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行煦光解釋着,“不能睡着打,容易暈針。”
時酒點點頭,撐坐起來靠在床邊,自覺地挽起袖子,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臂,內側青色的靜脈蜿蜒而上,似是一段綿亘的山脊。也不是第一次見時酒那紮得觸目驚心的胳膊,只是湊近仔細看的時候,還是很心疼。反倒是時酒見慣了醫護人員多次出現的揪心表情,反應頗為平淡。
“可以紮上面一點。”時酒揉揉手腕,向着護士說,“也不是很疼,小光,你能不能幫我撥個電話,快七點了。”
他說的是法國時間,六點五十七,周懷旭有早起的習慣,再晚一點就遲了,估摸着要去公司了。
行煦光看着針管回血,護士調好了滴液的速度,才從白大褂的大口袋裏掏出手機,給周懷旭撥過去。時酒望着他手裏捏着的手機,眼神飄了飄,等網絡電話的等待鈴聲響起來,才垂了眼睑,露出隐忍的姿态。
“喂——”陌生的嗓音傳來,靜默的兩人皆是一愣,“懷旭沒起,有事嗎?”
說話的人顯然也才醒,暗啞的少年音稚嫩緊澀,簡短的七八個字裏無一不是對周懷旭的熟悉和親密,一番話說得暧昧含糊,給了人無窮無盡的遐想空間,以致于行煦光的第一反應就是望着時酒,他想周懷旭十有八九是和人過夜了,而且還是個熟悉的小情人,一聽就不是才勾搭上的。
時酒皺了皺眉,示意行煦光把手機給自己,不要多言。
“你好,我沒什麽事,他沒起的話就算了,麻煩你了。”出人意料的鎮定和平靜,弄得行煦光有點急切。
怎麽回事?時酒知道周懷旭在外面有人?
“呀我當是誰呢……是時少爺呀?”對方明顯不願他糊弄,聲調一揚,陰陽怪氣得不得了。
時酒抿了唇,耐心聽他侃個不停——“早有心拜會時少爺,沒想着今個碰着了,時少爺的電話我可不敢挂,你等會,我這就去把懷旭叫過來。”
“嗯,我等着。”時酒也很自如,像是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順着他的話就讓他去喊。行煦光倒被他吓得眼皮一跳,差點把手機搶過來。
“啊……懷旭,懷旭。”對方捂住了話筒,消了音,過一會才聽見回答——“他說不想接,時少爺,我替你勸勸他。”下一秒電話就斷了,一場滑稽的表演宣告落幕。時酒猝不及防就笑起來,手機落到枕邊上也拿不住了,只能捂着肚子揉着眼,一個勁笑個不停。
數月來,當數最開懷的一次。
“哈哈哈哈哈……二十七……我他媽已經是第二十七次碰上這種奇葩了哈哈哈……周懷旭從來不知道……我幫他擋了多少智障桃花哈哈……我跟你說前兩年有一次我——”他突然頓住,張揚的笑還挂在臉上,一排整齊的小牙也露出來,像是小溪裏圓潤小巧的鵝卵石。往日驕縱,惟我獨尊目空一切的架勢,竟短暫地顯現了幾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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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聽到電話裏的少年回應聲他是緊張的,甚至下意識将昨晚那股奶香與這個少年聯系起來,可對方馬腳露得太快,道行不夠深,一下子就讓他找到了破綻,甚至想,那他以為的情敵也不過如此,何以為懼?
幾年來,每次接到這樣的挑釁,他總是毫不在乎,甚至當作笑話一樣偷偷藏在心裏取笑周懷旭,那時候周懷旭太寵他,寵得他覺得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威脅到周懷旭的愛。确實也真的是這樣,所以哪怕圍繞着周懷旭的人再優秀再完美,他也不會有忌憚之心。
那些喜歡直接找上門的都沒什麽腦子,他不屑,他輕慢,他笑他們愚蠢無知。
他笑得那麽開心,是真的好開心,這份心情是那個傲慢的時酒的性格延續,他險些在延續中忘卻了當下一切的揪心,好像就這麽做回了那個本真的自己,那個呆在周懷旭身邊,愉悅地享受着四年婚姻的自己。
當然是愉悅的,他們默契,彼此相知,甚至形影不離——他常常追到周懷旭公司裏,陪男人辦公,只是為了看着周懷旭而已;他們交纏的身影遍布家裏每一個角落,白天或者黑夜,都有過沉醉的荒唐;他故意裝病讓周懷旭回家陪他,帶他出差或者旅行;他們看同一本書,随手拿取對方的杯子餐具,周懷旭喜歡他穿他的襯衫,雖然有點大,可是很性感……
亂七八糟,毫無邏輯的回想如同老舊的默片一幀幀地滑過去,邊角泛着歲月枯黃,其實他們也曾經有過争吵,時酒有千萬種哄周懷旭的法子,但只此一次,他腦袋空白一片,完全地束手無策了。
四年間時酒尚能安慰自己,親密只是因為僞裝,或者生理吸引,他可以理所當然地忽視自己的依賴,無視內心的愧疚,甚至身體抱恙的這段時間裏,他還能一面痛着,一面不知悔改地等待在原地,慣性思考着周懷旭離開的可能性并不大,可如今,笑聲停止的那一瞬間,他才發現,自己還沒有完全地成長起來。
周懷旭的疏離讓他痛,他身上別人的氣息讓他心緒難平,但不僅僅是他需要時間,需要包容,需要彌補傷痛,周懷旭也同樣需要——而他,竟然遲遲不能懂得麽?
