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滿足感——鄭華是無限滿足地,在觀看他的死亡。
明明該很惶恐的,心髒跳動的感覺卻漸退——時酒知道,心髒衰竭是涉毒者最慣有的死亡方式。
時酒伸長脖子争取了幾口空氣,找尋回幾縷意識後,才感知到腹部一陣陣尖銳如刀絞的折磨——還好,沒死,看來劑量還沒有特別大。
卻突然聞到一股奶香——被稀釋過的,距離遙遠的,誤打誤撞飄散進病房的……屬于,周倪青的。
時酒忍不住笑起來。
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落在右臉上,扇得他兩眼發黑,鄭華氣極的聲音響起來,音調高得刺耳:“賤婊子——!”
“嘶,潑婦。”
“你!——”又是一耳光,結結實實落在剛剛的印跡上,火燒似的疼。
“我說錯了?”時酒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門口,再看他,狼狽的處境掩飾不住他的鄙夷:“打人罵街,你和潑婦有什麽區別?!”
眼見他手掌又揚起,時酒下意識閉眼準備捱過一記,卻聽見“砰——”一聲槍響,有溫熱的液體濺落在臉上,空氣中鐵鏽的氣味爆發開來,再睜眼,就看見鄭華驚愕的神情,聽見他後知後覺的哀叫。
借此機會,時酒起身推開了鄭華,拔下小臂上的針管,卯力向前扔去。
……結束了。
結束了。
時酒長嘆一聲,想呼喊一聲告知平安,才驚覺自己連維持驚喜的力氣都沒了,只覺靈臺一片渙散,只覺困累無力,吐息艱難。
“嬸嬸!”周倪青倉皇奔來的樣子,是時酒意識喪失前的最後一個剪影。
……
Advertisement
“接近六百毫克低濃度海洛因,加上他身體本就虛弱,營養不足,孩子肯定是要早産的……”
“可以,但你能否保證他的生命安全?孩子出生之後,不可以沒有爹爹。”
“周懷旭,你現實一點——病人昏迷情況下要分娩只能剖腹,不是說你想保誰就保誰的!”
“既然如此,我拒絕簽字。”
“你瘋了?如果宮口開到十指時酒還不醒呢?你打算把孩子活活憋死嗎?就為了增加他的生存幾率?就算你犧牲掉孩子,他也不一定活得了!”
“我說了,我拒絕簽字。”
時酒是被生生疼醒的,意識尚未具備分辨情狀的能力,就聽見了行煦光與周懷旭的對話——他們似乎在争吵,行煦光語氣暴躁,周懷旭也不算平靜,他很少聽到過男人愠怒的聲線,冷淡而危險,仿佛野豹警告的低鳴。
為什麽呢?為什麽……他生氣了?
“啊——疼——嗯啊——”來不及多想,沉悶的痛便從腹中傳來,好像是孩子在踢打他,沉甸甸地向下墜着疼。好不容易緩過一點,才發現周懷旭就在身邊,握着他的手。盡力睜開眼睛,撲面而來的灰白晃得他有些恍惚,時酒只能看清周懷旭正垂眸瞧他,嘴角抿着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才從公司趕過來的嗎?穿得好正式啊……西裝筆挺整潔,只是領口和袖口有點亂,嗯?再仔細看的話,頭發稍顯狼狽,他很焦慮嗎?怎麽了呢?公司……有事嗎?
斷斷續續想了幾秒,頓覺頭痛欲裂,酸脹和嘔吐的感覺接踵而來,和宮縮的頻率重合在一起,折磨得他泫然欲泣。
“你醒了?”行煦光疾步上前查探時酒的情況,“意識清醒嗎?酒酒,跟着我的節奏呼吸,你的情況不太好,分娩過程會有點長,你有沒有力氣?”
時酒正咬牙忍痛,只勉強點了點頭,一手搭上肚子,摸到的是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堅硬,心裏略有些驚慌:“孩子……為什麽…啊好痛……”
行煦光探手在他腹下按了幾圈,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周懷旭,道:“鄭華的事,你記得嗎?過度驚吓導致的早産,宮口已經開到三指了,我得給你一針助産針。”他轉頭吩咐了小護士,又繼續說道:“萬幸你醒了,不然孩子就……”
“行醫生。”周懷旭沉聲打斷他,“海洛因對順産會不會有影響?”
