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子吩咐我給您帶點東西!”
而入耳是一陣零碎的聲音,幾聲虛弱的咳嗽聲傳來,便聽見裏面的人,啞着喉嚨說道,“門沒鎖,你自己進來吧!咳!”
那聲音幹枯的像是久旱的田地。
而他聞言輕推開門,進了裏面去。
而入眼是一個青瓷大花瓶,滿瓶的鮮花一朵朵開得恬靜淡雅,顏色淺淡并不張揚,反倒叫人極為舒适。
他竟有一種久逢故友的感覺,帶着幾分詫異。太守府中,除了夫人的花園以外,從不會出現如此嬌弱美麗,又易碎的東西。
尤其是馬公子的房間,從來都是整整齊齊的刀槍劍棍,書本兵法。單一得可怕。覺不會出現這種玩意兒。
公子,并不喜歡這種東西。而這種小事,老爺也不會管。
馬公子不喜歡花。花,總是會讓他想起娘來。她特別喜歡花……
娘的一生,就像這花一樣,嬌弱而易碎,她忍受不了大的波折,就這麽撒手人世,不管不顧地丢下她只有七八歲的兒子,你說,我如何能喜歡這玩意兒?
馬文才曾經這麽對馬統說過,馬統這輩子都沒忘記那個眼神和表情,盡是諷刺冷漠,而藏在眼睛最深處的盡是自我厭惡。
有那麽一瞬間,馬統害怕馬文才會自暴自棄,可是轉瞬他就反應過來,他面前的人是誰?那可是馬文才呀,最堅強倔強又頑固不過的馬文才,怎麽會這樣子自甘堕落呢?
別人遇到困難,是萎縮退懼,而馬文才卻拼命往前沖。別人是撞了南牆才回頭,而馬文才是撞破了南牆接着走。一條路走到頭,沒有路,偏偏也要走出路給你看。
馬統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滿屋子的花香,沁人心脾,他不由覺得心曠神怡。
他細細打量過去,梨花木桌大氣雅致,月宮折桂香爐紫煙袅袅。雕花架子上,不似他家公子放了滿滿當當的書,而是添置了一些奇巧之物,顯得更有意境情調。而那張木床上系上紗簾,床頭又吊着一對玉蝴蝶。窗邊置蘭椅又添花色,當真是處處顯精致,叫人只覺風雅意境之美。
而那姿态斯文的玉面公子,正侍弄着一盆花草,見馬統進來不免有些意外之色,“你……”
馬統不慌不忙地把食盒放在桌上,向祝英憐拱了拱手,“奉我家公子之命,前來探望九公子!”
“他,倒是有心……”她蹙了蹙眉,有些失神地喃喃。馬文才,怎麽會對她如此上心,莫不是……那可不妙了……
“九公子說什麽?”她說得輕,馬統并未聽清。
“無事……”她放下剪子,淺笑着開口,“可是覺得奇怪,你家主子竟也會友愛同窗?”
此話一出,馬統的面色冷了下來,“九公子,又在開哪門子的玩笑?我家公子又豈你如此玩笑可開?”
“我家公子不過想起九公子病重,卻不想,好心被人當做驢肝肺!”這小小書童出言不遜,可英憐卻不怒反笑。
“是我猜疑太多,倒是,我的不是!”她表面笑着,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氣,看來,馬文才一點都沒有發覺。
不然,按他的性子,書童馬統也會知道,就絕不會這麽說話。而是暗示叫她下山。有時候,馬文才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萬一他發現她是女紅妝,他不會聲張,也必會用計去逼她下山。
如果馬文才發現了她的身份,哪怕只是懷疑。那麽她說這般話的時候,馬統不會直直地反駁用明槍,用的是軟刀子了。
所以,知道馬文才沒猜出來她的身份,目的已經達到,她索性痛快地讓了步。
聽英臺說,那天是馬文才抱她回來的,她還真怕他認出來。今日,平素不與她來往的馬公子,卻派人送東西過來,她不免多心,小心一點是好。
“九公子既然已經拿到了東西,那麽馬統就不打擾了!”馬統已不想久留了,冷着臉,冰冰涼涼地開口道了句,便立馬往後一退,将門一關走人了。
這态度真叫人懊惱!
