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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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一瞬,周懷旭的手伸向他的頭發,驟然停頓之後,輕輕撫向他的小腹——那裏軟軟滑滑的,肉嘟嘟一團,因為孩子并不大,時酒的皮膚依舊細膩松軟,不算很緊致,但也很可愛,雖然在朦胧的月光裏,模樣不甚清晰。
少動的孩子,突然動了一下,時酒覺得有點疼,可看見周懷旭緩和的眉眼,沒哼出聲。
“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周懷旭的手沿着他的腰線摩挲了幾下,毫不留情地離開,看見時酒咬着唇,面色又有些不悅,時酒卻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不言不語地躺回床上,阖起眼睛睡了。
行李箱劃過木質地板的辘辘聲響,随着咔噠落下的門鎖,開啓漫漫長夜的序幕。
寶寶——他一手覆住小腹,仿佛還能留下些微餘溫——我們好好的,乖乖的,不要惹爹爹不喜歡,好不好?爹爹很忙,你不要鬧,我們一起等夏天,等爹爹回來好不好?
懷孕四個多月的夜晚,時酒第一次落紅,被家裏仆人發現,七手八腳推上救護車——鐘叔聯系周懷旭的時候,那人正在飛往大陸西岸的遠程飛機上安穩入睡,無牽無挂,無思無憂。
……
“感覺怎麽樣?”行煦光守在時酒床邊,穿着白大褂,板着臉詢問着。
孕期心理狀态真的很重要。它影響着身體的激素平衡,也影響着胎兒的發育好壞,至關重要又極易被忽視,放時酒回去修養的時候,就仔仔細細交代過他——要多多走動,好好曬太陽,保持心态愉快,最好能在家參與家務勞作,既是鍛煉又是安撫。
結果呢?時酒嘴上怎麽答應的?回去又是怎麽做的?老是呆在家裏,一點事情也不做,每天想着周懷旭周懷旭,那能好麽?怎麽?!離了周懷旭還活不了了?越是這麽無所事事越是沒自信沒自尊,那孩子能好好長大嗎?周家人又怎麽回事!怎麽照顧孕夫的!那肚子裏的不是他周懷旭的親兒子了?!
“嗯……疼…好…好疼……”時酒捂着肚子,哪有時間去想別人在想什麽?冷汗流了滿頭滿身,冰涼涼順着臉廓滑落進眼睛裏,澀得眼睛也疼。
“先打保胎針,再吊營養液,叫周家煲點補血的湯送過來。”行煦光筆走龍蛇寫下幾行字,扔給一旁站着的小護士,氣呼呼地走了。
孩子掉不了,但時酒身子骨太差了,再不養,生産時還要受苦。長期不運動,天天躺在家裏,胎位也不正,接下來還得好好調,實在不行,到時候只能剖腹。
可他血壓也不穩定,剖腹的話……很可能産後大出血。
不管他時酒和周懷旭有什麽恩怨情仇,孩子總是無辜的吧?既然作為父母,能不能負點責?讓他這醫生在這着急可不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嗎?要鬧鬧要吵吵,有本事,別火急火燎地往醫院裏送啊!他大半夜被人從家裏喊過來,問了半天就這麽個窩囊事,耍人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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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眼裏,最見不得輕賤人命的人。縱使那些情愛之事他不好勸,遇上孩子的生死,他還是得說說道理——這麽想着,一封郵件就往法國那邊飛過去,行煦光罵罵咧咧半天,見到網頁跳轉至送達的界面,總算消了點氣,舉步又忘病房裏走。
對着周懷旭,他是慫,但不代表他沒有不滿,起初是對着時酒的,所以後來看見周懷旭不冷不熱的态度,他只能服氣,可想着兩人不能好了,周懷旭的做法也讓他心裏有點不舒服。
明明是周懷旭妥協了,寬容了,明明周懷旭一點錯的都沒有,卻依舊,讓人覺着不夠。
他那一句“我曾經也差點是一位父親”,噎得行煦光至今也無話可說。也許人心都是向往完滿的,所以他總希望周懷旭能再寬容再寬容再再寬容一點,最好能既往不咎,和時酒繼續甜甜蜜蜜地過日子。
周懷旭太不動聲色了,時酒握着刀子毫不留情地紮下去,等拔出來的時候,卻沒見着血,好像周懷旭生來無畏,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人心都是肉長的,哪有那麽絕情的人呢?說不愛就不愛了,說放手,就真的放手。可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不會聲張的人,永遠維持着堅強的假象,固然令人敬畏,可卻往往,無人心疼。
