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場人物
☆、暗箭傷人
蘭姑娘和小蕙回來時,夕陽微沉,霞光暈抹,已是到了吃飯的時候。
看到醫舍大門敞開,自是慌張。踏進醫舍的第一步,看見那坐在坐椅上,皺着眉頭,老老實實喝着黑色的苦藥的狐貍眼學子,還有一邊陪笑臉奉承的學子,只剩下驚訝好笑了。
王藍田也會有這麽老實的時候?
再轉頭一看,四個學子正圍着一個學子寒噓問暖,絲毫沒有察覺到她們回來了。
“蘭姑娘?蕙姑娘!”溫潤清貴的學子自裏走出,一眼便看見了她們,微微一笑湊上前。
“九公子!”小蕙早看見了祝英臺,但仍老實地和祝英連打了招呼。
“九公子,這是……”王蘭記得很清楚自己是鎖上了門的,那祝英連他們是怎麽進來的。
知道她的疑惑,學子無奈地笑了笑,解釋,“方才姑娘不在!可王藍田又病得不行,在下便擅自做主撬了門鎖!”
“在下對醫術略有涉及,曾向一位前輩高人學習過幾月。大病為難,可王藍田這種腹痛,在下還是可以的!便為他配了藥!”祝英連一邊歉意地向王蘭解釋,一邊取了藥方子供王蘭一觀,“這是方子,姑娘看看!”
“這是治腹痛的方子不錯!還有所改進呢!”王蘭接過方子細細看了,笑了出來,“不過且讓我給王藍田把一下脈!确定一下!”
王蘭是相信祝英連的,但是出于醫者的責任心,她還是覺得再三确認,小心為好。
“王公子,讓我把一下……”蘭姑娘湊上前,要為王藍田把一下脈。
“秦京生!我們走!”王藍田卻将藥一飲而盡,冷冷喚了聲人,收好了藥包,就起身離開。祝英連配了好幾劑藥,幾劑紮在一劑。方才他用了一劑,但上面的桃花結他沒舍得拆,那劑藥的紙包,是他抽出來的。
“好的,藍田兄!”秦京生納悶平日裏見了王蘭就移不開步子的王藍田,這會子怎麽改了性子,竟給蘭姑娘擺臉色!不過他還是老實地上去扶。
見此,蘭姑娘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但是還是有些擔心,“真的不用我再把一次脈麽?”
“不用!”王藍田生硬地吐出這兩個字,面色鐵青難看。
“你怎麽這樣!我姐姐好心為你看病!你還兇她!”一邊直性子的小蕙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開口說他。
“本公子才不用她好心!”王藍田冷哼一聲,來了這麽一句叫小蕙氣得半死,不過這還真是王藍田的風格。
“真是……”小蕙氣得怒目圓睜,當下想和王藍田理論,卻被王蘭攔着了,“小蕙,別鬧!”
小蕙覺得委屈,把手帕往地上一扔,拉着王蘭撒嬌,“姐姐,這人真讨厭!”
王藍田才不管小蕙鬧,只往前走離開,走過祝英憐身邊時,用輕細到聽不見的聲音道了聲謝,才離開。
這倒叫祝英憐覺得新奇。
新奇了一會,祝英憐看着那邊在鬧騰的王氏姐妹有些想笑,“蘭姑娘,巨伯的腳傷,我拿了些活血消腫的藥,現下他也好了些,我們也先告辭了!”
“那好,九公子!若是還要再來我這拿!”王蘭笑着點了點頭,應道。
“英臺!讓亦東背上巨伯可以走了!”祝英憐朝裏喚了聲,又向王蘭道謝,“多謝蘭姑娘了!”
“知道了,九哥!”祝英臺聽到聲音,應了一聲,立馬行動了起來。
這群人行動起來風風火火,三兩下就把荀巨伯到了劉亦東的背上,出來見到王氏姐妹,笑着問好告辭。
“蘭姑娘!小蕙!”
