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回頭,楚莫白的臉近在咫尺
哪怕成了……寡婦也絕不讓人輕視了去。你說,對吧。
視線模糊一片。
所以……我竟然也愚蠢無知得覺得她們說的是對的了,怎麽辦?景行,我要怎麽辦?
虛浮的腳步在卧室門口停下,手顫抖着握住門把,壓下。慢騰騰地走了進去,死死忍住眼淚,略顯蒼白的唇幾乎要被咬破。
背過身抵在門板上緩緩靠了過去,從過道照進來的光一點點變窄變細,最後“咔嚓”,
“啪。”
強忍的淚跌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
景行,你看,因為你我變成了人人唾棄的女人,落魄到連在有光的地方哭的勇氣都沒有。
冰涼的手搭在額頭上,唇邊漾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呵,她又開始自言自語了。真的是太累了呢,需要睡一覺了,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直起身子朝着床走去,剛一邁開步子,腿一軟,直直栽倒。
“咚——”一聲悶響。
漆黑的房間歸于寂靜,仿佛從來沒有人進來過,也沒有人離開。
……
翌日一大早。
“叩叩叩,少夫人,我熬了您最愛喝的大骨湯,您起來喝點吧。”薛姨知道顧雪夏胃不好,剛嫁進來來的時候還要經常吃藥,後來因為少爺監督着一日三餐,才沒發作過了。昨天晚上就沒吃飯,今天早上再不吃點東西,這胃肯定會受不了的。
“……”
“少夫人?”
“……”
“少夫人?您在嗎?少夫人?”
薛姨不小心碰到了門把,一壓,竟然沒有鎖。小心翼翼地推開,“少夫人?”
“啊!少夫人!少夫人您這是怎麽了?!白管家!白管家!……”
B市的雨季到了。
“嘩嘩嘩——”外面大雨傾盆。襯得寬敞的卧室裏更加安靜,KingSize的大床邊挂着點滴瓶,一點一點地滴落,順着輸液管流進顧雪夏身體裏。
淩菲握着顧雪夏的另一只手,靜靜地守在床邊,雙眼還微微腫着。這幾天她掉得眼淚比這二十幾年加起來的還多。
昨天離開墓園的時候聽說雪夏和華蓉起了争執,當時焦急不已給她電話,但是卻怎麽都打不通,打到家裏,薛姨說她已經休息了便沒打擾她。誰知道今天一過來就聽見她傷口感染,發高燒的消息。
雖然已經看過醫生了,但因為發現得有點晚,現在還在昏迷中。
“景行……”床上的人忽然喃喃一句。
淩菲被這細弱的聲音弄得一怔。
“景行……”秀眉緊擰。
“雪夏?”淩菲用力地握住顧雪夏的手,身體朝着她探去。
似乎被手上的力量安撫了般,顧雪夏停止了呢喃,眉間恢複了平坦,安靜地睡了過去。
淩菲看着這張慘白的臉,忽然鼻尖一酸。額上還纏着紗布,傷藥的味将她身上獨有的味道抹得一幹二淨。
景行走後,對于雪夏的種種反應,她本來覺得她是明白的,但是仔細一想,卻又發現她是糊塗的。她不知道為什麽雪夏不把景行接回家就直接火化了,火化之後就立即下葬,那麽匆忙,像是在害怕着什麽。難道景行死的時候發生了什麽,才讓她這樣的麽?
傍晚時分,因為下雨的緣故,外面的天陰陰沉沉的,壓抑得讓人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淩菲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顧雪夏穿着睡衣站在窗前發呆的模樣。
“怎麽不多加件衣服,小心着涼。”淩菲為她披上一件薄衫,然後在她身旁站定。
雨打在玻璃上彙集然後緩緩淌下,顧雪夏就這麽呆呆看着雨落雨聚再淌下。
兩個人之間默然,淩菲以為她們之間會一直這麽安靜下去,卻不料顧雪夏主動打破這份寂靜。
“淩菲,你說為什麽呢?”空洞的聲音在這個大雨傾盆的傍晚多了幾分凄涼。
“什麽?”淩菲轉頭看着她。
“……我從來沒覺得景行是我的全世界,但是為什麽現在他沒了,我卻覺得我的全世界都沒了。”視線落在雨簾之中,眉頭微蹙,臉上滿是疑惑。
淩菲眼眶驀然一熱,慌忙別過臉去,哽咽不已,說不出來一句話。
耳邊只剩嘩嘩嘩的雨聲。淩菲胡亂擦擦眼淚,回頭,看着一直保持一個姿勢的顧雪夏,心裏不由騰起一陣悲涼。
景行,如果你能看到現在的雪夏,你會不會就不會離開得那麽幹脆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我養你
“叩叩叩,雪夏,在嗎?”齊信磊剛剛從GJ國際過來。
聽出來人的聲音,淩菲趕緊去開門,“信磊,你來啦。”
看到自己老婆腫得跟核桃一樣的眼睛,齊信磊心疼地揉揉她的發,“雪夏怎麽樣了?”