“啪!”随着一聲門關上的響聲,便又終于只餘一室風影婆娑,花色駁錯。
祝英憐輕輕垂下了眼睑,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不知是在笑馬統幼稚,還是嘆自己多心。眉宇間的倦色又襲上玉容,再次拿起小巧的剪子,斟酌着又在該往那處修剪。
好不容易找到了修剪處,持着剪子正要去剪,卻在剪子碰到花枝那一刻僵住。
眼前花團錦簇,她剪得極好,那花枝更顯修長,花在枝頭有了幽雅清美。比起她剛采來時,花朵緊緊密密挨着時,更整潔。卻全然沒了剛采來時的熱鬧生氣勁,反而冷落得緊……
這倒像極了……
她在心中似有所悟,默默補上後半句,‘像極了孤芳自賞啊!’
孤芳自賞!她現在不就是這個狀态?弄得一心勞累,卻是毫無效果。倒是她魔障了,何必自己主動去對上馬文才,她又不是為了和馬文才作對的,她為的只是英臺!只要馬文才不動英臺,她又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她淺笑着放下剪子,望着那花枝舒展,滿眼溫柔。
不經意間注意到馬統送來的那個食盒,她倒好奇馬文才送了什麽過來。那家夥有時幼稚得緊了,指不定會送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仗着冒上頭的好奇心,她打開了盒子,卻在一瞬間怔住,一抹白映入眼簾……
“原來,是這個啊……”她悠悠長嘆,眉目似惆悵似懷念,輕拈一塊糕點放入口中,入口即融,甜味一點一點蔓延開,而她神态也越發安寧,“茯苓糕,還是老樣子……”
閉上眼,似又見到那個明潔若水的女子,水清淺……
窗外,幾許花落,似笑世人癡傻……
☆、糕點(下)
――九品堂
“卑職多謝太守大人款待!家中孽子又惹了禍事,請大人恕卑職回去好好去教訓那個孽子!”那郡守小心翼翼試探開口,口氣深藏對那兒子的無奈氣憤。
“既然如此,本官也不留孟郡守了,事關令公子,本官也不好插手。令公子平日也非大奸大惡之人,想必此番事出有因,小心為上!”馬太守一向好說話,笑着擺了擺手,還頗有風度地說了些好話。
“大人不知,我那孽子……”孟郡守回了個禮,搖了搖頭嘆息,“不提也罷!”
“诶,孟兄此言差了!”馬太守一臉不贊同地開口說,“我觀令郎生性率直,天質純然,可不是一個好兒郎!家中犬子可比不過!”
“大人不必寬慰我,那孽子什麽德性我自是清楚,哪比得上馬公子!”孟郡守笑着開口,眼中還帶幾絲羨慕,“馬文才公子,年紀輕輕,文武雙全不止,還面如冠玉。如此松柏之姿,犬子怎可相比!”
“孟郡守太過擡舉小兒了……”馬太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随即涅沒在了黑沉的眼底,笑得文質彬彬。
“哪是擡舉!”孟郡守認命地整了整衣冠起身告辭,“小兒若有令郎一半好,孟某死也足矣!下官告辭!”
“請!”馬太守微點頭,一邊吩咐人送送孟郡守。
“啪!”一聲門關上的輕響,只剩下了馬太守和老管家。
他也終于恢複了面無表情的樣子。眸光冰涼,面色冷肅。
若是馬文才見了又得嗤之以鼻一場,馬太守人前向來慣會裝,大抵除了他和馬府上的老人,這杭州怕沒一人覺得他不好,甚至還感恩戴德。
所謂官,不過是人前一套,人後又一套。
人前馬太守就是有風度和氣的讀書人,人後卻是個不近人情的老貨!
