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色的房間。
張嘴欲呼,才驚覺四下無人,嗓子灼痛難忍,哽得時酒微微皺眉。
——五感從視覺開始,一一回歸。
他已經多年安康,無大災無小病。周家精細周全地養着他,是一點苦頭也不讓他嘗的,下人們做得不好,周懷旭便為他親力親為,總有他能夠滿意的,得他心意的。
心下便不禁嘲笑起自己來,原來他時酒是這麽個嬌氣的人物,不知人間炎涼。
可到底,得漸漸懂事起來,他還想着離開。
……
時酒躺了一會,凝聚了些微弱的力氣,左手往後撐了一下,痛得他哼出聲來,偏頭一看,那只手臂也是不堪入目,沒輸液,卻浮腫了,密布着針眼。
他到底睡了幾天?!
嘗試着借腰勁坐起來,強烈的鈍痛感硬生生将他壓回床上,可能聲音有些大,很快有護士來給他整理床鋪,換頭上的冰貼。
“請…請問……”他艱難地發出幾個氣聲。
“噓——”護士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大約大學剛剛畢業的樣子,溫柔善笑。她特意将聲音放低,似乎在防什麽,只略有匆忙地向時酒交代着:“你病了,燒了四天,現在還是低熱,不要說話,嗓子不舒服我等會給你端點水。”
見時酒着急詢問,又說:“你可別折騰啦,今天二十一號,你傷口發炎了,滴的是一些鹽水和營養液,等會你還要喝藥,嗯……你丈夫不在,這幾天都沒來,你不要想着到處跑了。”小護士把能想到的時酒會問的問題全部回答了,才指了指他的腳踝,說:“你跑不了的。”
目之所及,竟是一段光澤明亮的合金鎖鏈。
不等他再反應,小護士行色匆匆地端着盤子走了,說是一會就回來。
時酒怔忡地躺坐着,沒想到,門再次打開,就看見小護士口中所說的,他幾日沒來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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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顧無言,時酒并沒有如周懷旭預料的那樣躲閃開他的目光,不過,時酒向來勇氣可嘉,也不足為奇。
他該知道人心涼薄的,醉夢溫柔鄉醉了多久的時日?竟連背叛,也會驚訝。到底是時酒太工于心計,善于喬裝,還是他周懷旭太愚笨太癡情,落入這樣一個圈套裏?
美人計,他念書的時候最不屑不恥不在意的計謀,還曾妄自尊大,笑話那古今中外義無反顧淪陷的英雄,笑他們癡人癡念,枉為豪傑。
呵——
斂目垂首,一見傾心之初的那場酒宴,還歷歷在目。
周懷旭二十歲統管周家,接受以後手段雷霆,将父母遺留的多家海內外産業打理得井井有條。他二十三歲放寬本企就業待遇,高素質人才不斷流入,周家的發展也水漲船高,一躍成為商業巨頭,勢不可擋。
年少有為,儒雅俊朗,多少人孺慕之,多少人傾情之,多少人心向之。
可周懷旭偏偏接了時家的酒宴邀請,見到了時家明豔動人的小兒子。那日賓客滿門,時延康攜着夫人走動攀談半晌,直到酒酣飯飽之時,時酒才頂着濕答答的頭發姍姍來遲。
時延康當即訓斥他:“學校不是請假了嗎?你是怎麽溜出去的?!這個樣子怎麽見客!”
少年低垂的腦袋濕漉漉,水滴沿着他鬓角落下滑入衣領,藏匿在那細瘦白皙的小巧鎖骨之下。他甚至沒有看見他全部的樣貌,就心生憐惜的情意,看懂了時酒倔強挺直的脊背裏蘊藏的不甘與委屈。
世家少爺,都知道家中酒宴涉及商場,沒有幾個會将學校課業看得比此事更重要的。
後來他查明了時家的一些往事,知道了時濤的經歷,頓時就明白了時酒的心情,可時酒對着他卻是巧笑倩兮,說着愛說着原諒說着寬容,竟僞裝得如此徹底。周懷旭不疑有他,還心疼他的善良,心疼他的純真。
再後來呢?他像個傻瓜一樣,趁時家的企業陷入債務危機時推波助瀾,哪裏曉得,一切動亂的源頭皆為時酒時濤二人苦心孤詣設的局,洗刷仇恨的報複。
如今,他還端着藥,端着湯水,有心來看他。
時酒昏迷的那些天,行煦光忙前忙後,費盡心機地照顧着,看見他無動于衷地上下班,甚至有些埋怨。
行煦光說:“時酒也不容易,你能不能就原諒他這一回?你看他現在情況這麽不好,等他醒了,肯定會有抑郁情緒的,你最好能來陪陪他。”
周懷旭不動聲色地翻閱着文件,他以為自己會不舍得,或者有些生氣,可卻驚訝地發現,他平靜得難以想象,時酒對時家的欺騙,對周家的遷怒,對他朝夕年月裏的隐瞞與不信任,像是個頭腦聰慧的小偷,每日每夜都來他心裏掏一點點,每日每夜不停歇地來,偷着偷着,他也沒察覺,等回首再見,才明白心裏早就空空如也,旁人再說時酒怎麽愛他怎樣有情又怎樣無辜,他也似乎不會再相信了。
他告訴行煦光,說:“時酒有他的自尊和思想,我周懷旭也一樣,沒有人愛一個人是理所當然的,我沒有理由原諒他。”
且先不顧感性的判斷,行事果斷的上位者姿态先就擺足。
“可你還是愛時酒啊……”行煦光不解,“你鎖着他,不就是不想他逃跑嗎?”