他們只讨論了時酒昏迷下的兩種處理方案,既然現在時酒醒了,有些事情就要重新考量,重新了解。
行煦光在時酒肚子上摸索的手停了停,知道周懷旭現在是不和自己作對了,便誠然道:“有,不過他既然醒了就算好事。等會可能會出現脫力和再度昏迷的情況,你守在他旁邊,他會好受一點。”
周懷旭颔首,看着忙裏忙外的醫護人員,沒再争吵什麽,捏着時酒的手收緊了一點,怕捏疼他,又松開一點。
“懷旭…懷旭……孩子……為什麽……”行煦光說得太快,他沒聽清,不得不再問一遍。
“鄭華給你注射了五百毫克海洛因,你被吓着了。”周懷旭俯下身,耐心地解釋着,“不要怕,有我在,你和寶寶都會沒事的。”
對……鄭華。
時酒聞言閉上眼,喘了兩口氣,腦海裏湧現出紛雜混亂的記憶——有時候是一束嬌豔欲滴的玫瑰,有時候是鳴謝軒富麗堂皇的大廳裏站着的男人,有時候是高高舉起的針筒,有時候是年少時家中賓客滿席時饒有興趣與他攀談的商界精英。
「“記得?”」
「“嗯?什麽?”」
「“看來是不記得了。”」
時酒想起那時周懷旭淡漠而銳利的眼睛,那裏面有太多情緒,曾經無從分辨,無力理解,如今想來,答案竟如此簡單而直白。鄭華喜歡周懷旭,所以他曾經追求過自己,可時酒沒有在意也沒有選擇鄭華,因此鄭華懷恨在心,借機報複。
原來他真的,見過他。
“對不起。”溫暖而柔軟的吻落在額間,是周懷旭,“對不起,我沒想到……他會傷害你。”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是熟悉的,是遙遠的,他痛得耳根都是麻木的,聽他說話就像隔着一層水似的,可明明那般模糊不清,時酒還是聽懂了,一個字一個音都沒落下,停頓吐息盡如琴鍵敲擊下的音符,盡如灑落玉盤的珍珠,盡如周懷旭烙印在他心底的聲響。
鄭華喜歡周懷旭,從青梅竹馬的時代,喜歡到如今,各自事業有成。既是站立在如此根基上的仇恨,他時酒除了受着,又有何資格去譴責呢?鄭華藏得太好了,好到周懷旭都被他騙過去,好得如此用心,如此動人。
如果……如果周懷旭沒有選擇時酒,如果鄭華曾經勇敢一點,如果時酒沒有遇見周懷旭,那麽,是否一切的一切都會不一樣?他對周懷旭一向索求無度,任性妄為,萬般比不上鄭華的用情至深,如果沒有命運的青睐,他時酒又憑什麽和周懷旭在一起呢?憑什麽無憂無慮地賴在周懷旭身邊,好像很理所應當,很理直氣壯的樣子?
日高閑步下堂階,細草春莎沒繡鞋。折得玫瑰花一朵,憑君簪向鳳凰釵。
如果沒有時酒,周懷旭和鄭華,一定會有那般幸福的生活吧。
“周…周…周懷旭……”時酒握緊他的手,稍稍分散了疼痛帶來的焦灼,“我…我不喜歡鄭華……我…我也不會原諒……不會原諒他……可是……”
“沒有什麽好可是的,你不需要原諒他。”周懷旭蹲下身子與他平視,“我也不允許你原諒他。”
時酒有些愣,看着周懷旭無驚無訝的眼睛,還是繼續道:“可是他……他喜歡你,喜歡你那麽多年…你……你忍心嗎……?”
“想什麽呢。”周懷旭嘆了口氣,替他撫去額角汗濕的碎發,“我不喜歡他,有什麽不忍心的?”
“是嗎…”時酒虛弱地笑了笑,“可是……”
“酒酒。”周懷旭捏了捏他的臉,堵住他呼之欲出的疑惑:“我只喜歡你,你不要多想,等寶寶出世,你慢慢問,我慢慢說給你聽,好不好?”
時酒閉上眼,沒再說話,暗暗使勁抵抗着卷土而來疼痛。五髒六腑被擠壓搗碎的痛感激得他面色蒼白,瞳孔渙散,确實沒有力氣再去問周懷旭任何問題。
……
番外-元宵節賀文
往事已矣,塵埃落定,周家迎來了一個團團圓圓,和和美美的元宵佳節。
正月十五,周家仆從衆人都回家過年了,周懷旭也休了年假,呆在家裏陪媳婦和孩子,工作應酬一概不理,只顧着享受溫馨與甜蜜。
經歷過情感與命運的低谷,周家空氣裏的甜蜜含量直線上升,突破一個又一個峰值,如今已經堪稱是蜜裏調油的狀态。
“嗯……不要了…太深…深了……”時酒捂着眼睛,喘着氣不敢看身上的人。可男人卻惡劣地将他的手拂開了,逼着他直視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裏面的情欲和躁動幾乎将他吞噬,燙得他靈魂都在顫抖。
好在周懷旭顧及他肚子裏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