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出場人物
。萬一人家撒手不幹了怎麽辦,馬文才現在不能得罪胡廣生。
于是馬公子順手邊撿了一本,巧的是那一本那一頁正好入了眼。
醫者,可以通過脈象辨認男女。
馬文才熬好藥之後,就急急忙忙找胡廣生去。馬文才承認,看到那句話之後,他很心動。雖說在心裏已經承認英憐是個女子,但還沒有落下實錘,終歸有點不放心。
望着遠處眯眼辨認藥材的胡廣生,馬文才遲疑了片刻,便走上前去。
“大夫!”馬文才恭敬地喚了聲。
經過這一日,即便是不懂醫術,馬文才也看出來這個大夫不是普通人,醫術也不是一般的好。
胡廣生看這小子,知道這是馬家的,心不免有些軟,“小子,有什麽事直說吧!”
“大夫!這件事兒希望大夫不要生氣!”馬文才低聲下氣,“并不是我們防人之心太重。只是家妹生性喜歡男裝,昨日太過匆忙未和大夫提起!還望大夫不要見怪!”
此言一出,胡廣生心頭一震,他昨日問過青衣,知道馬文才應當是不知道祝英憐的女兒身。
馬文才這一句話,讓他內心有了動搖,難不成是九丫頭在哪裏露了餡兒?自個不知道,那小子心裏卻有數。
胡廣生內心雖說是波瀾壯闊,可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馬文才。
馬文才其實心虛的很,可表面上一本正經,做出一副翩翩君子模樣。沒錯,他就是詐胡廣生。
至于為什麽詐胡廣生!馬文才很聰明,他一看便知,胡廣生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
胡廣生這類人和荀巨伯差不多!大同小異,荀巨伯的想法來說的話,絕對是知道了,也裝作不知道。
若馬文才坦白了問他,絕對不會說出真話,而是幫着人隐瞞,雖說不一定會騙他,但一個字兒都不會外蹦。
“你真當我好糊弄是吧?還以為我的醫術不佳,故意戲弄于我!”胡廣生突然大怒起來,将手中的藥材一扔,“我不醫了!你一點誠心都沒有!”
馬文才一驚,別忙攔住他,“大夫,可是冤枉我了!可是小子哪裏做的不對?”
胡廣生指着他的鼻子罵道,“混賬小子!那裏頭的明明是一個公子!還騙我說是什麽妹妹!”
胡廣生說罷,甩袖就要走。
“大夫,我的錯!你千萬別走!”馬文才急急忙忙的拉住他的衣袖,懇求道,“小子也是一時糊塗……”
胡廣生哼了一聲,沒和他計較:“千萬不要有下一次!”
馬文才胡亂的點了點頭,雙眼早已失去了光彩。
怎麽會!怎麽會是男子!那這些日子他到底在幹什麽?做了何等可笑而不光彩的事!男子?為何偏偏是男子……
馬文才似乎對世界失去了感知,怔怔的想着這個問題,也沒發覺胡廣生已經走遠了。他悄悄想勾起一個弧度,笑自己是何等的愚蠢,将一個男子當成女紅妝!
馬文才,還真是最蠢最蠢的人了……哪裏會有女子上山讀書呢?
當真……癡心妄想一場空……
他想着祝英憐精致秀氣的臉,幻想着他穿上女裝的模樣,覺得自己已經無可救藥……
胡廣生可以醫世界上許多的病,但是他的病,胡廣生治不了……因為無藥可醫,他的癡心妄想又拿什麽來填呢?
終究……一場空而已………
胡廣生走了好遠,遠遠看過去,馬文才在還那棵槐樹下一動不動,像一個雕塑一樣。胡廣生不得不說自己心疼了……
胡廣生不得不承認馬文才真是聰明!他差一點就露餡兒了,被馬文才唬了過去,好在以前跟馬老狐貍玩久了,也懂得些套路,不然他可真對不起祝家丫頭!
這馬文才是嫩了一點,要他老爹來,才算是他的對手!胡廣生心裏有些得意。雖說是得意,但他終歸還是很心疼的。馬文才可不僅僅是馬平川的兒子,更是他的幹妹妹的兒子!如何不心疼?
該打的是馬平川,關他幹妹妹的兒子什麽事?
