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波動
高個男人走到她面前,利落的栗色短發,內搭短袖外面只套了件皮夾克,趙海生不自禁感受到了陣陣寒意,尼克笑兩聲:“你還是那麽怕冷。”趙海生看了他半天,腦袋緩慢搜尋,尼克無語摸臉,“你不會把我忘了吧?”
趙海生有些羞愧地唔聲:“尼克?”
尼克嘴角抽了抽:“要演戲也不該挑這種時候。”
趙海生自主省略了敘舊的麻煩過程:“有事沒事改天聊。”
斯諾至今沒想明白他倆怎麽偏偏湊成一對,先不提女方優點,光憑尼克那張臉那副身材擺在人堆裏都有好些個美女倒貼上去的。當時斯諾将這些疑問客套地說出來後,趙海生邊把玩水果刀邊納悶地回答:“我也不理解。”斯諾盯着被切了四分五裂的蘋果,屁股往後挪了挪。
事實上趙海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尼克再次見面,本想約個好日子将事結束得徹底,可現在,能否修好暖扇的重要問題在她心底久旋不下,畢竟最近持續降溫。
途徑東街時,她語速飛快地回絕對方:“我有急事,請你不要跟着我。”這種态度讓尼克傷透了心,他跟在旁邊面露痛苦:“剛才還是我救了你。”
趙海生瞥他眼。
尼克呃聲:“是我閑着沒事幹非得礙着你教訓人。”接着巧妙轉移話題,“你回來得真不湊巧,克裏斯蒂娜剛好出城。”
“知道,等她忙完。”
尼克嘟囔着說:“講別人你倒挺起勁。”
“你不是玩酒吧玩得挺盡興?”
“還不是聽說你回來我立馬跑過來了。”擡手靠住趙海生肩膀,“一年沒見變胖不少。”
趙海生無視他過分舉動:“沒胖。”
尼克沒心沒肺地笑兩聲。
餘光瞥見左斜方某道身影,即使稍縱即逝只有短短一秒,察覺到對方是誰,擡眸望去,見男人身着深黑軍裝,腰板挺直,側身站在書店門口,左手握着兩本書,眼仁平靜,朝她的方向望過來時,趙海生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程易山朝她走來時,尼克問:“你倆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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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海生說:“離我遠點。”
尼克笑着說:“遠點就遠點。”
趙海生重新修整意思:“尼克,我想和這位先生單獨聊聊。”
在她竭盡全力口頭敷衍後,尼克失望離開,臨走前和程易山熱情握手自我介紹,不管在什麽時候都能随心所欲應對突發情況的尼克,即使偶爾情緒暴躁,但總體來說,是個歡脫好人。
程易山見她一臉輕松表情:“看來尼克先生平常沒少做讓你頭疼的事。”
“你說得沒錯。”趙海生瞧了眼自個手裏的工具箱,“麻煩幫我個忙。”
程易山被迫接過工具箱和一袋子生活用品,頓了頓:“你都不問我有沒有時間?”
趙海生問:“沒時間?”
“……有時間。”
趙海生笑着轉身領路。
程易山站在玄關,似乎有些手足無措:“需要我幫你做什麽?”腔調仍舊低沉平穩,趙海生不奇怪,畢竟當初槍口子對在他腦門邊兒上的時候也是這麽處事不驚,她拿腳踢了踢暖扇:“壞了,不會修。”
他沉默半秒,拎着工具箱跨進起居室,彎腰半蹲,松了蓋面螺絲開始檢查內部問題,過程沒問半句,倒也不好奇她和那位尼克先生那麽熟,怎麽不讓他過來幫忙。
趙海生昂頭望着那袋子食材,微微挑眉:“餓了吧,我給你煮面。”
程易山說:“多謝。”
“應該我謝你,都幫我修電扇了。”趙海生捧着食材進廚房,“你們駐地就在附近嗎?”
程易山嗯聲。
她開了一罐啤酒進嘴:“這麽巧,咱又趕到一起了。第一次來甘納什麽時候?”
“五年前。”
趙海生喔聲:“之前在哪?”
“瓦爾達。”
“父母很擔心吧。”
“擔心。”
“有其他兄弟姐妹沒有?”
“……”程易山總算将視線挪到那張臉上,“你是在調查我戶口還是怎麽的?”
趙海生坦然反問:“不行嗎?”
程易山颀長寬闊的背脊與橘色燈光相融,黑眸平靜,良久,他左手握着插頭推進牆壁插座,啪嗒一聲輕響,暖扇嗡嗡運作,微弱光芒映照出男人臉頰表層絨毛,沉靜的眼淡淡壓着,卻有一絲短暫笑意,他說:“行。”
趙海生有些好奇:“憑什麽?”
他說:“憑你救過我的命。”
她說:“我救過很多人的命。”
程易山顯出一臉微妙。
趙海生改口:“好吧,救過四五個。”鍋蓋被水蒸氣擠得直直掙騰,轉身走進廚房關火,又給鍋裏澆了碗涼水,再後拌調料和熱湯,撒了提味蔬菜,別瞧這身動作行雲流水,當初斯諾就是被這麽騙過去,後來喝了好幾碗白開水漱口。
他站在對面吧臺:“是不是多了。”
趙海生手頭頓住,卻仍撐着那臉薄皮笑着回答:“多什麽,獨家秘方。”
程易山似笑非笑,當時順着她意思嗯聲,畢竟客随主便:“家裏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
“淋浴間花灑滴水。”趙海生朝他投去猶豫的眼神,“是不是太麻煩你了?”