“少爺怎麽樣?”他啜飲了口茶水,狀似不經意一般問。
“少爺到了書院後,迅速籠絡起了一幫人馬。在書院中過得和家中也沒什麽區別!看書練功,還有其它一個都沒拉下!”老管家一直站在後頭,聽見馬太守問話,立馬回道,“唯一不同之處,便是多了個對手!少爺好像更有活力了些。”
聽着,馬平川的眼底輕泛出笑光來,面上還是冷硬地開口,“那混球總算有了好對手,也省得他四處折騰人!和文才對上的小子家世很豐厚吧!是誰?”
“倒是涉及老爺的故友了……”老管家依然笑得慈和,不緊不慢開口道,“和少爺對上的,正是上虞玉水祝英連!”
“上虞玉水……”年過中旬的人輕蹙了蹙眉,不知是嘆是悵。
當年意氣風發的幾位知交又浮現了眼前,昔日把酒歡飲,今日各別東西。也不知如何?
“可是祝公遠的兒子?”他問,卻肯定。
“祝家老九。”老管家笑呵呵接了嘴。他在馬府幾十年了,甚至比老爺年齡還大上十多歲,對老爺那些故人了解的一清二楚。
“容着他倆玩吧……祝公遠的面子,還是得給!叫少爺別亂來!”他撫了撫灰白的胡須道。
“是,老爺!”老管家恭順地點了點頭。
“對了,糕點可是給少爺送去了嗎?”他不經意地問,仿佛好像是随意說上的。
“請老爺放心,已經送過去了!少爺,想必已經收到了!”老管家含笑着說,心底一清二楚,其實馬平川最想問的還是這個。
“那好……”他冷硬的神色竟然有一絲緩和,“我記得,他小時候最愛吃甜的……”
“是啊,那時候少爺老纏着夫人做糕點……”看着滿臉惆悵的馬平川,老管家也只能在心中嘆一口氣,卻無從說起。
父子倆人都不是善于表達感情的人,自從那件事情發生過後關系更是同水火一般,平日裏說不上一兩句便吵起來。分明是父子卻搞得和仇人一般。
少爺去尼山的前一個月,又和老爺吵了架。父子倆整整一個月,誰也不理誰,不說一句話,看見了,對方也就立馬轉身走開。跟小孩子似的在一起嘔氣。着實叫人無可奈何。
少爺去尼山那天,老爺沒去送少爺,但那是少爺以為的,其實老爺在後面張望了老久老久,就是不敢上去,怕到時候又吵起來,又惹少爺生氣。老爺這倔脾氣,他自己知道,管不住。
時光一直都在走,生活也開始變好了,但是老爺和少爺,就是越走越遠……
老爺不知道,一個人的喜好,是會變……甚至有時候,他曾經最喜歡什麽,就會最讨厭什麽……
就像少爺,曾經最愛甜食,現在卻最厭甜食……可說到底,少爺,這是從情感上排斥甜食,并非是真正的讨厭它,就像少爺對老爺。
所以,他沒有提醒老爺,這是老爺對從前的懷念。
而老管家也希望馬文才,那個他從小看到大的倔強孩子能明白,不要再錯下去了……往事如煙如霧,該過去的還是過去的好……那孩子向來聰明,會明白的吧!
可是老管家沒想到,馬文才對馬平川的憤恨到了何種地步,沒想到奴才們竟把茯苓糕放進了馬文才的食盒,反而起了反效果,使馬文才更加憤憤。
幾分周折的,馬文才的死對頭祝英憐手上,算不算?自有注定?不知原因的祝英憐并沒有辜負馬爹的心意,反而盡善盡意。
許是這個前頭早有伏筆,所以後來必然如此糾葛!
晴光正好,芳草輕曳。他站在門外,手拿一個食盒,進退兩難……
他好不容易等到銀心同祝英臺出去,才想着過來看上青衣一眼,在門口卻有些不知所措,和不明白了。他為什麽要來看祝青衣?為什麽會來這裏?
