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黑炭
獨軍的火力暫沒了生息,趁着敵方還未有人支援,守衛軍持續向東北方撤離,趙海生他們沿着沙路移動,攀越沙谷後前方恰好駛來一輛運輸卡車,她被第一個擡進後車廂,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上車的人開火迅速掩護還沒上車的戰友,她透過燃燒的火焰聽見前方炮火呼嘯,程易山跑在最後,再後是緊追不舍、開着坦車的痞子獨軍。麥哲倫抓住她肩膀:“剛收到消息,安魯頭目已經趕了回來。如果情況危險,你們往前跑,什麽也別管!”
趙海生根本沒時間考慮:“知道了!”
坦車一連三炮,土地被轟得翻滾炸裂,運輸車側倒報廢,趙海生踉跄着走出來時,守衛軍已躲在前方亂石堆迎擊,她失力地跌坐沙地,隐約聽見後面的驚恐聲,轉頭望去,見七八個被救人員抱團堆在一塊,有兩個平民,其餘是穿着白大褂的醫者,是當初被查夫斯基擄來充當試驗員,看來這次行動目标是這些人。
濃重的火藥味早已灌入喉嚨,前方獨軍氣勢逼近,所幸後方援軍抵達,看軍裝像是犁西那兒調過來的,沒想到那位費諾将軍竟舍得撥兵。
雙方對峙局面,平民忽然起身瘋了叫嚣:“這裏太危險了,我們得往前逃命!我們走啊!難道在這裏當活靶嗎!”
有三個人貓着腰迅速逃了,趙海生聽見那方炮擊尖嘯,她大喊:“都趴下!”沒來得及,擅離掩體的人被炸得粉碎。
滿空的塵土碎鐵迷了眼,有很長時間沒能聽見,唯一感覺到的是自己躺倒在地,被一圈炙熱籠罩身軀,直到細碎的心跳聲将意識抽離混沌,趙海生看清天空,也看見一個男人正壓住她躲避槍彈。“麥哲倫,你負責後方,看住他們別亂跑。”程易山嘶啞的嗓音貼近她耳畔,氣息如風擦過臉頰表面,對視不過一秒,隔着胸膛那顆跳動的心髒已經遠離她。
趙海生休息一周就能外出了,阿沙在陪她去醫院複檢時提起裏蘭:“當時他大腿裏嵌了八塊燙熟的炮機碎片,動了回手術,還好人沒事,幹幹躺在醫院裏睡了幾天覺,人卻不太老實,非說下床溜溜。對了……你拿的那份試驗資料,解藥真的能研究出來?我們都知道斯諾等不起那麽多天。”
阿沙的話讓她難以表達。關于斯諾的試驗記錄簿,獨軍那群喪心病狂的研究員給他注射了多種試驗藥劑,就現階段犁西城裏的醫藥科學人員數量,還是很難及時制苗。
“不是還有我在這裏?”林毓正捧着疊厚實資料站在他們面前,“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趙海生慢慢說出一句:“當然記得,你騙過我。”
林毓說:“奈爾,我腿都折了一回,就原諒我吧。”
阿沙就有些無語:“話題不是清毒疫苗嗎?”
“昨天完成了疫苗二號,下午準備臨床試驗。”林毓撇了撇頭,“之後就看效果怎麽樣,可能性我也說不準。”
趙海生低頭發信息:“你不是天才博士生嗎,這還說不準?”
林毓被誇得面上添花:“再怎麽天才也那麽厲害。”做了搖酒手勢,“晚上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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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沒插話的阿沙說:“我也要喝!”
他推着輪椅進入電梯口,後來兩男的站在旁邊,他們說起那些受到炮擊後精神枯萎慢慢死去的患者,就連是怎樣的傷口怎樣的模樣,都會生動形容,好像怎麽也說不完。程易山握着把手,仿佛準備掄椅砸過去。
“這輪椅不便宜吧。”她慢悠悠的聲音出現在後方。
林毓回答:“不便宜,怎麽了?”
趙海生淡淡瞥着那些瘦猴男人:“想砸他們臉上的,一直逼叨。”
林毓忍不住笑:“你當病人不存在嗎?”見程易山無奈擡手扶額,随後探前,向他解釋,“我比較忙,晚上複檢吧。奈爾剛好和你同路,讓她帶你轉轉。”
被點名的趙海生露出臉不可置信:“你尊重過我的意見嗎?”
“當然,不然我會讓其他護士照顧他。”語重心長地拍拍她肩膀,走出二樓電梯後直奔研究室埋頭苦幹,看着林毓背影的趙海生這才發現她頭發亂糟,只能握住輪椅後把手:“想去哪散心?”推出一樓電梯口。
程易山遞給她張泛黃地圖,海生接住後看了眼,随即喂聲:“這不是你營地路線嗎?”
程易山說:“是你問我想去哪散心的。”
趙海生頓時有些無話:“林毓說了只許醫院範圍。”
“你什麽時候這麽聽話?”
