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回頭,楚莫白的臉近在咫尺
聲道:“老是聽別人說什麽活見鬼,活了這麽久,今天我總算是也體驗了一次。”說着在厲景行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順勢翹起二郎腿,右手屈起放在沙發椅背上,整個人慵懶地往沙發上一靠,
“真是好久不見了,厲景行。”
厲景行将茶杯放回茶幾上,“的确是好久不見了。我今天來是來接雪夏的,這段時間多謝你照顧我妻子。”單刀直入,重重地咬了咬“照顧”二字。如若不是他,那麽多人,怎麽可能到現在都還沒找到雪夏。
聞言,楚莫白故意忽略到他言語中的不悅。臉上的笑意不減,卻多了一絲嘲諷,“都說冤有頭債有主,我照顧的是顧雪夏,所以你還沒資格跟我道謝。不過她早就不在我這兒了,你要是找到她,記得把她帶過來親口跟我道謝。畢竟你也知道,照顧一個瘋子是很花精力的。”
一個“瘋子”讓厲景行驀然沉了臉,冷聲道:“楚莫白,如果我沒有完全的把握,你覺得我會找上門來嗎?”言下之意是并不相信楚莫白說雪夏已經不在這裏的事。
見他不信,楚莫白很是無辜地聳了聳肩,“随便你。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顧雪夏要是知道你還活着會是什麽反應。你說她會不會恨你?裝神弄鬼地逼得她去跳海。提醒你一句,像顧雪夏那麽惜命的人,恨你也是人之常情,到時候你千萬別太難過。”好心安慰。
跳海?心,猛地一抽。表面上卻努力克制着,神情淡淡,看不出什麽情緒。
而楚莫白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不管厲景行的反應,繼續道:“這麽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要不是因為你顧雪夏怎麽會去跳海,如果她沒去跳海我就不會遇到她。哦,對了,要不要我跟你說顧雪夏是怎麽瘋的?”有些興致勃勃,像是在分享一件很讓人愉快的事。
“……”
“多虧了你大哥,也不知道他跟顧雪夏說了什麽,她竟然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啧啧啧,當時流了一地的血,血腥的場面我見得多了去了,卻第一次知道人原來有這麽多血可以流。要是早知道你還活着,我應該拍張照片下來送給你當紀念的。”煞是認真道。
“……”骨節分明的指漸漸收攏,緊握成拳。
“我一直覺得顧雪夏是個很有趣的女人,以前就叫她跟我走了,但她非要跟着你。誰知等到你終于死了之後,她又瘋了。再好的人瘋了就沒什麽意思了,況且她又不是我的誰,我本來想把她扔在醫院的,但是看在她為我畫了一幅畫的面子上,我才勉強收留了她。不得不說顧雪夏的畫的确畫得挺好的,不過那副畫在她手上,不然現在就可以讓你看看了。你以前肯定沒見過,那可是用水晶在自己身上一筆一劃刻出來的。”似是感嘆。
阿誠擔心地看了看自家老大,卻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什麽變化。但是阿誠卻看不到那雙深邃的眼底早已經是一片驚濤駭浪。
“如果不是發現的及時,她那只手早就廢了。我覺得她也挺可憐的,還給她建了玫瑰溫室,就在院子裏你要不要去看看?啊,我還送給她一只貓,但是沒幾天那只貓就死了,顧雪夏當時就抱着死貓睡覺。我看依着顧雪夏的性子,別說是只貓了,就算是你的屍體,她也敢抱着睡覺,你說對吧。”長眉一挑,看向厲景行。
“夠了!”厲景行噌然起身,沉聲喝到。
楚莫白臉上的笑意一下收斂起,幽藍的眸子也變得深沉,“怎麽?這就受不了?再差,她至少還在我身邊。但是幾個月前,她一個人跑出去之後,我就再沒找到她。你說現在她會在哪兒呢?一個瘋子,什麽都不記得了,又長得不錯,街上的乞丐流浪漢那麽多,說不定到時候你還能撿個現成的老子當當。”
阿誠感覺一陣風過,一回頭,卻發現厲景行已經揪住坐在沙發裏的楚莫白的衣領一把将他拎了起來,然後猛地一拳揮了過去。
“嘭。”一聲悶響。
“爺!”老吳震驚,兩步上前。
阿誠也不由怔住。
楚莫白笑着将嘴角的血擦去,而後突然起身,也不遺餘力地回贈了厲景行一拳。
“老大!”
