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霧霾
1月23日,濃霧自愛羅湖邊漫來,奶白色面紗籠罩着街邊成堆碎裂的建築物。趙海生睜眼爬起,是因街邊過了幾臺坦克車,再過五分鐘,轟轟的人流喧鬧聲,歡游節鬧得二樓地板震動不止,她坐在窗邊瞧着外面霧影與火光相融,寒風穿過玻窗貼住朦胧的臉,慢呼出口白氣,頭腦清醒不少。
蒂娜叩門後,人站在門口朝她打了手勢,瞧眼滿地的紙團草稿:“幾點睡的。”寒氣湧進,趙海生當場打了噴嚏,摸摸鼻子說:“不知道。”
蒂娜說:“現在三點了。”
趙海生愣了愣:“下午?”
蒂娜笑着點頭:“別忘了宴會。”
她說:“你知道我不習慣那種場合。”
蒂娜将禮盒放在沙發上:“那也得去。”趙海生不是正經的報社記者,參不參與晚宴也沒關系,但蒂娜把話說到這份上。她坐到沙發伸手撿來茶幾上的煙,咬了根,發現打火機沒油,火柴也不知道丢哪了,趙海生咬着煙蒂無賴躺了,手裏握着最新報紙,說:“蒂娜,我覺得你該回去主持大局了。”
克裏斯蒂娜聳肩:“我是想回去,可惜我叔不讓我回。”
趙海生笑着說:“那你還喊他叔。”
蒂娜也笑起來,将裙子丢到她身上:“試試看。”轉身離開房間。
趙海生噢聲,本想不搭理,誰知克裏斯蒂娜離前來了句:“你再這樣我讓那位中尉過來治你。”
她自顧自懶散躺着:“随時歡迎。”
有人叩響房門,趙海生被打斷思路,起身開門,是斯諾,他裝扮精致,平常那頭亂發整齊後束,面皮光滑細膩,顯然做足了準備。斯諾說:“奈爾,蒂娜要我順便來問問你準備得怎麽樣,現在已經——”他垂眼瞧了瞧昂貴手表,朝她挑挑眉,“六點三十五了。”再瞧了瞧那身厚實睡衣,有些啞口無言,“看來還沒準備好。”
趙海生說:“蒂娜說話不算數,找你過來做什麽。”
斯諾仿佛猜到她要說什麽話似的,神秘笑笑:“你想找的那名中尉十分鐘前準備乘車前往瑞雅宮。”
趙海生也笑笑:“所以我打算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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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諾繼續接話:“所以這次我很聰明,提前半路堵人,把他帶過來了。”
趙海生頓半秒:“不至于吧。”原本瞎說玩的。她本能探頭看熱鬧究竟來沒來,卻見廊道空無一人,只有斯諾恭恭敬敬站在原地回答:“是不至于。”
被他耍一通的滋味不大好受,趙海生冷靜地抄着手:“要走趕緊走。”
斯諾卻若有所思道:“所以你倆現在什麽關系?”
趙海生回答:“你死我活?”
整得斯諾捧腹直笑,見對方一臉嫌棄,立馬後退說軟話:“親愛的,車就在樓底下等,一塊去吧,我怕生。”
趙海生不由自主起了身雞皮疙瘩:“蒂娜走了?”
“是啊,她一直很忙。”
一位矮小壯實的是士兵負責開車将他們送至瑞雅,前往瑞雅宮的路途,緩慢穿過仍舊濃厚奶白的霧霾時,趙海生轉下車窗,時不時看見步行道的人手舉紙牌歡呼這一切的和平,卻仍有站在垃圾堆裏的孩子迷茫望着周圍,再那麽轉眼,被迷霧遮掩,什麽也見不到了。
前方的瑞雅宮被明亮籠罩,兩列步兵立于主道上齊整列隊,車進入純白色拱形石門後穿過宮前花園,不過三分鐘,瑞雅宮初露頭角,已有不少賓客進了內部,斯諾下車後敲了敲車頂:“下來,這時候了別扭扭捏捏。”
趙海生青着臉說:“我有點想吐。”
斯諾翻翻白眼:“才半小時,要吐出來吐。”
“出來吐是不是太丢臉了。”
“你也知道啊,吞回去。”
“沒良心。”她踩着高跟鞋下車,斯諾見臉色确實難看,替她順順背脊,說什麽我當時就該擡着你過來。
“那真是太好了。”
“做夢吧你。”
宴會現場布置精細,燈火柔和,壁前懸挂金色琉璃燭臺,深紫色地毯厚軟踩感,月光穿過紗白高簾籠罩進來,她站在窗邊喝酒,放眼望去,見到人們舉着酒盞,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密切交談,瑞雅宮原先主用于皇室舞會,後內外戰争爆發,此地被規劃為軍事基地及臨時會客場所,今天為拉姆加特城解放日,市長邀請各界人士,其中辛苦解放拉姆加特的政府軍成了會場着重強調部分,有人好奇怎麽沒有守衛軍的名,畢竟他們也曾經誓死抗敵,斯諾說:“甘納領導可不想功勞被外人搶去,能請他們來就不錯了。”
趙海生說:“那不是純粹招仇恨嗎。”
斯諾笑着摸摸她腦袋回答:“親愛的還想吐嗎。”
