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回頭,楚莫白的臉近在咫尺
雪夏眯着眼享受這難得的時光。
“你确定你不是在引誘我?”
猛地直起身體,滿臉通紅地嗔道;“厲景行,你個精蟲上腦的男人!”
“誰叫你老是說這麽可愛的話呢。”捏住她的下巴,笑着輕啄了一下她的唇。
“誇一個奔三的人可愛,呃……好突兀。”顧雪夏擰着眉,嫌棄道。
厲景行涼涼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後驀地捏住她的臉頰。
“啊!疼疼疼!”顧雪夏吃痛地想要掰開厲景行的手。
“二十五都不到,一天就說什麽奔三奔三。”咬着牙道,臉上分明寫着兩個大大的字——不滿!
“啊,景行,疼。”委屈不已,這麽一說完,眼眶一下就濕了。
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厲景行吓得一下松了手,緊張地問道:“疼嗎?我看看。”
“嗯。”顧雪夏點了點頭。
看着她臉上那道清晰的紅印,厲景行暗自後悔,自己向來是和男人動手,自以為沒用力,但還是低估了自己的力量。
“呼~”心疼地幫她吹了吹。
“還疼嗎?”聲音裏滿是歉意。
“已經不疼了。”将他眼底的歉疚看得分明,安慰道。
“要不要回去上點藥。”
“不用不用。”顧雪夏連忙擺手,“這沒什麽的,過會兒就好了,你別那麽緊張,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厲景行又仔細看了一眼她的臉,确定是真的沒什麽大事,才沒有繼續堅持,繼續擺弄着手裏的玫瑰。
“我幫你。”
“雪夏,那天我們去聽音樂會的時候你不是說如果我想找人分擔了,就可以找你嗎。”手裏不停。
“嗯,我聽着呢。”
“我想跟你說說公司還有厲子軒的事。本來今天這種日子不該說這些不開心的事的,但是只有今天對于我比較特別,這有這樣讓你背負這麽多的歉疚才會少一點。”
“景行……”顧雪夏下意識地拽住他的衣服,“我說過我從來都不是花瓶,你能讓我分擔你背負的東西,我覺得很驕傲也很開心,真的。”幹淨的眸子裏只有純粹的認真和鄭重。
厲景行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往自己這邊輕輕一帶,額頭相抵,“雪夏,有句話一直沒跟你說過,但是那種想法越來越強烈……總覺得你是上天給我的補償。”尾音被他輕輕含住落在她的眉間。
顧雪夏默然片刻,而後嫣然一笑。
天色就在這溫馨中漸漸暗了下來。
“等着,我去拿燈。”厲景行拍拍她的肩。
“嗯。”
沒一會兒,厲景行便拎着一盞馬燈走了出來,将燈放在顧雪夏身邊,然後又折身進了駕駛室。柔和的暖光一下驅散了四周的黑暗,落在那玫瑰拼成的愛心上,嬌豔之中平添幾分恬靜。
顧雪夏不由伸手去撥弄那在微涼的海風中輕輕顫動的花瓣,指尖觸到的一剎那,眉眼一彎,淺淺的笑靥在溫暖的昏黃燈光裏顯得格外動人。
厲景行一手拿着一塊疊好的薄毯,一手拿着紅酒和兩只高腳杯便往外走去。
“嗡——嗡——”手機突然響了。
厲景行便把薄毯搭在小臂上,空出左手去掏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是布諾的名字,接通。
“喂。”邊說邊外走。
“老大,我們找到沈慕雅和顧曉楓了。”布諾的聲音莫名有些沉重。
厲景行正要詢問的時候,電話那頭突然傳來沈慕雅失控的聲音。
“是景行嗎?是景行嗎?!”然後貌似電話就被奪了過去,“景行,你快跑!你快跑!厲子軒已經瘋了,他要殺你!他要殺了你為韓煙報仇!你快跑啊!”