他實在想不明白,正想丢了食盒,一走了之,看了看眼前的木門,卻又開始猶豫起來。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去?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進去又何妨?再說他也不是去幹什麽壞事,看看祝青衣而已。白來一趟也不劃算。
他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說服了自己,只是還有點不敢進去,也不知是尴尬還是什麽。
微微打開了木門,他探頭看進去,裏頭很明淨整潔,但不見祝青衣,看來是裏廂休息。
這讓他松了口氣,有些蹑手蹑腳的進來,和做賊一般小心翼翼。
他将食盒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上,才放了心勾唇一笑,但還是不放心往裏廂看了眼。
一個面容皎好的少年正躺在床塌上熟睡,修眉輕蹙,竟有幾分女兒态,怪叫人心疼。
他這下放寬了心,在屋內四處打量着,東看看西瞧瞧。
青衣和銀心這屋子真有不少東西可挖掘,不提些花草,還要說些書卷奇玩。她們倆都是小姐跟前的紅人,平時月錢多,賞賜也不少,還被允許同小姐一起學藝。
“奇怪……”他嘟嚷着拿起一個怪怪的雕花瓶,平時他也算見多識廣,卻不知這是何物,“這是什麽?這麽香!”
他自然不會知道,這玩意大多是女子用的。以他家公子的性格平日絕不碰這些,又絕不沾花惹草。跟在他家公子邊上寸步不離的他自是不知這――玫瑰花露。
這玫瑰花露是銀心替英臺收着的,近來忙于照顧青衣,銀心竟忘了這回事。卻不巧,被馬統給看到,好在這個二貨沒認出
“順之兄在看什麽?”清越的聲音響起。
“沒,沒什麽!”馬統吓了一跳,連瓶子都差點沒拿穩,回頭果然看見祝青衣這張熟悉的臉,“只是好奇,這是什麽?”
黑色雕花瓶子顯現在青衣的面前,她猛然瞳孔一縮,心裏暗道一聲不好,面上卻笑道,“小東西而已,類似于香囊,比較香而已!不知順之兄來訪,有何要事?”
她一面說着,一面好似不經意的從馬統手中拿過了瓶子放進抽屜裏。
“啊,沒,沒事啊!”馬統憋的滿臉通紅,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哦,我明白了!”青衣一看那木桌子上的食盒立馬明白了,笑了起來,“順之兄,可是來探病的?青衣并無大礙!”
“誰,誰來探病了!你休要信口雌黃!”馬統羞惱地瞪了青衣一眼,偏過頭口是心非。
青衣不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問,“那這桌上的食盒……”
還未等青衣說完,馬統就接了嘴,“是我吃不下了!覺得不能浪費,才送過來!”
馬統編理由編得順,卻站不住跟腳。
“哦。”青衣只是輕應了句,眸光卻還在打量他。
“我還有事,先走了!”馬統這借口找得太不走心,自己都覺得薄衍,可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好借口來。而現下的狀況實在讓他尴尬,說完也顧不得禮節,立馬就走人了。
“順之兄慢走!”青衣笑着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青衣就不遠送了!”
“告辭了!”馬統微紅着臉,匆匆忙忙地說了一句,立馬推門而出,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自是沒看見,房裏的青衣一下子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好在他沒有認出這個東西!”青衣長呼了口氣,蹙眉不展,“銀心也真是的,就算再忙也要把這玩意兒收好呀,玫瑰花露一被認出來,那可不得了!”