淩菲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的女人,而後垂下眼睑,搖了搖頭。
輕嘆一聲,拍了拍她的肩膀,“別着急。”然後邁腿走了進來。
“雪夏。”齊信磊叫了她一聲。
顧雪夏轉身,不知道是冷着了還是站得太久,動作有些僵硬。
“我剛從公司過來,有些事要跟你說,你現在可以嗎?”開門見山。
“……嗯。”顧雪夏朝着沙發走去。
“淩菲,我有點餓了,你去樓下幫我問問薛姨有沒有什麽吃的好嗎?”顧雪夏似想起了什麽扭頭對淩菲輕言道。
“哦哦哦,好。”淩菲忙不疊地應答,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齊信磊在顧雪夏右邊坐下,直言:“你知道景行把公司10%的股份放在你名下嗎?”
顧雪夏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
“景行這一走,公司需要重新選個總裁,你現在是公司的大股東,心裏有什麽打算嗎?”
“……現在是誰在代為處理公司的事?”并不回答齊信磊的問題,反問道。
“韓森。”
“嗯,韓森對公司的事務比較熟悉。關于新的總裁我會想想的。”語氣理智冷靜。
“……雪夏,你還好嗎?”看着她這般,齊信磊不由擔心。
“嗯。”簡單地應了一聲,回答得有些模棱兩可。
見此,齊信磊知道她不願多說,便也不再問,只是點了點頭。
“我去看看小菲。”說着便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
“齊信磊。”顧雪夏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止步,回頭。
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讓淩菲離我遠點吧。”
“嘩嘩嘩——”
窗外,雨聲一片。
……
顧雪夏站在二樓窗戶邊目送着淩菲和齊信磊離開,曾經,她也在這個地方目送過他離開,迎接過他歸來。
“叩叩叩。少夫人,我是薛姨。”一陣敲門聲将她的思緒及時地拉了回來。
“進來吧。”轉過身。
“少夫人,這是今早收到的信。”薛姨将一個大大的白色信封放在茶幾上,“少夫人,沒什麽吩咐我就先下去了,您也早點休息吧。”
“嗯。”
薛姨退了出去,順手将房門帶上。
遠遠地看着茶幾上的那個信封,顧雪夏不由有些好奇,現在還有幾個人有寫信的習慣。難道是警局的信件?在醫院醒來她見過景行之後,就接受了警察的調查,但因為她精神狀态不太好,所以就簡單地問了幾句,難道是二次調查的通知信件?
