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場人物
!”祝英憐并沒有多大在意,這個缺點對于她來說并不想改,對她的生活也沒有什麽大的影響,所以含笑搖了搖頭,“軍師也好,将軍也罷!學生也只想盡一份力而已!”
“學生并沒有馬兄的雄心壯志,只想盡一份人力,安一份心!”祝英憐輕笑一聲,淺淺的敘述道,“其實我更想與詩詞歌賦為伴,琴棋書畫為友,桃花山水為侶。嘗試一下春水煎茶,桃花釀酒的生活!”
“這倒是一份平常心!”謝道韞說着,便笑了笑。
而聽到這一番話的馬文才濃墨似的劍眉輕皺,一點也不理解。在他眼中男兒就應該去建功立業,所謂瓜田李下都是懦夫之為!都是懦夫逃避的借口!
索性這份心情,祝英憐也不是期望旁人都能理解,只要她心有所定,自己明白就好。雖然明白這種生活飄渺如夢,但總歸有個念想。
“馬公子和九公子棋藝高超,各有長短。”謝道韞不緊不慢地開了口,“不過我以為……”
她說着微微一笑,“若是将來到了沙場之上,你們二位若是互相扶持,一個為将軍,一個為軍師,必定所向披靡!”
“只可惜你們不是朋友……”謝道韞悠悠開口,那雙含着笑意的眼睛在兩個龍鳳之姿的學子之間打轉,“但是,朋友是可以交的,不是麽?”
馬文才聽了這話有些訝異地看了眼謝道韞,眸光不由投向那個一臉淡然的桃花公子,見對方冷靜沉着的模樣,心中升起少許期盼。
如果是祝英連的話,應該配吧,配做他的朋友吧!
“先生又錯了!”祝英憐微笑着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地否認了這一點。
“哦,錯了嗎?”謝道韞細白的手輕掩住彎彎的紅唇,一雙柳葉眼透徹地看向她,“你怎知道是錯!有緣與無緣,誰又說的清楚呢?”
“先生說笑了!”祝英憐輕揚了一下眉,“既然如此,那先生如何知道是對呢?”
“我并非以為對,只是以為……”謝道韞說着,便沖她一笑,“若你倆相互扶持,前路會好過不少。”
這話說得溫柔,叫祝英憐只能回一句,“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謝道韞聞言笑笑,“先下去吧!讓梁山伯上來吧!”
祝英憐點了點頭,得體地退了下去。
旭日微斜,已至下午。
謝道韞理了理鬓角微亂的發,含笑點了點頭,說出了自己的品評,讓着最後一位學子下去。
與學子對弈了一個下午,但最好的也就是開始的那兩個,只可惜一個桀骜不馴,不服她管。一個神游天外,心思飄忽。沒有一個是個乖巧的娃娃。
按謝道韞這幾日的細心觀察來說,她也算大抵摸清了這些學子的心性脾氣。
這書院就像一個小朝廷,分為三派。
一派是馬文才那一派,以他為首,大多數是家世豐厚,肆無忌憚的貴族公子。他那邊都是些不好收拾的刺頭。尤其是那個王藍田和秦京生!一個纨绔成性、心思惡毒,一個是小人至極,獻谀進讒!
對付這一派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馬文才給壓下去,讓他心服口服了!不然那群貴公子卻不會善罷甘休!
謝道韞很清楚的明白那個立在人群之外的桀骜少年,心中有多少驕傲!她之前的做法絕對不會讓他認載!
而第二派,便是以祝英憐為首,劉亦東和趙德正為鋪的!這一派中,并沒有馬文才那裏那麽的階級分明,但是比馬文才那邊要清明。馬文才那裏的人大都是心術不正,陰謀詭計順手牽來的人。而祝英憐這邊的人,雖說也不是什麽君子好人,但多了一些原則底線。
要制這一派,卻不是對付祝英連,而是要對付他兩個手下劉亦東和趙德正。祝英連是一廠副置身于事外的态度,她又何苦招惹,但是劉亦東和趙德正,就不一定了?
而第三派,她沒打算動手,第三派的人是不加入馬文才,也不加入祝英連。松松散散沒有頭,有很大一部分,對她有好感,不必收拾了!
看來還是得從長計議!
“下課!”