輕一點,會把祝英臺當做娘娘腔。重一點,也許會認出她的女兒身。
好在是馬文才的小厮,馬統。若是王藍田的小厮王八德就完了,王藍田平日裏浪蕩,對胭脂巷子裏面的玩意了解多了去了,王八德平日裏跟着身邊,必定也知道一二。
這書院處處危機,需得小心謹慎。
不過這馬統倒沒有想像中那麽壞,她想着,打開那個食盒。
一碗紅棗薏仁湯映入眼簾,還有少許藥糕。全是補氣養神之物。
眼眸睜大,朱唇不免勾起一抹弧度,輕啓唇開口,“他,倒是有心……”
語氣中難得帶上了幾柔和。
而一邊,走遠了的馬統此刻卻有點懊惱,真是的,他又不是幹什麽壞事?幹嘛這麽心虛?搞得好像怕青衣似的。
只是,為什麽呢?
他的心上,像是下了朦朦胧胧的細雨,看不清那景致。心中好似明白了什麽,又不明白……到底為什麽呢?
他越想越心煩,算了算了,不追究了,反正事情也做了,臉早丢盡了。還管這些做什麽?
他不明白又有點明白,這是他一種抵達不了的向往。他想交個朋友,卻只看得上青衣,而青衣偏偏是他的敵人。雖然是敵人,但在一個月的相處中,他還是默默把她當做的朋友,所以才會如此尴尬。
可這真是一種無法抵達的向往麽?世事難料,誰又說的準呢?
☆、腹有詩書氣自華
長空萬裏無雲,又是一個晴朗日子。
學子一個個在書院中漫步,畫面和諧又美好,當然又有不和諧美好的地方。
“秦京生!你個混蛋!”
“夜半吓人是不是很好玩,大爺我就陪你玩玩!”
“哼!你跑不了!害我丢了這麽大的臉,你休想好過!”
正是方亦,錢明,陸亭這三個之前被‘鬼’吓過的學子,他們正圍堵着秦京生,一看便知不懷好意。邊上的學子一見這架勢,知道惹不起,紛紛躲開。
“錢明兄,方兄,陸兄,小弟也是身不由己啊!”秦京生咽了咽口水,一邊賠笑,一邊死命想辦法。
這三個可是書院裏的惡棍啊!他可不想被他們搞得缺腿少肉的!
“別聽他的,這小子鬼機靈着呢!今日好不容易堵到他!決不能放他走!”方亦一向頭腦不錯,當即向塊頭最大的錢明道。
“是啊!錢兄,他害的我們在同窗面前擡不起頭來!決不能放過他!”陸亭也不願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聽到他們倆這麽說,錢明也贊同的點了點頭。
三人正欲動手,卻聽見秦京生大呼一聲,“我好歹也是文才兄面前的紅人!你們若要動我!可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膽子惹上馬文才!”
“這……”一聽這話,這三人就有點動搖了。
“切!好個油嘴滑舌的小人!”冷冷的聲音響起叫四人一下子縮了縮脖子。
“藍田兄!”一見來人,錢明三人便忙退到一邊了。
“秦京生!少爺給你點顏色,你還真當自己是個玩意兒了!”王藍田扯開紙扇,臉上是掩不住的兇惡狠毒,“不過一個賤民!扯了文才兄的虎皮吓人!你我心裏都清楚!馬文才向來目中無人!又豈會管你一介賤民!就算是我在他心目中怕也沒什麽地位!何況是你!”
王藍田三言兩語說得秦京生心寒不止,他一直以為王藍田只是一個家世好的纨绔子弟,頭腦并不聰明,只知道仗勢欺人,欺軟怕硬。
但他卻一直看錯了王藍田。王藍田這個纨绔子弟看的竟比他還透徹明白,有的自知之明叫人害怕。也是,大家說出來的,就算是纨绔子弟也一個個不簡單極了!
“所以,給我打!”王藍田冷哼一聲,猙獰着臉命令,“出了事!我太原王家擔着!”
王藍田是恨毒了秦京生!近日來,他可丢了大臉!書院好事者還編了兩條歇語嘲諷!
王藍田撞鬼――望風而逃。劉趙夜半裝鬼――假鬼戲假鬼。
瞧瞧!瞧瞧!他臭名遠揚,他的死對頭卻得了好名聲。不怪秦京生,還能怪誰!
“是!藍田兄!”