兩個憋了一肚子氣的男人終于找到了發洩的出口,誰也不讓誰。一時間,打成一團。
作者有話要說:
☆、回去
氣氛安寧的康複中心。
顧雪夏站在窗戶前,看看手機已經被挂斷的電話,眼裏竟是一片從未有過的深沉。上次收到東西之後她跟唐銘聯系過,從唐銘口中得知了一個消息,等到年後,GJ國際将再一次召開股東大會,公司裏反對厲子軒接管GJ國際的股東已經被趕了出去。看樣子GJ國際總裁的位置厲子軒是志在必得。不過,只要她還活着,便絕不會放過他!那些仇那些恨,該是時候一筆一筆地清算了。
将手機放進口袋裏,轉身朝着衣櫃走去。楚莫白說過兩天會過來看她,那麽她必須好好把握這個機會,讓他帶她離開這裏。呆在這兒,她什麽都做不了。
将衣櫃門拉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放着一只長耳朵兔子玩偶。見它完好地待在那裏,自覺心安。
看着兔子臉上那淡淡地微笑,顧雪夏恍然想起了婆婆曾經說過的話,沒有瘋的人其實比瘋了的人可怕千倍萬倍。如果因為要防止那些精神失常的人去傷害別人而把他們關在精神病院裏的話,那麽現在的她便該被關起來一輩子。
……
布置溫馨的房間裏,顧雪夏抱着那只大大的泰迪熊坐在沙發上,依舊是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眼巴巴地看着門口的方向。忽而,眼睛一亮。
“雪夏。”楚莫白走了進來。
顧雪夏扔下懷裏的泰迪熊正要朝他跑過去,卻在看到男人臉上的青紫時生生頓了腳步。
見她停下,楚莫白便走向她,并沒有絲毫遮掩,反而将受傷的臉湊到她面前,指了指臉上的傷口,對顧雪夏眨了眨眼,“這裏好疼。”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卻忘了有人臉上的傷可比他這個嚴重得多。
顧雪夏偏頭看了看他,而後輕踮腳尖,鼓着腮幫子“呼呼”朝他的傷口吹了吹,“呼呼就不疼了。”說完氣鼓鼓地抓了抓他的頭發,“一點都不乖。”
楚莫白也不惱,任她弄亂自己的頭發。伸手将她環進懷裏,勾唇一笑,“雪夏,過兩天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漂亮的眼睛轉了轉,微微有些緊張地問,“過兩天……過兩天就是後天對不對?”他已經說過太多次過兩天,但每次等來的不過是又一個過兩天。
感覺到她的不安,楚莫白抱着她的手不由緊了一分,其實他又何嘗不是不安的。那個讓她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回來了,他又要怎麽才能将她留住。幽藍的眸子閃過一絲郁色,但不過轉瞬即逝。垂眸笑意盈盈地看着顧雪夏,“嗯,後天我們就回家。”
顧雪夏愣愣地看了他兩秒,而後唇邊綻開一抹燦爛的笑,雀躍不已,“好耶!我要回家了!”
看着她快樂的樣子,楚莫白也由衷一笑。環在她腰間的右手擡了起來,溫熱的指尖落在她額際理了理她微微有些淩亂的發,而後修長的指勾着一縷發絲細心地幫她別在而後,順勢往下一滑,手掌捧住她的臉,随即輕托起,目光深深地看進她眼底,緋唇輕啓,“雪夏,我們在一起吧。”
聞言,顧雪夏心裏驀地一沉,臉上卻僞裝得很好,眼底依舊澄澈一片,看不出任何雜質,直直地迎上楚莫白的目光,佯裝不解地問,“我們不是結婚了嗎?”
“……”楚莫白一時語塞。
顧雪夏将右手舉了起來,無名指上的那枚婚戒出現在兩人的視線之中,嫣然一笑,“這戒指不是你為我戴上的嗎?”