狐疑着走了過去,出乎意料的,大大的信封上,收件人處用稚嫩的筆跡工工整整地寫着她和厲景行的名字,而寄信人只有地址沒有署名,那個地址便是一年多以前她和厲景行捐贈的那所希望小學的地址。
心底驀然一暖,鼻尖微酸。
當時只是因為在街上意外地看到一則公益廣告,便起了想幫點忙的念頭。并沒有想要別人感恩戴德,所以她只跟小學的校長聯系過。突然收到小孩的信,真的讓她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微微彎腰想要去将那封信拿起來,腦海裏不由自主地蹦出關于這封信的記憶。
“你把錢都捐了,你自己怎麽辦?”他看到她放在書桌上的存折,問了一句。因為她自己有工作,加上店裏的收入,所以雖然兩個人已經真正在一起了,她也沒開口找他要過錢。
當時正在整理一些不要書,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不是還有你嘛。”
“……”
沒聽到他的回答,她才恍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道:“那個,馬上月末了,店裏……”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薛姨!”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少爺,怎麽了?”薛姨急急忙忙地跑了上來。
“快,去卧室把少夫人的衣服包包鞋子整理一下,明天全部拿出去捐了。”眉飛色舞。
“為什麽?”她不解。
他卻幾步上前,将她抱在懷裏,聲音含笑,“雪夏,你能讓我養你,我覺得好幸福。”
……
手在離信封寸距的地方戛然止住。
舌尖漫開一絲苦澀,随着呼吸直苦到心裏去。
收回手,幹脆地轉過身朝着那張大床走去。
有時候,她真的希望自己是個瞎子,聾子甚至瘋子,那樣至少還有一個借口騙自己他還沒有離開。
掀開被子,在他睡過的位置躺下,被子還有枕頭上還留有他的味道,将臉埋在被子裏,閉上眼貪婪地嗅着屬于他的氣息,然後就在這樣的貪婪裏不停地催促着自己趕快睡去。不然那些足以溫暖餘生的記憶到了深夜就會化成嗜人心魂的魔鬼,輕而易舉便可以将人逼入絕境。
睡得正香,感覺有人在拽她的被子,便從夢中慢慢轉醒。
“吵醒你啦。”熟悉的嗓音帶着抹不開的溫柔。
但這聲音對于顧雪夏來說更像一盆冰水,冷不防地兜頭潑下,一下清醒,猛然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一眨也不敢眨,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見了。暖色調的燈光裏,他坐在床邊,安靜地看着她,唇邊含着她再熟悉不過的笑意。
像是注意到她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男人輕言問道:“怎麽了?看着我幹嘛,時間不早了,快睡吧。”
再一次聽到她朝思暮想的聲音,顧雪夏不禁出聲,
“景……景行……”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聲,手已經“出格”地想要去抓住他了,就在要碰到他的時候,卻被躲開了。
“傷口還沒好。”骨節分明的手指指了指心口,溫柔地解釋道。
他這麽一說,顧雪夏才恍然想起來他受了槍傷,緊張地從床上一下坐了起來。
“傷口怎麽樣了?還疼嗎?你不是……”那個字眼還是說不出來,頓了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別擔心,傷口已經沒什麽大礙了。至于為什麽會活下來,因為舍不得你啊。我要是死了,你要怎麽辦,所以就舍不得死了。”
眼淚,在他溫柔又帶着歉意的目光中瞬間決堤。
哭訴道:“那你為什麽不早點回來找我?我一直在家等你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連你的遺體都不敢帶回家……我害怕把你帶回家之後我就再也不會讓你離開這個地方了,我害怕我自己變成瘋子……”
“乖,別哭了。是我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柔聲安慰着。
強止住哭泣,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抽噎着,淚眼朦胧看着床邊的人,“真的?真的不會再離開我了嗎?”
“嗯,真的。”鄭重地點點頭。
“景行……”傾身想要抱住他,卻不料懷裏卻一空,近在咫尺的人一下消失不見。
“景行!”猛然驚坐起。
偌大的卧室裏依舊空空蕩蕩的,除了她再沒有別人。不甘心地翻身下床,光着腳就跑出了卧室。
“景行?景行!”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
“景行,你在哪兒?”
二樓的小廳裏亮着燈,顧雪夏急忙跑過去,但跑了幾步之後又突然慢下腳步,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呼吸在看清那半倚在鋼琴上的人的時候陡然一緊,似曾相識的畫面。他穿着白色的衣服,閑閑地靠在鋼琴上,微仰着頭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顧雪夏壓制住想要沖過去将他緊緊抱住的沖動,生怕一過去便會像剛才的夢一般,還未觸摸到便已消失不見。
視線的人中忽然轉頭,四目相對,朝她伸出手,溫柔道:“雪夏,過來。”
腳,不受控制地走了過去。仿若魔怔了般,盯着那只手的目光有些呆滞。慢慢地走近,而後又慢慢停下,怔怔地看着那只手,卻不敢伸手去握。
“雪夏?”
