養在室內不見陽,總是一大早将花盆抱去陽臺曬着。野百合香消玉損的那個陰雨天,周懷旭提前回了家,兩人糾纏交頸的整個下午,都沒人想起窗臺那缽百合。
“14年冬天,你拉着我沿着濱江大道走了好幾站路,回去的時候,我累的不行,是你背回去的。”
平安夜天氣預報說有初雪,周懷旭給公司員工放了假,草草結束應酬酒席,将近九點趕到家拉着人就往外跑,兩人傻兮兮地從車水馬龍走到人煙罕至的秦水公園,走到隔江的山頭傳來寺廟打更的鐘鼓聲,看盡一川萬家燈火,卻一顆雪籽都沒見着。
“15年春天我背着你學抽煙,每天敞着窗子散味道,結果還是被你發現了,你頭一回訓我,記不記得?”
小孩被訓得不敢作聲,抱着被子嘴咬手捏個不停,周懷旭氣極不理他,徑直去了書房工作,淩晨進卧室,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抱住了腰,小孩哭得啞啞的聲音軟糯而含糊,他卻聽得字字明白,傲嬌不認輸的小孩勉勉強強認了錯,別扭地埋怨他太忙于工作,害小孩想念得沒辦法,才找來男人的煙,偷偷地學。
“15年秋天去旅游的時候,我買錯了茶,後來全泡給你喝了。”
“16年新年,我吃壞了肚子,那都賴你,我說了不喜歡桂魚,你偏偏不許我不吃。”
“還有啊……”時酒講着講着,脊背越來越軟,本就靠坐在男人懷裏的身軀漸漸化為一汪春水,擡眼看周懷旭的眼睛裏盈着星光,他突地擡手,将指骨那環着的玉色戒指展露出來,笑嘻嘻地說:“懷旭,懷旭,你看你看。”
“嗯。”周懷旭看着時酒希冀的眼神,空出左手與他交握,拇指摩挲着時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