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警鳴
遙想昨日餐桌上的詭異氛圍,趙海生頓覺生無可戀,她無神望天,思考着應該怎麽和諧地解決問題,可惜計劃與現實總有意外阻礙,越擔心什麽越會發生什麽,墨菲定律,幹脆什麽也不想。
接近城樓的時候,趙海生中斷思考,視線望向千米外的戰區,間歇性爆炸伴随着層層濃煙和激戰聲。就在兩小時前,政府指揮官在堡內發表完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講,斯諾作為随行記者與軍隊同行,克裏斯蒂娜也去了,告別之前鄭重其事地解釋:“我寧願去前線打仗,也不想碰見裏蘭,真是太尴尬了。”
趙海生很想回句:“其實他也去,只不過不同批次。”但不知為何,沒當場說明白,一是覺得蒂娜的反應很新鮮,二是懶得解釋,反正多種原因。
當時淩晨五點三十四分,斯諾哭哭凄凄的裝模作樣說什麽如果我們發生意外可能以後就見不到了。趙海生露出一臉非常嫌棄的表情,卻只能裝模作樣地抱了抱斯諾:“來生再見,親愛的。”
斯諾止住哭腔,怨瞪她眼。
目送兩人随軍離開營地時,瞥見集結隊隊尾的程易山,他站在原地,正低頭整理軍帽褶皺,男人肩頭背着把步/槍,腰兜配着短/槍、炸/彈、匕首、彈夾包,填充子彈完畢,将槍塞回褲兜,擡眼見到她。
趙海生抛給他一東西,程易山單手舉起正巧握住,攤開掌心,是顆軟糖。
程易山沒說謝謝,掌心裹着軟糖:“你起得挺早。”
趙海生平靜點頭,舉步走向他:“還是還給我吧。”伸手就要拿走,男人面不改色塞進自己衣兜,她搶了個空,瞥他眼,程易山幹巴說道:“我的了。”
她說:“那你提什麽起早,我當然能起早。”
他兩手正規地戴上軍帽:“我比較喜歡就事論事。”
趙海生氣得笑聲:“敢情你昨晚就事論事似的。”
程易山沉默良久,目光幽幽地望向她:“我差點忘了。”
她慢慢咽住,掏出手機冷靜回撥電話:“嗨親愛的蒂娜,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等結束了我請你吃炙牛肉,當然說話算話,到時候帶上斯諾。”覺得話術和動作毫無破綻可察,準備離開。
程易山說:“你手機又拿反了。”
趙海生把手機放眼前瞧了瞧,還真拿反了,等等,他為什麽說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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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易山見她似乎要将手機戳出一個洞來的固執表情,想笑,忍住了,前方隊友喊他,他揚手打了手勢,往前跨兩步,結果原路折回,掌心覆在她腦門上蹭了蹭:“結束了請你吃。”
趙海生當時話不過腦:“我要兩份。”
他笑着回答:“多少都行。”
時過一日,已是淩晨,大眼睛漢斯說今日就能拿定北城,戰友調侃他站着說話不腰疼,漢斯沒反駁,說實話,他是個安靜又懂事的小夥子,在部隊并不是受欺負的那種類型,反倒是類似吉祥物的東西,麥哲倫對此表示同意,說那小夥子的眼睛比姑娘還要楚楚動人,不是團寵是什麽。
這句話惹了漢斯脾氣,當時瞥他眼:“麥哲倫中士,我是戰友,不是吉祥物。”
麥哲倫哈哈笑着,将衣兜裏的結婚照攥在掌心裏深情瞧着:“我妻子倒是贊美過你的眼睛,我可真嫉妒你。”
漢斯說:“這種恩愛話請留着回去和你妻子唠叨。”
他們聽見空中突然一聲轟鳴呼嘯而過,連一聲“趴下!”都來不及喊出口,兩架敵軍戰鬥機如鷹朝着地面瘋狂橫掃,地面被炸得粉碎,很多人根本來不及躲避,他們躲進建築物裏四肢趴地,警鳴徹響,天空的飛機去了又折回來,機槍掃射,灰塵朦胧裏血霧漫漫,根據地只有二成防守士兵,剩餘的都躺在醫療棚裏,高炮兵似乎總算清醒,炮彈準确命中一架戰機,而另一架丢了幾桶毒氣後迅速飛離。
趙海生靠在殘垣斷壁裏握了握顫抖的手,她短暫地失去了聽覺,視線模糊片刻,卻見毒霧已蔓延至腳邊,漢斯剛才為了保護她被炸得深度昏迷,她扯下漢斯腰間的防毒面具幫他戴上,深吸了口氣,側目望向洞外,前線戰區已經停火,看來他們已經結束了,安魯軍氣急敗壞,用了最後彈藥偷襲主營地,企圖兩敗俱傷,她能理解這種感受,就好比小時候你搶我的零食,我沒成功要回來,最後撕爛你暑假作業的凄涼故事。
久而久之,躲在建築物裏的士兵接連昏倒,他們臉色病殃殃的,爬着躲避毒氣,悶熱火焰散發出刺鼻黑煙,充斥着整個身體,趙海生也不慎吸了有毒氣體,導致腦袋沉重心肺猶如擠着什麽過期物質讓她直犯惡心。
天布厚雲,寒雨跌霧,毒氣這才逐漸消減,此時前線部隊集結營救後方戰友,趙海生撐着精神力朝外面呼喊:“這裏有人!這裏有人!”
