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出場人物
不知我說的可對?”
少年的眸子燦若星月,他看得一怔,忽爾失了笑,“對又如何?不對又如何?”
“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又怎樣?”他漫不經心地起身,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眸光冷睨向一個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的學子,“只要我自己明白就可以!”
“辯,或不辯?”他收回了眸光,走到那個桃花少年面前,伏下身,笑得意味深長,叫人不寒而栗,“祝英憐,你多此一舉!”
“是不是多此一舉?我心裏有數。”她向來不懼怕于他,冷淡地對上了一句,“與馬兄無關!”
少年的桃花眸認真地看着他俊美的面容,暗含悲傷,“不是你做,便不是你做的!真到了百口莫辯的時候,有委屈說不出,你也只好往向咽,自己承受。我并不希望有那一刻……”
他竟有些失神,只覺得對方的眼睛太美,像桃花一般,本想去摸摸,卻反應過來,收回了手,冷硬地回了句,“誰敢給我委屈受?虛僞!”
此話一出口,他竟有些後悔,但轉頭便抛到了九霄雲外,改為冷漠與傲慢。冷哼一聲後,便回到了位子上。
祝英臺看着深皺起了眉頭,“九哥,你就不該幫他!”
“誰說我是在幫他?”她說着意料之中收到了祝英臺疑惑的眼神,解釋道,“我只是不想有人再被冤枉,罷了!”
她的神情無奈悲傷,叫祝英臺不敢深問,以前被冤枉的人是誰?她想,定是她九姐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所以,才會連馬文才,九姐也要幫上一幫吧!
只不過真正的兇手到底是誰呢?
不是馬文才,又會是誰?
王藍田?應該不會是他,昨日九姐還幫過他!秦京生?他倒有很大的可能呢!還有……
她的思緒亂成一團,也不知道兇手,只得去問九姐,“九哥,不是馬文才,那又會是誰?”
“那不是我們該管的事?”祝英憐心裏有底,笑道,“馬文才會處理,他可不是吃虧的主!”
她意味深長地抛下一句,叫祝英臺摸不着頭腦,“之前他未出口便解釋,是因為他心裏早知道了兇手!準備事後找麻煩!”
☆、裝瘋賣傻
空蕩蕩的演武場,叫他的心有些慌,有些不好的聯想,強行鎮定了情緒,開口喚了起來,“文才兄,你在哪?”
高臺之上,一道修長而挺拔的身影靜默地立在風中,也不知是何時站在了那裏。陽光直射在他手中銀箭的箭頭之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微眯了眯眼,那雙好看的手持着弓與箭,緩緩對準了演武場上的身影,又偏了下箭頭。
手一松,一點寒光便如疾風般掠了過去。掠過了那學子的身側,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擦破了他上好的衣料。
“文……”這學子本來是想喊些什麽,此刻全堵在了口中,說不出道不明,只是滿臉驚恐的看着那只銀箭,呆愣的轉過頭,看見那道身影,顫抖地呢喃出一個名字,“馬……馬文才!”
而被他叫出了名字的身影款款下臺而來,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學子的心尖之上,那細微的腳步聲放大,放大,再放大!而恐懼在學子的心中蔓延,蔓延,又蔓延!
當馬文才走到了學子的跟前,學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腳,下意識的往後退步!
“躲什麽?”馬文才不冷不熱地看着眼前這個狗膽包天的人,“做了什麽事,自己很清楚,不是嗎?”
“文才兄!我錯了,我錯了!”學子當即涕淚橫流,連滾帶爬地到了馬文才跟前跪着求饒,沒有一點男兒膝下有黃金的意識。服軟求饒順手而來,整個人好似沒有骨頭似的!
“文才兄!我不該陷害你,也不該拿你的弓箭!千錯萬錯是我錯,還請文才兄手下留情!我這也是為了文才兄啊!我實在看不慣那祝英連和您做對!”這學子顯然卑躬奴顏慣了,做出來的谀媚模樣呀,真是正宗又熟練!更是聲淚俱下!
“不,你做的很好!”提弓少年卻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開口竟誇獎了一句。的确做得很好!
而被誇獎的學子一愣,立馬反應過來,浮誇地蹦跳大笑了起來,“馬公子誇我了!太好了!馬公子誇我了!”