――後山
牧草青青,樹木深深,有人踏之而往。
“梁公子,多謝你幫我采藥。這幾日真是勞煩你了!”王蘭輕笑道,身上背着個藥籮。
梁山伯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才一本正經的開口,“蘭姑娘過獎了,若是別人也會那麽做!比如巨伯,他經常陪姑娘上山,還幫姑娘幹活,這點山伯不及他!”
“可別推!荀公子是荀公子。梁公子,怎可混之一談呢!”提到荀巨伯,王蘭的眉宇微不可見的皺了皺,還是笑着對梁山伯說着,“梁公子,是真幫了我大忙!”
荀巨伯三天兩頭找借口往她那邊跑,她豈不明白他心意。可是,荀巨伯并非她中意人選。雖說他三天兩頭往她那邊跑,幫助她,可是他不通藥理,更是沒有天分。相比之下,九公子,還有梁公子……
梁山伯和王蘭交談甚歡卻,不知密林中立了個人正在看。
“梁山伯,和蘭姑娘?”祝英憐輕輕皺起眉頭,看着遠方兩個交談甚歡的人,心中大覺不妥。這若是叫英臺看見了,那該如何是好?
雖說梁山伯對王蘭姑娘無意,王蘭姑娘亦是如此,可耐不住英臺就是愛多想!再說有流言傳出去也是不好,在梁山伯眼中,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在旁人眼中可要變出好幾個花樣!
她壓下心頭的不滿,正要出去和兩人說些話,而且卻傳來了一個聲音。
“你在這裏做甚?不是受傷了,在修養嗎?”說話的人帶着特有的桀骜不馴,一聽便知是何人。
祝英憐回頭一看那少年郎抱着弓箭,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少年比她高出了一個頭。
“難不成是假的!”
“你怎麽在這兒?”祝英憐也不氣,知道他本就是這樣子的人,反問他。
“我沒事都會在此練功!這話應該是我問你!”馬文才漫不經心的往前頭看了一眼,見着那幅畫面,笑了笑,“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他的神态帶着慣有的輕蔑,傲慢極了。
“你放心,蘭姑娘絕不會看上他!”未等她反應過來,少年又莫名其妙的跑出這麽一句,居然有點安慰的意味。雖然語氣還是不怎麽好。
祝英憐只好無奈一笑,真是個尴尬的誤會,她自己以後都是要嫁人的那種呢!
“啊!”一聲尖叫聲,打破了寧靜!
☆、君子應守禮
“啊!”王蘭原本走在路上好好的,唐突間便見着一條蛇伏在草從,一蹿而起,一聲尖銳的叫聲便從她喉中發出。
“蘭姑娘!”梁山伯亦是沒有反應過來,慢半拍地喊了聲。
在遠處的馬文才和祝英憐更是來不及反應,王蘭便已痛呼一聲,被那蛇狠狠咬了一口,好在被梁山伯扶住。
步伐淩亂的祝英憐和馬文才也随即趕到,“怎麽了!”
“蘭姑娘被蛇咬了!”梁山伯自責地開口道。
祝英憐也來不及說些別的,“前面有塊石頭,先扶蘭姑娘去那坐!讓我看看,是不是毒蛇咬的!”
将蘭姑娘匆忙安置好,祝英憐便立馬蹲下,為王蘭察看起了傷口,可是她明顯忘了,她現在是男子的身份……
‘公子’溫熱白皙的手托着姑娘嬌小的蓮足細細察看,感受到‘公子’指尖的溫度,姑娘悄悄紅了臉,腳上傷口的疼痛也散去了幾分,小心地想收回腳。
“別動,還……”祝英憐輕皺眉,擡頭卻見着王蘭臉上的紅暈,頓時想起了現在她的身份,不由輕咳了聲,“在下失禮了!”
“無妨,我知道九公子并非有意!”蘭姑娘羞澀地低了頭,輕道。
“小姑娘的并非是毒蛇!這是無毒的蛇,只要回去盡快包紮就好!”祝英憐自己覺得也有點尴尬,轉移話題道。
聽了這話梁山伯立馬應和,很是擔心的說道,“是啊!還是盡快下山治療比較好!蘭姑娘不如我背你下山,這樣也快點,你現在行走不便!”
