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出場人物
愚昧之中,便注定了結局!這讓她痛苦,也覺得無力。
後來,她去尼山任教。山長王世玉是一位品行極佳的名士,而山長夫人夏矜姿大概是她少數可以真正交流的女子。夫人出自書香之家,是家中獨女,千恩萬寵集一身,是少數很受家中重視的女子,嫁人之後依然如此。因此她才能理解她吧!
尼山學子們對她的排斥是意料之中。不過,學子們後來還是接受了她。
學子們中有幾個很特別的學子,她記得很清楚,都是很可愛的人啊!
荀巨伯,心性疏朗,為人仗義,不為權貴折腰。這一位學子大抵是學院中活得最明朗的一個人。這個小家夥對山長的長女王蘭的情誼,一如當初山長對山長夫人,純粹到毫無雜質。幾年後,想必她又可以看見一對和山長他們一樣的神仙眷侶。
而梁山伯大抵是書院中最為憨厚的學子了。生性憨直善良,為人處事不失透徹明理,大智若愚大概就是這樣。最讓人感慨的是,他身為一個男子卻有女子的體悟。
劉亦東和趙德正,身為一個徹底的世家子,雖然說他們身上都是世家子的毛病,但真性情,你敢做敢當。而秦京生,此人是個真真切切的小人!至于,王藍田表面不堪大用,實際暗藏鴻鹄。此人太過能隐忍,日後必成大器!
書院中,她最關注有三名學子――馬文才,祝英憐,祝英臺。
古靈精怪的祝英臺,溫柔聰穎的祝英憐,驕傲有才的馬文才。
她無疑對祝英臺這個小粉絲有些偏愛,祝英臺古靈精怪又天真可愛的性格不免讨了她的歡心。還有祝英臺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眼光,不茍于時代的遠見,無疑讓她歡喜。讓她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人,也很感激祝英臺的鼎力相助,不計回報。
祝英臺卻也太過天真,不過也因此讨人歡喜。總有人願意寵她,對她千般萬般的好。比如梁山伯,又比如祝英憐。
謝道韞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祝英臺看着她的眼光,仿佛發着光一樣,滿滿的都是憧憬的目光。她喜歡上了這個姑娘,為她樂于學習并大膽上山的行為而敬佩。
謝道韞對祝英憐這個眼眸溫柔明豔,卻暗含悲傷的姑娘,記憶猶新。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姑娘的眼睛裏好像寫滿了故事,帶着滄海桑田的味道。這不免讓她好奇她的過去。謝道韞為祝文昭這個姑娘的聰明點頭贊賞,卻為她的敏感多疑而感到頭疼。
那是一顆怎樣柔軟的心啊!溫柔善良卻又多疑警惕,小心翼翼的防範着周圍,好似藏着什麽狼虎一般。也不知道是什麽環境,把她養成了這種模樣。不過一定有一位極為溫柔善良的人一直陪在她身邊,才将她養成如此溫柔善良的模樣。那個人大概是這姑娘心裏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了。
對于天之驕子的馬文才,謝道韞沒有說過其實她挺喜歡馬文才性格。坦白直率,壞的光明正大。有擔當,守誠信的男子漢是不會叫她讨厭。
馬文才是有野心的,謝道韞并不讨厭野心,反而很喜歡野心。一個有野心的人都會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并且為之拼命努力,努力向上爬。
但他同樣偏執敏感,外表強大的無可匹敵內心卻脆弱不堪。他對功利的追求太過,這勢必會讓他劍走偏鋒。他需要一個能壓住他,并時時為他指引方向的人。
謝道韞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秘密,馬文才顧忌祝英憐,于是她離開前,特意安排了祝英憐去壓制他。
她有些惡趣味的想知道,這樣一來,原本是仇敵的兩個人會變成什麽樣子呢?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呀!
她在出嫁前,忽然覺得這兩人倒挺适合做夫妻。不過這種事随緣,她都已經牽了線,盡了力,剩下的只能看他們自己了。而她也要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作為王凝之夫人的生活。
至于陳子俊!不過一個陌路人而已!
☆、番,君如無我
春光慵懶地落在枕前,他不安地輕斂眉,忽地驚醒,手下意識摸向身側,卻摸了一個空,“昭娘?”他再也沒睡意,匆忙穿了衣服,洗漱好,走出屏風尋找佳人。
小軒窗邊,銅鏡前,她對鏡畫眉。一颦一笑,一舉一動,盡露溫柔。
他輕輕走近,環抱住她,輕柔地拿過她手上的眉黛,微微一笑,眉目清舉,“我來吧!”