看到王藍田的反應,馬文才微微一笑,鳳眸中卻有一絲暗芒。
而王藍田裝瘋賣傻中卻是驚疑不定!馬文才為什麽會這麽說?他想幹什麽!!!
王藍田本來的計劃周全,卻沒想到祝英連會站出來幫馬文才澄清!他早就計劃好了,将目标定在了祝英連身上。
雖然祝英連可能與胡廣生有關系,那也是可能!若真有關系,這關系是深是淺,他又不知道!若同他一樣也是一面之緣,那又算什麽?并不值得他改變自己的計劃,計劃已定,改了會出大問題,再說也沒有人比他祝英連更合适,而且他不會傷祝英連的性命。
你說祝英連剛幫了他,那只是小病而已,還不值他王三少的人情,頂多以後行個方便罷了!再說有這個打掩護,別人便不會懷疑到他。
祝英連平日與人為善,除了馬文才這個死對頭以外,再無別人與他有過節!他受傷了,不是馬文才幹的,又是誰呢?
他自然知道會被祝英連看出來,但他不以為他祝英連會說出來。畢竟,馬文才是祝英連的死對頭,馬文才名頭受了傷害,自然祝英連應該開心,應該絕不會說出來才是!誰知他偏偏就說了!奇怪,真奇怪,他當真不明白祝英連的心思!
他本想用此法叫馬文才惡名遠揚,如果有可能,其實這可能很小,馬文才會被趕出書院。本來達到目的,也算解氣!畢竟馬文才對他拳打腳踢,不當人看!
誰知是‘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氣煞他,為了糊弄馬文才,他只好用裝瘋賣傻的辦法,只是他現在心中毛毛的,覺得馬文才好像有什麽打算?
王藍田想得沒錯,馬文才已經猜到他是在裝瘋賣傻,對于王藍田的目的也想的一清二楚。
馬文才當時不辯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沒有确鑿證據的情況下他是不會被尼山趕出去的,就算有也不會!
而且他未來的志向是征戰沙場,将軍有個惡名不算什麽,沒準兒還更有用呢!如果他的夢想是封侯拜相,自然是要看重名聲,而她要當個将軍。将軍重名聲,名聲呼聲高,反而容易招帝王猜虞,未成長好,便中道夭折!
這場上的兩人各懷心思,卻沒有發現一棵樹的背後,路過的一個學子将這些全聽在了耳中,正是要趕去醫舍的大嘴巴劉亦東。
――午後,醫舍
“蘭姑娘,這是?”清華日光,學子一邊細細地理了些藥材,一邊向邊上的姑娘提問。
蘭姑娘微微一笑,“這是黃精!”
“黃精味甘,性平。”梁山伯回憶着一字一句背出,之前所看見的,“補氣養陰,健脾,潤肺,益腎。蘭姑娘山伯所言,可對?”
“對極!”王蘭很是驚嘆的點了點頭,又想到了什麽問,“梁公子,好好的,你怎麽想學醫了呢?”
“近日來,我的朋友們接連受傷,山伯卻一點忙都幫不上,所以山伯想學醫!”梁山伯憨憨一笑回道,“再說英臺體弱多病,山伯學了以後也方便!”
“梁公子當真宅心仁厚啊!”
“蘭姑娘過獎!”
她看見這幅郎才女貌的樣子,只想轉身跑得遠遠的。
“诶!英臺!”祝英憐遠遠便看見祝英臺了,本來想叫她過來,誰知祝英臺轉身就跑,叫她覺得莫名其妙。
她扭頭正看見那邊談笑風生的梁山伯與王蘭,心中有數,無奈搖了搖頭,“這丫頭!”
“你在說什麽?”一道清朗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叫她心下一驚。
☆、笑話與小醜
“你在說什麽?”一道男聲傳來,低沉中帶幾分沙啞,這是男孩子變聲期特有的标志。
他們的聲音大都會變得很奇怪難聽,可馬文才反而因這沙啞聲音變得更加磁性,叫人心裏癢癢的。這當真是一個特例。
“沒,沒什麽!”馬文才這一出聲,叫祝英憐驚得馬上回答,因為急的原故聲音都有些變了,清清脆脆的,有點女孩子的嬌柔。
這不由讓馬文才狐疑地看了這位比他矮了大半個頭的同窗一眼,“你做了什麽虧心事?怎麽這麽奇怪?”