腳步突然止住,厲景行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要停下來。
厲景行和顧雪夏全然不知,這艘游艇現在已經映在某人的視線之中了。
遠處的小島上,有人透過望遠鏡靜靜注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還有兩抹刻着十字的視線。
厲子軒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到那進了駕駛室的人出來,耐心頓失,正要開口的時候,耳機裏突然響起另一個聲音,“駕駛室裏沒有人。”
厲子軒又拿起望遠鏡看了那艘游艇,由于那盞馬燈的緣故,他們很容易就找到目标,但也因此,游艇上有一長條的陰影。他們的人手不夠,一旦第一槍沒命中,以厲景行的身手和頭腦,再得手的幾率幾乎為零。
電話那頭的吵嚷還在繼續,“他知道你和韓煙的事了,他會殺了你的,景行你快跑啊!”崩潰地哭喊着。
厲子軒隐隐感覺厲景行對他的計劃已經有所察覺了,思慮一轉,目露兇光,對着耳機沉聲道:“A把目标對準甲板上的女人。”
“不是說好不動顧雪夏嗎?”耳機裏再次響起那個男人的聲音。
厲子軒并不理會那人,繼續道:“B瞄準那道陰影的邊緣,厲景行絕不可能不管顧雪夏的死活,他一定會從那道陰影跑出來的,到時候我要他一槍斃命!”
手機回到了布諾手裏,“老大,醫生說沈慕雅的精神已經有些不正常……”
厲景行已經聽不見布諾在說什麽了,那個落在顧雪夏身上的紅點讓他心跳驟停,腦子裏一片空白,身體跟随着心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
“雪夏!”
“嘭。”子彈紮入皮肉的悶響。
腳步聲陡然止住,厲景行低頭看着心口的異樣。
顧雪夏就這麽呆呆地坐在甲板上,沒有尖叫,沒有起身,保持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眼睛眨也不眨,只是那幽深的瞳孔随着男人心口那慢慢綻放的血花不斷放大。
有誰能告訴她,為什麽他離她明明只有幾步之距,她卻覺得他……遙不可及?
男人擡眼,臉色蒼白如雪,沖着顧雪夏艱難地扯扯嘴角,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那轉瞬即逝的笑像是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腿上一軟,想要扶住欄杆的手抓了個空,背對着冰冷的大海直直地跌了下去。
不知是從哪裏吹來的風,蝕心的寒。眼睛無意識地飛快地眨着,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來一點聲音。
誰來教教她,怎麽才能發出聲音?誰來教教她……誰來救救她?!
“嘭。”重物落水的聲音。
纖瘦的身體因為那落水聲猛地一僵,然後失控地顫抖起來。女人努力想要站起來,腳下明明那麽重,重得像鉛,但是又覺得自己已經沒了腿,一用力,整個人就重重地摔了下去。
“咚!”
甲板上的女人再沒嘗試着站起來,就這麽朝着那抹身影消失的地方爬去。
景行……景行……
嘴無聲地張合着,身體像是殘廢了般,怎麽也用不上力。無助又崩潰地捶打着甲板,“咚咚咚——”短促又急躁的響聲正如某人此刻的心情。
“雪夏,給我生個孩子吧……”
“雪夏,你确定你不是在引誘我嗎……”
“疼嗎?我看看……”
前一秒讓人想要永遠的美好和他心口片血紅緊緊交織,心像是被岩漿活生生熔化,和着血肉,吞噬着她的骨和神經。岩漿都成了血紅,痛得她全身止不住地抽搐,卻叫不出來一個字。
淚混着血一滴一滴地落在甲板上,然後又被她的身體拖出長長的尾巴。
“啊……”像小貓般細弱的聲音。
手終于抓住了冰冷地欄杆,她不知道怎樣支撐起這副已經廢掉的身體,她只知道他受傷了,他受傷了!她的景行受傷了!
借着游艇上微弱的光,清楚地看到那幽深的海面上開着一朵暗紅的花,而那個剛剛對她微笑的人早已不見蹤影。
血液像是被什麽驅動一般,齊齊倒流,耳邊嗡嗡直響,昏黃的暖光和漆黑交替着。
“啊……啊,啊!”撕心裂肺。
松開死死握住欄杆的手想要去抓住他,半個身子探了出去,然,就在要跌下的前一秒,身體沒了支撐,腿上一軟,整個人像個破布娃娃般滑倒。
“咚咚咚。”下巴,額角重重地撞上欄杆,鮮血直流。
景行……
“咚——”
終于,所有的所有都歸于寂靜。
墨色的天際有什麽光亮一閃而過,越來越多,越來越密,不消片刻,幽深的海面滿是璀璨的星光。
“帶你去許願。”
“我要把願望全部都給你。”
……
期待了這麽久的流星雨終于降臨在地球上了,但是卻有人許不了願了,且也永遠地沒有了願望。
燦爛的星空下,昏黃的光冰冷地亮着,游艇邊躺在一個仿佛失了氣息的女人。鮮紅的血從海藻般的長發下一點點地蔓延,開出了一朵妖嬈,慢慢浸進了那玫瑰擺出的心形裏。
原來,血液是要比玫瑰鮮紅一分。
夏夜的風,微微涼,有人卻跌進了永遠走不出來的寒冬……
作者有話要說:
☆、離我這個廢物遠點
“雪夏!雪夏!”