“蘭姑娘,蕙姑娘,我們先走了!”
“蘭姑娘!蕙姑娘!告辭!”
“蘭姑娘,改日我傷好了再來幫你!”
“小蕙,你說好給我的杏仁不要忘哦!”
最後兩個明顯是荀巨伯和劉亦東了。
對于荀巨伯的話,王蘭只有無奈笑笑,婉拒了他,“不敢勞架荀公子!”
而小蕙對劉亦東的反應是,“好了,不會忘的!真是煩!”
小蕙一邊嫌棄地給劉亦東丢了一個白眼,一邊很歡樂地捏着新拿的手帕問祝英臺,“十公子可喜歡杏仁?若是喜歡,我為你準備些!”
“杏,杏仁!!!”祝英臺原本皎好的臉色立馬青了,“我,我不能吃……”
“十公子,你……”小蕙一番好意,見英臺如此反應,便覺得有點傷心。
“小蕙姑娘別誤會!不是英臺不接受你的好意!”梁山伯眼見着小蕙要誤會,忙為祝英臺辯解,“英臺他吃不得杏仁,會起紅疹子的!”
“哦,是我誤會了十公子!”小蕙這才恍然大悟,哼哼着對劉亦東說,“便宜你了!這杏仁全給你,這種會害十公子的東西,我可不敢留啊!”
“得了,你們還羅嗦什麽!快走!”這邊這群人還想說上幾句,趙德正已經不耐煩了,一把扯過梁山伯,輕推一把劉亦東,立馬走人。
梁山伯被扯走了,祝英臺自然是要跟上去,見那三人走了,背着荀巨伯的劉亦東只好道了別走人。
見着他們都走了,祝英憐并不急,輕笑一聲,“蘭姑娘,我覺得你還是把門前的木牌拿掉比較好!”
“為什麽啊?馬文才他們不尊重謝先生,為何我們不可以懲罰他們呢?”先開口反駁的是小蕙,小蕙很不理解祝英憐的說法。
“我們沒有權利去懲罰他們,他們只是和我們的觀念不同。不是因為觀念不同而懲罰他們,那和他們因為謝先生是女子而不聽從她,又有何區別?”她并沒有在乎小蕙的質疑,反而很從容的解釋了起來,“而且醫者仁心,怎麽可以因為病人貴賤,自己的愛憎,而不施手相救呢?”
“當然那種大惡之人,自是可以不救!可只要心裏有一點善意或對世間有益的人都應該有生存的權利,就醫的權利!”她笑着轉過了身,清朗的聲音淡淡傳來,“馬文才他們并非大惡之人!”
王蘭突然覺得慚愧起來,看着很是懵懂的小蕙,不由得嘆了口氣,“我錯了……”
而離去的少年,唇角微勾……
――夜晚,西小花園
許是因為山上,又是春日,尼山的夜晚總是霧氣濃濃。
尋常倒是沒什麽,可今天探望了荀巨伯回來的祝英臺總覺得心裏有點慌,下意識的拽了拽邊上九姐的衣袖,“九,九哥!天那麽黑,會不會有鬼?”
“英臺,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麽?”還以為祝英臺有什麽大事的祝英憐覺得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頭,“上次那個鬼不是被抓到了嗎?”
“上次那叫什麽鬼!就是假的,我怕真的!”祝英臺說着便往祝英憐身後躲了躲,一臉的緊張。
“唉,英臺!哪有什麽鬼啊!”對于祝英臺的疑神疑鬼,祝英連是沒有什麽辦法了,只好轉移她的注意力,“巨伯的傷其實不重,養個兩三天就好了!就是拖久了,看上去嚴重。”
“他若是不逞強,恐怕也用不上兩三天!”祝英臺跟胡廣生混久了,也懂點醫。
“巨伯那性子……”祝英憐想着正要說上幾句,忽的脊梁骨發寒,下意識的把祝英臺往邊上一推,自己一個大轉身。
而一點寒光生生擦着她的肩而過,穿破了她的衣物,她幾乎能感到金屬冰冷的質感。
那只銀箭帶着陰森凜然的氣勢與她擦肩而過,随即而來的便是火辣辣的刺痛感!