“這句話說在你嘴裏不太習慣。”
趙海生有些無奈:“其實你不用這麽誠實。”
男人平靜接話:“其實你不用這麽拘謹。”
她微微挑眉:“馬桶水壓不行,順便做個隔音牆吧,隔壁半夜擾民真是讓我頭疼。”
“……”就沒想到這麽不拘謹。
趙海生朝洗浴間看了三秒,隐約傳來水聲,燈光忽閃忽暗,她嘟囔說:“怎麽哪哪都壞。”站在浴間門口,“吃飯吧,還有些菜咱一塊吃了。”卻見男人體格寬闊,正蹲在促狹空間裏手握起子的姿勢,她沒辦法不注意那段結實耐緊的腰板,實在是饞眼的緣故,沒聽見回答。
“你說什麽?”
程易山握着抹布擦手:“有時間換個新花灑。”
趙海生喔聲,雙臂相環靠着門:“用毛巾擦擦,臉上都水。”
“沒事。”
“新的,沒用過。”
“不是這個問題。”程易山有些無奈,側身走到門口卻見她沒有讓路的意思,坦然相視,即使氛圍逐漸微妙,二人仍舊臉不紅心不跳,男人琢磨半秒,“餓了。”
趙海生挑眉,可不就等他這句話。
可惜到底難以如願,趙海生以為他至少會顧及那份救命恩情少說多吃,結果第一口就整出滿臉難以下咽的微妙表情,她眉頭抽了抽,“你”字還沒說出口,他平靜詢問:“有水嗎?”
“……”趙海生面不改色地抽出一杯水挪到他面前,“浪費可恥。”
程易山回答:“唔,明天有時間幫你換個花灑。”
“多謝,不勞費心。”
他似乎想笑,抓筷吃完面食後喝了一整杯水,抓着手套起身,趙海生昂首對視,見他那雙深黑眼瞳透亮沉靜,像着遠山的藍、深海的光,融為一體的溫柔寧明。程易山沉聲打破平靜:“總之,浴池還有些小毛病,我明天會來幫忙,電話聯系。”朝她點了頭,轉身離開。
趙海生沒再強調不勞他費心,因為有些不明白,就算是救命恩情,也不會這樣處處照顧,至少狐朋狗友裏,沒一個像他這樣的。可惜爸媽都不是什麽心理學教授,要不然從小耳濡目染,現在至少能瞧出他半點心理變化。
隔日清晨,趙海生打算去趟林克莊園,可惜半路被斯諾攪和,一整個罵罵咧咧的模樣,抓着她肩膀雙目怒瞪,趙海生沒有半分被打攪的惱怒,倒很新鮮他這股勁頭:“磕嗨了?”
斯諾咂咂嘴巴:“不是我說你……這怎麽開口,你說我該不該告訴你。”
“該啊。”
“我還沒說是什麽。”
“……”
“好吧,到時候別找我哭天喊地。”
有時候趙海生異常厭惡斯諾這種扭扭捏捏半天吐不出話來的糾結性子,果斷轉身,被斯諾好臉攔下:“我的好姑娘,還不是怕你受不了打擊,但你總要面對是不是。”
斯諾說人都在林克莊園。
這種偶然性可不會經常撞見,趙海生想着好壞竟都撞到一塊去了,真是新奇。林克莊園是座位于城邊山地的複式別墅,原先被甘納皇族專供于宴會的場地 ,可惜後來皇族因內戰分割為二,此地被政府拍賣,據傳聞,已被當地某位金主收購。
他們推開莊園別墅沉重的烏黑大門,宴廳燈光璀璨,冷風穿透拱窗灌進來,身旁精致柱形花瓶裏插着滿眼的白色玫瑰,煙霧酒香的午宴,歡聲笑語,頹靡的軍官、商人、貴族,形色各異,卧虎藏龍,室內空氣令人喘不過氣,斯諾揚手接住對桌朋友抛來的兩卷酬金,将桌上酒杯遞給她。
趙海生接酒抿了口:“這裏有點東西。”
斯諾捏捏銀幣:“是有點東西,左側三五度方向,那是守衛軍的人,前天采訪軍區認識的,他們來這裏做什麽。”
趙海生将酒杯塞到他手裏:“不是要幫我捉人嗎。”
身後斯諾笑兩聲,表示躍躍欲試。
尼克睡在二樓左側走道盡頭的客房,開門後只見落了滿地衣物鞋襪化妝品,躺在大床交疊的兩人已然熟睡,斯諾嫌棄地嘟囔句上帝,朝她使使眼神,趙海生面不改色,食指靜靜地抵住自己唇角,示意安靜,駐聽三秒,隔壁房間轟然巨響,一隊士兵迅速竄進大聲高喝:“不許動!”
尼克猛然清醒,摟着嬌豔欲滴的女人半身坐起,卻見趙海生立在門口,沉默半秒,頭疼着撓撓腦袋:“你們來做什麽?”
斯諾站不住腳跟準備沖過去和他幹架:“混蛋,你給我下來!”
趙海生蹙眉阻攔:“隔壁什麽情況。”
尼克哈了哈欠,伸手撿起落地衣褲:“非法交易?”那位金發美女下床時步伐虛晃,雙頰還帶着些粉暈,由此可見當時戰局萬分激烈。斯諾只手遮眼,見金發女人前腳離開,湊在趙海生旁邊吐槽:“尼克果真靠不住。”
她無奈聳肩:“咱們總不能做了他。”
斯諾那臉期待趕緊做了他的表情讓趙海生微微遲疑,慢慢後挪半步時卻撞上一堵結實板硬的胸膛,轉身望去,見身着褐色迷彩的男人立在門口,她尴尬地揮了揮手:“上午好。”
程易山瞧着她那張笑臉,左手五指握了握,坦然回答:“奈爾小姐,上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