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回頭,楚莫白的臉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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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剩下顧雪夏,孤零零地站着,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有條不紊地轉動着,但為什麽卻讓她煩躁得想要摔了它。
纖瘦的身影慢慢地蹲了下去,顧雪夏環抱住自己的雙腿,蜷成小小的一團,眼淚打在淺藍色的病服上,暈開一片一片的深色。
為什麽?為什麽好像所有的不幸都堆在了一起,劈頭蓋臉地壓了過來,讓她累得喘不過氣來?
先是顧曉楓,然後是蘇楠,接着是她還未出生的孩子。到了現在……又有人告訴她蘇楠的死沒那麽簡單,公司也出了事……是她失去的還不夠多嗎?!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地把已經給予她的美好挖骨吮血地一點點地收回?!
然而,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知道,不是所有的不幸都堆在了一起,而是這一切不過是那個真正不幸的序曲……
作者有話要說:
☆、最甜蜜的懲罰
“嘟~嘟~”手機裏傳來緩慢清晰的待接通的聲音。顧雪夏靜靜地聽着,視線跌進窗外那片漆黑中。
“喂。”好一會兒,電話才被接通。
有些走神,愣了一下才回應,“景行,是我。”
“雪夏,今天我可能會晚點過來,你先休息,別等我了。對了,吃過晚餐了嗎?”電話那頭的聲音時大時小,期間還夾雜着紙張翻動的聲音。
顧雪夏轉頭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已經十點過了。
“嗯,早吃過了。我知道了,你忙的話就不用過來了,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
“好。沒事我就先挂了?”
“嗯。”淡淡應道。
“晚安。”說完等不及她回答就挂了電話。對着一陣盲音的電話,顧雪夏嘆了一口氣,“晚安。”
深夜,時鐘的時針慢慢接近十一點。顧雪夏站在厲氏珠寶的樓下,看着還燈火通明的大廈,不由深吸一口氣。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這裏,理智提醒着她,就算來了也幫不上什麽忙,說不定還會讓他的分心。但是卻固執地想着當他在為公司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她應該是要陪在他身邊的。
總裁辦公室外的休息室裏,秘書躊躇不安地将一臺筆記本放在她面前,然後恭敬地遞給她一大沓資料,但還不等顧雪夏接過,手突然收了回去。
“少夫人……”欲言又止。
“嗯?”顧雪夏看着她。
“少夫人還是在這兒等總裁吧,會議一會兒就結束了。要是待會兒總裁看到我讓夫人做事,肯定會開除我的。”為難地勸道,眉頭都快打結了。
“放心吧,這些客戶資料還有你上司都交給我。你抓緊時間去做其他重要的事。”起身拿過秘書手裏的資料。
“……那……那……那我先去忙了。”還是猶豫不定,側了側身體,手指向門外,眼睛卻直直地看着顧雪夏。
“去吧。對了,不許跟別人說我來了。”顧雪夏坐下,很快就投入工作。
秘書想着自己手上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一咬牙,“那這些就麻煩少夫人了。”說完趕緊出門去忙了。
整個公司現在都處于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态,所以沒人注意到休息室裏多了一個人。
等厲景行再一次回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五點了。
冬天的清晨顯得有些蕭索,熬了一整夜的員工在知道公司危機暫時消除的時候都不由松了口,也不顧上回家了,随便找個地方抓緊時間睡會兒。現在就連秘書室也是靜悄悄一片。
厲景行看看表,本來想給顧雪夏打個電話,但想着這個時間她應該還沒醒,還沒掏出來的手機又無聲地放了回去。
坐在椅子裏,擡手摁了摁突突發疼的太陽穴。眼睛又幹又澀,閉上眼休息一會兒。
顧雪夏半醒半睡間,聽見推門的聲音,從睡夢中悠悠轉醒。收起不知道什麽時候蓋在自己身上的毯子,輕手輕腳地往外走去。
正在打盹的秘書聽見聲音一下醒了過去,看見是顧雪夏正要起身打招呼,卻被擺手制止了。還不等顧雪夏開口問,就會意道:“總裁回來了,剛進去一會兒。”
“嗯。”顧雪夏點點頭,“你也休息一會兒吧。”說完便上前輕輕推開辦公室的門。
顧雪夏盡量放輕腳步,慢慢走到厲景行身邊。此刻的他單手支額,呼吸均勻,已經睡着了。
小心翼翼地将手裏的毯子輕輕給他披上,手還沒松開,男人一下醒了過來。雖然臉上帶着明顯的倦意,眼底卻一片清明。看清面前站着的人,眉宇微蹙。
“雪夏?”聲音微微沙啞。
“吵醒你啦?”顧雪夏輕聲問道。
“你怎麽過來了?”