“這,梁公子……”蘭姑娘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自是知道梁山伯是好心,可是男女之別,她不得不顧及。
“山伯,君子應守禮!男女有別,不如我先替姑娘包紮一下!先去找些樹枝做個架子,将蘭姑娘擡下山!”祝英憐身為女子,自是明白王蘭的為難之處,她又不是梁山伯這個呆頭鵝。
“可蘭姑娘……”梁山伯還是有點放心不下,多嘴了一句。
誰知在邊上看了半天戲的馬文才卻是突然冒出了一句打斷了他的話。只見這位貴公子極為不耐煩抛下一句話,“梁山伯,君子執禮,男女有別!你怎麽還看不清楚,跟我走!去做個架子!”
說完,馬文才也不等梁山伯自個兒顧着自個兒就走了。
“馬公子!馬公子!”這下梁山伯不敢多嘴了,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你等等我!”
祝英憐頭一次覺得馬文才這麽讨人喜歡,現下便是二話不提,撕下衣服的一角,為王蘭姑娘包紮了起來。這些簡單的醫術,她還是比較在行的。
馬文才看上去就是一個斯斯文文的書生,幹幹淨淨的貴公子,實際上這些木工活兒,還有幾手。畢竟以後是要行軍打仗的将軍身上怎麽不會有幾手活命實用的手藝?
而梁山伯從小貧困慣了,這些木工活也是娴熟的很,時常修修補補做個桌子風筝什麽的。
所以這兩人的速度當真是很快,很快就做了個現代的擔架差不了多少的東西,而這布是梁山伯自己脫下的衣袍。畢竟馬文才那個性子怎麽可能會脫下衣服,來做這玩意。
梁山伯當時對馬文才這手藝挺驚訝的,“不曾想馬公子竟也會這些活兒!”
馬文才眼皮也不擡地怼了回去,“平民會的,本公子自然會!但本公子會的,平民未必會!”
梁山伯語塞,原本對馬文才有所改觀,突然發現自己的思想是不對,馬文才還是那個馬文才自大驕傲。什麽都可以改的,馬文才這個性子就是改不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就是這樣子。
不管怎麽樣三人一陣忙碌之後,終于安妥的把王蘭姑娘送回了醫舍。
只是祝英憐不太妙覺得王蘭姑娘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正在她想到某個不太好的猜想,正覺得恐怖,渾身發寒的時候,馬文才湊過來了。
少年挑眉戲谑一笑,逆光而立,眉眼如畫,“原來你還不是呆瓜嗎!”
“嗯?”祝英憐不由得一愣,對上馬文才戲谑的眼睛,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在說什麽!我和蘭姑娘清清白白的!你才是個呆瓜!”
說罷,祝英憐這個假公子真嬌娥,就甩袖離開了,被馬文才這呆瓜氣跑了。
“真氣到了?”馬文才奇怪地皺了眉,難不成真是他想錯了?
而那廂的祝英憐卻遇到了個麻煩,她望着眼前單薄的身影,遲疑地喚了聲,“英臺……”
誰知,祝英臺卻氣惱地将手上的食盒一丢,氣沖沖從裏面拽了梁山伯便出去。弄得王蘭一陣不解,不提。她正教梁山伯辯認藥物呢!
“咳!”祝英憐只得有些尴尬地替她解釋,“蘭姑娘,英臺想必找山伯有急事!”
“你放心,我沒有介意!”王蘭輕笑着搖頭,擡眼正看見那桃花公子泛笑的眼眸,不覺中,又紅了臉。
見此,祝英憐心中只覺不妙,該不會真被馬文才這烏鴉嘴說中了吧,想了想,便極為自然地開口,“看見蘭姑娘,便想到了家中的小妹!”
“哦?是嗎?”王蘭饒有興趣道。
“看見姑娘,便覺得和妹妹一般!”祝英憐不動聲色道,“不過家中小妹平日古靈精怪,可沒有蘭姑娘蕙質蘭心!”
這話一出,王蘭的臉色一僵,但面上還是帶着笑,“九公子,過譽了!”
“說起來,離家已兩個月!也不知家中父母兄嫂安好!”祝英憐從腰間取下了寒玉扇,一邊打開扇子扇風,一邊露出失落之色道,“也不知采兒表妹怎麽樣了!”