“……”趙海生又一身雞皮疙瘩,正想回話,前方酒桌附近傳來交談聲,聽語氣不像善茬,因涉及兩軍問題,斯諾已開始認真凝聽,起做初稿,此等努力工作的打工人,堪稱世間少有。趙海生說:“将來我當老板,你給我打工。”
斯諾低頭在小本子上寫什麽的時候,說:“三倍工資。”
“你不是一直想幹外貿嗎。”
“現在沒打算。”
“九九六。”
二十四小時七天無休現狀的斯諾慢慢擡臉,和她握手成功。
不知何時插進中間的麥哲倫:“喂,話題越來越偏了。”
兩軍被共同邀請至宴會現場,難免發生碰擦,這似乎是官方特意安排的橋段,成心旁觀兩者矛盾。兩位士官,一位隸屬甘納軍,另一位則是麥哲倫。表面上說是國聯協助支援各地內戰,甘納政府眼裏,卻是守衛軍別有用心,和其他豺狼虎豹如出一轍。甘納軍沒和他們客氣,棕發士官說:“真是有夠新鮮的,平白無故冒出個守衛軍過來支援我們,連名字聽都沒聽說過,現在還和我們硬碰硬搶功勞,簡直有趣。”
黃發男人翻眼:“我們可沒搶功勞。”
棕發士官呵笑一聲:“還犟嘴不承認,臉皮真厚,兄弟,你們可別忘記這場戰究竟是誰打下的,也別忘記安魯軍那該死的鬼旗是誰從城牆摘下的。”
黃發男人回答:“當然都是你們的功勞,都是你們的。”
“別想着我們國家的土地,你們和當年那群外侵者就是一夥的,我們內戰不需要你們國際聯盟好心出手。”
黃發男人咬咬牙,暴脾氣就要招架不住,程易山将酒杯塞到戰友手裏:“你要喝的。”戰友呆呆接住,瞧着手頭酒杯,愣是沒說出一個字來。程易山再回答那位政府士官:“軍人只服從命令,功勞、土地這些,不是我們說了算,況且做人要誠實。”最後這句話似乎飽含深意,他平靜兩秒,沉寂的臉露出一絲笑,“今晚是你們的慶功宴,傳出去影響不好。”
見對方硬着臉皮說軟話,就算是多糟的脾氣也被磨光了,棕發男人半天沒反應,最後被其他士兵拽走。
趙海生目睹全程,卻見程易山一眼望來,她保持平靜,問斯諾:“我現在看起來怎麽樣?”
斯諾對這個問題有很大争議,糾結老半天沒給出個肯定回答:“我不知道。”
趙海生脫下外衣的結果,是麥哲倫半彎下腰伸手詢問:“奈爾小姐今晚真漂亮,不知可願意與我共舞?”手卻被一個人半路攔截,反遞到斯諾掌上,兩大男人上下幹瞪着眼,不約而同地望向始作俑者。
斯諾咬咬牙:“我可是正兒八經的男人。”
程易山面不改色道:“沒關系,兩男人也可以跳華爾滋,麥哲倫。”趙海生試着想象了下……然後沒繼續想象了。
麥哲倫收到提示,硬着頭皮拖走斯諾,斯諾還不認輸,扭動四肢掙紮反問:“我是她舞伴,你們搶什麽隊。”
程易山把眼望着她。
趙海生無情解釋:“不是。”
斯諾為此傷透了心,被拉走的時候聲嘶力竭:“我的上帝母親,他們究竟什麽關系。”
麥哲倫的聲音逐漸消失在交響樂裏:“相愛相殺,這種我見多了。”
程易山顧及到她體寒怕冷,讓人重新穿上,趙海生卻優雅擺手詢問:“我今晚怎麽樣?”看來十分在意程某人上次“不好看”的中肯評價。
程易山面不改色:“不怎麽樣。”
“你說的,做人得誠實。”
他卻問:“大冬天不凍腿嗎。”
“凍啊。”
“建議穿上,你現在看起來很糟糕。”程易山湊近距離悄悄地說,“嘴都紫了,這樣不好看。”
趙海生被唬得瞪眼的同時擡手捂嘴,旁邊卻傳來他的一聲低笑。
舞會已開始半小時,男女共舞,曲調漫長靜諧,亮橘燈光與多重身影相融,肢體協調舞步相接,此刻的趙海生意識到他神色略有些歡快,至于為什麽歡快,肯定是唬她唬成功的原因,趙海生不愉快地嘁聲,程易山側目望着她:“你是不是嘁了聲?”趙海生視線卻瞅着別處:“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注意到一位急匆匆趕來前廳的士兵正報告軍士長,軍士長臉色微青。
程易山也注意到動靜,将外衣披到她肩頭:“手臂。”
趙海生本能擡臂,等對方幫她穿好了裹好了扣好紐扣,後知後覺懷疑起自己為什麽這麽聽話:“那邊怎麽了?”
程易山搖頭:“我記得後方關押着克羅克,明日審訊,可能是生了變故。”克洛克是鱷魚組織的簡稱,此次關押的犯人正是前兩天在前線和安魯軍混一起還把趙海生當人質的那群人。
趙海生說:“可能越獄了?”
麥哲倫走過來面色嚴肅道:“中尉,那兩個人越獄了。”
程易山瞧她眼。
趙海生心虛地撓撓額角:“我只是根據現狀合理分析。”
程易山說:“你會一本正經胡說八道也是少見。”
趙海生笑着咬牙:“你真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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