“擔心你,所以就過來看看。”顧雪夏蹲下身體,握住他的手,擡頭注視他低低道。
厲景行看着她,一刻默然,擡手将她散落的長發別在耳後,“吃早餐了嗎?”
搖搖頭,“我現在還吃不下。你去裏面睡會兒吧。”厲景行的辦公室有一間休息室。
“不了,待會兒還有事。”坐直身體,微微前傾,離她更近一分。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臉色,面露擔心,柔聲問:“昨天晚上沒睡好?”
卻不料顧雪夏一下笑了出來,目光盈盈地看着他,“厲大總裁是故意嘲笑我昨晚獨守空閨,所以夜不得寐麽?”
緊張了幾十個小時的神經,因為這短短一句話,驀然放松下來,唇邊染上一抹笑意,骨節分明的手挑起她的下巴,稍稍俯身就吻住她的唇。
“唔……”顧雪夏是半蹲在他面前,當他突然吻上來的時候身體不由往後仰,下意識地伸手拽住他,但卻沒有掌握好力度,兩人之間的距離陡然縮短,不自覺地讓他的吻更深一分。
呼吸漸重,唇上力道忽然消失,顧雪夏緩緩睜開眼睛,卻猛地跌進了他深邃的眼湖中,溫柔似水,像一個漩渦将她一點點吸了進去,無法自拔。
看着她呆呆的模樣,厲景行好不容易壓制住的心跳又快了起來,待他反應過來時,吻已經落在她的嘴角。
“所以,這是懲罰嗎?”戀戀不舍地輕啄着她的唇,卻再不敢深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承受不住自己失控後的結果。
耳畔響起他沙啞的聲音,顧雪夏這才回過神來,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麽,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厲景行一只手放在她的後頸,低低沉沉地笑了開來,“那這絕對是最甜蜜的懲罰。”
悅耳的笑聲引得顧雪夏不由自主地去看他,只見那深邃的眸子微微斂了笑,灼灼地看進她的眼底。
“雪夏,雖然公司現在的狀況很不好,但是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要相信我,不要為這些事情擔心。”溫柔地幫她理了理散亂的長發。
“……好。”
“我派人送你回去吧,待會兒忙起來了,怕就顧不上你了。”
“嗯,我自己下去吧。你抓緊時間多休息一會兒。”
“我只送你到樓下。”
聽出他話裏的堅持,顧雪夏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點了點頭。
厲景行将顧雪夏送上車,看着她離開才轉身上了樓。剛出電梯忽然想起忘了提醒她記得吃早餐,便把電話打了過去。
耳邊是待接通的嘟聲,但同時一個熟悉的鈴聲摻雜了進來。
眉頭微皺地将手裏拿遠一點,這下那鈴聲更加清晰了。修長的腿緩步邁開,朝着休息室走去,狐疑地推開休息室的門,目光一下被那個放在茶幾上正顯示來電的手機吸引住了。
“總……總裁?”剛剛去拿複印文件的秘書一回來就看到厲景行站在休息室門口正要進去,一想到昨晚少夫人在裏面幫忙整理客戶資料一直到淩晨,不由心虛地叫了一聲。
而厲景行卻對她的聲音置若罔聞,挂斷了電話,然後頭也不回了走了進去,彎腰拿起茶幾上的手機,然後轉身一言不發地看着秘書。
雖然自家老板什麽也沒問,但她已經扛不住那讓人呼吸不得的壓迫感,咽了咽口水,
“少……少夫人……昨晚就……就來了。”注意到厲景行越來越長的臉,心一橫,口齒伶俐地說完:“因為您當時在開會,少夫人不讓說,所以就沒通知您。”對于顧雪夏幫忙整理客戶資料的事卻不敢提一個字。
沉默好一會兒,厲景行才開口,“行了,你去忙吧。”
聞言,秘書如蒙大赦,“好的,總裁。”然後匆忙逃離他迫人的氣場。
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視線一轉,落在一旁的沙發上,腦子裏不自覺就浮現出昨晚她在這裏等他的場景。