她美目流轉,顧盼生嫣,嬌嗔,“夫君今日歇息,怎不多睡會?”
他小心細致地為她畫眉,聞輕笑,調侃,“娘子不在懷,為夫如何睡得着?”
她不依地捏捏他的臉,笑着責怪,“文才兄這話說的,倒是昭娘的不是了!”
他為她描好眉,輕擁住她,“我此生最慶幸不過,遇見你,愛上你,娶你為妻。”蔔
“現在時光太美好,我真怕……怕這只是我的一場夢!”他摟着她,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細細的聽着他的心跳,“我做了個夢,夢裏沒有你,我也沒遇見你,太過可怕了!所幸,只是一場夢!”
“若是沒有我,你會娶誰?如今你的懷中又會抱着誰?”她輕揚起臉,問他。
他低下頭,氣勢淩人的鳳眸,溫柔而專注地凝視她美麗的桃花眼,認真道,“我不知道。但一定不會比現在幸福。世界上只有一個祝昭娘,一個屬于我馬文才的祝昭娘,別人,都不是馬文才的。”
“于我而言,沒有人比你更好!”
她輕輕笑了,面容豔比桃李。叫他看得心念一動,情不自禁湊了上去偷了個香,手上也不安分了起來。
“啪!”她白了他一眼,推開了他,直接把他的手打掉,“夫君,我可是才畫好的眉,塗的脂粉!”
“你這般顏色又何需那些俗物?”馬文才勾唇又往她臉上親了一口,“我家的夫人可當真是杭州城中的第一美人!”
“女為悅己者容!打扮總歸是女子必須的!”她笑着從匣子中取出新做的藍雀簪子,插在了發髻之上,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回頭看馬文才,“夫君也來看看,簪子可好看?”
“這麽說來,你這麽用心打扮是為了讨好我了,那我可要好好的看看!”馬文才笑意盎然地挑起自家夫人漂亮的下巴,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從簪子是挺好看的,但比不過夫人的美色!”
“你怎麽學的這麽油嘴滑舌了,可是王徽之那混賬帶壞了你?”祝英憐聽了自然高興,可嘴上還要說上幾句。
“這可不是王兄帶壞的我!實在是夫人貌美如花,夫君我心癢難耐!”誰能想到昔日在書院,堪稱一霸的馬文才也會有這般油嘴滑舌,雅趣好玩的時候。
祝英憐輕撫着鬓角的發,想起了往日的舊事,“夫君,可還記得與王五公子的初見?”
“記得。”馬文才想起與王徽之的初遇,不由笑了,“那年,我慕名你們祝家的花燈會,竟惹出他這個禍害來了。弄壞我的花燈不說,還讓我差點輸給一個姑娘!”
祝英憐想起當初的王徽之,一見她就兩眼發光吟了首《洛神賦》,還問她是哪裏的小姐,當真輕浮有趣。
念此,她也笑了,“是的,多虧了他,差點讓夫君贏了,又虧了他沒讓夫君得逞!”
馬文才聽了意外,“娘子,如何得知?”
“夫君說呢?”她有些狡猾地沖他眨了眨眼。
馬文才見她如此情态,只得無可奈何地搖了搖,輕握住她的手,一雙鳳眸盡是深情,“文才竟不知,娘子與文才初見并非那年尼山開學一瞥,而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嘻!”她輕點他的額,“又在忽悠人了。”
“娘子不信便不信。”馬文才輕笑了一下,并沒有放在心上,“只要我知道就好。”
“咚咚!”敲門聲響起,只聽見馬統悶悶的聲音,“少爺夫人起了沒?老爺請少爺夫人去用餐。”
“知道了。”馬文才随口應了一下,順手将娘子攬入懷中,唇角揚起一抹笑。
祝英憐纂緊他的衣角,她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讓她總會想到一個問題,假若沒有她,眼前這個男子會屬于誰?是她的妹妹,祝英臺嗎?想着便後怕,所幸當初上虞花燈會,他遇見的是她,不是祝英臺,也慶幸她能夠來到這裏。
她這般想法是有些惡劣了,可她也只是個尋常人,希望自己的夫君永遠只屬于她一個。潑天富貴,名垂千史,她通通不要,只要他一個。
因此,她想問一句,“君若無我,問君懷抱向誰開?”
