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雪夜Ⅰ
麥哲倫和幾個戰友坐在樹下嚼肉幹,黑夜實在冷,算算時間,只剩五小時,他拿出小瓶白酒,遭到衆人哄搶,此時天空呈現出深咖橙紅的顏色,已有霧氣自深山那裏冒過來。麥哲倫說:“比起其他地區,這裏真是個好地方。”其餘人陷入沉思,都在為即将前往犁西做心理準備。
麥哲倫又說:“将來肯定會帶着妻子在這裏定居。”遭到戰友們的一陣嫌棄目光。
一輛吉普車順着高坡滑下來,最終穩穩停在宿舍樓旁。程易山下車關門,見她不下,伸手敲敲車窗,還是沒應,最後沒辦法,走過去打開車門,硬是把人扛到肩上,後腳踢門,走了。趙海生哪受得了這種待遇,張嘴就咬住他後脖頸,咬得還挺死,可惜他眉頭都不動一下。
“嗨裏蘭,這麽晚了準備帶你媳婦兒上樓做什麽啊?”麥哲倫的一句問話引起哄笑,紛紛站在那裏吹口哨唱起戰歌:“前進,我們祖國的希望,那奮戰的時刻已經迫在眉睫,我們的人民需要你。”
程易山朝他們擺了下手,沒搭話,肩拐着人進到宿舍樓,被迫靠着他後背、人呈現彎曲狀的趙海生覺得有些暈,她拍拍他腦袋說:“先慢點,我有點暈,真的暈。”
程易山沒正面搭理,問她:“還想不想去犁西?”
趙海生一聽來氣了:“這事和犁西有什麽關系?”
他噢聲:“那你繼續搭着吧。”
趙海生嘟囔道:“有什麽了不起的,有本事走哪搭到哪。”
然後就在程易山搭着她進入房間、單手收拾衣物的這十分鐘內,根本沒有放她落地的打算,趙海生覺得真不行了,當即掙紮着下來,程易山一把将她撈正橫抱在懷裏,只見趙海生臭着臉噘着嘴,他一個哄的字兒都沒有,平靜道:“現在不是時候。”對上她疑惑的眼神,男人的右手撫着她後腦勺,腦袋湊近去慢慢貼住了海生額頭。
趙海生握緊雙手複又松開:“我知道。”
淩晨一點,林毓帶着醫療隊趕上卡車,随同部隊前往就近火車站,全部人員大概占了三列車廂,和工作人員清點完貨物,便去了隔壁,車廂裏坐滿士兵,睡的睡值班的值班,程易山坐在末排,見他微阖着眼,身板與大學時期相比寬闊結實多了,更不提他細密的長睫毛,削瘦剛毅的臉,導致林毓多次懷疑他是混血。林毓看了看時間,坐到他旁邊座位,安靜了一段時間,窗外天色将明,猶如黑夜裏探出的一線光芒,六點了,程易山慢慢坐直,林毓也醒了,問:“為什麽不讓她來?”
“私心。”剛清醒的緣故導致他嗓音微啞,程易山揭開水壺喝了口,眼神透着混黑,沒過多久,他說,“你要是偷帶着她上車。”
林毓笑着撇清關系:“你不答應我哪敢偷偷帶人上車,就是可惜,她不在這裏我連個幫手都沒有。”
“醫療隊那麽多幫手不要?”
“就是有這麽多幫手,沒一個能打的。你們守衛軍碰見敵人就一個勁兒往前沖,哪有閑情留着保護我們。”林毓靠着椅背閉閉眼,此時此刻她還有些困,程易山讓她去包廂躺着睡,林毓冷不丁問:“想鄭雲嗎?我很想他。”
程易山的神情收斂,随後淡淡嗯聲。
林毓淡淡回答:“指導員說他死在了這裏,我不信,這幾年在這裏找啊找,常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想找到他,就算只有丁點消息。”
“什麽消息?”
“他最後出任務的地點是犁西,根本不是塞爾勒,也不是塔哈。”林毓握緊了五指卻仍舊按耐不住鼓動的心髒,火車距離犁西越近她越是清醒,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大概知道你不讓奈爾來的原因,奈爾很厲害,是的我在贊美她,但請你不要告訴她。她雖然很厲害,但現在的犁西确實太危險,不知什麽原因,查夫斯基還對她很上心,所以最好是別去了。”
程易山逐漸想起查夫斯基那張臉,皺起眉。前座的麥哲倫探出腦袋:“前面好像快到科舍了,原來林醫生也在,早上好。”
林毓說:“早上好。”
麥哲倫指指前方餐廳車廂:“餓了吧,我們先去吃飯?”