心,漲漲的,隐隐發疼。
顧雪夏擡手看了看手表,已經六點多了。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他沒在身邊,習慣性地想要看看手機,有沒有短信或者電話。伸出去的手卻一空,顧雪夏這才想起自己把手機落在休息室裏了。
正考慮着要不要回去取的時候,車一個轉彎,上了那條通向醫院的安靜的公路,周圍一下安靜了下來。
突然,從一條岔路口突然竄出一輛車,赫然擋在他們面前。司機一驚,急忙踩下剎車才險險在兩輛車相距一毫之距的時候停下。
驚魂未定,車門突然被打開,顧雪夏猛然回頭,只見眼前一道黑影閃過,然後便失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劇透:“這二十多年,沒有我你也過得好好的。而我,因為你,這二十多年對于我來說就是噩夢。”這是雪夏說的,親們猜猜下章會寫啥吧。
☆、我不稀罕
“嗯~”顧雪夏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頭暈暈的,身上也使不上什麽勁。轉轉眼珠,這才發現自己竟躺在一張大床上,周圍的一切都陌生的。
古色古香的裝修風格,紅木家具。正對着她的地方,放着兩把雕花木椅,其間精致的小機上擺着一套紋飾淡雅的茶具。
這裏是?
顧雪夏慢慢撐起身體,下了床。她只記得她在回醫院的路上差點遇上車禍,然後有人打開了車門,最後的記憶是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然後便沒了意識。
正百思不得解的時候,身後乍然響起一個聲音,
“您醒啦?”
顧雪夏被這聲音吓了一跳,驚然回頭。見一個梳着十分規矩的發髻的老婦人,穿着潔白的工作服,手裏端着的托盤裏放着一個白瓷小盅,隐隐飄出絲絲香氣。
“嗯。”顧雪夏穩住心神,淡淡應了聲。
對方沖她和善一笑,然後将托盤放到那小機上,“老爺吩咐過,小姐醒了之後要吃點東西。”
顧雪夏只将她嘴裏的“小姐”理解為一種尊重的稱呼,并沒多想。
“你們老爺是誰?這裏又是哪兒?”直直地盯着老婦人,神色肅然。
聞言,老婦人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像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一般。但還不等顧雪夏細看,老婦人又恢複了剛開始地和善。
“小姐先吃點東西吧,吃完東西自有人帶小姐出去的。”
“我根本不認識你,我憑什麽相信你沒在食物裏放什麽東西。”直言不諱,
“我只是個送東西的仆人,小姐又何必為難呢。”
“我只是個不受待見的客人,您又何必為難呢。”學着她的語氣反問道,
“您年過花甲,還在這間宅子裏工作,證明您是這裏的老人了,這宅子裏的事怕沒有幾件是您不知道的吧。我是第一次來這裏,而且是被您口中的老爺‘好生‘請過來的,照着常理,醒來怕是要大哭大鬧一番,而第一個進來見我的是您,證明您的東家很相信您,也說明您能力非常,足以應付我的任何反應。現在……您還要用您身份低微來敷衍我嗎?”眼裏多了一分毫不避諱的審視。
房間裏安靜了好一會兒,老婦人臉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意,“小姐想要知道的,待會兒自然有人會向小姐解釋的。”說完就要轉身出門。
“等等!”會有人?誰知道是待會兒就有人還是幾年後才有人。
“憑着小姐的頭腦和伶牙俐齒還怕被關在這兒沒人搭理嗎?”悠悠地打量她一眼。
被人一眼看穿心思,顧雪夏不由微怔,眼睛裏不自覺地多了一絲警惕。
老婦人不再說話,沖她點了點頭便開門走了出去。
顧雪夏見那木門被關上,盯着門把看了良久,然後慢騰騰地走了過去,正要去開門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麽,手又收了回來。