馬文才笑着搖頭,“沒有人了!除非我此生未見你……”
所幸,今生有你。
她笑了,所幸,我來到這裏。
那年上虞花燈會,那白衣少年郎立在臺上,嚣張跋扈,不可一世!回眸一眼,肆意妄為闖入心房。
☆、誰人訴情風月泣
夜色深沉好似一只随時會擇人而噬的野獸,兇殘暴虐,夜風呼呼像極了厲鬼的哭嚎聲,夾雜着若有若無的啜泣聲,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祝英憐點燃一根紅蠟,昏黃的燈光讓房內亮了些,小心護着微弱的火光。她細細打量了起房內,雖然破舊,但也幹淨,做飯的東西也不缺。
但在這一眼就可以看完的房間,哭聲從何傳來的?
“九,九哥……”祝英臺顫抖緊張的聲音從外傳來,“我有點冷,有點害怕……”
“英臺,你先回房。我呆會就來。”祝英憐忙大聲道。以祝英臺這麽膽小的性子,還是叫她回房間裏比較好。
外邊,一陣寒風吹過,祝英臺的脊骨發涼,感覺有點詭異。一點都不敢往深處想那些妖魔鬼怪,當下就立馬應了下來,“好,九,九哥你快點!”
話音未落,便噔噔噔的跑了。
聽到祝英臺走了,祝英憐松了口氣,一雙桃花眼盯住了那個半人高的大櫃子,這房子裏除了這個大櫃子就沒地方藏人了。若是她沒想錯,這裏櫃子裏面的人,可是她的熟人!
也沒多想,往前幾步,打開了櫃門。一雙泛着淚光的鳳眼兇狠地瞪住了她,櫃門的人動作飛快的想要把櫃門關上。
她的反應也不慢,連忙去阻止,誰知竟被夾住了手,不由痛呼出聲,“啊!”手卻不松開。
櫃裏的人一驚,忙松了手,打開門,下意識想去看她的手受傷了沒有?有沒有流血?傷得重不重?
手剛伸出一半,卻又停滞在了空中,他收回了手,把臉往那一撇,确實不願再搭理她了。
祝英憐見他不理她,可憐兮兮地喚他,“文才兄……”
他被這一聲叫得心軟,她極少叫他文才兄,可想起她下午說的話,又生了氣,不想理她。
她用那只沒受傷的手攥住了他的衣擺,垂眸,楚楚可憐,“文才兄,我好疼……”
“活該,誰叫你來抓的?”馬文才這回是鐵了心了,無論她怎麽樣,都不想理她。
“文才兄……”祝英憐見他這副樣子,心道是裝可憐裝的不夠,這一回聲音都帶上了哭腔,“腫了!”
“疼……”
馬文才終究不忍心,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那個長得怪漂亮的小郎君一服快哭了的模樣,頓時心裏一疼,“我看看,傷哪兒?”
“食指,大拇指,左手所有都傷了……”祝英憐裝成要哭的樣子,一邊把左手遞過去,一邊用右手捂住不住上揚的唇角。看上去好像是在哭,實際上她在笑。
她賣慘,“腫得像蘿蔔似的,要是別人家公子看到了,我就沒人……”
祝英憐本來想說沒人要娶了,突然想着不對。
“沒什麽?”
馬文才見她突然不說了,覺得有些奇怪了。
她讪讪一笑,“沒臉見人了!”
“哦!”馬文才沒有聽出什麽問題,板着臉教訓她,“男子漢大丈夫,怎麽為這點小事流淚?真是太丢人了!”
“那文才兄方才為什麽大事流淚?”祝英憐笑問。
馬文才身子一僵,立馬吼道,“我沒哭!!!”
“文才兄,我們不是朋友嗎?”馬文才越是掩飾,祝英憐的印象越是深刻。方才那個向來偏執強硬,肆意妄為的少年,那雙嚣張跋扈的鳳眸閃着的淚光叫她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了一把,又疼又麻。
她說,“朋友之間不應該坦誠相待嗎?”
少年譏笑,“我們是朋友嗎?”他指着門,道,“我的事輪不到你管!滾!”
她看着他不語。
他被看得心慌,大聲咆哮了出來,“本少爺叫你滾,你是聾子嗎?快滾!滾!!!”