“九哥!!!”祝英臺尖銳到刺破耳膜的聲音響起。
一點陰冷的寒光急速又蠻橫地沖她而來,而她已來不及避開!
那一刻,萬籁俱靜……
是誰在,暗箭傷人!
☆、篇外,桃花面
第一夢:
三月桃花翩飛,迷亂人眼。
一枝桃花俏生生的伸到了他的身邊,似是在故意遮掩他的眸光,少年忙壓下桃花枝,伸頭去張望。
那少女折桃一枝,撫花滿枝桠,一雙桃花眼顧盼生嫣,明豔得比上桃花勝三分,叫他難以自持。
“你……是誰?”他情不自禁地從桃樹後走出來,輕聲低問,生怕驚了她,“你,好生面熟……”
少女笑顏輕綻,反問他,“那……你又是誰呢?為何會在我的點绛園呢?”
“點绛園?名字很美!”少年被她一笑晃花了眼,回她一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裏!好像是夢一樣!我叫佛念!”
“佛念?”
“對,馬佛念,字文才!你可以叫我文才!記住沒?”少年心中的陰暗與躁動被小姑娘的一笑弄得無影無蹤,點頭認真道!
“你才多大!怎麽會有字?不是要及冠才有字的!”
“我讓爹提前取的!”這個話題,少年明顯不願意多講,沖她笑得燦爛,潛意識的換了個話題,“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
“我麽?我叫祝……”
轟!他看着少女巧笑嫣然的說着些什麽什麽呢,腦袋裏卻混雜着一些雜音,他聽不清,聽不清少女的聲音。
“祝祝祝……”
祝什麽!她到底在說什麽?
他不甘心啊,他要聽到那個女孩的名字,好在外面也能找到她!是他的夢快要醒了嗎?
“祝……憐!”
“憐!”
她說的是蓮?還是懸?他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在黑暗中沉陷了下去!
“啊!”馬文才驚叫一聲,猛的起了身,再次回到了那個冰冷的馬府,好冷……好冷……
空曠的房間裏,在他恍惚中突然傳來一個清亮恬靜的聲音,“那……那你又是誰呢?”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覺得那聲音有點熟悉又記不起來是誰,卻下意識地呢喃着,“佛念……馬佛念,馬文才!”
與此同時,祝府!
“小姐,怎麽了!”青衣點了蠟燭疑惑的問她。
“沒什麽!只是突然想去點绛園!”祝英憐笑了笑道。
“那奴婢明天去按排!”青衣點了點頭,并沒有放在心上。
只有祝英憐在那發怔,她方才不僅夢見了點绛園,還夢見了一個少年,可那少年的模樣,她不記得了,只記得得很好看!
那少年好像姓馬……
不知為何她心中充滿了罪惡感,恍惚間似乎又聽到了少年的聲音,她只能失落的說了一句,“對不起,我沒記住……我是不是很笨啊……”
第二夢:
他躲在陰暗的櫃子裏,顫顫巍巍,渾身冰涼,頭腦更是昏昏沉沉。冰涼的淚水從他的臉上滑過,外面嘈雜的聲音傳入耳中,叫他更是覺得諷刺。
下人們一個個的高呼聲,“少爺,你在哪裏?老爺很擔心啊!”
“少爺!少爺!”
而那小小的少年往櫃子角落裏面又蜷縮了一下身子,腦海裏一個聲音一直在回響着。
“馬佛念你真是個廢物,廢物!”
“沒用的東西,連寫字都不會!”
“我怎麽可能有你這麽沒用的兒子?”