環視一下周圍,最後視線落在牆角的案桌上,将上面鋪着的桌旗抽了下來,然後裹住門把,往下一壓。
手上一頓。該死,竟然被鎖住了。
顧雪夏氣惱地輕哧一聲,最後坐回到床上,想着厲景行現在在幹什麽?心裏期待着他現在已經發現自己出了事,但同時又矛盾地不希望他不知道。
今天的陽光格外的燦爛,厲氏珠寶的氣氛也如今天的天氣一樣,躁動得讓人手心冒汗。昨天早上張董和李董毫無預兆地大肆抛售股票,熬夜加班才險險避開了危機,但今天還沒上班又有一顆炸彈在公司炸了開來——幾個已經簽好投資合同的投資者突然毀約。
俗話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從來都不缺落井下石的人。要是放在前兩天,這些人給他們十個膽子怕也是不敢毀約的,現在他們就是盯準了厲氏珠寶沒有心思來處理這些。就算打官司,想要違約金,那也要厲景行有命等到那時候再說。
籠罩在厲氏珠寶上空的陰雲似乎又沉了一分。
“咔嚓。”一聲輕響,顧雪夏從床上驚起。
房門被推開,進來的還是剛剛那個老婦人。
臉上依舊帶着和善的笑容,目光不露痕跡地掃過那個放在小機上沒被動過的瓷盅,轉而對顧雪夏道:“小姐,老爺讓您過去。請我來。”
顧雪夏隐隐覺得她的話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奇怪。
有些惴惴不安,但相比于比起在這兒坐以待斃,去看看對方到底是什麽牛鬼蛇神更好。
顧雪夏起身,朝着老婦人走去。
對方也不多言,轉身就走,顧雪夏亦步亦趨地跟着。
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清脆的響聲打斷了厲景行的沉思。
不慌不忙地接起,“喂。”
“總裁,醫院那邊來的電話。”
一聽“醫院”二字,不假思索,“接進來。”
“老大,你怎麽不接我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盧卡斯的抱怨。
“嗯,什麽事?”懶得解釋,單刀直入。
“老大,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需要安慰,但是小夏夏已經陪了你這麽久了,該還回來了吧,中午的藥還沒吃呢,待會兒還有個複查……”盧卡斯敏銳地感覺到電話裏氣氛有些不對,安靜地連對方的呼吸都聽不見,說到一半疑惑地停了下來。
“老大?”
厲景行一擡眼,電腦上的時間,13:17。
心頭一沉,猛然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急聲道:“盧卡斯,馬上調出各大醫院的急診記錄,還有,問問下面的人今天有沒有什麽‘活動’。”
“老大,出什麽事了?”
大力推開辦公室的門,聲音沉得滴得水,
“雪夏……今天早上不到七點就回醫院了。”
……
顧雪夏目光死死地盯着手裏的紙張的最後一行,雙手下意識地收緊,就好像不用力手裏的紙就會飄走一般。越來越使勁,最後一張紙都皺得不成樣子了,身體抑制不住地開始顫抖。
良久,有些僵硬地将視線從那份親子鑒定書上移開,看着坐在對面那個一派自然的中年男人,
千言萬語齊齊湧了上來,在喉間厮殺幾番,最後只剩下一句話,“……我憑什麽相信你?”
“小姐,這血緣關系還有假麽,還別說有這個鑒定書了,就算是沒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老爺的女兒。”一個站在一旁的中年女傭,突然插話,臉色滿是讨好的笑。
話音剛落,就被那個領她過來的老婦人掃了一眼,前者有些不服氣地閉嘴。
聞言,顧雪夏不由輕笑一聲,依舊直直地看着對面的中年男子,
“是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這麽多年,這麽多人全是瞎子嗎?”