他扭頭一看,見遠處那郎才女貌的一對,實際上情商有點低的馬大少覺得自己很聰明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王蘭姑娘和梁山伯?怪不得你變得那麽奇怪!”
馬文才鄙視的看了一眼祝英憐,挑了挑下巴,很是高傲地說,“男子漢大丈夫,居然連這點信心都沒有!”
原來很是心虛的祝英憐被馬文才這一番話說得得不着頭腦,覺得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麽?”
“呆瓜!”馬文才白了她一眼,只覺得現在和這個因為妒忌梁山伯,而智商無限下落的祝英憐沒有話可說。
“我倒真是呆瓜!堂上還幫你說話!”祝英憐現在被馬文才弄的一頭霧水,本就是為了梁山伯與祝一臺的事而操心。聽到馬文才這麽說,反倒是陰陽怪氣的諷刺了回去,沒有半點平時翩翩貴公子的樣子,倒有點小女兒态的任性。
本來還想拉攏祝英連做朋友的來着,現在被她弄得沒了脾氣,馬文才被氣得笑了一笑,抱臂而立,一雙鳳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對方撒氣,也陰陽怪氣地開口,“喲!還真是本性惡劣!”
“馬公子才……”正反駁過去,祝英憐忽然覺得不對,立馬收了情緒,心下暗叫不好,怎麽把家中的女兒态搬了出來,好在馬文才情商低,根本沒看出來,“英憐失态了!馬兄,告辭!”
馬文才還來不及說上一句,祝英憐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不由挑了挑眉,看了眼遠處梁山伯和王蘭郎才女貌的模樣,想了想方才祝英憐的反應,不免勾唇一笑,“真是有趣!”
他說完,才慢悠悠地準備去後山練功。
而走遠了的祝英憐才後知後覺得反應過來,馬文才貌似誤會了什麽事?好像他以為她喜歡王蘭!
她有些無語和納悶地撇了撇嘴,什麽她是呆瓜,分明他才是呆瓜,她一個姑娘家怎麽會喜歡一個姑娘家呢?
算了,誤會就誤會吧,這樣也挺好,畢竟她的女子身份沒漏洩不是嗎?
――通明亭
一名學子身後伴着書童,正立在亭外無趣地四處張望,書院排課緊,他怎會有如此空閑?
原來今日謝道韞為準備明日的棋課和以後的武課,提早放了衆學子。其他學子都決定去沐個浴,或是到別的地方享受享受,在宿舍裏睡個一人覺什麽的。
原本王藍田也是這個打算,卻被劉亦東這個老冤家約到了這裏,他自己也是好不郁悶啊!好不容易把馬文才給糊弄了過去,原本想放松享受享受,可是老冤家就是不讓他好過。
“王八德,我們……”王藍田扭過頭,正想和王八德說些什麽事,一轉頭才發現身後已經不見了人影,頓時覺得不對勁。
可沒等他反應過來,頭上便挨了一棍,痛得要死,眼前一黑,便暈過了去。
而身後敲悶棍的劉亦東手下頭號小弟徐子安嘿嘿一笑把棍子一扔,向随後到的劉亦東行恭了恭手,“老大,成了!”
“那行,把他吊在後山小溫湖邊的樹上,好了!”劉亦東眼珠子一轉,吩咐了一下,“記住帶過去的時候,不要讓被人看見。吊了的樹不要選的太高,不然他很久時候都下不來,我們就得出事。繩子捆的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緊!之後的事你比我明白!”
瞧,這熟練的模樣,可想而知,劉亦東幹這事有多少次!王藍田居然還敢不帶小弟來見劉亦東,活該被敲悶棍。
“嘿嘿!明白!”徐子安意會地點了點頭,一個手勢,一群人就過來,迅速而熟練的給王藍田套上袋子,扛在了肩上,将王藍田的書童王八德則往草垛裏一扔,就行了。
好了,都是老手,只好為王藍田祈福了!
見着王藍田被人帶遠了,劉亦東心情愉快的哼起了小調,慢慢做着決定去祝英臺或荀巨伯,或小蕙那,說說他中午的所見所聞,說說馬文才被王藍田陷害的事。
得了,有了劉亦東這大嘴巴,這事一定在書院鬧得人盡皆知不可,王藍田的如意算盤可算是完了!