“給我滾,別讓我看見你!”
“啪!啪!”那是什麽聲音?那是馬平川的鞭子抽在他身上的聲音!那麽響亮,深刻!
好冷,他真的好冷!迷迷糊糊中,他又進入了夢鄉。
身子開始漸漸回溫,像是到了陽光下。可是他不管不顧,頭埋在雙膝間,身子顫顫巍巍。
桃花紛飛,點绛園中,落英缤紛!少女輕倚花枝,踏着青青草地,緩緩走來。
她面帶疑惑,不知這個少年是誰?一朵桃花落在她身前,之前遺忘的記憶,開始漸漸蘇醒。她記起來了,這是之前到過她夢中的少年?
但是他叫什麽呢?她有點記不清楚!
少年的身子顫顫巍巍,頭埋在雙膝間,像是遭遇了什麽兇惡猛獸,畏懼一般。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好不可憐!
少女的腦海中,靈光一閃,她記起來了。
于是她笑着湊到少年的身邊,“佛念……”
可是少年并不理她,這叫她有點為難,“佛念!佛念!別哭了,你若是哭,我也會傷心,你別哭了……”
少女的話,還沒有說完,少年便猛地擡起了頭,站了起來,強勢道,“我沒哭!”
他臉上盡是倔強,可泛紅的眼,和還有沒有拭去的淚痕,有些顫抖的身子,已然暴露了!
少女憐惜地遞過去一張手帕,輕輕笑道,“佛念,自是沒有哭!”
少年被氣的撇過了頭,但也是毫不客氣的奪過了手帕,不自然地看着那桃花紛飛的場景,轉移了話題,“你這園中盡是桃花,若是這昭節(春天的別稱)一過,你的花都落了,滿園空落!豈不傷心?”
“為何要傷心?”少女折下一枝桃花,那個少年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笑得比桃花還要豔麗華碩,“我還可以等下一季!”
少女柔軟的手撫在少年的手上,讓少年的臉一紅,裝作不在意的接着拉着,“夏日一片綠,你這點绛園可名不其實了!”
而少女只把少年當做弟弟一樣對待,壓根沒有在意,“其實還有別的花呢,你看這個是菊花,只是還沒等到它開放的時候!”
“還有別的嗎?”少年悄悄握住了少女的手,耳根泛紅,但還是一臉淡定的問道。
“有啊,我和你說……”
“你看這個是……”
少女喋喋不休的說着,少年含笑聽着,悄悄握着少女的手不放。他想,我一定會在現實中找到你……
第三夢:
“少爺,我們已經跑遍了整個杭州城的花園了,你到底要找什麽?”馬統疑惑的問。
“點……”原本是脫口欲出的名字,到嘴邊反倒說不出了,少年疑惑的擡起頭看向天邊的那一抹夕陽,“叫什麽!什麽啊!到底叫什麽呀?點什麽!”
他狠狠地敲自己腦袋,卻怎麽也想不出,有點癡狂的向前跨走了幾步,一個不留心絆倒在地,一跑被割破了幾個口子,染上了污漬。
也不等馬統去扶,他自己站了起來,有些奇怪的皺起了眉頭,“奇怪,我怎麽在這裏?”
他茫然的望向天邊的那一抹夕陽紅,“好像忘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是什麽呢?
――夜。
少年委屈的抓住少女的手,“怎麽辦?一到夢外我就忘記你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不怪你!”少女慢條斯理的為他整了整衣冠,看着少年那雙流光溢彩的鳳眸,輕輕笑了,“你我夢中相見,是上天賜的緣分。夢裏夢外是不相幹的,不記得也情有所願,就像你現在在夢中,便不再去回想記得白日裏的傷心事了!”
不知怎麽少女對着僅僅只見了兩面的少年有着滿滿的好感。少年鮮明張揚的性格,像是注入到她灰暗的人生中的一道光彩,溫暖得叫她想靠近,再靠近一點。
鮮衣怒馬的少年,驕傲又猖狂的闖進她的世界裏,用他的桀骜不馴,體貼關心,留下最深刻的痕跡!