“雪夏,你睜開眼看看我啊,雪夏!”
是誰,是誰在叫她?又是誰,哭得這麽傷心?不過為什麽要哭呢?遇到很難過的事了嗎?
她很想看看到底是在叫她,這麽大的聲音,吵得她都睡不着覺了,她好困,真的好困。
想要睜開眼睛,但是眼皮像是被什麽黏住了一般,怎麽也睜不開。
“雪夏!你別吓我啊!”
耳邊的聲音還在繼續,究竟是誰?不要吵了!不知道在別人睡覺的時候大聲說話很不禮貌嗎?
你快把這個人趕走,我想睡覺,你在哪兒?景行……你在哪兒?
……景……行?
“嘭。”那聲輕響再次在耳畔回蕩。
“啊!她在哭!雪夏在哭!信磊!信磊!”
溫熱的淚和着臉上幹涸的血跡滑落。
“雪夏!”齊信磊也不由驚訝,但更多的是欣喜。
“你們繼續跟她說話。”一旁的醫生沉着道。
“哦哦哦,好。”淩菲忙不疊地點頭。
對了,她想起來了,景行受傷了,還掉進了黑不見底的海裏。海水那麽冰,他一定很冷的,他會感冒的,她要去找他,那麽冷的海水,怎麽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那兒呢?
說好了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找不到她他會着急會發脾氣的,景行發脾氣很可怕的,而且,她不想他着急。
拼命地想要睜開眼,可是為什麽兩只眼睛看到的東西不一樣,一個一片耀眼的白光,另一個卻是一抹鮮紅。那紅色好漂亮,像是新婚的喜字。是誰結婚了嗎?景行,你知道嗎?你肯定知道的,你那麽聰明肯定是知道的。
世界再次安靜下來,除了逃不開的黑色還是黑色。
“滴——”幽綠的波線一如她的世界一般,歸于平靜,沒有了任何波瀾。
“雪夏……”是他。
聽過很多人叫她的名字,但是只要他叫她,她一下就能聽出來。
她想回答他,但是長大了嘴巴,卻怎麽也發不出來聲音。一如他離開時的前一秒,他張了張嘴,但卻什麽都沒來得及說。他有話要對她說……他想告訴她什麽呢?
隐約聽到“叮咚——”一聲,沾滿鮮血的子彈落在不鏽鋼盤裏,發出清脆悠長的聲響。
……
“雪夏?雪夏……”聽見有人在叫她,顧雪夏慢慢地睜開眼,入目的是淩菲帶着淚水的笑容。
“雪夏,你醒啦。”齊信磊也出現在她的視線裏,見她醒過來,臉色微微一松。
房間裏還有人在說話,是誰?他呢?景行呢?每次受傷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不都是他麽。想要擡頭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卻不小心扯到了傷口。
“嗯~”額角傳來鑽心的鈍痛,顧雪夏不禁輕哼出聲。
“怎麽了?傷口難受嗎?”淩菲緊張不已。
“我去叫醫生。”齊信磊說完轉身就要走,衣角一緊,回頭看着那只毫無血色卻緊緊拽着他衣服的手。
“他呢?”顧雪夏直直看着齊信磊,誓不放過他臉上任何的蛛絲馬跡。
在她太過銳利的目光中,齊信磊轉身,面對着她,臉色肅然,“雪夏,景行他……”
“他現在正在搶救!”淩菲兀地打斷齊信磊的話,然後深深地看了齊信磊一眼,握住顧雪夏的手,重複道:“景行他還在搶救,醫生說你失血過多,休息一會兒再去看他好不好。”眼眶裏晶瑩點點,近乎哀求看着她。
“淩菲,景行在哪兒?”