“為你好還說三道四。”趙海生推着他迅速挪到醫院後花園位置,不管程易山怎麽說速度太快她都不聽。
氣候晴朗,天空無雲,兩人待在樹蓬下已詭異沉默了五分鐘。
趙海生腳邊滾來皮球,不遠處的孩子們朝她歡快招手,她撿起來試試力道,一下子給抛到草地那頭的籃筐裏,孩子們當場崇拜地哇聲。
見程易山正嘗試走路,她沒去扶,幹看着:“現在能動嗎,要不然試試走到那棵樹底下?”
程易山嗯聲:“腿疼。”随即面無表情地瞥着她,“你剛才推得太快,扯到腿神經了。”
趙海生撇頭望天,吹着無聲口哨:“啊,是風筝,真稀奇。”
“……你身體怎麽樣?”他忽然問她。
“好多了。”趙海生見他站在原地活動筋骨,落單的輪椅就躺在她旁邊,不免生出好奇,人挪到輪椅上坐着,果不其然,他平靜地望過來,她假裝頭暈,開始揉眉心,繼續明目張膽地享受輪椅,她說:“今晚去酒館,你要不要來?哦差點忘了你不能沾酒,抱歉啦,你還是待在病房裏吧。”
程易山嘴角微揚着:“你故意的吧。”
趙海生笑着攤手:“都救我好幾次了,怎麽可能故意玩你。”
“‘瞄腦袋都別瞄臉。’你再怎麽愛開玩笑,這句話也不能在武裝分子面前說出來。”程易山卻見她懶散地靠着椅背閉目養神,沉默兩秒,“我說的對嗎,趙梅生。”
下一秒地圖被丢到他臉上:“你再喊錯我就把你丢到東海裏喂鯊魚。”
圖紙落進他懷裏,程易山摸摸被打疼的鼻梁:“查夫斯基為什麽抓你?”
“可能惹過他。”趙海生站起來,見到那群孩童握着黑炭木棍從她面前跑來跑去,小男孩遞給她半截後跑開了,她磨蹭木棍粗糙的表皮,結果沾上一層黑。她捏着黑炭嘿嘿笑兩聲,不懷好意,“我撞到了查夫斯基的交易現場,92年,在布若。紅色聖誕節你知道吧,當時我在4507團,外職人員。查理他們很好,但人都死了。我說不上欠不欠的,他們沒救我,我也不會站在這裏。”
“別辜負他們。”程易山察覺到對方慢慢湊近,映入眼簾的是趙海生的臉,她略帶意味的微笑,視線筆直地看他,她說:“你說得沒錯,我不能辜負他們,再怎麽混賬也不能拿命開玩笑。”她擡手摸住他右臉蹭了蹭,“臉上有髒東西,這裏也有。”
程易山倒沒躲:“謝謝。”
“想起來還有事,我先走了。”接着恭敬招手告別,轉頭就走。
程易山打算繼續曬曬,三懵懂孩童卻指對着他的臉哈哈大笑,他自知有些問題,伸手摸臉,全是黑粉,轉頭瞧着前方溜走的背影:“趙海生!”
趙海生轉身瞧見他雙手轉動輪椅飛速地奔過來,這速度……她拔腿就跑:“瘋子,你腿不要了嗎推這麽快?”
麥哲倫正和戰友商讨着裏蘭的康複訓練:“林醫生說,要想他早點康複關鍵就得是運動治療,幫着他慢慢走路,日積月累,肯定能。”話音未落,趙海生跑着經過他還沒忘打招呼:“上午好。”
麥哲倫正想回答,卻見後方的程易山跨着大步伐走過來,麥哲倫張張嘴表示十分震驚:“你昨天還躺床上今天就能走路甚至是跑?還有你這臉……原來是奈爾小姐的激将法,我懂我懂。”
程易山額角冒了汗,表情倒是平靜,瞥他眼:“你們偷着樂是吧?”
“不敢不敢,我們怎麽敢。”他們連連擺手,随後又捂嘴,聳肩曲了背,麥哲倫又說,“上帝,你把輪椅丢哪了?那玩意兒很貴的!我們趕緊去找找,嘿,你負責把裏蘭背回去。”
“……”程易山罕見地翻白眼,“我明天歸隊。”進了電梯,留着他們幾個原地嘀咕什麽你說歸隊就歸隊嗎醫生說了才算。
斯諾的病房在二樓8室,門處背陰,沒完全阖上,程易山走到最裏面的病床,透過窗外刺眼的光線,注視着她說話時握着斯諾的手,趙海生說:“你會好的,別擔心。”
斯諾笑着說:“你還是早點出國吧,你我都知道查夫斯基是個危險人物,萬一又被盯上可就不止下藥那麽簡單。”
她想了想,噢聲。
斯諾看見他,招手打招呼:“你居然能走路了,這可真把我驚到了,看來醫院的康複訓練真的很有用,還有你的臉。”斯諾擡手指指自個的臉,“黑了,是面膜嗎?”
她捂嘴忍住沒笑。
程易山說:“是挺有用。”
趙海生主動接話想借此化解雙方矛盾:“那可不都是我的功勞。”
“你暫時別說話。”意思是他還在氣頭上。
她沒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