男人的神色有過一瞬的僵硬,但是很快便恢複過來,溫柔淺笑,“當然是我。”
兩人相視一笑,楚莫白雙手捧起顧雪夏的臉,相距不過咫尺,“雪夏。”溫熱的呼吸打在臉上微微有些發癢。
“嗯?”顧雪夏擡眼看向他。
卻不料眼前的面容瞬間放大,唇上貼上一抹陌生的溫度,顧雪夏登時愣在原地,澄澈的眼底有什麽東西閃了閃。
“別離開我。”貼着她的唇瓣輕聲道。
……
而那個和楚莫白一般也挂了彩的男人,此刻正站在自己曾經的卧室裏。
顧雪夏失蹤之後,這間房間除了羅密歐進來仔細看過,就連厲景行也是到今天才第一次回來。
卧室的一切還保留着她離開時候的模樣。茶幾上放着他的錢夾,鑰匙,手機還有一本筆記本。茶幾旁,那已經碎裂的畫框安靜地躺在地上,唯一的不同,便是錢夾裏的那張照片和桌上的婚戒不見了。
厲景行沒有去碰那些已經落了些灰塵的東西,一擡頭,便看到更衣室的門開着,不由邁步走了過去。裏面一如往常一般整潔,只不過他習慣性關上的衣櫃門卻是打開的,另一邊,她的衣櫃門也沒有關上。
站在門邊,恍然想起她第一次到這個家來的時種種場景。一幕一幕,那些以為早已記不清的畫面,竟在記憶深處存留如新。
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後退着出了更衣室。但卻在擡眼的瞬間,那張大床一下撞進眼簾,一時間無數的畫面湧上腦海,甜蜜的、憤怒的、害怕的,全部的全部都是無法忘記的!
再不敢看一眼,腳步匆忙地朝着陽臺走去。
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心頭的郁結總算是松開了些許。雙手撐在欄杆上,頭埋在兩臂之間,一遍一遍地做着深呼吸,讓心裏的翻湧慢慢地平息下來。
這便是他一直不敢回來的原因,沒有她的家讓他覺得恐懼。這裏到處都是她的影子,曾經她在的時候倒是沒什麽感覺,現在她不在身邊,越是幸福的曾經就有越是痛苦的現在。
“老大。”阿誠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
厲景行回頭,“怎麽樣?”楚莫白的話他必不會全信,出了楚家便讓阿誠派人私下去楚莫白所有的住處查看是否有雪夏的蹤跡。
阿誠面露遺憾之色,搖了搖頭,“沒有發現少夫人。”
一顆心登時上不去也下不來,懸在半空,心口空蕩蕩的。他害怕雪夏在楚莫白手裏但卻更害怕她不在他手裏。
劍眉緊蹙,而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阿誠,全城搜索,尤其是福利院,收容所還有棚戶區。”頓了頓,忽然想起了什麽,補充道:“還有不許洩露絲毫關于我的消息。沒什麽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老大。”阿誠得了命令便趕忙去辦了。
阿誠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厲景行回身,在陽臺上站了好一會兒才回到房間裏,一擡眼視線一下便落在那款黑色的手機上,走過去拿起來,開機,意外地屏幕竟亮了,沒想到過了這麽久手機還有餘電。
不由自主地點開聯系人,漫無目的地滑動着界面,忽然指尖停在一個聯系人上。
在全是名字的電話簿裏,這個聯系人的備注顯得格外與衆不同。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一個很是親昵也很是讓人意外的備注。也許這個號碼的主人也沒有想到,在男人的手機,自己的備注竟然是——
老婆……
楚莫白陪了雪夏一個上午,接近中午的時候才離開。
車上,老吳回頭有些猶豫地問道:“爺,您說厲二少會不會公布自己還活着的消息?”他是擔心如果厲景行将自己還活着的消息公之于衆的話,依他的影響力,媒體一定會大肆報道。難保把顧雪夏接回家後不會看到。若她得知厲景行還活着……
楚莫白當然知道老吳的顧慮,但他卻絲毫不擔心這個可能,看向車窗外淡淡道:“他不會。”言語間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厲老爺子臨死之際将厲氏珠寶交到厲景行手裏,如若不是鐵血手段,怎麽可能在厲氏集團的重重打壓下還将公司裏經營得有聲有色。但是陽光越是燦爛,留下的陰影越是深沉,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有一天将他打入萬劫不複之地,難保那些人不會對顧雪夏動手。現在,他知道她精神失常,所以只要他一天找不到顧雪夏他便要死守自己還活着的消息。
