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普通
斯諾露出臉奇怪的笑,雙手擊掌:“作為她老朋友的我早就習慣了。你別看她憨厚老實,其實精怪得很,以後遇到她撤到一公裏遠吧,這是我個人建議,除非你是個自虐狂。”沒想到會扯到自虐狂這個字眼,程易山表示疑惑,只能盯着她。
趙海生嘴角微抽:“說得太誇張了,你是不是打針打嗨了?”
斯諾回想起近段時間護工朝他屁股打針的次數,簡直就是另類版馬蜂窩,他忍不住摸住隐隐作痛的屁股:“說話好好的別拿屁股開玩笑,有本事你打兩針試試看。”
“我很明白了,奧康納先生。”她無奈攤手,“我以後會努力生病争取打針。”
斯諾瞪着她:“趕緊回國,林醫生都說了我需要靜養!而且不能生氣!”
她站起來穿上棉服:“關于回國,我這周就走,今天通知你們一聲。”
“這麽突然?”
“剛才要死要活趕我走,現在就舍不得了?”
斯諾聳聳肩,望向裏蘭:“這張黑臉是準備留到過年嗎?”
那邊的趙海生想起件事:“蒂娜下周來探望你,做好準備,別把這張喪氣模樣給她看見。”目光随即望向程易山,“雖然你暫時不想聽我說話。需要幫你洗臉嗎,畢竟是我塗的。”
“……”
程易山講起他家門前六米高的梧桐樹,夏天是翠綠的蟬鳴,秋季是棕黃的地毯,踩在腳底下很軟。“我爸說那是我爺爺早年種的,當時趕着植樹節,就在家門前種了一棵。”
候機廳正準時播報九點十五分趕往美國的航班,兩人站在飲水機旁邊,趙海生喝了兩杯水,她莫名喜歡聽他講以前的事,随後目光盯着屏幕上愈加接近自己航班的時間點:“我也種過樹,可惜都死了,所以我不太适合種樹。”
程易山果然沒吭聲。
她笑起來:“我媽以前替我算了一卦,算命老師傅說我命裏缺土,将來得找個土屬性的男人,名字裏面帶土也好,那位老師傅還給我算了算正緣的名字,叫程易山。”
“那你為什麽會和尼克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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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海生被他順其自然的問題問遲鈍了兩秒:“為了累計戀愛經驗從而不讓你嫌棄我?”
他繼續說:“既然是正緣怎麽可能會嫌棄你。”
趙海生覺得程易山已經逐漸掌握如何接她話的技巧了,幹巴巴地笑兩聲:“開玩笑到此為止,我得登機了。”往前走兩步,轉過身,朝他揮手,“回去注意安全。”
程易山握住她手腕把人拽回來,她問怎麽了,程易山伸手撫住她臉頰那塊還未消退的擦傷:“這裏有點髒東西。”
這句話似曾相識,趙海生警醒後,揚着眉:“我也就抹了一回你臉,你非得趕這種時候,好吧,算你贏一局。”
他的回答卻不太對口:“其實我很擅長種樹。”意味深長地笑起來,“等下次見面。”後退半步,轉身離開候機廳。
上機後特意留在廁所照了鏡子,臉根本沒花,趙海生汗顏地想,錯怪他了,回想起“我很擅長種樹”這句話,當時只覺得這種回答驢頭不對馬嘴,總之,她有時候會異常無所謂地撇開多餘想法。
1998年8月13日,他們坐在街口餐廳二樓的露天位置,慕尼黑已經被她吃了幹淨,畢竟甜食對于任何一個姑娘來說,是永遠的愛。對面的男人正在看報,銀絲框眼鏡戴在他高高的鼻梁上,他個子很高,深邃的眼寬闊胸膛繼承了親爸的體質,更不提那身黑西裝透出一股資質精英,男人簡單喝了兩口咖啡,眉眼間的疲勞證明近日工作繁忙,倒還有時間陪她喝下午茶,他收起報紙:“你該找對象了,奈奈。我前兩天得知範家的一個兒子和你年齡相等,翟阿姨說他挺老實的,你明天去見一面。”
“現在每個阿姨怎麽都說老實?沒有別的詞了?”她擡手截斷對方正要說話的嘴,“翟阿姨說你老實,怎麽就沒姑娘願意和你交朋友?噢我明白了,是你壓根看不上她們,趙崎真。”
“我有,去年夏天交的女朋友。”趙崎真竟朝她得意地揚揚眉,“明天介紹你認識認識。”看了眼手表,“我得回公司了,你一個人能回家吧?”
原路折返的趙海生皺着眉問:“你當我是什麽?”