有這麽一個弟弟,也許不錯!卻莫名有點自欺欺人的心虛感。
“昭娘,我今天去杭州城找了一圈,都沒找到這個園子!”少年見少女一副哄弟弟的樣子,眼眸一暗,他怎不知少女對他是何等的情感!可是他要的從來都不是這個,但他表面上卻不顯露半分,裝着一副乖巧弟弟的模樣。
雖然少年不明白少女明明比他小,為什麽總愛把她當他姐姐?不過沒關系是嗎!以後少女會明白,她從來都不是他的姐姐!
他蓄勢待發,在暗處已經把少女視為囊中之物了!
少女笑着踮起腳摸了摸少年的頭,只覺得少年傻得可愛,“傻瓜,你不曾問過我是否在杭州城?我的家,在上虞啊!”
上虞!少年的眼睛一亮,認真道,“我去找你好不好?”
“好啊!再過幾個月便是上虞的花燈會!到時你來可好?”
“好啊!”少年含笑應下,一陣熟悉的眩暈感傳來他心中有失去什麽的惶恐,與以往不同,這次比什麽時候都強烈,他驚恐地想要大叫些什麽,卻發不出聲音!
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這一次離開了。他便不會再做這樣的夢!
“昭娘!我喜歡……你……我娶你可好?”
少女知道又要離開了,心中強烈的空落感,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被抽取,上前幾步抓住少年的手,卻看見少年的唇瓣動了動,他在說什麽?
少年不厭其煩的重複又重複,少年終于發出聲音,終于她聽明白了那句話,“別把我當弟弟,……昭娘……我去你家提親,可好?”
然後,陷入一片黑暗!
“昭娘,我去你家提親,可好?”少年低沉清冷的音色回蕩在耳邊。
躺在床上的少女似做了噩夢,猛的睜開雙眼,少年的聲音不斷回蕩在她的耳畔,叫她覺得一陣心悸,原來她也是心動了嗎?
兩輩子,第一次,這麽心動……
少年璀璨的鳳眸劃過眼前,她忽的開始記不清少年的名字,記不清少年的面貌,驚惶之下,正要翻身下床,卻被一絆,滾落在地。
她吃痛的驚呼了一聲,緩緩爬起,真是的……怎麽這麽粗心?她……方才?要幹什麽?是……好像是要喝水吧?
她迷茫的睜大了眼睛,耳邊似有人在輕喚她的名字。
“昭娘,我去你家提親,可好?”
光陰如梭,一轉眼三年過去。
杭州城越發的繁榮,而這杭州城中的第一公子莫過于馬太守之子馬文才。年少英俊,文武雙全。
而此刻馬府中――
“少爺,馬已備好了!”馬統畢恭畢敬地抱拳而立。
那端坐在床前的冷淡公子卻沒投來一個眼神。整整三年,他也能讓自己的情緒很好的收放,變得更加喜怒不形于色,整個人變得更加複雜深沉,危險功利!一個很合格的上位者。馬平川教導的,一一完成。他越發認不得自己了……
驕傲自大,虛榮功利!真是壞透了!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觸摸着床欄處,凹凸不平的字跡,那是人用指甲生生刻上去的,而那個人――正是他。
可他卻從未記得自己刻過這樣的字,這的确是他的字,大約是兩三年前的字,字跡有些淩亂,大抵寫的時候也很慌亂。這直覺告訴他背後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是一個他遺忘了的秘密,非常重要的秘密!
“上虞花燈會……”他輕輕地呢喃了起來,這字跡兩三年前的,而上一的花燈會也是兩三年前才開始辦的,其中必有瓜葛!
尤其是最後的兩個字,那個‘昭’字後面是什麽?只有淩亂的一撇,這是關鍵,一定是關鍵!