返程的蒂娜找到她,上前一把擁住:“你沒事吧奈爾。”
趙海生搖頭:“蒂娜,漢斯他傷得很嚴重。”她握住克裏斯蒂娜的肩膀,面目平靜,“我沒事,快找人救他。”漢斯被擔去醫療棚急救,醫生說他失血過多,急需輸血,蒂娜是同血型,就去了,留下斯諾照顧她,斯諾給她喂水,她不想喝,斯諾有些急,說你這種狀态不喝怎麽行。她扶牆站起,見硝煙滾滾的烈火被雨水沖刷殆盡,舉手抹了抹臉道:“如果有事我早躺着了,輪得着在這裏撐着。”
斯諾後知後覺回答:“是這樣沒錯,但蒂娜不放心。”
“蒂娜不是被狠撞了腦袋嗎,你帶她去瑞爾醫生那裏瞧瞧腦殼。”趙海生手叉腰杆子活絡筋骨,“我算好了,放心。”
透過重疊煙塵,她看見兩個人搭着某位士兵從面前急速跑過,聽覺已恢複正常,周遭鬧亂聲陣陣敲擊着腦袋。黑幕降臨,周遭起了火堆,斯諾去了醫療棚幫忙,趙海生失力地跌回原位,想想自己确實說了大話,今天這毒氣比以前猛了。
“奈爾?”
熟悉嗓音從頭頂輕竄進耳朵,一只手悄悄搭在了她眉心處,趙海生遲疑昂首,見程易山半蹲在眼前,正面色凝重地探測體溫。“我沒事。”話音剛落,她立馬低頭捂嘴,眼睛瞪得很大,一層水幕劃過眼簾,胃部正翻江倒海。
程易山見她那臉蒼白,語氣逐漸低沉:“這還沒事?”兩臂将人打橫抱起,大步跨趕往醫療室,他走得快且穩當,懷裏的趙海生沒有絲毫搖晃感,只覺得暖和,當時神經松弛,重拾倦意後沉沉睡了過去。
林毓正對病情進行初步診斷,程易山抱着一人走進辦公室:“林毓,幫我看看。”
林毓觀察瞳孔縮放,接着是心髒跳動頻率和口舌黑化程度,打了血清後,抽血讓護士拿去做了化驗:“沒什麽大礙,她吸得少。”
程易山問:“但她沒醒。”
“都被炮彈吓到了還不趕緊讓人睡會兒?”林毓有些看傻子的眼神,“你這兵怎麽越當越糊塗了。”
程易山回答:“……不好意思。”
林毓笑着說:“反正這裏暫時沒什麽人住進來,就讓她躺在這裏吧,一會兒我讓人來打點滴,大概明天就能恢複。”
程易山問:“這麽快?”
“程易山,她只是輕微中毒。”林毓将鋼筆塞進衣兜,“既然結束了就回去好好休息,我剛好餓了,咱先去吃點東西。”
十五分鐘後,醫護人員進來準備輸液,在選擇血管準備靜脈穿刺時,趙海生冷不丁張嘴問她句:“你們林醫生和裏蘭中尉的關系似乎很好。”實習姑娘吓得差點兒紮錯位置,嘴裏嘟囔句上帝請保佑我,再開始仔細地找血管預備針刺:“林醫生和中尉的關系确實很親密,他們一塊從中國來的,似乎認識好幾年了。”
趙海生睜開眼,噢聲。
實習姑娘有些驚訝地問:“你不難受了嗎?”
趙海生嗯聲,半坐起來,見她還沒找準位置,只能抽手捏住針頭,瞧了手腕血管後才慢慢紮進去:“行了嗎?”把手遞給實習姑娘看,實習姑娘點點頭,目光帶着敬意,邊用膠布穩妥固定,邊多嘴回答:“我們都說他們倆天生一對,以後肯定會在一起,奈爾你都看出來他們之間氣氛很微妙是不是?”實習姑娘咧嘴笑起啦,“他們真得注意一下了。”
趙海生越聽越不得勁,又抽手拔了輸液管。
實習姑娘愣在原地:“你在做……做什麽?”
趙海生漫不經心道:“我這情況不需要輸液,放心吧,我得回去了,你也注意休息。”
實習姑娘正後知後覺地點頭,轉身卻見程易山站在門口,她舉手驚訝地捂住嘴巴:“中尉。”
程易山說:“多謝幫忙。”
“不用謝,這是我的職責。”護士總算注意到中尉的視線都集中在奈爾身上,識趣離開,“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