剛剛接話的女傭臉色一僵,而後是青一陣白一陣。只不過顧雪夏現在可沒什麽心思看她了。
“好,不愧是我尹七的女兒!”對面的男人在她進來之後第一次說話,雖然看樣子已近耳順之年,但聲音卻渾厚有氣勢。
尹七站了起來,“既然不相信這份鑒定書,那就重做一次,地方你挑,時間你定。”眼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顧雪夏說那句話實際是逞一時之氣,住在這裏的人,有誰稀罕巴結她當個女兒呢?一時語塞。
早就看透了她那點小心思,尹七也不逼。話頭一轉道:“既然你沒什麽意見,那明天就跟我回英國。畢竟是我尹家的女兒,總要認祖歸宗的。”說到後面,有些語重心長。
“回英國?”顧雪夏猛然擡頭,聲音也不由拔高。
尹七往旁邊走了兩步,看向窗外,雙手習慣性地背在身後,
“以後這世界上就再沒什麽顧雪夏,有的,只是尹家的大小姐。厲景行那小子也照顧不好你,等戶籍辦好之後,你們就沒什麽關系了。我會幫你物色好未來丈夫的。”
沒什麽關系……未來丈夫……
一聽這話,顧雪夏那還管什麽語氣不語氣,聽到耳朵裏的話全變了味。
看着那個完全陌生的背影,顧雪夏只覺得鼻尖微微發酸,但是又忍不住想笑。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怪異的父女相認了,沒有眼淚,沒有安慰,沒有擁抱,甚至連一句屬于父女間的稱呼都沒有。有的只是一張薄薄的親子鑒定書,一個被安排好的沒有商量的餘生。
顧雪夏慢慢地站起身來,心口堵得發慌,好幾個深呼吸後徐徐道:“我從生下來就叫顧雪夏,所以直到我死,我都只會是顧雪夏。而且……我從生下來就沒有父親,以後也不需要父親。”
話音剛落,顧雪夏就看到視線裏的人身體不由僵了僵,
“小姐!”那個領她過來的老婦人忽然出聲,疾步朝她走來。
“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壓低了聲音,扯了扯她的衣袖。
“有什麽不能說的!一個讓我被自己的母親詛咒一生的人,一個在我的生命裏從未出現過的人,現在有什麽資格跟我說這些?!”視線有些模糊不清。
“混賬!”厲聲呵斥。
顧雪夏置若罔聞,眸色晦澀地看了尹七一眼,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就往門口走去。
“你給我站住!”
顧雪夏應聲止下腳步,微微側臉,“這二十多年,沒有我你也過得好好的。而我,因為你,這二十多年對于我來說就是噩夢。所以不要以為作為你的女兒是一件多麽值得驕傲的事,我不稀罕。”
“你——”
“小姐!”
“讓她走!滾得越遠越好!”氣急敗壞道。
顧雪夏努力地眨了眨眼睛,讓視線清晰了些,頭也不回地走掉。
作者有話要說:
☆、愛你愛得還不夠多
暮色四合,晚風攜裹着深冬的氣息刮過,臉上即刻傳來微微刺痛的感覺。
顧雪夏裹了裹外套,吸吸鼻子。不知道是被風吹得還是怎樣,鼻尖紅紅的。身無分文,手機也沒在身上,她只好走回去。
晚上十點多,還是沒有顧雪夏的消息。該查的、該找的,都查了、找了,但是一無所獲,就好像她憑空消失了一般。
“老大,要不你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盧卡斯看着坐在沙發上用手不停揉捏着鼻梁的厲景行。
男人考慮了一下,擡頭,“好,無論什麽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
“好。”
黑色的賓利平穩地行駛着,車裏一片沉寂。
馬路邊顯得有些清冷的燈光斷斷續續地灑進車廂裏,光影在男人深邃的眼眸中快速地掠過。
厲景行看着車窗外,怔怔出神。
她不見了,他卻連個找尋的方向都沒有。顧曉楓那裏沒有,老宅那邊沒有,就連蘇楠的墓地他都找過了,也沒有她的影子。自心底深處升騰起的無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疲憊地靠在椅背上,長舒一口氣。
走了幾個小時,顧雪夏并沒有回醫院,而是直接回了家。但卻沒有進去,坐在大門旁邊的花壇邊不知在等着什麽。
海藻般的長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可能是有些冷的原因,雙手環抱住膝蓋,下巴擱在膝蓋上,蜷成小小的一團。長發自然地垂下,遮住了她的眉眼。
安靜的公路上傳了汽車引擎聲,顧雪夏緩緩擡頭,卻被刺眼的車燈晃得睜不開眼,下意識地擡手擋在眼前。
“少夫人?!”司機吃驚道。
聽到這個詞,厲景行猛地回神,張望了一下,視線很快鎖在了那個站在燈光裏有些不知所措的女人。
“停車!”急聲道。
車還沒停穩,男人就打開車門,沖了出去。