“采兒表妹?”一聽表妹兩字,王蘭有些敏感,要知道貴族之間盛行表親訂婚,一是因為關系更親近好照應,二是因為表親家大多家世與他們同樣好,而且利益關系複雜。
祝英憐的臉上露出些紅暈,難得腼腆地輕聲回道,“采兒是我還未過門的妻子,此番尼山求學後,我們便要完婚……”
少年的桃花眼明豔如春,而少女卻好置寒冬之間,僵硬道,“她一定很美麗……”
少年微微一笑,輕點了點頭。少女默然無語,剛起的心思便被扼殺。
“英臺!英臺!”梁山伯跟着身後一點都不解為何祝英臺會如此生氣,“方才你如此莽撞的闖了進去,這般很是失禮啊!”
“失禮的怕不是我,而是你吧!”祝英臺立馬停下了腳步,一個轉身便面對着梁山伯,一雙杏眸怒瞪,叫梁山伯更是琢磨不透。
“賢弟,何出此言?”他溫潤的眸子映着她怒氣沖沖的面頰,不由得讓她消了幾分火氣。
“你且好生想想!”祝英臺輕輕哼了一聲,側過臉,往前踱步,“蘭姑娘是女子,而你是男子,你倆若是走的太近,豈不被書院的人大肆傳揚,說三道四!”
“英臺,怎也會為此俗事煩惱?”梁山伯無奈的輕笑一聲,“常言道,君子坦蕩蕩……”
“你當然是坦蕩蕩,可別人卻未必!”祝英臺的嘴角揚起一絲古怪的微笑,那帶三分笑意的模樣像極了她的九姐祝英憐,“你是男子自然無大礙。可蘭姑娘是女子,若名聲受損,那還得了!”
“山伯,你不是常說君子應守禮!”祝英臺輕皺着眉,開口道,“這一次你雖是無心,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但是你可有好好守禮!”
“山伯,山伯……山伯确實沒有想到這一點!”梁山伯結結巴巴了半天,說不出一個,所以然而來,坦然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他只能皺着眉輕嘆了一句,“山伯本是想向蘭姑娘請教一下醫術,畢竟英臺你的身子不怎麽行,我只是覺得我應該學兩手,平日裏也好,照顧你!誰料會有這麽大的麻煩?是山伯考慮的不周全!”
“山伯!”梁山伯這番情真意切的話,聽着祝英臺心裏暖暖的,不由輕喚了他一聲,“山伯不用勞心,九哥也會醫術,雖不如蘭姑娘高明,但教你也是足矣!再說平日裏有九哥照顧我的身子,你放心!”
“只是日後你須謹慎!”祝英臺鄭重其事的警告着梁山伯。
“山伯,明白!”梁山伯裝模作樣的行了個禮逗笑了祝英臺,兩人又說說笑笑的走開了。
☆、猗嗟
午後的演武場上,樹影裟婆間,急急地掠過兩道身影,淩厲的動作帶動着衣角的飛旋,健敏的躲閃進攻揚起一陣陣塵土。
木劍在空中交擊碰撞,男子幹脆利落,鋒芒畢露的劍術叫對面的女子輕皺了眉,極快地來了一招四兩撥千斤來抵擋。
一個攻如疾風驟雨,一個守得滴水不漏。男子的眸中精光暴露,手腕一轉,腳下立馬有了動作,騰空一躍,向女子刺來。這當真是來勢洶洶,無從阻擋!
而女子的嘴邊卻揚起一絲微笑,一個轉身,又一個極快的動作,手中的木劍刺向男子的手,“啪”一聲打落了男子的劍!腳下更是狠狠的伴了男子一腳,男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忙騰空一躍,雖安然蹲倒在地,可女子的劍已抵在了他的脖間。
木劍離他的脖子只有分毫,他幾乎能感覺到那木刺的粗糙,若這真是寶劍,他的脖子怕已留下一道紅痕。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他辛苦練武十多年,雖說劍術不是他擅長的,但他竟會敗于她一介女子?怎麽可能?他不信!!
這一瞬間的形式變化,叫一衆學子看呆了眼,怎麽可能?馬文才居然會也會敗!
“你,輸在性子太急!”謝道韞施施然收了劍,很是淡然道。目光卻是落在了人群中,那個桃花公子身上,見‘他’毫無意外之色,便知‘他’早知會是這麽個結果。見‘他’沒有插手的意思,她便放了個心,她現在只有與精力對付一個,若再加上一個,那還得了!