他想了想,轉角走進了祝英憐的房間裏……有些事,還是得孩子們自己來決定……他覺得祝英憐應該也不是無意……他也只能幫馬文才到這裏了。
他是希望馬文才的一片癡心,可以得到成全。
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心弦
胡廣生入房內時,祝英憐正在看書,青衣在一旁煮茶。
祝英憐不太能坐穩,便靠在床柱上,默默看書。她的臉色很蒼白,見胡廣生進來,便放下書,乖巧叫了一聲,“胡叔!”
“你身子還很虛。書,就別看太久。”胡廣生欣慰的笑了笑。
“此番多謝胡叔!”祝英憐真誠的感謝道。
胡廣生感慨的摸了摸胡子說道:“你我之間何必言謝呢?不過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胡世叔請說!”祝英憐點了點頭。
胡廣生坦然道,“那馬家小子來找我了。”
祝英憐望着他,聽他接着說,“他說你是他妹妹,之前不告訴我你是女的這件事兒,是他的不對。”
祝英憐頓時瞪大了眼,“胡叔是怎麽回答他的!”
“放心,這小子想唬我!門都沒有!”胡廣生得意洋洋的說道,“我當時就裝作很生氣的樣子,說明明是個公子!為什麽偏要騙我!”
祝英憐忍笑,“胡叔英明!”
話說到這裏,胡廣生忽的嘆了一口氣,“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胡叔說吧!”祝英憐一點也不會介意。
胡廣生沉吟片刻,才擡眼望她,“你對馬小子是什麽看法?”
“文才兄文武雙全,龍章鳳姿!是個俊傑!先前對他有些誤會,現下很是崇敬。”祝英憐想都沒有想就回答道。
胡廣生又問她,“那你覺得,他對你是什麽看法?”
祝英憐一時語噎,遲疑了許久才道,“對手。和值得一交的朋友?”
聞言,胡廣生頓時笑了,“這些答案,你自己都不确定!其實還有一個更準确的答案,不是嗎?只是你一直都沒有去想,應該不是沒有想,是不敢想!”
見祝英憐低首不語,胡廣生不免嘆了一口氣說道,“丫頭,你再好好想想!”
說完話,胡廣生便吟唱起了小調子,一邊唱一邊往外走,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祝英憐緊緊的抓緊了床單,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子吧……
窩在農舍外牆角的王徽之懶懶的伸了個懶腰,想不到不過是躲在一邊睡個懶覺,還能聽到這等有趣的事。
王徽之摸了摸下巴,打算去找馬文才說一會話。尋了半日,卻見馬文才躲在柴房裏,喝一壺酒。
馬文才平日一個貴公子風度翩翩,現下卻難得有些狼狽。那狼狽不是在外表,而是在內心。
王徽之順手拿過那瓶酒,“你還真不夠義氣,喝酒也不叫上我!”
馬文才看都沒有看他,随手将酒瓶又拿了回來,冷冷道,“滾!”
王徽之頓時氣笑了,“你又發什麽脾氣?”
馬文才斂眉不語。
“你又不說,又如何解決?”王徽之坦坦然然的扯過馬文才。
馬文才目光空洞地望向遠處,道:“左不過是忽然覺得,這世間真假難辨而已……”
他又忽的笑起來,很諷刺,“天意弄人!”言罷又灌了一口酒。
若是按照平日,他定是喜怒無常發起火來,可一想到祝英憐,卻滿嘴苦澀。哪裏還有什麽火氣……只留這一顆空落落的心,不知歸處罷了。
也只有多喝幾口酒,才好些……
“這話沒錯,有時真亦是假,假亦是真。”王徽之直接躺在了地上,袒胸露乳,好不潇灑,“所以有時候看人不能用眼看!也不能用耳聽!眼見未必為實,耳聽未必為虛。”
“你倒難得說些有道理的!”馬文才譏诮道。那雙丹鳳眼斜斜一挑,更顯鋒利。只是此刻帶了太多的迷茫,像小孩子在鬧別扭。
他現下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已經一敗塗地。
王徽之忽的起了身,意味深長的指了指他的心髒,“我覺得你煩惱之事,倒不如用心去看看。別用耳,也別用眼!”