整理完西裝的趙崎真攤手回答:“剛回國的PTSD患者難免要多關照幾句,別嫌我啰嗦,我是為你好。”見親妹妹翻白眼走了,他笑了兩聲,“爸媽在家裏等你呢,早點回去。”
回國一個月,從戰亂區帶來的習性并沒有完全改正,雖然談不上PTSD,平靜和平的街道卻反倒難以入睡,媽媽擔心她,但并沒有阻止她的選擇,就像當初趙崎真挑戰登山冒險,媽媽也沒有阻止,媽媽是個性格随性豪爽的人,趙海生繼承了這點,爸爸幾度對此表示滿意。
這幾晚都是媽媽陪着她,就像小時候媽媽拍着她背脊睡覺一樣,大抵是母親念極了女兒,留丈夫獨守空房。
“今天我們來聊聊你的那些朋友吧,那位程易山我就覺得不錯,他是個什麽樣性格的人,長得怎麽樣。”
趙海生盯着天花板說:“平靜,偶爾耍的小心眼,大概是被我逼急的緣故,長得挺好看,但和湯圓比差遠了。”
“汪汪大概要高興哭了。”
汪汪是家裏養了七年的德牧犬,趙海生嫌汪汪這個名字太難聽,給單獨取了湯圓,德牧犬很高興,畢竟它被光榮賦予了兩個名字。
即使這段時間與母親聊天,卻依然有些無法說出口的事,比如斯諾,比如查夫斯基。沒解決完的,真的會像石頭擱在心裏。
“那位李先生挺好的,長得像張國榮,張國榮你知道嗎,我偶像。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哪部分很像,總之整體看上去,還是有丢丢像的,他會自己做飯打掃衛生,你要是嫁過去只管躺着。”說話的是趙崎真女朋友周佳佳,趙海生都快聽出老繭了,見旁座正冷靜看書的她哥,她沒忍住,一腳狠狠踩住趙崎真新買的皮鞋。
趙崎真被整得額角青筋略起,雙眼瞪着她,趙海生眨眨眼,柔弱的笑起來:“哥哥你覺得怎麽樣?”
周佳佳說:“對呀,阿真你也別光顧着看書,考慮考慮海生的終身大事。”
趙崎真點了點頭:“我覺得挺好,約下周見吧。”
這不還沒到認識的時候怎麽就把終身大事給擱到臺面上了?趙海生頓時無語,第二腳又給踩到皮鞋上。
趁着佳佳去點單的空隙,趙崎真平靜地撐着下巴,得意回應着趙海生的憤怒:“随你使勁踩,自從高中被你踩碎腳骨節,我都自生成免疫了。”
陰霾沉重的清晨,如同白色紗霧隆重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天氣預報說可視距離僅僅十米,灰暗的顏色将街道化無,就差遇見天上飛的撞上高樓玻璃這種奇事。趙崎真卻極有興致,一大早在客廳裏拉小提琴,莫紮特的小夜曲第二樂章,更可怕的是爸媽已随着音樂翩翩起舞。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趙海生果斷坐起,露出頭亂發,以及不耐煩的表情,原以為趙崎真已經不玩這套了。
“看來公司項目進展得很順利。”趙海生端着咖啡坐到餐桌前,玻璃窗那頭的琴音截止,趙崎真笑着側身,兩手收起小提琴:“差不多了。佳佳已經定了地點,邁克咖啡館,我們馬路對面新開的那家。”他往下指着街道。
她擡手打斷:“這就是大清早擾我清夢的原因?”
“絕對不是。”趙崎真已經穿上褐色大衣,離去前拍拍她肩膀,“就當認識新朋友,但是你別太過分,李澤比你小,多照顧照顧他,畢竟這年頭姐弟戀很香的。”
趙海生可聽不進他的鬼話連篇。
今晨報紙裏有起城內謀殺案引起轟動,街坊鄰居都在提心吊膽,議紛着究竟是哪個混蛋連續害死三條人命。當時趙海生和李澤面對面喝咖啡,聊到這個話題時,他露出一臉擔憂,而趙海生因為吃到本店新出的草莓奶油蛋糕而沾沾自喜導致差點笑起來,畢竟她正在和小年前談論本市連環殺人案。
李澤個子很高,身板精瘦,動作言語間帶着一種謹慎乖巧,更不說那張白淨純真的臉,趙海生實在想不通本該被很多女孩子追的人為什麽會淪落到來相親這種地步。她忍不住問:“你這種人應該有很多女孩子追吧?”
李澤有些不好意思:“是啊,但我都拒絕了,我當時想以學業為主,現在想以創業為主。佳佳姐倒是很急的,所以讓我今天過來和姐姐你認識認識,希望姐姐不要嫌棄我。”
這一聲一個姐姐聽得她心裏莫名舒坦。趙海生起身,拿着大衣準備結賬,男孩也急着站起來:“請問你是有急事要先走了嗎?”
她拿出一張銀行卡:“餓了,先結賬,我們去餐廳吧。”
李澤從兜裏掏出錢包:“不不行!我來付錢!”最終還是李澤搶着結了賬,後來兩人對視尴尬地笑了笑,有一會兒她是在想,她确實很懷念這種普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