祝英憐心中自然是沒有任何意外,馬文才的性子太急,急于求勝,急功近利自然是潰敗。
她擡眸不經意間掃到那鮮衣怒馬少年,怔了怔。那桀骜不馴的少年此刻緊緊地抿着唇,臉色有些發白。他有些呆滞的蹲在那裏,微微低着頭,那半張玉面像是進入了黑暗之中,一雙好看的丹鳳眼中有的不僅是不甘和憤怒,更是悲傷和無力,掙紮與冷漠,帶着幾分疲憊……
原來像馬文才這樣子鮮衣怒馬,驕傲張揚的少年也會有這樣的時候嗎?這一刻,她感覺好像與他處在了兩個不同的世界裏,她碰不到他,只能這麽遠遠的看着他,看着他的傷心,看着他的難過,看着他的無力……
但很快,馬文才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冷硬的一字一字開口,“我不服!”
他轉過頭,那張俊朗的玉面上露出熟悉的嘲諷之色,生硬的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服!”
謝道韞很是冷靜,一點都不意外他會是這樣子的反應,“我知道,你最拿手的是射箭,我一定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馬文才嗤笑一聲,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對上謝道韞深沉的眼眸,揚起一個充滿野性的笑容,“拿我弓箭來!”
黑木的弓箭很快被人拿了過來,放在了他的手心。
少年微微一笑,站在了靶子的對面,修長白皙的手指從箭筒裏拎出一根箭,很熟練的搭在弓箭上。
銀色的箭頭發出熠熠寒光,映着少年的雙眸更加冷寒的不可思議,就好像寒冷的夜空上的那一點點寒星,眼底更像是結了冰一樣,那般冷漠而專注。
他鷹隼似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箭靶的紅心,唇角揚起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危險又極盡誘惑,鮮明張揚的叫人移不開眼。
祝英憐有些發怔,不知怎麽,口中便吐出這麽一句話來,“猗嗟昌兮,颀而長兮。抑若揚兮,美目揚兮。巧趨跄兮,射則臧兮……”
“九哥,你在說什麽?”站在邊上的祝英臺沒有聽清,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有些不确定道,“是《猗嗟》?”
猗嗟昌兮,颀而長兮。抑若揚兮,美目揚兮。巧趨跄兮,射則臧兮。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儀既成兮。終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
猗嗟娈兮,清揚婉兮。舞則選兮,射則貫兮。四矢反兮,以禦亂兮! ――國風·齊風·猗嗟
《猗嗟》是詩經中的一篇,猗嗟是贊美的意思,而整篇行文也是在贊美人!
便是這個意思,‘這人長得真漂亮,身材高大又颀長。前額方正容顏好,雙目有神多明亮。進退奔走動作巧,射技實在太精良。
這人長得真精神,眼睛美麗又清明。一切儀式已完成,終日射靶不曾停。箭無虛發中靶心,真是我的好外甥。
這人長得真英俊,眉清目秀閃柔光。舞姿端正節奏強,箭出穿靶不空放。四箭同中靶中央,抵禦外患有力量!’
和馬文才現在的情形是有點像。
不過一個怔神,把馬文才的箭已經飛出去了,直直得穿在了紅心之上!
糟了,這下謝先生怎麽辦?祝英臺這下便急了,也來不及去思考為什麽九姐會去贊美馬文才?
“好!”
“不愧是文才兄,箭術超群!謝先生,有話可說麽?”
周圍響起一陣喝彩之聲,馬文才露出得意之色,輕輕地揚了揚眉頭,擡過頭去看謝道韞是什麽反應!
“該我了!”謝道韞自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笑笑接過了弓箭。
馬文才不覺得謝道韞能比過自己,而是笑着走到祝英憐的面前,他從小耳力敏銳過人,自是聽到了祝英憐吟的那一首,“你,倒是難得說了真話!”
“我一向比較愛說真話!”祝英憐笑笑道,沒有多說。贊美馬文才是一回事,和馬文才的關系又是一回事,敬佩是敬佩,關系是關系,這點她可是分得很清楚的!
不過她以為馬文才未必會贏!謝先生怎麽會不準備好了再來挑戰馬文才!畢竟馬文才輸了不算什麽?她若是輸了,可是有大麻煩。
她的眼中露出興趣盈然的神色,看來待會兒有好戲看了!