“雪夏,你剛剛醒來,讓醫生檢查一下了我再帶你去找景行好不好。”
“景行在哪兒?”固執地繼續着這個問題。
“雪夏……”這麽多年的朋友,淩菲太了解顧雪夏了,以至于此刻她眼底忽隐忽現的決絕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顧雪夏抽回自己的手,強撐着身體坐了起來。
“雪夏,雪夏……”見此,淩菲一下慌了神。
顧雪夏蒼白幹裂的唇緊緊地抿着,對于周圍的聲音置若罔聞,毫不猶豫地拔掉手上的點滴,瞬間鮮血直湧,但她卻看都懶得多看一眼,翻身就要下床。
“雪夏!”齊信磊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攔住了她。
“放開!”冷冷道。
齊信磊知道現在跟她說什麽她都是聽不進去的,索性閉口不言,将她又抱回床上。
不過以顧雪夏的性子,又怎麽可能乖乖聽話,身體剛一挨到床,馬上又坐了起來,額頭上的紗布被鮮血浸濕了一大片。
“雪夏!”淩菲驚叫出聲,醫生說她的病情還不穩定,要小心照顧,但現在一醒來就再一次扯開了傷口。
顧雪夏卻仿佛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面無表情地想要下床。
“顧雪夏!你怎麽作賤自己景行怎麽走得安心!”齊信磊罕見地發了脾氣。
身體猛然一頓,病床上的女人僵硬地擡起頭,兩眼通紅地看着齊信磊,啞聲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雪夏……”淩菲淚眼朦胧地看着她。
齊信磊目光深深,有些艱難道:“景行……已經……去世了,所以就算是為了他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說到後面,自覺殘忍,便停了下來。
一室寂靜。
落在齊信磊身上的目光漸漸渙散,黯淡一片,而一旁的淩菲已經泣不成聲。
“他在哪兒?”聲音平靜無波,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
齊信磊沉默了好一會兒,別開視線,微微哽咽,“太平間。”
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女人的身體明顯瑟縮了一下。在淩菲和齊信磊還在傷痛中時,顧雪夏已經站了起來,腳步虛浮地朝着門外走去。
“雪夏!”淩菲驚覺,看着她踉跄的步伐,急忙上前去扶住她。
“雪夏,我們先把傷口重新處理一下再過去好不好?”哭着哀求着。
顧雪夏卻連頭也沒回,定定地看着前面,一個勁地往前走。
處理傷口?把他放在那麽冰冷的地方不就是等着她醒來去看他最後一面麽?他在等她啊,他在等她去見他啊!她慢一分,他就要一個人在那裏多待一分!那裏是什麽樣的地方啊,是除了死亡之外連空氣都沒有地方,她怎麽忍心讓他一個人待在那種地方。
血順着臉頰滑落。
“雪夏,你顧忌一下自己的身體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心跳如鼓,一聲一聲,大得壓過了其他所有的聲音。
“雪夏,我推你過去,我推你過去吧。”
視線裏出現了一輛輪椅,那冰冷的合金剎那化成一根銀針,準确無誤地紮在神經深處,尖銳的疼痛瞬間席卷整個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是啊,她就是個廢物!如果當時及時抓住他,結果也許就不是這樣了。都是她,明明那麽短的距離,她卻沒有跑過去抓住他,呵呵,別說跑了,她連爬都沒爬過去。都是因為她這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他才會掉進海裏的!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
廢物和輪椅,多麽配啊,多麽配啊!
發瘋般将輪椅甩開。
“啊!”淩菲吓得叫出了聲。
“顧雪夏!”齊信磊一把将淩菲護在懷裏,面含怒意地吼了一句。
顧雪夏冷冷地看着相互依偎的兩人,雙眸通紅卻沒掉一滴眼淚,咬了咬牙,沉聲道:“離我這個廢物遠一點。”說完頭也不回跌跌撞撞地繼續往前走。
“齊信磊,你吼她做什麽!雪夏現在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出了什麽事,我跟你沒完!”淩菲一把推開齊信磊,拔腿就去追顧雪夏。
看着匆匆離開的兩人,齊信磊一拳打在牆上,“啊!”青筋暴起。
所有人都快瘋了,沒死的因為死了的發瘋,活着的因為活着的發瘋。
作者有話要說:
☆、以生日還是忌日?