這又是一個晴日,雲薄如紗,天藍如海。
學子們各自聚了,和往日一般在說些閑話,一個面目陰沉的學子搖着一把紙扇在此刻從外面到了位子上坐下,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
他一進來,許多學子便注意到了,當下笑着湊了上前,說着,“藍田兄,昨日你去哪兒了?昨日我們找了你半天!就是不見你啊!”
“是啊!藍田兄,你昨日去了什麽好去處,都不叫上兄弟們幾個!真是不夠意思!”說笑間,又一個學子湊了上來。
誰知道他們這話一出,像踩了地雷似的!
王藍田當即從座上站了起來,将手中的扇子狠狠地砸在了一個學子臉上,把另一個學子給拎了起來,面目猙獰地罵道,“我去哪!關你們什麽事?滾,都給我滾!小爺……”
他話罵到一半,半路便插了個聲音過來。
那聲音慢悠悠道,“你倒是威風?”
當即王藍田的手一松,把那學子給放了下來,整個身子都有點僵硬了,轉過身,不管那兩個急忙跑回位子的學子,有些勉強的扯了扯唇角,給着他邊上的俊美學子來賠罪,“文才兄,文才兄我錯了!”
而那廂的馬文才慢條斯理的挽了袖子,把玩起手中的棋子來,理都沒有理他。
而這邊尴尬的狀況被那邊一直關注着的劉亦東收入眼中,立馬樂了,“看來,昨天晚上王藍田很享受嘛!”
“冬瓜!幹的好!叫這王藍田這麽陰險!算計到九公子身上!”趙德正很是贊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昨天是怎麽個狀況?”
“昨天啊……”劉亦東正想表現一下自己是怎樣的英明神武,卻見陳夫子走了進來。
“安靜!”陳夫子冷冷的大聲的呵斥了一聲,把衆學子的喧鬧聲給壓了下去,這才笑呵呵地往後一看,做了個請的動作,“謝先生請!”
這态度要不要變化那麽快呀?
這看的荀巨伯不由和同桌的祝英憐說了一句,“真是奇怪!之前陳夫子不是跟馬文才他們一樣,很是反對謝先生的嗎?謝先生來的時候都不出門迎接,聽說之前還和山長反抗來着,現在怎麽……”
荀巨伯未盡的語意,祝英憐自然明白,看陳夫子現在對謝先生的殷勤模樣,真當是亮瞎了眼。
看陳夫子這樣子,莫不成是看上了謝先生,呵呵……她可記得謝道韞的夫君應是王羲之的二子王凝之來着!陳夫子注定是單相思了。
而此刻,謝道韞沖着陳夫子笑了笑,翩翩有禮地道一句,“有勞了!”
“小,小事!小事而已!”陳夫子頓時看直了眼,舌頭都捋不直,結結巴巴的開口,“謝先生,請!”
見此,謝道韞友善地笑了笑,坐在了臺上,開始了今天一天的講課,說話溫和卻也帶上了幾分威嚴,“博弈之術,若不親手過招,無以評判。”
“現在你們就一一上來與本席對局!”謝道韞淡淡的說道這時,便頓了頓,“若是誰贏了本席,品狀排行自然名列前茅!”
謝道韞的話音一落,陳夫子便立馬接了話,“謝先生說了!有誰請對第一局啊?”
“我來!”
衆學子扭頭一看正是王藍田,他陰沉着臉色,一看便知,心情極為不好。看到他這副樣子就知道他是要惹事!
“請!”謝道韞沒有多說什麽,她心裏明白,雖然現在學子們都服了軟,但是心裏都是對她有不滿的。
王藍田冷冷一笑,衣擺一掀,毫不客氣的坐到了謝道韞對面,未等謝道韞說話,執起白子就狠狠的壓在了棋盤之上。
此舉看得謝道韞一怔,看着對面的王藍田,皺起了柳眉,不語。
“怎麽?才下第一子,謝先生就認輸了!”王藍田本來就是上來找茬的,當即立馬出言嘲諷。
“初學入門者皆知,起手一方得應先下黑子!”謝道韞看着王藍田下的那顆白子,不知是哭是笑,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
才女淺勾起唇角,目光灼灼,言辭淩厲,“足下,大概是從小随意慣了吧?”