僵硬地擡起頭,視線清楚,但卻早已淚流滿面。而他仿若看不到她的眼淚一般,依舊對她笑得溫柔缱绻。
顧雪夏癡癡地看着面前的人,垂在身側的手緩緩地擡了起來,那只手好像有千斤重,擡起的過程中停頓了好幾下。
目光在他臉上逡巡幾圈,将他的樣子一遍又一遍往自己心上刻。最後在深深地凝視着他的時候,輕顫着的手默默去握他的手。
視線裏的笑容恍若泡沫般,一觸即破。
豆大的淚無聲地滾落。終于,自他走後就一直死死抑制的情感,在這個夜裏沉默爆發。
纖瘦的身影扶着白色鋼琴慢慢蹲下,手臂橫壓在胸前,失聲恸哭。
耳邊隐約又響起了那熟悉的旋律,手心被他用指尖劃過的地方灼灼發疼,那裏,有他曾一筆一劃寫下的——I’mHere。
看,她的報應來了。因為當時她沒有及時地抓住他,所以現在她只能一次次地承受着他在觸手可及之處消失的痛苦。
景行……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不再碰你……
作者有話要說:
☆、左右逃不過最愛
連日的陰雨天終于過去了,太陽一出來,空氣中的黴味似乎都消失不見了。
吃完午飯,顧雪夏無事,便坐在花園裏的秋千上曬太陽。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兩天下雨,濕氣太重的緣故,雖是夏日但今天的太陽并不毒辣,更像秋日的陽光,暖暖輕輕的,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顧雪夏抱着抱枕,倚在秋千上小睡。
淩菲到的時候,顧雪夏已經睡着了一會兒了。看着院子裏的那抹背影,淩菲輕輕一嘆,然後接過薛姨手裏的薄毯,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剛給顧雪夏蓋上,原本還在睡夢中的人一下睜開了眼。
看清眼前的人,顧雪夏甕聲,“你怎麽來了?”
一改前幾日的愁容,淩菲淺淺一笑,毫不客氣地在她身邊坐下,而後順勢挽上顧雪夏的胳膊,“因為寶寶想幹媽了,所以就來了。不滿足他這個心願,以後他會告我虐待兒童的。”
聽着她的玩笑話,顧雪夏不禁笑了笑。
淩菲卻因為她這個淡淡的笑容,失神片刻,而後欣喜不已,“雪夏,你笑了!”
被她這麽一說,顧雪夏才發覺自己剛剛竟笑了出來。明明不過幾天,卻讓她連笑是什麽滋味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将頭輕輕枕在淩菲的肩頭,“嗯。”然後閉上眼睛,輕聲道:“陪我曬會兒太陽吧。”
感覺這肩上的重量,淩菲只覺得鼻尖一酸,差點沒哭出來。自從景行離開之後,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雪夏露出依賴的情緒。這種感覺就像是她終于願意讓別人一起去扛那已經塌了的天。眼淚奪眶而出的前一秒,淩菲忽然想起信磊說過的話,
——“小菲,雪夏現在已經很難過了,所以不要在她還堅強的時候先脆弱,不然,只會讓她更難過……”
趕忙眨眨眼,将眼淚壓了回去。
擡手拍拍顧雪夏的後背,聲音微微沙啞,“好。要是困了就再睡會兒吧。”
顧雪夏動了動,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不困。”雖然精神狀态不佳,但是她清楚得記得淩菲現在是準媽媽了,久坐久站都會很累,她舍不得。
薛姨在廚房裏幫顧雪夏和淩菲準備喝的的時候,門鈴忽然響了。正要擦手去開門,白管家先她一步,“我去吧。”
薛姨剛把将兩杯熱牛奶放在托盤裏,白管家就回來了,雙手拿着一個四四方方、扁扁的紙盒。
看到他手裏的東西,薛姨便問了一句,“誰啊?”
白管家小心将紙盒放下,“警局把少爺的遺物送了回來。這個紙盒是寄給少爺的快遞。”
薛姨這才注意到白管家裏還有一個文件袋,一想到那些東西的主人已經不在了,心裏不免黯然。
“要我告訴少夫人一聲嗎?”薛姨小聲問。
白管家看着花園的身影,“待會兒再說吧。少夫人難得輕松一會兒。”
贊同地點點頭,“那我先把牛奶端過去。”
“去吧,我把這些東西送上樓。”
……
淩菲陪了她一個下午,吃過晚飯才回去。本來是說今天就呆在這兒了的,但顧雪夏想着現在家裏的傭人不夠,自己又沒有照顧孕婦的經驗,擔心出什麽差錯,便讓齊信磊來把她接回去了。
上樓的時候,薛姨叫住了她,“少夫人。”
顧雪夏停下,“有什麽事嗎?”