森冷的太平間,日光燈亮得刺眼,方方正正的房間裏只有一張孤零零的床位。
“雪夏,小心着涼。”淩菲拿了一件大衣給顧雪夏披上,她已經在這兒站了快半個小時了,不哭不鬧,也不掀開那方白布,就這麽靜靜地站在床邊,臉上的血跡已經開始慢慢凝固,變成暗紅。
淩菲安靜地陪在一旁,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以雪夏的性子,越是平靜,越不是好事。
“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走的嗎?”空蕩的房間裏突然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
淩菲抿了抿唇,“法醫鑒定是……當場死亡,”覺得這句話太過殘忍,下意識地補充,“據說沒有什麽痛苦。”話音未落,房間裏的空氣陡然緊了一分,她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
“雪夏……”想要上前道歉。
顧雪夏無聲地閉上眼睛,拒絕之色乍現,淩菲識趣地站在原地不動。
等她再次睜開眼,已經是五分鐘之後了。
幾乎是毫無預兆地,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把将那蓋住他的白布掀開。
剎那,心髒傳來的悸痛撞得她眼前泛黑,整個人直直朝前栽倒。
“雪夏!”淩菲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
虛弱又艱難地呼吸着,好一會兒,視線才又恢複清楚。
無聲地推開淩菲,搖晃幾下才堪堪站穩。目光死死地鎖在那個已無絲毫血色的臉上。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部都是她熟悉的樣子,全部都是她在腦子描繪過千萬遍的樣子。
就在幾十個小時前,這個人還對她笑過,還吻過她,還在她耳邊輕言細語說給他生個孩子,還笑語說八十歲的時候要拄着拐杖去給她買玫瑰花,還不知輕重地掐了掐她的臉,還……
眼眶像在被火燒,又熱又疼。
無措地攥緊心口的衣服,但無論怎樣使勁,都止不住身體的顫抖。
她很想叫他,很想抱他,很想問他,問他她以後該怎麽辦?該怎麽面對那些曾經美好得可以溫暖餘生的回憶?該怎麽面對那一天,以生日還是以忌日?
滾燙的淚水淌過臉頰,灼傷了一片。
這大概是世上最殘忍的分別了,眼睜睜地看着心愛的人離開,那麽突然,連一聲再見都沒有機會說,連一聲……我愛你……都來不及說。
“啊……”雙手死命壓着心口蹲了下去,心,痛得龇牙咧齒,但眼淚像是被眼底的高溫燒幹了般,再流不出來一滴。
“雪夏。”淩菲抱住她,聲淚俱下。
……
“咔嚓”,緊閉了多時的門終于打開了,門外的衆人齊齊看了過來,當目光觸及到顧雪夏臉上那刺目的紅色,臉色皆是一變。
而後者卻毫無知覺,緩步走了出去,淩菲緊張地攙扶着她。
“雪夏。”齊信磊迎了上來,滿面憂色。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會恸哭一場,但是她卻顯得格外冷靜。
顧雪夏聞聲擡頭,看了齊信磊一眼,然後視線在一衆人身上一一掃過,厲子軒,宋碧婉,還有一堆從未見過聽過的親戚。
“都見過了吧。”狹小的空間裏響起一個清冷的女聲,在場的人都默契不語,默認。
見此,顧雪夏繼續道:“齊信磊,盡快安排火化吧,最好在今天。”
此話一出,衆人一下躁動起來。
“雪夏啊,這過世了人是要先帶回家的,直接火化不合規矩啊。”一個中年婦女皺着眉率先開口。
“這從醫院直接從去火化,難免會讓人說閑話的啊。”一個快要禿頂的男人附和。
“又不是沒有家的人,哪有連家門都不進就火化的道理。”忿忿不平。
乍聽這話的時候齊信磊和淩菲也不由一怔,不過畢竟是多年的交情,也很快理解。
“雪夏,放心吧,景行的事交給我,無論怎樣,他都是我和小菲的孩子的半個爸爸。”帶着那足以安撫人心的笑容,齊信磊站到顧雪夏身邊。
淩菲淚光盈盈地沖着齊信磊甜甜一笑,然後無聲地牽住顧雪夏的手,緊緊地、緊緊地握住。
輕輕回握住淩菲,面色冷漠道:“葬禮會在明天或者後天。”
此話一出,無疑又是一顆炸彈。
“顧雪夏,我這個做母親的都沒發話,你在這兒發什麽威。”宋碧婉插話。
“就是。還第一次見到這麽蛇蠍心腸的女人,丈夫死了竟一點都不難過,這也就算了,還不讓丈夫進家門就要火化,葬禮也是敷衍了事,我們厲家好歹也有有頭有臉的,這樣豈不落人話柄。”
“枉我們景行在世的時候對你那麽好,現在一看,不過是養了只白眼狼,怎麽,以為景行走了,他的財産就是你的啦。”一個胖胖的女人尖聲尖氣接話。
“你們——”淩菲實在聽不過去了,正要辯駁,卻被顧雪夏拉住了。
“你們誰啊?”涼涼地看了那幾人一眼,語氣不輕不重,卻把一群人堵了個結實。厲景行雖然是厲家人,但因為私生子的身份,在厲家一直不受待見。
“你——”
“毫無家教的東西。”被踩到痛腳,有人嗤之以鼻。
