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鱷魚
淩晨六點,克裏斯蒂娜坐在醫院前廳翻閱報紙,右手握着冷式咖啡,直到程易山從眼皮子底下經過,這其實算三次見面了,雖然不是什麽熟人關系,聽說是他收留了奈爾:“裏蘭中尉。”
程易山頓在原地,他已經數不清被多少人喊住聊八卦了,側身望去:“蒂娜小姐,有什麽事嗎。”
克裏斯蒂娜說:“也不是什麽大事,聽說你們要去前線幫忙了?還是新總統特意下令請求你們支援,具體什麽時候,現在嗎?我可以去嗎?”
程易山說:“不可以。”
克裏斯蒂娜笑着說:“別介,聽說你和奈爾關系不一般,我和她是朋友,你和她是朋友,咱們也是朋友,通融通融呗。”
程易山反問:“你們很熟?”
克裏斯蒂娜得意地昂昂下巴:“當然。”
程易山慢條斯理道:“我現在因為她很火大。”
克裏斯蒂娜察覺到他咬着牙關,當時特別淡定地推翻前論:“其實也不是非常熟。”
1月17號是宜搬家、出行、祭祀的日子。趙海生自覺收拾背包,趁着他回來前搬離宿舍樓,她罕見地起了大早,前面貝爾街鬧了沖突,經過時剛好碰到克裏斯蒂娜,只見對方撥了撥那頭黑色長發,正坐在某位渾身是傷的壯漢身上,見到她喜上眉梢:“奈爾。”
趙海生靜了老半天才回答:“蒂娜。”
克裏斯蒂娜踢開那位可憐的鬧事壯漢後站起來:“剛碰見你情人,他說因為你很火大,我為了自保只能說和你不熟。”朝她眨了眼,“別介意。”
趙海生擺擺手:“你這是幸災樂禍。”
克裏斯蒂娜笑得可歡了,有男朋友的時候也沒這麽鬧騰:“不過裏蘭确實很有前途。”
趙海生笑着回答:“瞎說什麽前途,他就是胸大沒腦沒情商沒智商。”
克裏斯蒂娜攬着她肩膀說:“老夥計你可會逗我了。”
Advertisement
“你在這兒做什麽?”
她昂昂下巴:“前面在打仗這邊卻在鬧事,看不順眼,哎,可惜今天力氣提不上勁,別是昨天那波爆炸的原因。”
趙海生問:“你是因為沒吃飯吧?”
蒂娜瞥她眼:“這仗沒兩個月定不下來,安魯将這座城看得很重,不斷把人塞來前線對抗,根本不顧人命,政府按壓不下,總統審批調令,讓後排的守衛軍幫幫忙。”拍了拍趙海生肩膀,“有情報說前區鑽了幾只老鼠,是安魯,盡會使小手段。”她嗤笑聲,表情愈加凝重。
趙海生拎着背包準備轉身。
蒂娜問她做什麽。
她說得坦然:“逃命。”
蒂娜新奇挑眉:“逃什麽逃?斯諾就在前線采訪,我們也走。”
蔚藍的天,半裏外卻戰火熏黑,醫療棚裏躺着不少病患,護士把大盆血水倒在泥地上,接了盆新水繼續清洗因炸彈造成的傷口,消毒酒精參雜着血的味道充斥口鼻,克裏斯蒂娜爬上擔架,半坐在某位士兵上方開始做心肺複蘇:“除顫機!除顫機在哪?”其實蒂娜并非醫護專業人員,這些年卻靠着自學和經驗救了不少命,這裏人手告急,她又是個看不得人在眼前死掉的性子。
那位士兵雖然及時得到心肺複蘇,最後卻在手術室裏平靜死亡。最後是克裏斯蒂娜蓋上了白布,她問:“明明能活,為什麽還是走了。”
趙海生說:“他們放了致命毒氣。”
蒂娜怔了怔,咬牙切齒道:“那些該死的。”
附近槍火爆炸仍舊響着,趙海生離開醫療棚,注意到百米外高樓的三處狙擊手都沒了動靜,再那麽晃眼,幾道黑影迅速跳樓略過了前方小巷,沿路的政府軍被人偷襲幹掉,心下一沉,還真是有幾只耗子溜了進來。
她向路過士兵傳遞信息,沒想到他們壓根聽不進這檔子破事,只忙着押送彈藥,大聲呵斥:“離開這裏,是不是不要命了!別給我們添麻煩,女人!”
趙海生不會二次嘗試說服倔脾氣性格的人,而且還是輕看女性的人,她聳了肩,順了一盒子彈塞到兜裏,轉身卻見到站在醫療棚的程易山,他臉沾黃泥,背上都是血,應該是運送受傷戰友的緣故,兩人僅對視一秒,趙海生将食指抵在自個唇中,男人沒說什麽,只擰着眉,又是一群士兵經過,他被喊去前線幫忙,趙海生也走了。
說實話她沒什麽計劃,沒計劃硬上也是很蠢,如果不是考慮附近還沒來得及撤離的平民,如果不解決那些耗子導致前線崩潰,南城再被占據,到時候這條命還得搭進去,即使這是最壞的結果,興許耗子早被崩了也說不準。
沿着硝煙街道接近高樓聚集地點時,發現街角落站着幾個人,左臂青藍色的鱷魚花紋讓她眼瞳微縮,躲身後的斯諾說:“鱷魚還真在這兒。”
趙海生說:“你知道什麽?”