與其等待周懷旭來愛他,不如他時酒先去愛周懷旭,不為彌補,不為回報,只是單純為自己努力一次,去無所保留地愛一次,受傷如何?心痛又如何呢?周懷旭是值得的,時酒知道就夠了,他無怨無悔。
時酒心思通透地想着,那邊看呆了的行煦光回神來,咂咂嘴,說:“酒酒,我還以為自己看走了眼,一下子又變回了那個小酒酒。”
“小光,幫我個忙。”時酒沒空和他緬懷那些有的沒的,眼睛亮晶晶盯着行煦光,顯然沒把行煦光的話聽進去,“你想個辦法,在我把孩子生下來之前,讓周懷旭留在國內?”
“你——”
“還有,明天,你讓我哥來醫院一趟。”
“時酒。”行煦光的眼底流露出不贊同,他斟酌了一會,還是開口道:“你現在可經不起折騰,幹嘛呀,還算計啊?”
被明嘲暗諷的時酒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特別堅持,長聲短聲地求着,軟乎到不行。
“成成成,你答應我不亂來,我給你想辦法。”
“不亂來,我乖乖的。”時酒彎着眉,笑得山遠水遠,眯起的眼裏寫滿愉悅,明明沒有周懷旭的消息,甚至還被刺激了一通,卻高興得要過年似的,也不曉得動了什麽心思。
隔天時濤來了,兩兄弟關着房門唧唧歪歪了什麽,行煦光也不知道,等第三天,周懷旭過來了,行煦光只能按他們的計劃,滿口胡說了一大堆,說時酒現在怎麽怎麽不穩定,怎麽怎麽要人陪,叽裏呱啦也不知道能不能忽悠到周懷旭。
對時酒,他将信将疑,總覺得時酒好像明白,又不确定,時酒到底是不是那麽明白。
心裏多半還是慶幸的,時酒要是懂得挽回的話,他也能少操心,不用每天蹲在醫院裏守着時酒,生怕他作出什麽破簍子出來。
可千個沒想到萬個沒料到,這邊和周懷旭交代着的空當,那邊周家就送了個omega過來,信息素濃得不得了,隔着一個走廊都聞到奶香。
見人怯生生躲到周懷旭身後,默不作聲挽住周懷旭胳膊的樣子,行煦光一下子沒繃住——
“周懷旭,你什麽意思?!”人一看就不是昨天聽見的那個,眼前的人稚嫩得近乎孩童,看着還有些外國血統,金色的發青綠色的眼,皮膚白皙不似亞洲人。行煦光看幾眼,估計這又是周懷旭另一個姘頭,就是不知道帶醫院裏來做什麽,難不成是給人添堵的?
那孩子也瞧着行煦光,瞧着瞧着臉就漸漸紅了,望着行煦光似乎還有點含羞帶怯。行煦光質問着周懷旭的時候,他就緊緊捁住周懷旭的手臂,似乎被唬住了,腳步還有點退縮。
周懷旭察覺到,安撫地捏了捏他的手,低頭和他貼着臉說了幾句話。
就在行煦光震驚于兩人的光明正大之時,周懷旭擡起頭,飽含深意地看了行煦光一眼,那孩子也瞅着他,竟連眼角都是紅的,碧色眸子裏濕濕嗒嗒就要哭出來。
“行……行煦光?”那孩子終于開口,脆生生地喚了一聲行煦光的名字,不經意和他對視一眼,又不好意思地轉頭,扯了扯周懷旭的袖扣,“周叔叔,我叫得對不對?”
“嗯,對。”周懷旭柔聲誇獎了一句,眼風往行煦光那兒一掃,就領着人往時酒的207去了。那一眼裏的意思,行煦光是真沒看懂,他只顧着心驚膽戰,看見他們往時酒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