“我是景行的母親。”宋碧婉站了出來。因為她這一句,其他人看着顧雪夏的目光滿是譏諷和輕蔑。
顧雪夏也上前一步,“景行的母親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我只記得景行有一個繼母,書讀得太少連母親和繼母的差別都分不清嗎?”句句帶刺。
“你……”
宋碧婉正要發火,卻被顧雪夏搶了先,“而且,在厲氏珠寶面臨破産的時候,你們這些親戚去哪兒了?看各位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一個人随便拿點錢湊一湊厲氏珠寶的危機就解了,哦,對了,你們落井下石都來不及,哪還有什麽時間幫忙。”嘴角輕揚,似笑非笑。
說起這個,個個面露尴尬。
“景行是我丈夫,想要利用他達到你們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除非我不在了。想要硬碰硬,你們大可以試試,反正現在我是一無所有。”
聞言,厲子軒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眼倏爾起一絲波動,不過轉瞬即逝。
……
火化,選墓地,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唯有下葬這天,剛一出門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雨水打在黑色的傘上,噼啪作響,幾乎隔絕了其他所有的聲音。那黑色的墓碑上,男人的臉上挂着淺淺的微笑,一如他吻她時,他抱她時,他……離開時那般。
大雨模糊了她的視線,砸在地上四下飛濺,蹦出晶瑩的水珠,細細碎碎的,再拼湊不齊。
葬禮結束時,雨勢才收住。
來參加葬禮的人陸陸續續地離開,顧雪夏也在這之中。淩菲和齊信磊說還想陪陪厲景行,便沒和她一起離開。
“看,就是她!”耳邊傳來低低的議論聲。
“以前還覺得她挺知書達理的,沒想到竟然這麽狠心,丈夫死了,一滴眼淚都沒有。”
“她啊,就是個克星。不僅克死了自己的孩子丈夫,據說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都死了。這齊家少爺竟還和這種人一起,也不怕他老婆肚子裏的孩子出事。”
“也難怪,這麽毒的心腸,活該一輩子一個人。不是說從小就是被父母遺棄,在孤兒院長大的麽。”
“顧雪夏,你給我站住!”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滿含憤怒的聲音。
顧雪夏腳下一頓,正要看看是誰,突然耳邊一陣風過,“啪——”清脆一聲。
臉上火辣辣的疼,口腔裏泛起淡淡的甜腥味。
華蓉看着面前的女人一臉狼狽,加之周圍投來的贊許目光,不由竊喜,但面上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景行……”剛說兩個字。
“啪——”又一聲脆響,周圍正等着看顧雪夏笑話的衆人齊齊一怔。
華蓉被這一耳光扇懵了,從小到大都沒人敢扇她耳光,從來都沒有!惡狠狠地擡頭,卻猝不及防——
“啪——”
“咚”一聲悶響,有人摔倒在地。
空氣裏倒吸涼氣聲隐約。
細細的黑色高跟踩在石板路上發出噠噠的聲響,顧雪夏居高臨下地睨着被自己扇倒在地的華蓉,而華蓉則一手捂着臉,擡頭即恨又委屈地看着顧雪夏,嘴唇緊抿,一聲不敢吭。
“我丈夫曾經對我說過,挨了打一定要雙倍還回去,不然打你的人長不了記性。就像你們說的,我是個心腸狠毒的女人,我丈夫去世之後,我的确一滴淚沒掉過。”說着視線落在剛才議論她的那幾個人身上,“如果你們有興趣的話,我不介意讓你們替我哭。”被盯上的女人們齊齊垂下頭。
細細的高跟鞋穩穩地朝着墓園的出口走去,留下一衆臉色各異的衆人。
……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全世界
韓森早出來等着了,是以不知道剛剛發生的那一幕,看到顧雪夏走了過來,趕忙打開車門。
“少夫人。”
顧雪夏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沉默着坐了進去。
韓森也沒多問,幫她關上了車門便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顧雪夏怔怔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麽。汽車發動,緩緩開離了墓園,上了公路,一點點地加速,視線裏的景物一閃而過,那青松成片的墓園完全消失在視線的那一刻,顧雪夏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坐直身體扣住了車門鎖,就在要打開車門之際,韓森的聲音将她的神智拉了回來。
“少夫人,現在是回家嗎?”