馬文才不想理他,悶頭喝酒。
王徽之挑了挑眉,也不多說。這是他自己不聽的,怪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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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語花香,草木茂盛。梁山伯看見遠處林中的一個農舍,頓時雙眼發光,拉扯上馬統,一同前去。
彬彬有禮的敲了門,裏面才出來個姑娘,很是警惕的望着他們:“不知這位客人找誰?”
那姑娘生的挺清秀的,像一朵迎春花似的嬌美。
梁山伯目不斜視,一點都沒有為美色而動心,“姑娘,我想知道,你們這幾日有沒有就過一個落到河裏的公子?身上穿着尼山的學子服,個頭不高,樣貌俊秀……”
“我家近日從未見過年紀輕輕的公子!”姑娘說話間就要将門再關上。
馬統連忙堵住了她,問:“那附近有沒有人見到過?若是姑娘肯幫忙,我家公子必有重謝!”
“你家公子是?”谷心蓮問。
馬統答,“杭州太守之子馬文才!”
谷心蓮頓時冷笑了起來,立馬就要把門關上,“你們蒙我!我見過太守之子,可不是這個呆書生!”
“姑娘,我們未曾騙你!他并不是我家公子!”馬統扒着門板連忙解釋道,“我與我家公子走散了,這位是梁公子!我們真是尼山來的人!”
梁山伯也連忙解釋,“姑娘,你看!這是我們尼山學子的憑證!”
梁山伯将尼山外出學子專有的文書給了谷心蓮。
谷心蓮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才放心的開了門,道起歉來,“實在抱歉兩位公子,最近匪徒比較多,我便有些放……”
“這不是姑娘的錯,若是我們也會如此!”梁山伯善解人意的笑笑。
谷心蓮感激的點了點頭,“若說是外來的公子……前些天我們陶大伯那邊,是來了一位年輕公子。個頭也挺嬌小,長相也很俊秀!聽說姓祝……”
話說到一半,梁山伯便驚喜的說道:“就是他!就是他!多謝姑娘!勞姑娘指引方向!”
“公子不必言謝,還是我帶你們去吧!”谷心蓮和娘打了一聲招呼,便打算帶梁山伯他們去陶淵明那。
想到要見到祝英臺了,梁山伯心潮起伏,歡喜不已。
谷心蓮悄悄走到馬統邊上,“你是怎麽和你家公子走散的?”
馬統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你問這些幹什麽!”
“馬公子對我有恩,我擔心他出事。”谷心蓮從善如流的對應道。
馬統驕傲道,“我家公子武藝高強,怎麽會有事?”
☆、再見祝英臺
腳踏柔軟的桃花地上,望着這一片如夢似幻的桃花林,馬統的心中湧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覺。自從夫人去世,梨花園被封,他便很少看見這麽大一片花林,這一片花林比當初老爺為夫人打造梨花園還要大上許多倍呢!心裏的震撼,也無法言說。
谷心蓮正在前面引路,可沒一會,梁山伯便越過她,挑開桃花枝,遠遠望去。
日光清耀,透過漂亮的魚鱗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芒,閃了一下梁山伯的眼。農家小院內,面容漂亮的小公子衣袖半濕,懷抱一條漂亮的大魚,笑若春陽向對面不拘小節的隐士展示自己的收獲。
梁山伯的雙眼慢慢的亮起來了,他不由得呢喃一聲對方的名字:“英臺……”
此刻,馬統也看見了祝英臺,他可沒有梁山伯那種糾結的小心思,直接往那跑了過去:“喂!祝英臺!”
馬統的叫喊聲吸引了祝英臺,她一眼便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梁山伯,頓時收斂臉上的笑容,将手裏的魚丢給了陶淵明。
陶淵明有忙腳亂的抱住魚,便見谷心蓮小跑過來。
谷心蓮小聲的對着陶淵明說道,“這兩個人說找你這邊的小公子,我見着不作假,帶他們過來了!大叔,你別生氣!”
“怎麽會生氣,這個小祖宗走了!我才開心呢!”陶淵明暗暗的嘀咕道。
谷心蓮沒聽清,又問了一遍:“大叔你說什麽?”
陶淵明連連搖頭,“我什麽都沒說,你聽錯了。”
而另一邊馬統正急切的想把祝英臺帶回書院。
“快跟我回書院!祝英臺,大家都急死了!你倒好在這過逍遙日子!”馬統急匆匆的就要拉祝英臺走。
祝英臺皺皺眉頭,問他:“馬文才也來了?”