顧雪夏好不容易适應了這耀眼的光線,剛放下手,眼前一抹黑影晃過,來不及細看,整個人已經跌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環住她的雙臂帶着綿密的力道将她緊緊地禁锢在懷裏。
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顧雪夏憋了一晚上的委屈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十指糾纏着他的衣服,埋在他懷裏像個小孩一般嚎啕大哭起來。
沉悶的哭聲穿透皮膚、骨骼,直達心口,最後随着她的哭聲微微顫抖。
輕柔的吻一個接一個地落在她的發際,男人低啞的聲音在這個寒冷的冬夜顯得格外撩動人心。
“到家了,我在這兒呢,沒事了。”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說的話,懷裏的人哭得更加厲害了。像是一個溺水的人終于找到了一塊浮木,雙手死死攀着他的肩。
在這個世界上,她唯一的家,在這裏;唯一的家人,是他。
……
燈光柔和的卧室,顧雪夏紅着眼睛揪着一個枕頭抱在懷裏呆呆地坐在床上。男人拎着醫藥箱走了過來,然後在她身旁坐下,小心地将她的腳擡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看到她已經被鞋磨出血的腳後跟,眉頭不由皺了皺。
蘸了消毒水的棉簽一碰到傷口,明顯地感覺到她瑟縮了一下。男人稍稍俯身輕輕吹了吹,手也沒閑着,繼續幫她清理着傷口。
卧室裏一片安靜。
“……我今天見到了……”顧雪夏把臉半埋在懷裏的枕頭裏,聲音嗡嗡的。本來想說爸的,但這個字眼對于她太過陌生,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嗯?”厲景行将棉簽放到一邊,又從醫藥箱裏拿出一瓶藥水,幫她上藥。并沒有急着追問她見到了什麽。
……
“啪”一聲輕響,卧室歸為一片漆黑。
顧雪夏背對着厲景行躺着。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一只手臂環住她腰,繼而一個溫暖的胸膛貼上她的後背。
“睡了嗎?”頭頂傳來他溫軟的詢問聲。
顧雪夏翻了個身,整個人完全依在他懷裏,“沒。”
“剛剛說見到什麽了?現在想說嗎?”
顧雪夏在他懷裏蹭了蹭,沉吟片刻,低低地喚了他一聲,“景行……”
“嗯,我在這兒。”
“……我今天見到了……”說到這兒再一次卡住,想了想該怎麽措辭,那些熟悉的詞彙齊齊堵在喉間,最後只剩下一句,“那個讓顧曉楓恨我一輩子的男人。”
聞言,男人身體微微一僵,卻并沒有急着答話,而是輕輕撫着她的長發。
她現在急需要把壓在心頭的東西吐出去。開了頭,後面的話自然而然地就出來了。
“你知道嗎?我曾無數次地想過我的……父親……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高矮胖瘦?愛笑還是愛板着臉……又想為什麽他不要我呢,如果他在的話,我是不是也會有一個家?就不會去孤兒院了……”
“小學的時候因為開家長會我躲在廁所偷偷哭過好多次。到了初中,我就自己給自己開家長會。其他同學的父母見到我都帶着好奇和同情的眼神,不論哪一種我都很讨厭,很讨厭。我一遍一遍跟自己說,沒關系,真的沒關系。沒有他們我照樣可以活得好好的。不,我要比任何一個有父母的孩子活得還要好!甚至想着我将來一定要出人頭地,讓他們因為抛棄我而深深後悔……”說到最後,黑暗中的聲音染上一絲濕潤和沙啞。
“可是,等到終于見到的時候……還不等我炫耀的時候,就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一個巴不得我去死,另一個……”抱着他的手驀然攥緊了他的睡衣。感覺到她情緒的大幅波動,男人環抱住她的手臂也不由緊了緊。
顧雪夏稍稍擡頭,把臉半埋在他的肩窩裏,終是不可抑制地哭了出來,“他怎麽可以那麽說?怎麽可以那麽冷血地想要抹掉我的所有?不問我這些年過得好不好,不問我有沒有想過他。扔給我一張冰冷的親子鑒定書就要抹掉我的名字,我的生活,抹掉……”忽然止住,情難制抑,咬在他的頸間,悶聲地哭着。
頸間傳來清晰的痛感,但是男人去眉頭都沒皺一下,低頭啄了啄她的額頭,“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你。以後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面對這樣的事了。”
“……為什麽我的親人都不像親人?!為什麽哪怕這樣上天還是要把蘇楠帶走?!帶走我們的孩子!我究竟是哪兒做錯了?!我真的想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啊!”