所以他決定去一趟上虞,也正好散散心!
他回過神,不冷不淡道,“走!”
他駕馬帶侍出城,一路馬蹄聲聲,塵土飛揚,好不嚣張!而那春日陌上,一枝桃花生生探出攔住了他的去路,毫無畏懼!
而他竟然是懸崖勒馬一般止住了馬的步伐,看着那一枝俏生生的桃花,耳邊似傳來少女的嬉笑聲,“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
忽的,他莞爾一笑,避開那枝桃花飛奔而去。
上虞的花燈會真好玩,可比試那群公子個個草包,讓他得了武首又奪文魁!好生無趣,只想回家了!
卻聽見後面傳來一道聲音,有些耳熟,但他沒有多想。
“公子!請留步。”
姻緣再起……
☆、他的箭
那點寒點好似劃開了黑夜的黑色,飛淩而來,急速迫切地想要嘗到鮮血的滋味。
而她也終于看清了鋒利寒冷的箭頭,那迫人的速度壓抑住了她避開的可能。
她很冷靜地伸出手抓住那支箭,手被箭頭劃破,鮮血淋漓,那箭帶着後勁兒紮進了她的肩,一瞬間,火辣辣的疼痛傳遞到她的大腦。
而第三支箭也飛旋而來……
也是那麽一瞬間,她将兇狠地箭拔了下來,對準那第三支箭投了出去。
“呯!”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第三支箭輕而易舉的被她投的箭打下!
第三支箭根本沒有什麽力度,她猛的意識到這一點,看下方才發出箭的草叢,果然風平浪靜,沒有一個人……
那人,聲東擊西,逃了……
意識到這一點,她并沒有放松警惕,把跌倒在地,驚魂未定的祝英臺拉起,四下打量一番才放心起來。
“九,九哥!你的肩上……全是血啊!”祝英臺慌了,自小她就依賴祝英憐。祝英憐出了事,她便像塌了天。
“英臺,我沒事!那人并沒有想要我的命!”祝英憐慘自着臉,一邊笑着安慰她,一邊拾方才那三支箭。
“箭!”祝英臺變得非常激動,“一定是馬文才,一定是他!”
祝英憐沒有回應,這是把玩着三支箭。
那三支銀箭作工精巧,同出一轍。箭頭泛着煯煯冷光,寒氣逼人。箭身用的是上好耐用的木料,觸摸起來極為光滑。整體模樣,十分好看而流暢。
她敏感的指尖細細地摸過箭身,觸摸的一個凹凸不平的地方。她沒有看,憑觸覺,她知道那是一個‘馬’字。那個‘馬’字,每一個筆畫,都寫得極為嚣張!
這的确是他的箭!
肩上的傷隐隐作痛,她唇角勾起一個弧度,若有所思。
每一日的清晨,總能帶來好心情。雖然昨天過得并不好,但是王藍田很明顯已經擺脫了負面狀态。
他一臉壞笑的指揮着小弟們在梁山伯和荀巨伯的座位上搞了些小破壞,“對了,把這弄得更糟糕一點!”
王藍田可算是滿血複活,幹得熱火朝天,畢竟他得的病不是什麽大病!喝了藥之後他覺得好多了,就又開始搞事情了。這種作死的本性還是改不了啊!
馬文才漫不經心的看着他們搞破壞,打發着無聊的時間。他并沒有去阻止,他自認并不是什麽良善之人,沒那麽多好心去管閑事!再說梁山伯這人他也是看不慣!
不過,比起這個到現在還在思慮一件更重要的事!
昨日,他的箭筒中的箭,少了三支!至于箭的去處,他用膝蓋想都知道,是被人利用去做了什麽壞事!而箭上的‘馬’字正好讓他背了黑鍋!