“公子他是來了,只是他和祝公子起和我們走散了!”馬統覺得祝英臺又因為自家公子要起什麽別扭,覺得很頭疼。
祝英臺就在這裏,那馬統口中的祝公子就只有一個人,她九姐!
“你和我九哥在哪裏走散的!”祝英臺急切的問。
馬統卻并不擔心,“放心,有我家公子在。你只要跟我們回書院就好,到時候他們一定也會回書院!”
祝英臺卻直白的拒絕了他,“我呆在這裏挺好的,我不想回書院了。”
馬統頓時皺起了眉頭,“你這又是鬧什麽脾氣,我可不管你!反正你是要跟我回書院的不然你要九公子怎麽辦!你有想過他嗎?”
祝英臺遲疑不決。
梁山伯連忙幫忙勸她:“英臺,你還是跟我們回書院吧……”
梁山伯的話還沒有說完,祝英臺轉身便走。
梁山伯口中泛苦,連忙拽住她的衣袖,“英臺,之前是我的錯,我們能好好聊聊嗎?”
“梁公子這般,英臺又如何拒絕?”祝英臺很是諷刺,“我與梁公子已割袍斷義,梁公子又想幹什麽呢?”
“英臺……”梁山伯低着頭,心裏暗淡無光。
陶淵明不由咳嗽了一聲,見祝英臺還是沒有反應,又大聲咳嗽了起來。
祝英臺自然是明白陶淵明是什麽想法,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對梁山伯說道:“行了,我跟你回書院,雖然罪不在你,但是我還是沒有消氣,你最近還是離我遠點。”
梁山伯連連點頭,一副很乖巧的樣子。
祝英臺覺得自己忍不住想笑了,但還是忍住了。
馬統很沒有眼色的湊過來說了一句,“這樣才對嘛!我家公子說的才對,世族子弟和寒門子弟才不能在一塊呢!祝英臺你總算是懂事了一點!”
祝英臺覺得自己額頭上的青筋在跳,“你還是真是頗得幾分馬文才的真傳啊!”雖說她現在看不慣梁山伯,但也不允許別人欺負到梁山伯頭上來。
“多謝誇獎!”馬統滿不在乎的回答道。他自然聽出其中諷刺的意味,但他并不在乎。對他而言,真的是相當于誇獎了。
“那個……我想和你們一起去書院!”谷心蓮試探着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三個人聽到她的這句話,頓時都皺起了眉頭。
谷心蓮連忙擺手解釋道:“我知道書院不收女人,我也不是去上面求學的,我只是想在那邊打份工,要賺些錢來養活我的家人!而且書院中有學識的人那麽多,我也想學些什麽……”
馬統聽到這句話,臉色立馬黑了起來,“女人還學什麽東西!”
“憑什麽女人就不能學了!”祝英臺頓時瞪大了眼睛,反駁。
“對!英臺說得對!”梁山伯就是祝英臺的應聲蟲。
祝英臺還覺得不解氣,大方的拍拍谷心蓮的肩膀:“姑娘你不用擔心,我帶你去!”
谷心蓮表面感激的看了眼祝英臺,心裏卻暗暗提防她。這位公子如此無禮,怕也是個好色之徒。
祝英臺完全忘了她現在是個男子的身份,對女子做出拍肩膀如此親密的動作,必然會引起女子的反感。
馬統氣得哼了一聲。
陶淵明生了一個懶腰,“真有意思,老朽也想去一趟了!”
“真的!”祝英臺喜出望外。
馬統不知陶淵明的真實身份,當下諷刺道:“就憑你這個糟老頭?”
“就憑我這個糟老頭!”陶淵明笑着回答他。
“馬統!不許對五柳先生無禮!”祝英臺厲聲呵斥他。
馬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他是五柳先生!你該不是故意唬我吧!”
陶淵明挑挑眉,“怎麽,不行嗎?”
馬統看着祝英臺認真的眼神,憋屈的點了點頭。
這裏還真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呀!
………………………………………………………………………………
真真假假?
呵………
馬文才又往嘴裏灌了一口酒,他已經用這種方式度過三天了。
放棄嗎?對方就是個男子……
可他馬文才怎麽會懂得放棄……一定是那個人糊弄他,一定是那個大夫糊弄他!!!