男人和她拉開一點距離,用手肘支撐着自己,稍稍起身,雙手捧起她的臉,微涼的薄唇吻住她的哭泣,湊在她的唇邊低低道:“也許是上天在提醒我,我愛你愛得還不夠多。”
淚,瞬間決堤。
厲景行感覺自己的雙手已經被浸濕,甚至溫熱的淚淌過他的手心,沿着手臂蜿蜒,最後跌進床單裏。
男人不由輕輕嘆了口氣,而後用下巴抵在她頭頂,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哭吧,我會在這兒一直陪着你。”
漆黑一片的卧室,只餘下女人的哭泣聲,在這寂靜的夜裏,輕而易舉地闖進聽者的心房。
景行,你知道嗎,抹掉我的所有都可以諒解,唯一讓我無法接受的是……抹掉……你……
作者有話要說:
☆、冰山一角
自從那天回家之後,厲景行便答應讓她出院。
公司那邊的情況越來越糟,有人在大肆收購厲氏的股票,公司面臨巨大的危機,但是她卻什麽忙也幫不上。而且經歷過父親的事,厲景行也不讓她随便出門。只能在家裏閑着,等着。
氣候越來越寒冷。好久不露面的太陽,今天格外燦爛,一下驅散了好幾天以來的陰霾。
陽光透過斜開的木格窗灑進閣樓裏。
大大的畫架前,顧雪夏一手拿着各式各樣的鉛筆,另一只手則握着筆在紙上沙沙劃過,勾勒出稍顯冰冷的線條。
眼睛裏是不受外界幹擾的專注,飽滿的唇因為高度集中的神經不自覺輕抿。
落筆時輕時重,時快時慢。
“啪。”一個突兀的響聲打破了屋裏的安靜,顧雪夏怔怔地看着畫紙上那個深重的黑點,手裏已經斷掉的鉛芯的鉛筆保持着剛才的距離凝固住。
良久,顧雪夏才回過神來。換了一支筆,在畫紙的有下端一筆一畫地寫下一個單詞:baby。還沒寫完,視線就已經模糊一片了,咬緊牙關好不容易才把這個單詞寫完。
凝神看了一眼,然後像是怕被別人看到一般,顧雪夏扔下手裏的筆,手忙腳亂地将畫收了起來,草草地卷了卷,塞進了書架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做完這些顧雪夏長長舒了一口氣,眼裏的落寞鋪天蓋地襲來。
對于那個即将出生卻殘忍夭折的孩子,這是她唯一思念他的方式。在一個人的時候……默默思念。都說分享快樂,快樂會翻倍,其實和人分擔心痛和煎熬又何嘗不會翻倍呢。
所有的失去都會讓人心慌,讓人痛苦,不是因為堅強才表現得坦然,而是無法挽回的無力和劈頭蓋臉打過來的各種現實讓她不得不撐過去。在她看來,這不叫堅強,這叫生存的本能。因為堅強的反面是可以不堅強,而生存本能的反面就是……滅亡。
正要下樓,手機就響了。掏出來一看,一個陌生的號碼,猶豫了一下才接起,
“喂。”
“雪夏,好幾天不見,想我沒?”楚莫白的戲谑聲傳了過來。
“楚先生有事嗎?”
電話裏安靜了一秒,“要有事才能找你嗎?每次打電話你都是這句話。”
“既然沒什麽事,那我挂了。”
“诶!等一下……算了,挂吧挂吧,我本來還想跟你說蘇楠的事的。既然你忙就算了。”漫不在意。聲音漸小,應該是把手機拿開了。
“喂!”一聽蘇楠,顧雪夏趕忙叫住他。
“還有什麽事嗎?我可是很忙的。”就算看不到他,顧雪夏還是能想象得出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那小人得志的模樣。
聽着他十分欠揍的聲音,顧雪夏好不容易才忍住罵人的沖動,深呼吸,“楚先生剛剛說蘇楠的事,有空聊聊嗎?”
“嗯……我比較忙,給你二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