“先生,該你了!”馬文才和祝英連說完了幾句話,便轉頭挑眉看向了謝道韞。看起來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只不過唇角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總讓人覺得不爽。
謝道韞笑了笑,并不多言,“祝十公子,勞駕你把我的弓箭遞過來。”
祝英臺見着謝道韞的模樣,心裏有些壓抑,低聲應了一下,把一邊的弓箭遞給了謝道韞。顯然,他并不覺得謝道韞可以贏馬文才了。
“謝先生,此局當是文才兄贏了,你又何必多此一舉!”王藍田露出嘲諷的神色。
“沒錯!先生還是認清事實比較好!”秦京生輕蔑笑笑,說道。
謝道韞并未在乎這兩人,輕松寫意的笑笑,拿過祝英臺遞過來的弓箭,很是坦蕩的說道,“還未結束,妄下定論,未免太過果斷了!”
說罷,她輕輕搖了搖頭,很是無奈的模樣。這樣子就像對待自己家裏不懂事的小弟弟,小妹妹一樣。
“喇!”疾風掠過。
衆人擡眼望去,謝道韞挽着月滿似的長弓,手中白羽的箭,早不見了影子!
而遠處的靶子上,一根箭狠狠地穿透了第一根箭,将第一根箭生生劈成兩半!
在衆人驚嘆不已的時候,謝道韞緊握着的手心松了松,她也算松了口氣,說起來這招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一拼而已。
那被穿透的箭凄慘的落在地上!馬文才的心一下子揪緊了。他的瞳孔猛地一縮,臉色發白,有些不穩的後退了幾步。見衆人的目光馬上要彙集到他身上,立馬把神色情緒全部掩去。
卻被祝英連收入眼底。
怎麽可能?怎麽回事!這個是他最擅長的!他怎麽可能輸!他怎麽會!!!
“我認輸!”帶着濃濃的不甘與深切的悲哀,少年咬牙切齒的吐出了這麽三個字。
春光明媚,而少年的眼光像深淵一般冷,灰心喪氣也無法形容。
謝道韞笑笑,接受了。
少年一揮衣袖,疾步離去。
莫名,謝道韞覺得有些不對的,皺了皺眉,她怎麽覺得她好像做錯了什麽?
而一邊的祝英憐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馬兄……馬兄!”
馬文才身為男子天生步子比女子大,他又走得快,一時祝英憐也趕不上。
許是被她追的煩了,少年竟一下子停下了步伐,轉過身,一雙鳳眸極不耐煩的看着她,“幹什麽?”
“你,沒事……”祝英憐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馬文才打斷。
“你是在同情我嗎?”馬文才冷冷的吐出這句話,露出熟悉的譏諷厭惡的表情,“同情我這個失敗者!”
“我并非此意!”祝英憐并沒有立馬回答他的問題,認真的注視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的回答他,“我只是關心你!”
“關心!虛情假意!我同你為死敵!你為何關心我?”馬文才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但那雙鳳眸陰寒,像含着一塊寒冰似的。
“雖然如今是死敵,但不代表未來我們會是!”祝英憐輕描淡寫道,“未來我們誰也不知道!但有一點不會變――”
對上他的眼眸,她輕輕笑了,好似千萬花樹開放,“我們是同窗!”
“這一點永遠變不了!”
“呵!”馬文才冷冷一笑,眸光一閃,右拳似長蛇突襲而出。
好毒的一拳!!!祝英憐神志一明,迅速把頭偏開,馬文才的拳從她鬓角掠過,好險!所幸她是避開了,可未等她喘過氣來,左肩一陣劇痛,她的步伐一下子不穩,後退了幾步,面色白如薄紙。
她擡眼看到的便是馬文才那張滿是惡意的面孔,死咬着唇,不言不語。
馬文才卻笑得越發燦爛,他剛才說的那一句,不過是聲東擊西,真正的是想拍祝英連傷口之處,也就是他的左肩。他下的手不重,但是也不輕,況且這原本就有傷口之地,被他那麽一碰,估計又要複發。
瞧着祝英憐驚怒的樣子,馬文才湊近了些,“我不需要同情!”
少年湊的很近,祝英憐輕而易舉看見了他微紅的眼眶不由得一怔,那雙鳳眼寫滿了微怒驕傲,淩利的像把刀一樣。
“這藥給你,你可以選擇要,也可以選擇不要,就當是我的補償!”馬文才從袖中掏出一個藥瓶塞在她手中,看也不看她一眼,便離開了。
是的,馬文才是想交她這個朋友,但是他并不想因為是因為同情他,他忍受不了這個侮辱!雖說這麽對祝英憐,他覺得現在就後悔了,但是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麽做!不為其他,是為男子的尊嚴。
他是馬文才,高高在上的馬文才,不需要這種名為‘同情’東西!