他才不相信,都是騙他的!都是騙他的!他要回杭州,那裏是他的天地,他要去找一個信得過的大夫……
絕望的苦澀蔓延開來……
☆、愛戀
祝英憐已經好幾天沒見過馬文才了。她的心好似無足之鳥在天空飛舞,卻始終沒有一個着落。
她快要忍不下去了,馬文才這幾天到底去了哪裏!是不想管她了嗎?想到這種可能,她眼睛就澀澀的,各種複雜的心情湧上心頭,委委屈屈的像個孩子。
是因為知道她是個男子,就不管她了嗎?這種事情,她自然無法怪罪于他。只是讓她覺得難過的事,這些天他們的情誼就半點算不上嗎?
馬文才……祝英憐默默的在心裏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卻是說不出的迷茫。她不由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那麽重要了嗎……
馬文才……并不是我有意要瞞你,就是……我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告訴你這件事情……我也很害怕是女子這件事情,帶來祝家的危難。
為什麽,會因為我是男子這件事情而如此呢?你是不是……
祝英憐覺得自己很自作多情,最終還是靠着床柱,閉上眼,閉目養神。
“噔噔噔!”
祝英憐沒有睜開眼,這個點了,應當是青衣過來送藥了。
她道:“進來。”
“嘎吱”一聲,那人打開了門,小心地走了進來,悄悄的把門關上。那人的腳步很輕,一步一步,有節奏感。
“英憐……”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恍如隔世。
祝英憐恍惚地睜開眼,細細的打量眼前這個人,眉目淩厲,面容俊美。
忽爾,她笑了,眉目清淡望着他,只不鹹不淡的道了一句:“你來了!”那種如釋重負的安心感全然隐藏在這三個字中,不被人發覺。
馬文才望着這個面容豔麗的同窗,也是心神恍惚。他想不通向祝英憐這般美麗的容顏怎會生在一個男人身上?郎豔獨絕,世無其二。這大抵又是他孤陋寡聞了吧?!!
他很想諷刺一下自己,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可是他現在在祝英憐的面前,他無法露出這般的笑容來。
他只能拼命的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提醒自己不要露出那副猙獰的面目。
他輕輕捧起那碗他端來的藥,送到她的眼前,笑着說道:“你該喝藥了。喝了它,你會快點好起來!”
那碗藥,半天也沒被人接走……
馬文才擡過頭,只看見祝英憐又驚又疑的表情。這是被他反常的表現吓到了嗎?果然,他還是掩飾不住啊!
馬文才的鳳眸中一閃而過的譏諷,祝英憐看的清清楚楚。
馬文才笑得溫柔,笑的讓人直寒入骨:“先喝藥!”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藥,送到她嘴邊。
祝英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很乖巧的把藥喝掉了。
她問:“文才兄,若是心裏有事,不妨說出來吧!”
她打算好了,只要他問,她就說實話。她相信馬文才絕不會做出不齒的行為。
她真的……不想見他這樣,明明依舊衣冠楚楚,和個翩翩公子一樣,卻叫她覺得很頹廢……
馬文才想了好幾天,最終還是忍不住來看她。心裏那種莫名的情愫一直纏着他,讓他無法解脫。
放棄嗎?可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他想過的以後不過是策馬疆場,馬革裹屍。戰死沙場,他以為是他最好的結局了。有很多時候,他都不太會去想未來。遇見她之後,他一直在想,如果是她是女子該如何如何……
他想,如果祝英憐是女子,他會告訴對方,以後他會護着她,以後不用想那麽多了,有他馬文才在,還怕什麽?
想帶着她策馬夕陽,想為她種下一片桃花林,想帶她去見他娘當初最喜歡的梨花園……他覺得她也會喜歡梨花……
他不甘心……他們只是同窗,日後注定散落在天涯海角,也許一輩子不再相見……他想陪着她一輩子,兩個人在一起一輩子……可是做不到了……
他現在才明白,他喜歡她……
可他無法把祝英憐卷進龍陽之好的漩渦裏,祝英憐若是知道他的感情會怎麽樣?會厭惡麽?他不敢想。
可是表面,他只能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沒有事啊!”