“不鎖着他,他不會配合你們治療,一有力氣就會跑。等他身體無恙,就是周家對時酒的最後一點情意了。”周懷旭理智得不得了,不留情的話也說得明明白白,“屆時,我的律師會将離婚協議書轉交給他。”
挂斷電話,行煦光果真再沒來找他。也許是他明白了周懷旭的心情,明白了周懷旭的付出,明白了周懷旭的心灰意冷。不要父母,不要愛人,不要孩子,時酒的每一項罪行都足以置周懷旭的自尊于絕地,單從alpha的天性來言,時酒的任何忤逆都不被允許,遑論如此深重的一刀。
alpha說抽身離開,就絕不再搖尾乞憐。他時酒是人,他周懷旭更是如此。
時酒躲開了周懷旭靠近的手,盡管這樣的動作讓他一點也不好受。男人的手骨節分明,捏着玻璃杯的樣子很好看,襯衣袖口卷起一點,更是顯得修長而富有美感。
淺棕色的藥水在周懷旭的一送一頓裏蕩開些許水紋,時酒畏縮的眼光倒映在弧形的杯壁上,扭曲卻不掩迷茫。
是誰?周懷旭嗎?為什麽沒有他的氣味?時酒偷偷嗅着房間裏的味道,除了刺鼻的消毒水和床頭飄散的花香,什麽也聞不到。
焦慮的情緒頓時彌漫開來,omega生理上的缺乏所牽連而來的恐懼,讓他不經意往周懷旭身邊湊近一點,可依舊,沒有熟悉的信息素香味。
西裝的氣味,男士香水的味道,藥的苦味,還有周懷旭身上沾染的其他人的氣味,獨獨沒有周懷旭自己的,一絲一毫也沒有,時酒從沒遭遇過這樣的困境。無論是身體上的疼痛還是心理上的害怕都比不上現在這種感覺——omega嗅不到自己的alpha的感覺。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慌從心底開始擴散,後頸的标記又開始灼熱起來,不用想也知道,那裏一片血紅。
他養尊處優太久了,從第一次發情期至今一直在男人身邊,從沒有體會過獨自一人生捱的無力感,也從不知道,沒有伴侶的omega活得多麽艱辛。
周懷旭又将杯子往前遞了遞,說:“時酒,我不想逼你。”
他顫抖了一下,戰戰兢兢地接過玻璃杯,溫熱的水已經有點涼,兩手捧着,還是險些握不住。
他不想喝藥,他想被周懷旭抱在懷裏,他要把腦袋埋在離周懷旭腺體最近的地方,問他為什麽……為什麽沒有氣味……他是他的omega,對着自己的omega為什麽沒有氣味?他們不是标記了嗎?憤怒也好不滿也好厭惡也好,怎麽會……
怎麽會……怎麽會一點氣味都沒有呢?
“時酒,你好好養病,我放你走。”
我放你走——周懷旭,不要他了。什麽時候聽到過這句話?記憶深處的恐慌與現實重疊,手裏緊緊捏住的水杯失手落下,純白色的棉被上暈開一團深重的黑。
“不要……懷旭…懷旭……我不認識他,我真的不認識他……”時酒突然激動起來,他跪在床上,兩手死死抓住周懷旭的西裝下擺,太用力或者是擡得太高,血液随着輸液管洶湧地回流。
“我不認識……不認識他……懷旭,你相信我……”他越說越小聲,平生難得地痛哭起來,“別不要我,別不要我……”
周懷旭心頭一跳,沒想到時酒還記得。
他曾經鎖過時酒,那時候,時酒說過同樣的話。大概是他哥哥離家之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