愣了片刻,才不動聲色地松手,淡淡應道:“嗯,回別墅吧。”連他都沒有的地方能叫什麽家。
“好的。”
……
顧雪夏剛在沙發上坐下,薛姨便端了一杯熱水放在她面前,“少夫人喝點熱水吧。”
顧雪夏正要去端杯子的手頓在半空。除非家裏有客人來,一般端茶倒水的事都不會讓薛姨做的,環視一周,才發現屋裏冷清了很多,便問道:“其他人呢?”
聽她這麽問,薛姨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色,支支吾吾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一旁的白管家上前,“少夫人您要怪就怪我吧,那些個下人沒規沒距,我讓她們都離開了。”
薛姨看了白管家一眼,動了動嘴,最後卻什麽也沒說,只是深深地低着頭。
白管家的心思,顧雪夏豈會不知道,前天從醫院回來就有人毫不避諱在她面前冷嘲熱諷了,連為了遺産謀害丈夫這種話都說出來了,還想要有什麽規矩。當着她的面都如此,背着她就更不能指望有什麽好話了。
是啊,現在她就是個蛇蠍心腸,冷血無情的女人。死了丈夫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收回手,站了起來,“薛姨,白管家,您們都是跟了景行多年的老人了……要是想休息了,跟我說一聲就行。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景行要是還在,也不會拒絕您們的。而且反正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沒什麽要伺候的。”
“少夫人,您別這麽說,我和白管家商量了,現在趁身子骨還硬朗,還想多陪您一陣。”薛姨眼中含淚。
看了看了薛姨又看看白管家,顧雪夏淺淺一笑,“嗯,好。薛姨,晚飯就不用準備我的了,我想休息會兒。”說完便拿起手包往樓上走去。
薛姨想勸,卻被白管家攔了下來。
拖鞋踩在樓梯上的感覺一如第一次一般,那時的她是第一次走進他的地方,那時的他們還為他請不請得起離婚律師較勁。
一擡眼,便看到了牆上那副畫,記憶的匣子一下打開。
——“沒關系,把這屋子裏的東西拿出賣了,估計能撐會兒了。”
——“你可不要忘了,你現在也在這個屋子裏。”
突然發現那時場景,自己竟記得這般清楚,他的語氣,動作,甚至他說這話時輕挑的眉尾在她的記憶裏也依舊鮮活。
厲景行,我這麽愛你,你怎麽忍心把我一個人扔下?怎麽忍心看着那些人欺負我?
咬着牙繼續往上走。
不期然,耳邊又響起那字字紮心的話語。
——“她啊,就是個克星。不僅克死了自己的孩子丈夫,據說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都死了。這齊家少爺竟還和這種人一起,也不怕他老婆肚子裏的孩子出事。”
你看,這些女人多麽無知,都這個年頭了竟然還講什麽克星不克星。要是你在的話,對于這種人怕是要嗤之以鼻了。終于明白為什麽你條件那麽好,卻被我嫁了。一定是因為這些女人太無知了,太愚蠢了對不對。
啊,對了,今天有人扇了我耳光,很疼的。要是你在的話,會幫我出氣嗎?雖然我覺得男人不該對女人動手,不過要是是你為我出氣,我可以裝作那個人不是女人。
可是……你不在了。
所以,我狠狠地扇了回去,還雙倍還了回去。作為厲景行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