薛姨看着她,躊躇了一下才道:“……警局今天把少爺的遺物送回來了,還有一份少爺的快遞。都給您放在卧室裏了。”
一個“遺物”準确無誤地刺痛了她的神經,顧雪夏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嗯,我知道了。沒什麽事的話,您和白管家也早點休息吧。”說完便上了樓。
擡手看看表見時間還早,顧雪夏便沒有直接回卧室,而是去了影音室。
“啪”一聲輕響,打開了屋裏的燈。忍不住四下看了看,好久都沒有進來過了,記得剛來這個家的時候,她一沒事就愛窩在這裏看電影。
拿起放在小機上的遙控器,摁下開關,卻不料《泰坦尼克號》的音樂一下響了起來,顧雪夏先是一怔,而後卻像是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一般,手忙腳亂地關掉了屏幕。
耳邊的聲音已經消失,屏幕也一片漆黑,但顧雪夏卻還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一垂眸看到自己手裏的遙控器,如捧了個燙手山芋般趕忙扔回了小機上。
又看看屏幕,确定剛才的畫面不會再出來了,顧雪夏才輕舒了一口氣。幾步上前将光碟退了出來,拿起這張她曾經看過無數遍的光碟,毫無留念地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快步朝着門口走去,步伐匆匆似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一般。
在這間屋子裏,曾經有人對她說過一句當時她只覺凄涼現在卻是剜心之痛的話,
——“……那只是你沒見過人生真正的傷痛。——這個女主算是幸運的了。”
“因為她還知道她愛的人是希望她好好活下去的,你不覺得生離死別的時候還能和愛的人說上一句話是上天的眷顧嗎?”
……
這輩子,她再也不會碰《泰坦尼克號》。
有些狼狽地回了卧室。一推開門就看到放在茶幾上文件袋和快遞包。慢騰騰地關上房門,然後朝着茶幾走去,定定地看了茶幾上的東西片刻,最後卻沒有打開,折身進了浴室。
洗完澡才發現忘拿睡衣了,裹着浴巾走了更衣間。卻不自覺地在挂着男式衣物的一邊站定。手指一件一件地滑過,每一件她都記得他穿起來的樣子,記得他習慣搭什麽樣的領帶,手表和鞋子。
衣服上他的味道明明還清晰,但這些東西卻成了……遺物。腦子裏冒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心不由一抽。
明明知道他已經不在了,但還是從心裏抵觸着這個事實,是以她到現在都沒動他的任何東西。也許這樣便可以在某個恍神的時候,覺得什麽都還和以前一樣。
轉身走到自己的衣櫃前,挑了一件米色的睡裙套上。
本想上床睡覺的,但是不經意看到了那茶幾上的東西,腳便不由自主地朝着茶幾走去。彎腰,拿起,慢慢拉開文件袋的拉鏈,将裏面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掏了出來,并排放在茶幾上。
兩串鑰匙,手機,錢包,還有一枚婚戒,便是全部。
本來伸向手機的手在卻半路變了方向,轉而拿起了一旁的錢包。展開,裏面的東西和上次看的沒什麽兩樣。照片裏的自己依舊笑得燦爛。将照片抽了出來,看着照片裏的自己,突然好奇當時的他以什麽樣的心情拍下的。
無意識地将照片翻了過來,卻不料竟寫了字。
剛勁有力筆跡,筆端起落間帶着些輕揚潇灑,看這字似乎都能想象得出那人在寫下這幾個字時雀躍的心情。
顧雪夏不由輕念出聲,“小初100天……”
小初?