“文才兄……”她微微一笑,一點也不生氣,也不怕他,“我似乎沒有跟你說過我從前的故事?不說我現在和你說說。”
他氣得背過身,“我不想聽。”
她含笑也不管地上髒不髒,就坐在了地面上,靠在他身邊,說,“文才兄不想聽沒關系,是我想說……”
這話說完,她真不管他聽不聽,就講了起來:“文才兄知道的,我來自上虞玉水祝家莊,乃家中九子。我們祝家乃一方富豪,按理說,我自小應該是豐衣足食,享受着榮華富貴。可在六歲那年,我這位順風順水的九公子,遭到了大變……”
“我被我娘親的祖母餘李氏視為了災星,将會為他們帶來禍害,娘的娘家餘家勢大,不得已之下,娘,把我送到了餘家,整整三年,寄人籬下……”
随着她的傾訴,夜風輕輕吹來,風聲就好像是哭泣一樣。
“我記得,初到餘家的那一天,陽光淡淡,并不濃烈……”
九年前。
“奶娘,九公子,我們到了。”小厮停好馬車,打開了車簾,告知了車內的兩人。
奶娘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小心着哄着懷裏粉雕玉琢的娃娃,“九公子,我們到你娘家了,那裏有很多好吃的,我們下車好不好?”
那娃娃又大又亮的黑眼睛沉默着,還是點了點頭。沒有人看到她眼底的恐懼與不安,她雖然是個孩子,卻擁有一個成熟的靈魂,早明白了一切。
她知道,是因為被餘家當成禍害,才會來到這裏。寄人籬下的日子如何好過?更何況她這個外祖母根本瞧不上她,定會拿手段對付她。
她娘不過是餘家的一個不聽話的庶女。
奶娘看着她嘆了一口氣,這位九小姐一路上就沒說過半句話,叫她又擔心又着急。為了九小姐的安全,夫人讓她把小姐扮作男孩子。對于男丁,老夫人應該有所顧慮,不會下毒手。她現下,也只能夠抱着九小姐,不,小少爺下了車,往餘家走。
餘家當真是富麗堂皇,就這漆紅木的大門,祝家比不過。奶娘這下是看傻了眼。
站在門口的小厮見了極輕蔑一笑,“你就是奶娘吧,把少爺交給我,你就可以走了。”
“這怎麽可以!少爺一向都是我來照顧的?我家夫人說了,這次也要我貼身照顧呢!”奶娘當下就急了。
小厮一把搶過她手裏的娃娃,“這是老夫人的吩咐!說了少爺給我,就給我!你這個土包子,別煩!”
“可是少爺還這麽小……”
“怎麽?你覺得我們這麽大一個餘府,照顧不好你這個小少爺?”小厮不耐煩的踹開了奶娘。
娃娃當下就哭了,“你放開我,我要奶娘!”說着掙紮起來,還要咬人。
“李大!你又在仗勢欺人!快把小少爺還給奶娘!”一個清晰的聲音響起。
春日淡淡,一個身着着青衣侍女衣的少女皺着眉,柔美的面容顯露出氣憤之色,款款而來。
“清淺姑娘,我……這是老夫人的吩咐!”李大不敢得罪這個侍女,這個侍女可是老夫人面前的紅人。
“老夫人那邊,我會說的!”水清淺心疼地伸出手,想去抱那小娃娃,“小公子還這麽小,離了奶娘怎麽行?交給我吧。”
李大灰溜溜地點了點頭,将娃娃遞給水清淺,退了下去。
水清淺哄了一會兒受到驚吓的娃娃,才戀戀不舍地遞給奶娘。
奶娘感激地看向水清淺,“多謝姑娘,姑娘的好心腸一定會有好回報的。”
水清淺微微笑,“你放心,老夫人面前我還是可以說上幾句的。”
說罷,正欲離開。
一道童音響起,“姐姐!”
她回頭看去,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睜着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望着她,雖然仍害怕地抓着奶娘,卻倔強地擡起頭,沖她笑得天真無邪,“姐姐,好心腸,好回報!”
她怔住,呆呆看着娃娃,笑了起來,“奴婢水清淺,如果小公子以後有什麽需要,可以找奴婢!”沒人知道,一個小娃娃,竟讓在餘家多年,冷了心腸的水清淺,重新感受到溫暖。
一年後。
“祝小公子?祝小公子?你該喝符水了!”