見楚莫白這般肯定,老吳也不再多問,坐直身體,看着前面。車裏歸于一片寂靜。
……
作者有話要說:
☆、等我
夜深人靜。
因為顧雪夏失蹤,幾個月前厲景行便讓羅密歐出面讓白管家和薛姨回家了。是以,現在家裏除了他,一個人也沒有,偌大的別墅安靜得有些滲人。
光線的昏暗的卧室裏,空無一人。陽臺的門沒有關死,偶爾一陣風過,香煙的味道便從那個小縫裏鑽進卧室裏。
厲景行靠坐在藤制的椅子上,指尖的香煙在黑暗中随着夜風的起息明滅着。旁邊的煙灰缸裏已經裝滿了煙頭。因為煙酒會讓人失去理智,所以這麽多年,他對這兩樣東西都是淺嘗辄止,絕不沉迷。但是這個多年的習慣卻在她失蹤後一次次地被打破。
楚莫白的話像是詛咒般,在腦海裏一遍一遍地回響,無論怎麽克制都沒辦法将它壓下去,尤其是在這樣安靜的夜裏,那聲音便更是清晰。
跳海?到底要絕望到什麽地步才會走到這一步?他真的無法想象那麽怕水那麽堅強的她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生命時是懷着一種心情。
将煙遞到唇邊,深深地吸了一口。
——“多虧了你大哥,也不知道他跟顧雪夏說了什麽,她竟然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啧啧啧,當時流了一地的血,血腥的場面我見得多了去了,卻第一次知道人原來有這麽多血可以流。”
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出那一次她為了救他,倒在血泊裏的場景。
登時,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呼吸都不由急促起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但是卻毫無作用。慌忙扔了手裏的香煙,身形有些不穩地拉開了陽臺的門,一進卧室便徑直朝着浴室走去。
撲到盥洗臺旁,将水龍頭開到最大,雙手捧了水不停地往自己臉上澆,有些刺骨的冷水終于讓他清醒了些。雙手順勢撐在盥洗臺邊沿,垂着頭喘着粗氣。
雪夏,你會恨我嗎?如果我早點将一切告訴你,也許你就不會遭受這麽多的折磨了。如果我早點找到你的話,也許你就不會受這麽傷了。
慢慢站直了身體,靜靜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被水弄濕的發還在滴着水,落在臉上,慢慢淌下。
忽覺鏡子裏的人面目可憎。
“嘭!”一拳過去,鏡面四分五裂,裏面的景象再看不清。
一抹鮮紅,從碎裂的中心慢條斯理地往下淌……
水龍頭還大開着,嘩嘩的水聲不斷。
看吧,他的報應來了。“他”的死訊曾讓她生無可戀。現在他回來了,也只能在她的痛苦裏一遍一遍地沉淪,找不到出口。
……
一轉眼,兩天便匆匆而過。
楚莫白來接她的時候,顧雪夏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得好好的了。
見他進來,顧雪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微微有些緊張地問道:“今天,我可以回家了麽?”說完,貝齒咬住下唇,目不轉睛地看着楚莫白,生怕他反悔。
楚莫白沖她淺淺一笑,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嗯,我們回家。”
聞言,女人明顯松了一口氣,不由嫣然。
“走吧。”牽着她正要往外走,顧雪夏卻叫住了他,“等一下!”
“怎麽了?”楚莫白回頭。
顧雪夏從他手裏抽出自己的手,然後跑到床邊将放在床頭的長耳兔玩偶抱在懷裏,滿是期待地看着楚莫白,“我想把它回家可以麽?”
楚莫白看了看那個玩偶,本來想說回家了重新給她買一個這個就不要了的,但是卻無法忽視她眼裏的期待,最終只得點頭答應,“好。你想帶回家就帶回家。”
顧雪夏咧嘴一笑,露出整齊的牙齒,抱着長耳兔蹦蹦跳跳地走到楚莫白身邊。男人順勢将她攬進懷裏,帶着她往外走去。
楚莫白和顧雪夏坐在後座,黑色的凱迪拉克駛離康複中心的那一刻,一直在跟懷裏的兔子說話的顧雪夏忽然擡起頭,往車外看了看,而後歡欣不已道:“回家咯!”