眼底的絕望和悲哀不讓看見……
你可能永遠無法知道,我喜歡你……還是不要靠近我了,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靠近你了,但是你不要靠近我了,我怕我忍不住,會把你拖入地獄啊……
我不甘心啊……馬文才望着她,眼底的陰暗瘋狂的湧動着,臉上卻勾勒出一個完美無瑕的笑容。
我一點也不甘心……
這是我唯一給你的機會……逃離我的機會,今天過後,如果我不招惹你,你過來招惹我的話……
你就不能怪我了呀!到時候,我是真的忍不住的……
因為馬文才,本來就是個壞人啊……
才不是梁山伯那個傻傻的君子……
可祝英憐又怎麽會突然不理馬文才呢?真是陰險。馬文才自己都唾棄自己。
…………………
“吃!吃!吃!”小蕙氣憤的扭了一把劉亦東的耳朵,“你就知道吃!十公子都不見了!”
小蕙剛出了房間,就見劉亦東坐在桌邊大吃大喝,氣得不打一處來。
劉亦東已經忙了好幾天了,腳不沾地,派自己手下的人去找。劉家的影響大多都在太原,在杭州他可沒什麽勢力。
這些天他都在幫小蕙尋找祝英臺。這才剛剛坐下來吃點東西,便被小蕙給扭了一把耳朵。
“你幹什麽!”劉亦東忍耐着,沒有對小蕙發火。
“你在這幹什麽!還不去找!你是不是沒有良心,竟還能吃得那麽開心!”小蕙卻一點都不懂得劉亦東的忍讓,當下就得寸進尺。
“祝英臺!祝英臺!祝英臺!!!”劉亦東咬牙切齒,“這些天通通的都在找他!祝英臺都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這樣的想着他!”
“才沒有什麽迷魂湯,祝公子就是人好!”小蕙硬着嘴反駁道。其實她心裏也有點害怕,劉亦東從來都沒有這樣子對過她。
劉亦東冷冷一笑,“好,祝英臺人好!我劉亦東就是個愛吃喝玩樂,沒有良心的士族子弟!你還找我幹什麽!”
“你怎麽這樣子!”小蕙皺起了眉頭。
劉亦東甩袖而去,只扔下一句,“我就是這樣子,這就是我的本來面目!”
“劉亦東!!!”小蕙氣得喊他的名字。
劉亦東回也沒有回頭,他覺得他有些累了,是心累……
他望着陰暗的天,想:她就一點都不明白嗎?他喜歡她……為什麽一直要提祝英臺?祝英臺比他好在哪裏?論相貌,他也不差呀!
☆、矛盾
“九丫頭,你該回尼山。”胡廣生這麽說時,祝英憐怔了怔。
“您知道的,我還沒有找到英臺……”祝英憐欲言又止。
胡廣生的表情終于冷肅了起來,“笑話!自身難保!你還有什麽力氣去找英臺?”
“可是……”
“沒有可是!祝英憐你必須回去!”胡廣生以長輩的身份呵斥,“這你必須得聽我的!回書院對你養傷好!”
“登!登!”
祝英憐吓了一跳,連忙說道:“誰?”
“我,馬文才。”門外的人慢慢的說道。
祝英憐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連忙給胡廣生使了個眼色,然後又假裝很放松的說道:“原來是文才兄啊!文才兄,進來吧!”
門外的那個人一直沒有說話,良久才說了一句: “不用了,我不用進來了。”
“為什麽?”祝英憐覺得馬文才有點奇怪。哪有人來看別人,卻在門外站着的?
馬文才猶豫了良久,望着那一扇門,嘆了一口氣, “我是來向你道別的,我要回馬府了……”
祝英憐連忙想起身出去,“你等一下,我這……”
“你不要出來!”馬文才的聲音很是驚慌。
“為什麽!”祝英憐一點都不明白。
馬文才摸着那扇門,好似摸着她的臉,輕輕的說道:“大概是我怕我不願意走了……”
隔着門,祝英憐聽不清楚,但覺得那句話肯定很重要,“你說什麽?可以再說一遍嗎?”
“其實也沒什麽重要的,只是我有點事,你好好養傷比較重要……”馬文才笑了笑,才想起來祝英憐看不到他的臉,于是又補了一句:“你好好養傷!”