一個個侍女在假山怪石中穿梭,尋找着小少爺。
小娃娃後退幾步,将自己藏的更好一些,皺着眉頭,溜溜的轉着眼睛,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她才不要喝這所謂的符水,只不過是她出生的時辰有點不對而已,古人就是迷信,她才不是什麽禍害呢?這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做的符水吃下去,說不定還有壞處!她得去找奶娘和清淺姐姐。
小奶娃子打定了主意,對着那群侍女做了個鬼臉,笑嘻嘻的溜走了。
水清淺是餘老夫人前的紅人,會說話,也能讨老夫人歡心,自小被當成半個孫女養大,一個丫環,也有個小房子,不過極偏僻。
“清淺,說起來你也算是我表妹,若不是二舅不原認你,你應當也算是一位小姐!現在都只是一個丫鬟!你就不覺得不甘心嗎?”油頭粉面的男子不懷好意地盯着水清淺越發嬌美的容顏,“不如從了表哥我……”
“夠了!”水清淺忽然發了作,但也立馬收了脾氣,溫溫柔柔的笑着,掩飾住眼底的厭倦,“表少爺乃尊貴之身,清淺這點破落的地方不是表少爺也該待的!還是請表少爺移步吧。”
貪歡好色的表少爺被她這一笑迷亂了心神,立馬點了點頭,戀戀不舍得看了她一眼,“那表妹你好好考慮!”
“我不過是一個丫頭而已,清淺擔不起表少爺的表妹一稱。”水清淺笑着熟練的三言兩語打發走了他,閉上眼站在樹下,滿是疲憊。
“姐姐?”一雙白嫩嫩的小手,抓住她的衣裙,她低頭一看,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映入眼簾。
奶娃娃努力着沖她笑着,燦爛的好似春日的陽光,像極了三月開的桃花,這唇紅齒白的模樣,有點像個女娃娃。
娃娃說,“姐姐,不難過!小昭在。”
她笑了,蹲下身子抱住娃娃,把臉埋進娃娃的衣服裏,不讓娃娃看見她臉上的淚痕,“姐姐不難過,一點都不難過。”
娃娃抱着姐姐,心裏在說,姐姐在騙人呢?姐姐很傷心呢……明明,明明就很傷心,為什麽不讓人知道呢?不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認可,多麽讓人傷心啊!卻還是被自己的表哥欺負!
那時的娃娃,還不知道自己将面臨着什麽?現在的她,雖然被逼着去邪,但日子還能過的去。可後來的日子,已經不是一個娃娃能支撐的住的了……
三天後,她和奶娘因撞見了餘三爺的妾室與人偷情,她被妾室捂着嘴
,抓在手,瞪大了眼睛,活生生的看着那個和她偷情的男人,活生生淹死滅口。因為她年齡還小,他們直接把她丢在了河裏。
她沒有死,被人救了上來,發了好幾天的高燒。而奶娘的死更讓老夫人認定了她是個災星,從此她日子過着提心吊膽,稍不留心就會失去生命的日子。
她是怎麽過來的?她不知道?灰暗的日子裏,唯一鮮活的記憶就是水清淺抱着她一遍一遍地讀書,告訴她,世界上還有美好的東西。別怕,她在。
她們,互相救贖,在地獄中苦苦掙紮,不願意放棄希望……
☆、曾有梨花落
夜風中,她的聲音緩慢而柔和,好似在訴說一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故事,好似這樣的事情,并不是她親身所經歷過的一樣。她的面容平靜而冷淡,忽的她頓住了。
“怎麽不說了?”馬文才悶悶地問,聲音幹澀嘶啞。他不曾想過,她,竟會有這樣的過往。
她垂下頭,很柔順的樣子,聲音很柔和,“一切都過去了……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馬文才看着她的側臉,眼神有些複雜。
他問她,雖說是問她,卻又像喃喃自語,“在你心裏,真的過去了嗎?”如果真的放下了那段過往,那你為什麽還記得這麽清楚?這麽多年前的事情,記得好像是昨日發生的一般清楚……就像我對那件事的念念不忘……
她避而不答,她向他伸出了手,道,“文才兄,你快出來吧!一個大男人在着這麽小的櫃裏,怪委屈的!白日裏,我們玩笑開過頭了,對不起。”
馬文才哼了一聲,“找你的梁山伯去!我馬文才的确不是什麽君子。”
她聞言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問他,“為什麽文才兄要做君子?”