“他們似乎和安魯有長期合作,瞧瞧後面那兩個,不就是安魯軍麽。”可惜斯諾偷拍的時候被對方察覺端倪,趙海生立馬推着斯諾撤離原地,攀爬窗戶躲進無人餐館裏。
兩人背脊緊貼牆壁。
“你是不是手癢?”
斯諾心虛道:“手癢,手癢。”他把相機塞進包裏,拿小餅往嘴裏塞,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吃東西,該說時心大還是不顧一切,不過趙海生倒是十分佩服這種心性,連忙舉手來了一次無聲鼓掌。
斯諾瞥她眼,眼神像殺人似的:“現在怎麽辦?”
“這種時候還想着吃,看來你知道該怎麽辦。”
“不,我那是真餓,況且如果被他們殺了,死前能墊飽肚子也不錯。”
趙海生淡淡噢聲:“給我來一個。”
“……”
所幸附近守衛軍及時趕到,雙方一瞪眼直接開打,擱中間位置的趙海生兩人手捂耳朵縮在牆角裏,斯諾嘴裏謾罵着:“早死晚死都是一個死,還不如出去拍幾張照片!該死的鱷魚!他媽的安魯!統統給老子滾蛋!”他一把站起,沒想到餐館前門被誰撞破,七八個敵軍持槍沖進來占據了此地,斯諾吓得尖叫一聲,直接原路返回躲到她身後。
趙海生有些無語,雖然這種場面确實可怕。
守衛軍直闖後門,與敵方再度形成對抗之勢,就這樣,他倆又擱在了中間位置。
周遭亂彈擊牆,一個被爆頭的安魯軍躺倒她腳邊,鮮血淋漓,敵軍見自己人都快死的差不多了,見到角落裏的兩個平民,冷笑一聲,立馬上前抓住趙海生肩膀:“給我過來!”
斯諾後怕地雙手捂嘴:“你瘋了,抓我也好啊。”
敵軍根本沒多想,自以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能有多厲害,下一秒腹部中彈,下腿被掃,整個人失衡被迫翻滾直接倒地,趙海生動作太過迅速,守衛軍趕到前方處理剩餘敵軍時,倒地的家夥還是有些懵逼。
趙海生拍拍他懵逼的臉,笑着問:“你好,我是報社記者,請問鱷魚是不是和你們有合作?”
敵軍瞪大眼睛,破口怒罵:“賤女人你給我等着!”
趙海生說:“真想把你嘴巴切了。”
旁邊遞來一把匕首:“給你。”
她無奈回答:“別順我的話。”
程易山噢聲,将軍刀塞進褲兜。
防內餘黨清理順利,跟随斯諾回到前線駐地區已是晚飯時間,戰火暫歇,克裏斯蒂娜見他們平安回來,立馬喊他們一起吃飯,飯吃到一半,那位大眼睛軍人與幾位士兵也坐過來一塊聊天,說了這幾天的軍損程度,大家都身心疲倦,直到大眼睛說起首戰時鑽地下水道那次作戰行動:“要不時這種記者眼尖,我們早團滅了,還會在這兒一塊吃飯,還真得敬敬奈爾小姐。”
斯諾不滿地說:“我也瞧見了。”
“對,也多虧斯諾先生,當時還被炸傷了。”
克裏斯蒂娜抱着她肩膀偷偷地問:“聽說你們見着了。”
“誰?”
“就那中尉。”
“啊?”
克裏斯蒂娜啧聲,當時就拍了自個膝蓋,聲音調高了兩倍:“就當時和你睡一塊的裏蘭啊!”
全場靜默。
原本心不在焉的趙海生,手裏筷子掉到了地上。更不提接下去的場面,斯諾努力眼神示意,趙海生擡眼望去,只見手端餐盤、僵站在距離不到兩步地方的程易山:“……”距離很近,非常,無比,她含恨地閉了閉眼,低下身撿起筷子,希望程易山能有點眼力見兒與要臉皮,能默默離開。
就是可惜,他并非那種眼力見且要臉皮的人。
他坐了下來,還是她對面。
程易山面目平靜,握筷撚撚米飯後吃了一口。
某位好奇心強盛的士兵笑着問他:“中尉,蒂娜小姐說的人是你嗎?”
他說:“是我。”
幾個人笑起來:“原來是嫂子啊,處多長時間了還不告訴我們,不夠兄弟。”
他意味深長淺地笑起來,衆人就覺得有貓膩,紛紛覺得啊這兩人感情肯定非常好了。
絲毫沒有察覺到旁邊的克裏斯蒂娜嘴念禱語,做了兩回十字架手勢。這邊的趙海生非常淡定地喝湯,接受來自程易山的反擊戰,心中卻非常悔恨當初就不該亂傳八卦,現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