所以,周懷旭——請再寬容一點,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時酒,都再多退讓一點,不要讓這段感情真的寂滅雲海,不要辜負自己曾經付出的愛,信任,以及期盼。
拉鋸戰裏,總有退讓才有勝負,愛情亦如此,從未有真正的公平。行煦光只能賭,賭周懷旭足夠清醒,知道怎樣做才能贏得最圓滿的結局。
……
病房裏時酒又睡了,孩子不鬧騰的時候,他總是渴睡的,左手吊着針管,紮到了頂左邊。前些時候紮針紮得太多,手背都是紅紅紫紫的傷,好在時酒的血管好找,要找個地方下手也不算太艱難。
行煦光在門口站了一會,心裏想着剛剛發出去的那封郵件——似乎太無理取鬧了一點,真叫人回來了,還不知道怎麽跟時酒說。
兩口子的事,他插手打屁啊?!看把自己給能的!煩躁地磨了磨牙,他掏出手機,想着再給周懷旭去封郵件,解釋解釋,好歹顯得不那麽幼稚。手機屏幕一打開,卻看見新的消息提醒,點開發現是周懷旭的,寥寥數語,交代着歸期。
懸着的石頭落下來,行煦光怔愣了幾秒,老老實實回了個好。
到底是被他說動了?總覺着沒那麽簡單,但孩子肯定是保住了。有alpha的信息素陪伴,孕期還是要好過很多——心緒平穩,孩子也健健康康的,多好。
“行醫生?”推着護理車的護士路過病房門口,覺着身影眼熟,小聲試探了一句。
“啊……”行煦光轉頭,随手拉上門,問,“護士長,什麽事?”
“沒什麽事,看你站那一動不動的,想什麽呢?”
“想病人的事呢。”行煦光笑笑,突然想抽煙,他是沒吸煙的習慣的,此時此刻,卻需要些消解塊壘的東西,煙也好,酒也好,只要能麻醉自己就行。
周懷旭和他夜談的那天晚上,是否也懷抱着同樣的心情呢?應付于他人,傷懷于自己,只有指甲明明滅滅的星火,燃燒着莫須有的哀思。
“想裏面那位啊?病人的事情,也不是我們好管的。”護士長柔聲安慰他,說的話在情在理,卻又如夢虛浮,“兩口子吵吵鬧鬧,別人哪插得上手?”
“護士長,你說,如果一個人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傷了愛人的心,他被原諒的幾率有多大?”
“那哪說的好呢……”護士長沉凝一會,就說了這麽一句話。
“也是,您忙去吧,我再站會。”
也是,答案太難說,只有等,才能知道時酒的那一個會是怎樣。行煦光吹了會夜風,怎麽想也沒想明白,索性不想了,等過兩天,看周懷旭怎麽反應。
不過出乎行煦光意料的是,得到周懷旭回國消息的時酒,反應并不熱切。
他只是舀着瓷碗裏的南棗肉桂小米粥,一口接着一口,不吵不鬧也不激動,只是機械地進食,機械地應答,行煦光奇怪他怎麽沒反應的時候,他也只是淡淡說了句:“啊,挺好的,謝謝。”
時酒似乎一夜之間,變得怯懦起來,至于轉變的時機和緣由,行煦光無從考證。如果硬要追溯的話,可能是孕前的大病,也可能是漫長的修養,或者,還有別的原因。
哪有夫夫的日子過成這樣的,履行責任一樣地過生活,那還有什麽意思?
“時酒,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周懷旭外遇了?”
時酒端着碗的手陡然一歪,勺子也險些沒握住,一看就是被行煦光的猜測吓着了,但他只是白着臉,小聲否認道:“沒…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周懷旭的一舉一動,劉秘書都事無巨細地同他講,男人那麽忙,每天都紮在辦公室裏,怎麽會有外遇呢?……哈哈,不要開玩笑了,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去找個更好笑的來才行,不要再說這種玩笑了……哈哈……哈哈。
情緒翻湧着,又有些食不下咽。
“法國現在幾點了?”時酒放下碗,問了一句。
“唔……往前推七個小時,嗯,淩晨兩點多。”
“那太晚了,我還想跟懷旭講講話。”
“躺一會吧。”行煦光讓他躺下,蓋好被子,“下午就可以了,下午四點鐘我們給他打電話。”
“嗯。”
時酒沒能睡踏實,行煦光就叫醒了他,身後的護士長在彈着針管,幾滴棕黃色的液體被彈落在垃圾簍裏,沿着褶皺緩緩流下去。
“安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