馬文才斜睨了她一眼,只覺得莫名奇妙。
祝英憐笑着拉住他的衣擺,“馬文才是馬文才,梁山伯是梁山伯。梁山伯是君子,馬文才确乎并非君子。”
她悄悄湊近他的耳邊,笑得越發燦爛似星月一般,“可是好奇怪啊,比起君子的梁山伯,我更喜歡不是君子的馬文才!”
馬文才聽着耳熱,又哼了一聲,嘟囔了一句,“你盡是在說胡話!”
“英連可不敢,說的都是實話。”祝英憐忍住笑,一邊拉他從櫃子裏出來,“若是世間人都是梁山伯,未免也太過無趣了,可若都是馬文才……”
她打趣,“這天下可就不太平了,所以這世間人千萬種,哪個也不能缺呀!”
馬文才聽着,一挑眉,竟也打趣起了人,“像我倒不可怕,若都是像你這般如此多的心眼,那才是天下不太平呢!”
“彼此彼此!”祝英憐聽了,桃花眼微彎,眼中似有微光,“文才兄,你餓不餓?”
“不餓!”馬文才很是硬氣的說道,可是肚子卻不配合。“咕!”他微紅了臉,有點尴尬。
不得不說馬文才生了一張好皮相,像這樣子紅着臉的模樣,他做出來帶着幾分少年的羞澀感,竟有幾分可愛。
怎麽說呢?祝英憐有些壞心眼的想,大概是秀色可餐吧!?
“我剛才看過了,還有些雞蛋,怎麽樣?”她啓唇輕笑一聲,怕他不答應,又道,“你且放心,我會給錢的,不會讓大叔抓着把柄!”
“……嗯。”馬大爺終于矜持了點了下他高貴的頭顱,這倒真是有點不容易。
不過煮個雞蛋費不了多少時間,不一會兒,馬文才就拿着有些燙手的雞蛋坐在門口,看着一朵朵桃花落下。手上剛出鍋的雞蛋的确有些燙了。
他捏着雞蛋的手指開始泛紅,卻神色如常,似乎感覺不到疼痛,慢條斯理的剝殼。一副貴公子的模樣,風度翩翩。
“文才兄!”祝英憐看着皺眉,正想問他不燙嗎?卻見馬文才的手一顫,那雪白的雞蛋落在泥土中滾了幾下,成了一個泥團子,一朵桃花緩緩的落在了上面。
她有些歉意的看着他,但他靜靜地看着那個雞蛋,不,是雞蛋上的桃花。
“想聽個故事嗎?”他看着她,鳳眸沉沉,低聲道。
她看着他,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他微勾唇,笑得純粹,令她有些失神。她平時極少見他這般笑。
夜風起,他低沉的聲音伴着桃花落下,“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的春天,梨花開得正好,遠遠看過去如一樹白玉……”
十年前,春,杭州太守府。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夫人你看,不過一夜,這院裏的梨花都開了!”老仆人笑道,恭敬的對着那位衣着華貴的女子說道。
女子聞言,微微笑着點頭。一雙柳葉眼顧盼生嫣,行走之間,踢起的裙浪,也是極美。溫婉賢淑,好似是畫中的人。
她看着這滿園春色,流連忘返。
“娘!”錦衣的小公子手持一支梨花,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眉梢眼角盡是喜意,“你看,花開了!送給娘!娘戴上,可好看了……”
小公子一把抓住女子的衣角,努力的向上扒拉,想要幫女子帶上這支花。之前看爹給娘戴花的,娘那時候可高興了!所以他也要給娘戴花,娘親一定高興壞了!!!
女子寵溺蹲下身子,抱着小男孩,任由他胡亂給她戴花。
“好了!”小公子興高采烈的拍起了手,那只梨花已經被他歪歪地插在了女子頭上,“娘高興麽?”
“高興!佛念給娘戴花了!”女子笑着點頭。
“不是說了不讓公子出來嗎?”一身怒喝随之而來,一個長相俊朗的男子怒氣沖沖走來。
“爹!”小公子吓得往娘身後躲。
“老爺……”女子也想說些什麽。
男子卻已經毫不講道理的野蠻的把小公子扯到了一邊,丢給了仆人,“把他帶回房中!不寫完十帖字不準出來!”