此話一出,王藍田一時語噎,不知說什麽是好,偏偏在這時,荀巨伯放肆取笑的聲音響起,“先生說得好,他本來就是那種無法無天不懂規矩的人!”
不知是不是眼花了?或是錯覺。那一刻,王藍田的眸子中竟有一閃而過的淚光,委屈而不甘……
可一眨眼,謝道韞便見着對方惱羞成怒的把袖子狠狠一甩,便下臺去了!看來是錯覺……
不是錯覺,王藍田是真的想哭!他本身不是什麽大男子漢,他今年才十八,男子二十行冠禮,賜表字。他還未行過冠禮,雖然早有了字――藍田。可說到底他還是個孩子!
他本來是想譏諷謝道韞,折騰謝道韞的。不管輸贏他都會鬧上一鬧,卻被謝道韞反打一耙!
王藍田狼狽地下臺去,看見臺下學子們一個個嘲諷的臉,覺得自己就像個小醜,就是個供人取樂的笑話。那種自暴自棄的感覺,在看到馬文才的瞬間,頓時更加強烈!
馬文才此刻這撚玩着棋子,看到他這副狼狽樣子,更是露出了譏諷不屑的模樣,高高在上的姿态好似在說他是如何無用廢物!
馬文才從來不知道,王藍田對他最多的不是怨恨,而是嫉妒!一個人怎麽可以這麽優秀?文武雙全,相貌堂堂,而且家世優越,得到如此豐厚的培養!一出生便是被認定繼承家業的嫡長子!獨子!
高高在上的馬文才,怎麽會知道他這個卑微的嫡子的怨恨?
別人家的嫡子都是貴不可言,偏偏他王家的嫡子賤如草荠,更何況他不是長子!他只是第三子!
琴棋書畫,君子六藝,馬術武功!你以為他是真不想學,他是想學卻不能學!
他父親寵極了庶母,而他庶母又是個心腸歹毒的,野心又極大。他身為嫡子,自然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畢竟按照傳統,他才是最有可能繼承家業的人!
這麽多年,所有的學習,他都是自學而且是偷偷摸摸進行的,在外又要裝作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樣,厭倦讀書,不堪大用!不然他能活到現在?
為了逃避庶母,他才千裏迢迢跑到這尼山書院中來學習,功課學問他通通落了衆學子一大截!畢竟這些學子都出生于貴族,來之前都有家師進行教導!
他只能暗中努力,平日也不敢表現出用功的樣子,畢竟庶母可是暗中有眼線的。但跑到尼山書院來以後他總算是多了些時間,也有人指導讀書,比以前好了不少!可他終究是比不上其他學子……
他從前從未碰過棋……
沒人知道他心中的卑微感!高高在上的王藍田心中的卑微感,他就像個小醜,不懂詩書文章不懂琴棋書畫!他真真正正的成了個草包!
這又算得上什麽事!
王藍田神游着坐回了座位,看向一邊似被光芒圍繞的馬文才,更覺恥辱,狼狽地扭過了頭,正看見前面側坐的祝英憐,更厭惡,無地自容!
祝英憐,也是和馬文才一樣!
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前面的人兒側過了臉,一雙桃花眼很平靜,沒有嘲諷的意味。而後很快又轉了回去。
王藍田怔了一下,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怕是祝英憐沒有把他放在眼裏罷!
他就是個小醜,就是個笑話!還在那裏頑固的守着自己的尊嚴……
☆、治世枭雄
王藍田的來去不過是一段插曲,這堂課終究還是要持續下去。
未等謝道韞開口,陳夫子立馬開口道,“哪位學子,再上來請教啊!”
馬文才睨了眼邊上的王藍田,甩手地将棋子丢回棋籮,高舉起了手,“我!”
謝道韞倒絲毫不意外,道了一句,“請!”
馬文才幹脆利落地起了身,走到謝道蘊的對面坐下,表情不冷不淡的,“請教先生高藝!”
謝道韞見此微微一笑,執黑子,在棋盤上落了第一子,很尋常的走法,下在了邊角。
“啪!”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清脆好聽,馬文才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想了那麽一子。
那顆子,出乎意料的落在了中央……
“直奔中原,好氣勢!”這一手,叫謝道韞眼睛一亮,嘴上更不是毫不吝啬的誇贊,當然她的手下的也毫不客氣!