若是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怕是早急的不行。而馬公子是從來不走尋常路的,沒有半點擔心,也沒放出風聲,而且很配合那個兇手,并裝出一副毫無所知的樣子。
那邊的王藍田逞兇逞得很快活,不多時,便有小弟湊了上來,“藍田兄,梁山伯和荀巨伯來了!”
王藍田立馬意會的壞笑一聲回到了座位上,一衆學子也裝模作樣的坐在座位上,人模狗樣地拿起書本,擋住了亂看的眼和壞笑的嘴。
梁山伯和荀巨伯一向來得早,現下他們剛到便見着已有這麽多人,覺得驚奇了一下。畢竟,通常他們來時,要麽只見着馬文才和祝英憐兩人各自互不搭理地專注讀書認字,要麽是只見他們兩個中的一個。
梁山伯倒是沒想到太多,和荀巨伯說笑着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荀巨伯原本也沒放心上,可一片安靜總讓他覺得不對勁,下意識地向四周掃了眼,一個個學子坐在位子,看似沒問題,卻有大問題。這裏的學子可沒有一個是祝英憐手下的人,全是馬文才的手下。
“山伯!”情急之下,他下意識地叫了一聲梁山伯。
“什麽事啊,巨……哎呀!”梁巨伯這個榆木腦子能開竅就怪了,沒發現一點不對勁,一屁股坐了下去,結果自然摔了個底朝天。
頓時,衆學子哄堂大笑。
王藍田更是用扇骨指着梁山伯嘲諷,“瞧!賤民就是賤民,連坐也不會坐!”
“山伯,你怎麽樣!”荀巨伯沒去理王藍田這個混蛋,連忙把梁山伯扶了起來。
“嘶!”梁山伯只覺得摔着的地方生疼生疼,卻也沒說,只笑着安慰起了人,“我沒事!巨伯你不用擔心!”
梁山伯不知道,荀巨伯卻心裏有數,這兩天他和梁山伯,還有祝英臺,其實都受到了其他學子的報複針對。因為他們支持了謝道韞。
而這些算計,全靠祝英憐護着,劉亦東,和趙德正機靈全躲了過去。梁山伯和祝英臺才一點兒也不知道。
“山伯,發生什麽事了!”祝英臺剛進門便看見了梁山伯的狼狽樣子,來不及找馬文才算賬,忙過來扶人。
“英臺,你來得正好!你看!”梁山伯還沒說什麽,荀巨伯便憤怒地開口指了指桌子。
“這……”祝英臺一看便知出了什麽事,當下怒火中燒,一雙杏眸冷冷地看向馬文才,咬着唇不言不語。
馬文才只覺得好笑,他們出了什麽事兒都找上他了嗎?真好笑!
“馬文才!這是你的箭罷!”祝英臺冷靜地把自己手上拎着的東西,往馬文才面前一扔,“我說得可對!”
寒光閃閃的銀箭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那箭身上,張揚明顯的‘馬’字,映入眼簾。
馬文才劍眉微蹙,一雙黑如點漆的鳳眸冷漠地看向祝英臺,沒有否認也沒有認下。
他看得很清楚,那箭頭上的一點紅,已經告訴他,這箭已害了人,不過是誰呢?是他眼前的祝英臺,還是還沒過來的祝英憐,亦或是別人。他的思緒一轉,心中已有了答案,莫名有些氣憤。
“馬文才!果然是你,昨夜害我不成,害了我九哥!!!”
“馬文才!你個卑鄙小人,尼山書院怎容你等惡徒!妄顧人命!”
☆、陷害
“馬文才!你個卑鄙小人,尼山書院怎容你等惡徒!妄顧人命!”
這指責言辭鑿鑿,正氣凜然。
馬文才鳳眸一暗,竟愕然失笑,那模樣似嘲似諷,孤獨而又悲傷。他擡過頭卻換成了一副冷漠平淡的表情,不冷不淡地掃了祝英臺一眼,并不多言。
“英臺!發生了什麽!”荀巨伯當下覺得不對勁,多嘴插了一句。
祝英臺狠狠地瞪了馬文才一眼,才咬牙切齒地開口,“昨日我與九哥去看你,回來時被他暗算!九哥為了護我,肩上中了一箭!馬文才,是不是你幹的!”