兩天後,火車越來越靠近羅布河,經過橋梁,行駛半天時間就能抵達犁西,麥哲倫的心逐漸落下大半,他可不想在半途就被武裝分子打劫火車導致麻煩事一大堆。
列車經過北方平原時天落了雪花,寒冷東風透過窗戶縫隙吹得他們直打哆嗦,林毓搓搓凍紅的手,捂着水杯取暖,她擡眼時依稀看見一個身影坐在平民百姓堆裏,再那麽眨眼,又沒了。
林毓收起顧慮,結果被車身猛然一回震動震得直接跌倒在地,其餘人也是倒的倒歪的歪,他們透過窗戶看見平原裏有不少人架着烈馬在火車周圍盤旋,羅布居民大喊着說那是薩姆軍那是恐怖分子那是強盜。
林毓心頭一驚,趕忙回到守衛軍那裏,程易山他們已經準備作戰,部分人保護群衆部分人前線對戰,反正絕不能讓他們再炸了火車燒殺搶掠。
由于對方前期做足準備,車裏也有潛伏的薩姆軍,有了壓倒性優勢,守衛軍絕不會在短時間裏迅速擊退對方,林毓擔心補給車廂被對方先占了,要不然運輸去犁西的物資豈不是功虧一篑。麥哲倫拉着她叫着說別管了,現在命要緊。
林毓只能躲在原地,潛伏在人群裏的薩姆軍持着槍四處掃射,導致不少民衆和戰友當場死亡,麥哲倫也被擊中肚子,林毓咬咬牙,當場給他打針做止血措施,三個薩姆軍看見她,猶如看見獵物,頗為不懷好意。
林毓瞪大眼,将麥哲倫護在後面,那三個人根本不管麥哲倫,一下就把林毓圍住,手抓住她的腰,還摸到了她的胸口,林毓驚叫一聲,麥哲倫吃力地拿到短/槍,對準其中一個薩姆軍的腦袋開了槍。
見同伴被當場斃命,其餘兩個擡腳對準他的臉狠狠踩下去,麥哲倫的鼻梁被踩斷,血流不止,林毓本想撿槍,卻被敵人壓在地上,林毓睜着眼睛,沒力氣反抗,眼淚止不住流,嘴裏喊着鄭雲。
莫名出現的阿沙殺死了壓在她身上的人,趙海生的一槍給了另一個敵軍。
林毓縮在她懷裏哭訴怎麽不早點來。
趙海生愧疚回答:“抱歉,應該早點和你們彙合。”
阿沙踢了薩姆的頭顱,表情陰沉地呸聲:“這群人就喜歡不幹人事。”
趙海生他們先前早已護着部分民衆躲在安全倉裏,如今不少人受了傷,所幸醫療隊完好無損,林毓安排人手進行救治,麥哲倫的腹部子彈也被及時取出,在此之前,趙海生他們幾人冒險去補給車廂拿了藥。趙海生觀察外部戰局,薩姆軍力雖多,但沒守衛軍的精細有頭腦,加之匿在掩體處的裏蘭,很快将對方的主力部隊切得分裂,最後,敵人的進攻竟然停頓下來,随後紛紛消失在雪夜裏。
薩姆把火車頭給炸了,他們随時可能折回來,雪夜不能前行,部隊當即建立防護線,輪着值守,另一方面由通訊員聯絡就近營地請求支援。程易山結束第一輪值夜後上了火車,本打算喝口酒後歇會兒,當時酒還沒沾嘴,他看見趙海生端着瓶熱紅酒坦蕩經過,他茫然地揉眼睛,再轉身,看見她進了前面車廂。
麥哲倫他們喝了紅酒就睡了,林毓也喝了兩口紅酒,因為時刻忙碌着,薩姆對她做的那些動作直到現在才逐漸覺得憤怒,她說勢必要宰了那群王八羔子,坐在旁邊的趙海生拍拍她肩膀安慰,覺得有些困了,閉閉眼,人就要側倒,腦袋靠上一人的肩膀,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逐漸遲鈍地回想起來,自己剛才拿着紅酒瓶經過的那個士兵的模樣,趙海生激靈地睜大眼睛:“我剛好像碰見程易山了。”
林毓幽幽道:“好吧。”咳兩聲。
她說:“但他好像也沒反應過來,應該和我一樣被打懵了。”
林毓又咳兩聲:“是啊,都懵了。”
她坐直身板左望向林毓:“你感冒了嗎?”看見的卻是程易山,只見他髒兮兮的一張臉,深邃的眼卻一動不動真真地盯着她。海生慢慢閉嘴,腦袋重新靠到他肩膀上,“……好困,肯定是我睡糊塗了才會夢游到這輛列車上。”鐵了心準備裝死不承認。
右側的林毓默默回答:“所以我都提醒你了,別怪我,而且夢游這個,誰會信啊。”
趙海生真想說一句讓她閉嘴。
程易山摟住她肩膀,背脊往後慢慢靠住車牆時,視線恍恍惚惚看見斜對面的戰友們喝着酒小聲說笑,燭火侵蝕着黑暗,外面是暴雪掩蓋平原,窸窸窣窣的聲響敲打鐵壁,感受到寒意,他裹緊兩人的毛毯,嘴唇貼住她腦袋後便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