馬文才略顯得意地一笑,不多言,專注于棋。
看見謝道韞一臉贊嘆的模樣,衆學子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個個踮起腳來看,最後幹脆湊上前來,連祝英憐也不例外!
就只有一個落單的王藍田坐在那,馬文才表現越優秀,他就覺得越羞恥不堪!
“啪!”“啪!”“啪!”一連好幾聲棋子落的輕響。棋局上的形勢也越發緊迫,明争不止,暗鬥不斷。
在一旁看了許久的陳夫子,終于忍不住開口道,“馬文才啊,馬文才!快搶先投降吧,你的中原腹地已經快要全部淪陷了!”
見謝先生占了上風,陳夫子那不是很好看的面相上露出幾分欣喜的樣子,還催馬文才認輸,沒有一點為人師表的樣子。
“那可不一定!”馬文才睨了陳夫子一眼,一雙鳳眸璀璨奪目,眸光鋒利如寒劍出鞘,勾唇笑得更是張揚放肆,自信而又驕傲,“看我的!”
叫一邊看着的祝英憐會心一笑,心中竟有幾分歡喜湧動。她記得,一年前,初見馬文才時,他就是這麽驕傲放肆的少年,鮮明深刻得叫人難以忘記……獨一無二,世上只有一個馬文才!也只有一個見過之後,這麽難以叫人忘記的少年!
“啪!”祝英憐的回憶也不過一瞬,馬文才修長有力的手指,早将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
“唉,這活眼都堵死了,你這不是自刎烏江?”陳夫子原以為馬文才還有什麽高招,見他堵了自己活眼,還省了謝道韞的功夫,有些無語。
“這叫置于死地!”馬文才覺得有些好笑,見陳夫子如此眼拙,心中的虛榮得到滿足,又有些得意。
一時高興之下,一邊下棋,一邊他便大方的給學子們解說了一下,“這叫倒脫靴!”
說完又落下一子!
“夫子,算算棋子斷輸贏吧!”馬文才覺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棋子,也不問邊上的謝道韞,直接向陳夫子開了口。
陳夫子一看,現下,棋盤上的局勢真是風雲巨變,只得硬着頭皮算起了數,算到最後才松了口氣,有些讨好的對謝道韞說,“黑子三十九,白子三十七。先生小勝!”
謝道韞心裏有數,點了點頭,看着眼前風光霁月的學子,對他方才有些不當的行為,也不多言。
她思索了片刻,才開口,“馬公子棋藝精湛,想必自幼對兵家戰略多有研習吧!”
“先生誇獎了!”馬文才的鳳眸深沉,很是功利地一笑,“武功騎射乃是強國之本,兵法韬略更是進爵良方。”
他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道,“學生自然不敢疏忽!”
馬文才自是沒看到身後的祝英憐聽見此話後,柳眉微皺的樣子。
祝英憐心念道,馬文才這人太過功利,不宜深交……
聽到這話的謝道韞自然也是微微皺起了眉頭,身為一個才女,她并不看重功名利祿,更喜在詩詞歌曲沉醉。
“馬公子落棋勇敢武斷,謀略殺戮俱是上乘,将來必是治國良将!”雖說不喜,但是謝道韞沒有否認馬文才的優點,而話語一轉,“只是……”
“只是如何?”馬文才倒沒有這麽多忌諱,直言開口問。他明白,後面不是什麽好話!
“只是馬公子用兵遣将太過無情,完全不顧兵卒死活!只求速成!”她說着,一雙柳葉眼直直地看向了馬文才,“正所謂一将功成萬骨枯!”
“下棋如用兵,為求勝局。犧牲幾個将士又算得了什麽?”馬文才毫不在意地開口,帶着一股理所當然的氣勢。
此話一出,謝道韞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冷沉如冰一般,“是啊,不過下棋可以如此……”
她說着,擡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做人,最好兩者兼有!”
轉眼,她便又笑得如春花一般,“本席的話,是不是講遠了?”
馬文才心裏明白,這是謝道韞的警告,很是飄忽的看了她一眼,勾唇一笑,“沒有,請先生品評!”
“亂世枭雄……”謝道韞說着意味不明的看了馬文才一眼,又接着垂眸述說自己的品評,“治世,亦枭雄也!”
話語雖輕,卻落地有聲!
馬文才一怔,卻是低笑了一聲,意有所指的開口,“多謝先生謬贊,學生必當盡心竭力達成先生評語!”