祝英憐傷的其實并不重,她看得出馬文才留了手,這次倒是她自己做的不妥!鬼使神差就出來了!不過馬文才也有點過分,雖說是情理之中。
不過,她苦笑着看着藥瓶,她是真的沒有一點同情的意思!同情誰,也不會同情馬文才吧!這家夥有什麽好同情的!現在她覺得她需要被人同情一下,這簡直有點無妄之災了!!!
☆、他不是壞人
輕風已微倦了這後山馬棚的風光,懶懶地撫摸着馬鬃。
喂馬的大爺正在和謝道韞聊天,“馬棚裏的馬都很好!”
“那便勞煩大爺了!”謝道韞含笑地點了點頭,自她打敗了馬文才之後,書院的學子們一個個都安分了不少,功課上也沒那麽薄衍了,“近來學子們的劍術大有長進,我想着讓他們練練馬術,再來一次實戰。”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謝道韞上山已有二個月了。
“謝先生,不過……”那大爺聞言,好心提醒,“請你小心!這兒有匹母馬,有個怪脾氣,男人沒問題,但愛踹女人!”
“哦……那,那匹母馬……”謝道韞皺起眉頭,正欲說些什麽,卻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馬文才?”
馬文才方才是看見謝道韞的,可他就當沒看見,自個找了馬料,去喂自己的飛雲。誰知還是被謝道韞看見了!
但他還是很淡定地喂馬,好像什麽也沒聽見,發覺。
謝道韞和馬文才的距離離得有點遠,她不知道馬文才的耳力敏銳,以為對方沒聽見。她也沒固執一定把人叫來。
“哦,馬公子是這兒的常客!”大爺顯然已經見慣了,笑道,“那匹黃棕色的馬,是馬公子從小養到大的,好像叫什麽飛雲?”
大爺笑呵呵的,說到這個來尼山三個月便被尼山上下仆人打上讨厭标簽的馬公子,竟然有幾分好感的樣子:“馬公子一天三次親自過來為它喂食!我以為,馬公子其實有一顆善心,只是不被別人看到!”
大爺的話一出,謝道韞不由得笑了笑,“這孩子好勝心太強,又有些功利偏激……”
“但本質上,他不是壞人呢!”謝道韞很坦然地說出這一句時,沒有發現遠處正在給馬喂食的馬文才動作一瞬間僵硬了。
馬文才冷靜地将馬草喂給飛雲,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學堂上的人,‘他’一雙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他,綻放出明豔的色彩,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相信馬兄,暗箭傷人之事,絕不是他所為!”
“若是他做了,他便不是馬文才!”少年吐出的字句,他馬文才一字不落地記在心上。就這麽相信他麽?
馬文才不由看向隔壁的一個馬棚,一匹白馬伸長脖子向學堂看去,正是祝英憐的坐騎‘風雪’。平時祝英憐應該已經到了啊!
自上次那件事後,馬文才和祝英憐的矛盾更深了。不過,他馬文才又不是一定要交祝英憐當朋友的。
馬文才哼了一聲,又自個喂給飛雲馬草,不吃,你敢!
飛雲【欲哭無淚】:主人不要了!我真的飽了!
――後山,小溫湖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他輕輕誦着詩經,頭上已冒出了輕密的汗水,顯然已在這待了許久。
他反反複複誦,心頭竟升上幾分哀傷,“這倒底作何解?”
他餒廢地将書卷向邊上一扔,他基礎太差,這首《蜉蝣》是明天要上的,但是別人輕而易舉能理解的,他就是理解不了。
“《蜉蝣》出自詩經國風·曹風,《毛詩序》以為是諷刺曹昭公的奢侈,這是從古到今最受世人認同的!”
“以蜉蝣刺曹昭公?總覺得不對!我總覺得這首詩不應該這麽簡單!”王藍田下意識的回了這麽一句,他反複誦這首詩,也有點感悟。
“我也是以為,這個有點不對!”
王藍田聞聲看去,心下一驚!
一個長相豔麗的學子輕擡起他用來掩飾的樹桠,見他看來,輕輕地笑了,“方才聽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