……
那天從楚家出來之後,厲景行就聯系了尹七,把顧雪夏的情況大致跟他說了一下。聽完他的話,尹七當即決定回國。昨天下午的飛機,今天中午抵達B市,厲景行現在準備去機場接機。
路過一條商業街的時候,卻不想堵起車來。車輛幾乎是一寸一寸地在移動,喇叭聲此起彼伏。百無聊賴,厲景行看着窗外愣愣出神。忽然一家樂器行映入眼簾,随即一支熟悉的旋律壓過外面的嘈雜鑽進耳朵裏。
驀然擡頭。
這是……
完完全全怔愣住。
他敢确定這是《I’mhere》,除了已故的父母,在這個世界上,就只有顧雪夏聽過!
熟悉的旋律還在繼續,厲景行猛然回過神,下一秒已經打開了車門朝着那間樂器行跑了過去。
一把推開那棕色木格門,一時間那旋律更加清晰。
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朝着發出這聲音的地方走過去,那黑色的三腳架鋼琴前。一個身材纖瘦的女人背對着他而坐,全神貫注地彈着鋼琴。
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攥成拳頭,癡癡地看着那抹背影,竟不敢再往前一步。
女人似乎也感覺身後有人,手上的動作慢慢地緩了下來,最後完全停止,頓了片刻才慢慢回頭。
女人的臉一點點顯露在厲景行的視線之中。
那女人是這間樂器行的老板,起初以為是客人,正要招呼的時候,卻在看到男人的臉的時候話語齊齊堵在喉間。
厲景行深邃的眼裏難掩失望。在女人愣神之際,沉聲問道:“你怎麽會這支曲子?”
聽到他的聲音,女人才回過神,稍稍回想了一下他剛才的話,而後口齒有些不太流利回答:“這支曲子?是幾個月前一個來我這兒買鋼琴的小朋友彈過的,我覺得好聽便學了下來……”
聞言,男人眼睛不由一亮,忙問道:“你有他的聯系方式麽?”
……
安寧的康複中心裏,明亮的落地窗前,坐着一位面目慈祥的老人,一如往常,靜靜坐着,看着窗外的藍天不知道在想着什麽。唯一不同的是,身旁的那張椅子卻是空空如也。
“婆婆,該體檢了。”阿琴走到老人的身邊彎腰輕聲道。
老人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阿琴扶着她朝着老人的房間走去。将她送回房間之後,有醫生護士照顧着,阿琴便退了出來。剛将房門關上,口袋的手機便響了,拿起來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怕是兒子的老師的電話,找了個角落将電話接了起來。
“喂。”
“喂,請問是寧宇的家長嗎?我是秦可音樂基金會的負責人。”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
秦可,這個名字對于跟鋼琴有所接觸的人都不陌生。這兩個字代表着一種難以企及的音樂高度。二十多年前,這顆音樂界的璀璨之星不幸隕落。有人為了紀念她便設立一個秦可音樂基金會,專門幫助那些家境貧寒但有音樂天賦的孩子。阿琴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接到秦可音樂基金會的電話。
一時間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忙不疊地答道:“是,是,我是寧宇的媽媽。”
“是這樣的,我們偶然聽到寧宇彈過的一支曲子,覺得他在音樂創作方面很有天賦。不知道什麽時候方便,我們想見見寧宇。”
耐心地聽完對方的話,阿琴覺得哪裏不太對,仔細一想,才發現那音樂創作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不由問了一句,“您是說音樂創作嗎?”
“嗯。”
“您會不會弄錯了,寧宇還未創作過曲子。”雖然失落,但是還是坦言相告。
“幾個月前,寧宇在一家買過鋼琴,當時彈得曲子不是他原創的麽?”