說完,便款款的退了下去,叫謝道韞一時心悶得慌。
謝道韞抿了抿唇,眸光在學子中掃了一圈,落在了那身材略顯單薄的學子上,是除了馬文才外,書院裏長的頂好的人之一。一雙桃花眼多情惹人,面容似珠玉般,是俊秀如仙妖一般的人兒。
說起來除了馬文才罷課那一次,她就沒有過多接觸過這位學子了,這位學子的性格倒真是有些難以琢磨,晦暗的很,比不得馬文才的性子鮮明!也是個難以搞定的刺頭!
想着,她微微一笑,抛出了橄榄枝,“既然馬公子已經比了,九公子不妨也來一局!”
☆、友?非友!
“既然馬公子已經比了,九公子不妨也來一局?”
突如其來的話音,驚動了那一位桃花公子,叫公子斜睨看來,說話的人卻淺吟含笑,毫無愧色。
祝英憐半阖着眼眸,眸子卻死盯住了謝道韞,微揚起下巴,散漫地開口,“先生這話真有趣!馬文才是馬文才,祝英憐是祝英憐,怎可混之一談?”
聽着對方戲笑的語氣,謝道韞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只是笑笑,“我原以為你們是朋友!”
“那先生便錯了!”祝英憐聽到這個答案頗為意外,但沒有放在心上,道。說着,她便坐到了謝道韞對面。
聽着兩人對話的馬文才卻眼眸一暗,心道,現在的确不是,但未來就不一定了……
不得不說,看祝英憐和謝道韞下棋,是一件很賞心悅目的事情。
她們修長白嫩的手指撚着棋子,不急不徐地将它敲在棋局上的每一個動作都可以成一道風景!柔美優雅,悠然自得。
祝英憐下棋的節奏一點都不似馬文才下棋果斷淩厲,潇灑自然。更沒有馬文才下棋時的氣勢逼人,雄心勃勃!
而是不緊不慢,宜然自得。更是謹慎周全,綿裏藏針!圓滑的叫人抓不住!
而她與謝道韞的棋,并沒有馬文才與謝道韞的棋形式反差那麽大,來一出置死地而後生。只是不緊不慢地咬着,要麽你占上頭要麽我搶先機,都沒相差那過大。
看着叫人揪心!
估摸着棋已經下的差不多了,祝英憐下了最後的收尾一子,望向對面的謝道韞,“先生,可以了!”
“陳夫子!”謝道韞含笑點點頭,換了一聲。
“诶,讓我算算……”陳夫子這才回過神來,忙點算起了棋局。
“這……”陳夫子算出結果,很是意外,“正好是平局!”
此話一出,将圍觀的衆學子心生驚嘆,只有馬文才波瀾無闊地看着棋,沒有一絲意外,祝英憐棋藝的起比他高上一等,與謝道韞打成平局也算情理之中。
祝英憐的棋一如既往,下得謹慎周全,運籌帷幄,未雨先缪。但是在一些關鍵時刻下的卻有點拖泥帶水了,若是他絕不會這麽優柔寡斷,定果斷行事,當斷則斷,絕不拖泥帶水!
到那種關鍵時刻,若是他來下,絕對可以大獲全勝!
聽到結果的祝英憐毫不意外,謙和地恭了手,開口道,“請先生品評!”
謝道韞和煦地點了點頭,“你的棋藝比馬公子勝上一籌,下得風格與他也大有不同!”
“若說他是出鞘的鋒利寶劍,所向披靡。那你便是細密的針網,綿裏藏針,越掙紮,纏的反而越緊!”謝道韞照例點出了她的優點,“但是……”
“但是,你雖然運籌帷幄,卻反而小心謹慎過頭!因此在關鍵時刻優柔寡斷,拖泥帶水,難斷大局!比不了馬公子的果斷和氣概!”謝道韞看着她的眼眸,極其認真嚴肅的開口,“要知道若是你這種性格,你在軍隊裏覺做不了将軍,最好只能當一個頂尖的智謀軍師!而馬文才卻可以做将軍!”
謝道韞這話一出,聽着的馬文才看她順眼了不少,心道,算你說了實話!
馬文才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有些傲慢的看向祝英憐。
“先生說笑了,我又不是馬兄,非要做什麽将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