随着一聲應和,秦京生的臉立馬變得慘白,腦海中只剩下一句,“在劫難逃!”
這邊的秦京生在劫難逃,而那邊的劉亦東給小蕙和祝英臺,還有別的學子說書,說得痛快極了。
“好了,那天的事大概是這樣了!”劉亦東說得口幹舌燥,當即大灌了一口茶水。
“劉公子,這真有趣!”小蕙從頭聽到尾,還不忘說幾句給劉亦東擴豐捧捧場,叫劉亦東好生得意。
“那是自然!”劉亦東得意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亦東~”祝英臺的聲音幽幽響起,叫劉亦東打了個寒顫,“這麽好玩的事怎麽不叫上我們?”
“你懂什麽!人多了不好行事!”劉亦東最近被人捧得有點膨脹了,有點驕傲的開口。
“你說什麽!”祝英臺當即橫下了眉,“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啊!英臺且慢!”梁山伯才回過神來,卻來不及阻止。
當即一卷書敲在了劉亦東頭上,也沒多重。
見狀,劉亦東眼珠子一轉,就叫起了痛,“好痛啊!山伯。”
“英臺,怎麽可以随便打人啊……”梁山伯忙去看劉亦東,現在沒有大事,責怪道。
祝英臺怎麽會不知自己剛才下手的力度?只是打打鬧鬧而已,卻見劉亦東給她做了個鬼臉,不免有些氣了,哼了聲。
梁山伯尴尬地摸了摸頭。
小蕙見他們這樣子,只覺好笑,不免笑出了聲。
劉亦東知道自己有點過了,尴尬的把話題引到了小蕙身上,“小蕙姑娘的糕點做的真好!不知以後我們有沒有幸再嘗到!”
“對啊!真是不錯!”正在和祝英憐聊功課的荀巨伯聞言也轉過身道。
“哎呀,你們這麽說,人家好害羞呢!大家若喜歡人家以後經常做!”小蕙羞澀地捏着手帕道。她一向喜歡吃,對吃的很有研究。
“那就謝謝蕙姑娘了!”祝英憐打開寒玉扇笑着開口。她修養了幾日,就立馬馬不停蹄的趕回學堂上課了。
“九公子客氣了!”小蕙喜歡祝英臺,對祝英憐自是友好。
這邊熱鬧極了。
而那邊坐在亭中看書的馬文才剛翻了一頁書,聽見這聲音雜亂,難免輕皺了皺眉,“真是聒躁!”
身後的馬統聞言贊問地點了點頭。
馬文才擡過頭,向聲音的來源看去,幾個少年圍聚在那嬉戲打鬧,他的眸光落在那一個姿容最為俊麗的學子上,淡淡開口,“原以為他還要養上幾日,想不到那麽快就好了!”
這語氣沒有明顯的情感色彩,也不知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馬統沒搭話,馬文才也只不過随口說說,當下又沉浸在了兵書之中。
“大家快走!夫子叫大家到學堂前集合!”趙德正卻在這時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打破了這些。
“棗子,是什麽事兒?”劉亦東湊上前問,滿臉好奇。
“我也不知道,夫子就叫我叫你們去!好像挺重要的!”趙德正摸了摸鼻子道,也是一副摸不着頭腦的樣子。
“行了亦東!到時候就知道了!”祝英憐笑笑,拉着祝英臺就走人。梁山伯和荀巨伯也一臉好奇地走了。
“等我一下!”見學子陸陸續地走了,劉廣川東一急,大叫一聲,立馬跟了上去。
“走,去看看!”馬文才有點遺憾地将還沒看完的兵書收了起來,向着身後的馬統吩咐道。
“是,公子!”馬統輕應了句。
另一邊,正在教訓秦京生的四人互相看了看。最後還是王藍田開了口,他将手中的扇子一甩,冷哼一聲,“算你走運,我們走!先去看看夫子找我們什麽事!”
“是,藍田兄!”