“老爺,佛念還小……”女子皺着眉,想把孩子帶回來,可是注定是無力的。
“八歲已經不小了!不過寫幾個字而已,慈母多敗兒!”男子冷笑一聲,甩袖而去。
只留下小公子的哭喊聲,“娘,我要見娘啊!爹!佛念有好好學,夫子說了,我今天可以休息,我已經好久沒見到娘了……”
“佛念……”
春光燦爛,滿園芳華。
“全開了啊!”女子一身鵝黃,蔥白玉指撫弄着低下的枝上,那一朵朵開得格外喜人的梨花,長嘆一聲,“我早些日子便在想了,若是滿園的梨花都開了,是何等的盛況?大抵是城中絕色,當日還以為是我癡了心,太過偏愛……今日方知,城中絕色,當真當之無愧!”
“這是老爺為夫人特意種的梨花,必然不會差!”那些丫環笑着,應和着。
女子微微一笑,并不多言,不過,怎麽也掩不住那絲絲柔情。
“娘!娘!”小公子剛才下了學,見到梨花院中的女子,極為高興地跑了過來,“方才佛念在房裏未尋到娘,便知道娘在這裏看花!”
“小機靈鬼!”馬夫人彎下身子,摸摸他的頭,“今日學的如何?”
“哼!這個孽障又能怎樣!今日比箭術,他竟輸給一個衙役的兒子!”馬平川怒氣沖沖的闖了進來,一把扯過了小公子。
“爹!好疼!”馬平川正在氣頭上一點也不知輕重,一抓,小公子的手腕就通紅了,當即紅了眼眶,喊起了疼。
“老爺,你輕點!”女子面露心疼,上前幾步,想護住小公子。
馬平川狠狠地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迎着女子,不敢置信的眼神,惡聲惡氣,“你給我走開,慈母多敗兒!”說罷,一把拖拉走了小公子,“孽障,跟我走!”
女子坐在地上,望着他遠去的身影,似不能接受他竟會這般待她。耳邊傳來小公子的哭喊聲,她立馬回過神,忙跟了上去。
――演武場
半大的孩子連拉開弓都費力,縱然小公子天賦異禀,也無可奈何,紅着眼,好不容易拉開了弓,便又一不小心松了手,弓弦一顫,銀箭便像喝醉了酒的大漢歪歪扭扭,才飛了沒多遠,就落在了地上。
馬平川的耐心已經完全沒了,他已經忘記自己暈弓箭時是如何的費力,只知道現在這件事情對他來說輕而易舉,見小公子怎麽學也學不會,便一個沖動,伸手打了過去,“沒用的東西!”
“啪!”頓時,小公子白玉般的臉上出現了紅色的印跡,疼得小公子頓時冒出了眼淚,但小公子只咬着唇忍着。
馬平川一見他這副樣子就氣,這副倔強的樣子,仿佛就是在挑戰他的權威!想都不想便又是一巴掌。
“老爺!別!別打孩子!”馬夫人急急忙忙地趕到,忙拉住他,“讓佛念再試試,這孩子很聰明,一定能學會!”
馬平川緊皺了眉,想趕蒼蠅一般揮了揮手。
馬夫人才松了口氣,彎下了身子,小心地問着小公子,“佛念,疼不疼!”
頓時,小公子還在眼裏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帶着幾分哭腔哭訴,“娘,我好疼!”
“佛念不疼,等練完箭,娘給你擦藥!”馬夫人心疼得不行,輕聲安撫他,“佛念,看見那個靶心了麽!再試一次,娘相信你。”
小公子眼淚汪汪地點了點頭,小心的瞄準,費力的拉開弓箭,弓弦一顫,銀箭飛來,生生紮入靶子邊上的柳樹。
怒氣好像火焰一般,被點燃了。馬平川終于忍不住狠狠将小公子摔在了地上,“來人,把小公子關進柴房!不許吃晚飯了!”
“老爺!老爺!佛念還小!”馬夫人苦苦地懇求他,卻再一次被他推倒在地。
而高大的粗魯的仆從一點都不顧忌小公子的身份,便粗魯地拎起了小公子,一點都不顧小公子的掙紮。
“娘!!!我不要去柴房!”小公子哭喊聲傳來。
“佛念!!!”馬夫人悲傷地擡起臉,卻見那個男人毫不停留地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