将照片又翻了回來,看着照片上的畫面。
突然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一閃而過,顧雪夏噌然起身,急忙跑去書房。
一進書房,顧雪夏就開始翻箱倒櫃地找着什麽東西。
将放在牆角的收納櫃的抽屜一個個拉開。
沒有,沒有……
找完了櫃子,接着就是書架,一排排地找過去。
還是沒有。
找遍了所有書架也沒有找到那本相冊,顧雪夏又朝着書桌走去。
第一個抽屜——沒有。
第二個抽屜……手上一頓。抽屜裏規矩地放着一本相冊,幾個筆記本還有一架單反。
将那本相冊抽了出來,記憶的匣子再一次打開。記得第一次看到這本相冊是在那個輾轉反側的雨夜。
——“在看照片嗎?”她問。
“嗯。”
“我能看嗎?”
“……不好意思,這些照片我不想和別人分享。”
當時她以為那是他和沈慕雅的照片,所以才如此幹脆地拒絕了她。但是,在剛剛那一刻,當她突然明白為什麽他錢包裏照片會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的時候,腦子裏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就想起了這本相冊。
貝齒緊緊咬着下唇,手有些顫抖地翻開。
在看到第一頁的時候,顧雪夏下意識地捂住嘴巴。
有人曾說過,“黑白是最簡單的顏色,我喜歡用最簡單的顏色去展現攝影中最真實的東西。”
所以,在那麽多攝影師的當中,她只對他的作品情有獨鐘。
微涼的指尖劃過那一張張黑白照片,每張照片的右下角都有一個大寫的“J”,最喜愛的攝影師,最愛的男人,因為左右都是最愛,所以上天才跟她開了這麽大個玩笑麽?
第一次看到他錢包裏的那張照片,她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看過J所有的攝影作品,怎麽可能覺得不熟。
“呵呵呵……”淚如雨下,卻又抑制不住地笑了出來。
努力地仰起頭,拼命地想要把眼淚逼回眼眶。但淚卻在低頭的一瞬間,悄然滾落。
淚眼朦胧地拿出抽屜裏的筆記本,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他寫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甚至畫下的每一個标點。但眼前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只能看清只言片語。
“……從歐洲回來雪夏便開始嗜睡……
“……雪夏今天多吃了蔬菜,明天要多補充一點蛋白質……”這句話下面便是一份菜譜。
凝住眼淚翻了一頁,和前一頁一般也只寫了一句話,下面是一份菜譜。又翻了幾頁,大同小異,正要繼續往下翻的時候,卻被一行字吸引了目光,定睛看去,
“孩子取名為初。初,寓意開始。生命的開始,幸福的開始……”
心如刀割,痛苦地合上雙眼,淚無聲滾落。
腦海中浮現出那張照片背面的字,“小初100天……”
直到這一刻顧雪夏才發現,那個孩子在他眼中的珍貴也許連她也無法想象。那當時失去那個孩子的時候,他該有難過……
為什麽……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提醒她,她失去的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多,遠比……她能承受的……還要多……
“啊……”将桌上的東西死死地抱在懷裏,仿佛這樣變能将幾欲噴薄的心痛壓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最近睡得不好,有時候腦子有點不太清醒,所以親們看文的時候,“的,地,得”用錯了啊,字多寫了一個少寫了一個啊,親們就給童指出來好不?還在上學的親現在應該都放假了吧,不對,高三黨應該還在一線奮鬥。高三的時候最愛一段話,每當沮喪的時候都會讀給自己聽,現在也送給親們。
“在每一絲曙光破曉之前,一定是快要窒息的漫長黑夜;在每一次榮光到來之前,一定有太多狼狽的時刻,被看不起的日子;在每一陣掌聲到來之前,總有太多唏噓,太多冷眼;在每一個山頂峰巅,總有貝殼;每一片浩瀚的滄海都是過去的桑田。所以在每一個快要放棄的時刻,記得對自己說:要加油,不要哭。”
這段話現在依舊愛。我們一起往前走吧,記得要加油,不要哭。
☆、Salvtion
飛機降落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楚莫白一下飛機便想直接去厲家找顧雪夏,但卻被老吳勸了下來。
“爺,現在已經淩晨了,您現在過去,顧小姐肯定是睡了。您也先回去休息一吧,明天一早再過去也不遲。”
這段時間他都忙着和尹七那只老狐貍周旋,昨天才知道厲景行的事。想到顧雪夏現在面臨的狀況,他當即将手裏的事情交給下面的人,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
看看車窗外的天色,沉吟片刻,才出聲,“先回老宅吧。”
見他同意,老吳不由松了口氣,對司機道:“開車吧。”
“讓人去厲家那邊守着。”補充道。
“好的,我馬上安排。”說完,老吳便開始打電話。
想着和她呼吸着同樣的空氣,楚莫白緊繃了一天一夜的神經不由松了些許。疲憊地靠在椅背上,眼睑輕阖,遮住了那幽藍的眸,緋色的唇微抿。
終于回來了……顧雪夏,你還好嗎?