馬文才的臉上露出熟悉的譏諷之色,竟認下了這樁禍事,“是我幹的又如何!”
“你……”祝英臺沒想到馬文才居然還是一副不知道自己錯哪的頑固樣子,當下皺眉要指責。
“馬兄又何必如此……”一聲長嘆,打斷了這場對峙。
藍衣少年站在門外,日光傾注,而她的面色慘白,毫無血色,卻仍勾唇笑着,“不是馬兄做的事,馬兄偏要認,是想包庇兇手麽!”
“九哥,你為何幫他說話!”祝英臺滿臉疑雲不解。
“英臺,此事并非馬兄所為。”祝英憐笑着搖了搖頭,“莫要冤枉人!”
“這便是他的箭,怎麽可能不是他!”祝英臺咬了咬唇,固執地認定了馬文才。
“眼見有時,也并非為實!”祝英憐無奈地走到祝英臺面前,望着妹妹的眸子,一字一句認真開口,“要用心去看,英臺!”
祝英臺的言論,馬文才其實從未放在心上過,他的志向遠大,不願同祝英臺去計較。可方才祝英憐的那幾句,卻叫他心生異動。
他擡眸看去,那少年桃花眼水光潋滟,染幾分縱容無奈,水波流轉間,勾魂動魄,低首輕聲安慰自己的小十弟,莫名心念一動。
他那雙好看的鳳眸定定看着少年,本來是想看少年的反應,卻有些移不開眼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幫我呢?明明這對你有利啊。再說,你明知道,我是不會領情的啊!你不想幕後黑手得逞,還是……還是別有圖謀……
他心裏的冰似被人鑿開了一角,思緒複雜混亂得叫他煩躁不安,卻又聽見了少年的聲音,虛弱卻又落地有聲。
“我相信馬兄,暗箭傷人之事,絕不是他所為!”祝英憐淺笑回首,一雙桃花眼撞進了馬文才深沉的鳳眸,有些意外對方一直盯着她,倒也沒有故意避開他的眼光,反而迎面而上,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字道,“若他做了,那他便不是馬文才!”
見祝英臺仍欲反駁,她微微一笑,食指抵在了祝英臺唇邊,輕道,“英臺,你且聽我說!”
“那……好吧!”祝英臺看了眼一邊面無表情,看不出心思的馬文才,再看看眼前微笑的九哥,勉強答應了下來。
“英臺,那傷我的人并非要我的命,而只想讓我見血受傷,所以射的都不是要命處!”見到祝英臺暫時妥協了下來,祝英憐也松了口氣,緩緩道來,“為何?只因為他想真正害的從來都不是我!”
“他想害的,是馬兄!”當她此言一出,叫衆人驚悚不已,一個個看向了馬文才。而馬文才這個當事人卻仍面無表情。
“若問為何要傷我?”而祝英憐卻還是笑意滿面,好似在說一件不相關的事情,“因為我是馬文才的死對頭!我出了事,第一個便要懷疑他!”
“那天晚上,那人用了三箭,聲東擊西,才射中我肩頭!”她笑着搖了搖頭,“而以馬兄的箭術,同樣是暗中偷襲,馬兄想傷我,一箭足矣!”
聽到了這些,滿座的學子深覺那人陰險,議論紛紛,就連祝英臺都有些動搖。
“再說,若真是馬兄,英憐并不以為馬兄會如此之蠢,留下自己的銀箭,讓人找到證據!定是有人偷拿了馬兄的箭!”她平平淡淡說完這些話,好似在開玩笑一樣,聳了聳肩,分外的輕松寫意,“馬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