他并不敢久留,他是真的怕自己不願意走了。祝英憐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還需要休養。他真的需要好好想想,他真的很糾結。
兩種念頭一直在他的腦子裏拼命的鬥争,讓祝英憐走?還是抓緊祝英憐?他想抓緊,可又覺得祝英憐不會那麽想。
他決定了離開,給自己一段空間和時間,好好想明白。想知道自己離開後,對方會不會找他?如果祝英憐來找他,他想他不會放手。
這是他少有真真切切考慮到別人的時候,但他真的希望這個時候他一點都沒有考慮到別人。可那個別人卻是祝英憐,他怎麽會不考慮她的感受呢?
馬文才驕傲一世,誰都入不了他的眼!可偏偏就是她,不僅入了他的眼,還撞了他的心。
即便是現在,他還是想把她當女子看……自欺欺人也好,總比希望破碎要好。
馬文才解開飛雲的缰繩,上了馬,正欲走。
“文才弟弟!帶上我呗!”
王徽之剛剛拿了一壇酒回來,別看見馬文才騎上馬,不知道要去哪。他覺得應該是個有意思的地方,連忙向他招了招手。
王徽之一把拽住缰繩,笑嘻嘻道:“你要去哪兒呢?咋不叫上我,真不夠義氣!”
“我要回家……”馬文才皺了皺眉,“你快放開!”
王徽之的雙眼一亮,頓時開心,放開缰繩的一瞬間,自己就爬了上去:“正好!這破破爛爛的農舍我也待久了,沒意思了!這裏哪有杭州城好玩啊,哎呀!大爺可想百花樓的姑娘了!文才弟弟!快,快,快,快!快點走!”
王徽之坐在馬文才後頭,很是嚣張。
“你給我滾下去!”馬文才都被氣笑了,橫眉冷冷道。
他的丹鳳眼一貫淩厲,板着臉更是唬人。若是王藍田,早被吓得摔下了馬。但可惜的是,這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徽之。王大公子在家裏面也是一個四處亂搞的滾刀肉,哪裏怕他這架勢!
王徽之哈哈大笑起來,抽出胡亂插在發間用來挽發的玉簪,狠命往馬屁股上一戳。
“嘶!”飛雲嘶吼一聲,開始發狂的亂奔。
馬文才連忙控制住馬,氣道,“王五!!!”回應他的只有王徽之哈哈大笑的笑聲。
另一邊農舍內的祝英憐發現馬文才已經走遠了,覺得有些失落:“他就這般,丢下我不管了嗎?”
“怎麽?舍不得!”胡廣生意味深長的問了一句。
“沒有!文才兄應該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是他的好友,應當理解。”祝英憐坦然的笑笑,心上的那一層失落感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好友?”胡廣生加重了這兩個字的音調,祝英憐聽的感覺怪怪的。
祝英憐覺得自己和馬文才應當就是好友,是她不夠坦誠,沒有告訴馬文才她女子的身份。
“胡叔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與文才兄不是好友嗎?”祝英憐有些氣憤的問他。
胡廣生懶懶的擡了擡眼皮,“好友?呵,也許吧!”
祝英憐氣的嘟了嘟嘴,但她向來是識禮數的,知道不該跟長輩頂嘴,便什麽也沒說。
“怎麽?因為馬小子跟我生悶氣了!”胡廣生覺得好玩,他是從沒見過英憐這般模樣。
平時都是穩穩重重,溫溫和和的,難得有這麽小孩子氣,倒像是祝英臺一樣。
“沒有。”祝英憐深呼了一口氣,平平心緒。
胡廣生略過這個話題不談,“回尼山吧!”
祝英憐正想搖頭,忽的又想起了什麽,最後還是遲疑的點了點頭。
…………
劉亦東一向是喜歡吃的。小蕙想着,将那幾盤糕點小心的放在了盒子裏,決定給劉亦東帶過去,道個歉。
而且聽人說祝英臺已經回來了,現在正在見她爹。她想找着劉亦東,帶她去找祝英臺。畢竟劉亦東和祝英臺很熟,她一個女兒家單獨去找祝英臺着實不太好。
小蕙覺得王蘭姐姐說的是對的,她不該那麽急!劉亦東已經幫了她很多了,這次是她過分了。
經過整整一個秋天和冬天,小蕙已經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