……
失魂落魄地抱着那本日記本回來卧室,雙眼通紅,像是流了太多的眼淚,将眼睛裏的神采都帶走了。僵硬擡頭,看到茶幾的上的東西,機械地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站定在茶幾前,慢騰騰地将懷裏的日記本放下,動手去拆那份快遞,撕下膠帶,打開——
在看清裏面的東西那一刻,身體先是一僵,而後便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冷得有些麻木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将盒子那幅裝裱好的照片捧了起來,看着照片裏的景物,明明已經幹涸的雙眼不禁再一次濕潤,貝齒咬得下唇直泛白。
然而當視線觸及到放置在畫框左下角寫着作品名稱和攝影師名字的卡片時,手上陡然一松,畫框直直地掉在地上,發出“啪”一聲脆響,玻璃碎裂開,細小的玻璃碴濺了一地。
顧雪夏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落的雙手,身體僵硬猶如一座雕像。
“雪夏……”耳邊突然響起他的聲音,顧雪夏猛地擡頭,眼前只有空蕩蕩的房間。
“雪夏……”那聲音還在,但比剛才小了些,似乎有消失的趨勢。
“景行!”顧雪夏焦急地追着那聲音踉踉跄跄跑了出去,腳踩過那碎裂的畫框被劃傷也恍然不覺。
玻璃的碎痕上染上的鮮紅,和玻璃下的黑白照片形成鮮明的對比。
只見那照片裏,一個身材纖瘦穿着深色長裙的女人微微側着臉站在海水裏,海水沒到她膝彎。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太陽正噴薄而出,沉穩溫暖的日光穿過遼闊的海面照在女人身上,在海面上落下一個細細的剪影。由于光線的緣故,女人臉上的表情看得并不真切,但卻不知為何,在看到她的時候,會讓人恍然覺得那朝陽的光芒穿越了時空,真真切切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也許那個拍下這張照片的人正是有這樣的感覺才會如此命名的吧。
左下角的卡片上,規矩地寫着兩行字——
作品名稱:Salvation
攝影師:J
Salvation,意為……救贖。
……
夏季的雨總是來得又大又急。雨聲嘩嘩,雨簾模糊了四周的景物,整座城都在這樣的雨夜中沉入夢鄉。但是,卻有人在這座城孤獨地尋着一個人。
柏油路上,一個穿着米色的裙子的女人光着腳踉跄地走着。頭發,衣服早已被大雨淋濕,濕噠噠地貼在皮膚上,顯得格外狼狽,但她自己卻似乎恍然不覺。嘴裏不停地喊着一個人的名字。
“景行!景行!”然而歇斯底裏的呼喊卻被冰冷的雨聲無情地鎖在了方寸之地,除了她自己,誰也聽不見。
雨打在身上有些疼,顧雪夏努力睜開眼,看着眼前重重疊疊的雨幕,本能地邁着腿。她說不清到底是因為前面有什麽東西在誘惑着她還是因為身後有什麽她難以承受的在追趕她。
視線裏突然出現了一個綽約的人影。
“景行!”顧雪夏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但等她跑過去的時候,那個身影又已經走遠。不死心繼續往前,聲音漸漸沙啞,“景行。”體力一點點地在被透支,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喧鬧的雨聲中慢慢摻雜進另一個聲音,起初隐隐約約的,聽得并不真切,後來慢慢變大。
——“顧雪夏,你愛我嗎?……這一次,這一次,我想聽假話……”
……
——“景行,好像寶寶有好多人喜歡呢。蘇楠,淩菲,齊信磊,薛姨,白管家……”
“我是最愛他的那個人。”
……
——“孩子取名為初。初,寓意開始。生命的開始,幸福的開始……”
“小初100天……”
“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