阿琴想了想才記起對方口中所說的曲子是哪一首,解釋道:“那首曲子不是寧宇創作的,那是我的一個病……”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聲音戛然而止。
“喂。”見她沒說話,對方喂了一聲。
“真是不好意思,那首曲子并不是寧宇創作的。給您造成的麻煩真的是很抱歉。”
聽着電話那頭女人滿含歉意的聲音,厲景行淡淡答道:“沒關系。”說完便将電話挂掉,臉上緊繃的神色松了下來,随即嘴邊不由自主地揚起燦爛的笑意,生生地奪了陽光的光彩。
推開那木格門,徑直朝着停在馬路邊的車大步流星地走去,邊走邊打開手機的通訊錄,找到一個電話撥了出去,對方很快就接通,“老大。”
“阿誠,幫我查個人。”
雪夏,等我。
……
作者有話要說:
☆、無名指怎會無名
康複中心,院長辦公室。
“是有一個姓顧的病人來我們這裏治療過,但是今天早上她就被接走了。”坐在辦公桌後的人翻了住院記錄道。
短短的一句話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将厲景行欣喜的心情瞬間澆得一點不剩,但是面上卻沒顯露太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她被誰接走的?”
“不好意思,我們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話的尾音落在阿誠手裏那直直對着他腦門的槍口裏。
“你最好不要高估我的耐心。”厲景行坐在沙發裏,聲音沉沉。
院長稍稍舉起雙手,表示妥協,“她住進來之後便沒有人來看過她,今天來接她的人也只是等在車裏,是我們的工作人員将她送上車的。”
“帶我去看監控錄像。”
阿誠動了動手裏的槍,示意他出來。
然而等他們去調門口的監控錄像時才發現因為前段時間下大雪,大門口的監視器壞了,一直沒來得及修。是以究竟是誰接走了顧雪夏便不得而知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再一次斷了,厲景行差點情緒失控一把掀了這兒,還好阿誠将他攔了下來。
那院長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轉而對厲景行道:“不過病人的治療錄像并沒有帶走。”
“阿誠。”怒氣未消,聲音裏帶着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阿誠會意,朝厲景行點了點頭,轉而對那院長道:“請帶路。”
……
那位院長站在四樓的辦公室裏,看着那輛賓利車消失在拐角後才拿起桌上的電話撥出一串號碼,響了好一陣,電話才被接通。
“喂。”傳來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不是楚莫白還能有誰。
“厲二少來過了。”直截了當。
聞言,電話那頭安靜了片刻,“比我想象得要快。”
“的确是比你想象得快,剛說了兩句話直接掏槍了。”一想到剛才被人用槍指着頭,沒好氣地道。
“受驚了,要不改明兒我讓你指我出出氣。”
“那還是算了,你是什麽貨色我還是知道的。我要是敢拿槍指你,指不定我半個月都別想下床了。”忍不住損了他兩句,而後頓了頓,說回正事,“我照你說的那樣将那些剪輯過的資料錄像全給他了。不過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麽要把這個給他。”
電話裏響起一聲輕笑,“你不明白沒關系,他明白就行。”有一種陰謀得逞的得意。
見他賣起了關子,男人也不再追問,不屑道:“哼,得了,我才沒興趣管你這些破事。反正你欠我一個人情別忘了就行。”
“放心吧,銘記在心。”
……
這是自從顧雪夏失蹤之後,厲景行第一次看到鮮活的她。雖然還是無法觸及,但對于他來說這已經是一種恩賜了。
大半年不見,她變了好多。
原本海藻般的長發換成及肩直發,發尾帶着一絲異常的參差。臉上再不是那種面對什麽都淡淡的表情,代之以時常展露的笑容,時而甜甜,時而又帶着讓人感覺突兀的誇張。
骨節分明的指不由自主地撫上電腦屏幕裏那消瘦了一大圈的臉頰,但是指下傳來的不是熟悉的溫度,而是有些沁骨冰涼,不自覺眉宇緊皺,目光癡癡地盯着屏幕上的人,眼底慢慢聚集起一湖抹不開的深色。
視頻裏的她很少說話,其他人鬧成一片的時候,她跟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卻是安靜不已地坐在一旁,愣愣地別人的熱鬧。格外顯眼,但莫名地透着一絲落寞,讓人不由心生凄涼。
畫面一動,有人擋在了顧雪夏前面,隔斷了厲景行的視線。深陷的情緒終于得以抽離,微涼的指尖默默地收了回來。
雪夏,在那個陌生的地方,你有沒有害怕過?有沒有找過我?……不對……你還記得我麽?
畫面一跳。
“我也要說!我先說!”一個激動不已的聲音,吸引了厲景行的目光。
定睛看去,一個青年男子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高高地舉着手,兩步走到中間,然後便開始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說完些許得意地看着那個醫生,興奮地問道:“對不對?對不對?!”
“錯了錯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屏幕前男人身體一僵,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畫面,顧雪夏再一次出現在視線之中。
女人一臉認真扳着手指一個一個數着,“應該是拇指,食指,中指……”頓了頓,跳過無名指,數到小指,“小指。”
“那還有一根手指頭叫什麽呢?”那醫生問了一句。
畫面裏安靜了片刻,看着她認真思考的模樣,男人不自覺地放緩了呼吸。
“笨蛋啊,無名指都不知道。”一個嘲笑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安靜。
心,随着這滿是嘲諷的聲音緊了緊,深邃的眼裏竟閃過一抹殺意。
但她卻絲毫沒被影響,而是繼續認真地想着。忽然擡起頭,臉上帶着燦爛的笑意,聲音清脆,些許驕傲道:“它叫厲景行!”
瞳孔陡然一縮,薄唇微張卻沒發出一個音,臉上滿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視頻裏的聲音還在繼續。
“拇指,食指,中指……厲景行,小指。”聲音溫柔,像是看到了什麽讓人幸福的事。
而男人的眼眶卻驀然通紅,牙關緊咬,拼命壓制着心底翻滾的情緒,但因為太過用力,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瘋子!快來看啊,她是個瘋子!瘋子!”
一個尖利的笑聲徹底撕碎了他所剩無幾的理智!
“啊!”
一把将書桌上的東西全部推翻,就連筆記本電腦也沒有幸免遇難。一陣噼裏啪啦亂響之後……萬籁俱靜。
頭深埋雙臂之間,骨節分明的指死死地糾纏住黑發,痛苦地揪扯着。
“啪。”一聲輕響。
昏暗中,上好的紅木書桌上,隐隐有水光堆積。
……中指,厲景行,小指……
心,仿佛負荷不了這深沉的痛一般,只懂不斷地收縮,卻忘了噴張。從血液當中漫出來的寒意不消片刻便侵襲了全身。
“我在上帝面前發過誓,會陪你到生命的盡頭……”
她從未說過愛,但是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将他的心大片大片地侵占。毫無防備,閃躲不得。
它叫厲景行……
我的無名指是冠以你的名。
心痛難耐,失聲痛哭。
……
作者有話要說:
☆、你叫什麽
布置簡單溫馨的卧室裏。
顧雪夏坐在床尾,似是百無聊賴地抓着懷裏楚莫白送給她的玩偶的毛發,但若離她離得近的話,便能發現女人的目光是落在那無名指上的鑽戒上的。
“雪夏。”一個輕快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擡頭的一瞬,眼底的情緒煙消雲散,歸于一片澄澈明淨。看清來人,甜甜一笑。
楚莫白端着一碗湯走到顧雪夏身邊坐下,“廚房剛做好的,嘗嘗?”
“好吃的?好耶!”開心不已。
楚莫白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然後才喂到顧雪夏嘴邊,“小心燙。”
顧雪夏卻像是迫不及待了,一口喝下,“好好喝!”不由贊嘆。
“那雪夏把這一碗都喝光吧。”
“恩恩。”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楚莫白垂眸的片刻,那幹淨澄澈的眼底浮現出一絲絲地歉意,但在楚莫白擡頭的前一秒又不露痕跡地收了起來。
……
第二天,一整個上午顧雪夏都呆在卧室裏不出來,也不讓別人進去。楚莫白擔心她病情惡化,便一直守在門口,時不時地跟她說兩句話,聽她的語氣沒有發現異常才放心讓她一個人呆在房間裏。
最開始顧雪夏還認真地回答他,但是注意力老是被他分散,于是越到後面越是沒了耐心。聽到他說話,不管什麽都敷衍地“哦”一聲了事。
臨近正午,老吳上來叫他們下去吃飯。楚莫白正要敲門,門卻從裏面被打開了。
見她出來,楚莫白問道:“餓了沒?午餐已經準備好了。”
顧雪夏并不回答,神秘兮兮地拉着他進了房間。
“怎麽了?”楚莫白不由好奇。
“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