――學堂前
兩卷紙卷,分左右而挂,堂而皇之,大氣極了。左邊那卷,書寫着‘品狀第一――杭州馬文才’,右邊那卷則書寫着‘品狀第一――上虞祝英連’,而中間的告示木牌上則貼上了各學子的名字品狀。
陳夫子站在木牌前,見學子們都來了,一臉肅穆宣布道,“各位學子,這是朝廷的新令,名書院以九品中正為樣,設品狀排行。品狀高顯者,姓名将登上左右布簾以示褒獎,這是我這兩天來品評的結果!”
馬文才望着左邊那卷,唇角微不可見地彎了個弧度,自古以左為尊,瞟了一眼邊上的祝英憐,自覺略勝一籌。
祝英憐并不在意這品狀,畢竟她不過一介女流沒什麽可能當官。見馬文才有點得意的樣子,她只覺得有點好笑。
而此時邊上的學子也開始了議論紛紛。
“馬文才和祝英連第一,我沒意見,可為什麽王藍田是第二!”
“噓!聽說他給夫子塞了不少錢!”
“我明明比他厲害,為什麽排名在他後面!”
“夫子我不服!”
正當衆人議論紛紛時,一個聲音,生生壓下了他們的談論。
“孩子們!”
衆人聞聲往後一看,忙道,“山長!”
“孩子們,聽我說,這個榜上有名啊!只是鞋個名目,以此激勵你們勤奮學習,并不是做人做學問的最終目的!”王世玉含笑自階梯上踱步下來,不愧是山長,三言兩語就震住了場子,“你們的心思應放在如何認真學習,經世濟民上,這才是正道啊!”
“是,山長!”
見衆學子們都是一副受教的樣子,王世玉笑着點了點頭,只道是‘孺子可教也’。
他幾步上前,站到木告示前,道,“今天我們尼山有幸邀得客座教席!”
“此人,經史見解超群!文章詩賦皆精!才名清譽!遠播南北啊!”王世玉說着不由露出欣賞之色。
而一邊的陳夫子聽了,不由有些不快,皺眉問道,“山長,請問請的是誰啊!”
山長笑眯眯地摸摸胡子,道,“才女――謝道蘊!”
此言一出,語驚四座。有厭者,亦有喜者。
祝英憐面不改色,而心微動,詠雪才女謝道蘊,不知是何風姿。
日上三竿頭,已是正午,日光灼熱。山門口人群摩肩擦背,但還有人死命往前擠,想看一看才女的風姿。
兩個身穿藍色學子服的學子姍姍來遲,步伐急促,正是梁山伯與祝英臺。
祝英憐和劉亦東,趙德正還在後頭。祝英臺嫌他們太慢,自個兒拉着梁山伯先過來了!就怕看不到謝道蘊!至于荀巨伯,他早就聽聞王蘭姑娘要過來看謝先生跑得老快了!早就和其他學子在山門口等着了!
如今梁祝好得和親兄弟似的,形影不離的!梁山伯比祝英憐更像祝英臺親大哥!叫衆人一陣納悶,祝英憐倒是不覺得意外,她也早有預料。
不僅因為後世的傳說,更因為祝英臺看梁山伯的眼神。一天一天的變化,雖然細微,但瞞不過她的眼睛。大概這兩人真的是天定姻緣吧!
祝英臺以前在閨中本就非常景仰這位才女――謝道蘊。這次聽聞她來任教,開心得不得了,連等一下祝英憐的耐心都沒有了,飛快地拉梁山伯跑了過來。
“山伯,謝道蘊要來了,我終于可以見到她了!”祝英臺此刻心底洶湧澎湃,忍不住的激動。
“對啊!謝先生确實才名遠播!”梁山伯輕笑一聲,眼眸中蕩起溫和的水澤,映在祝英臺身上越發柔軟。許是這般謙和溫軟如君子,才叫心中驕傲,又鬼機靈的祝英臺動了心。
“我今後啊,也要像她那樣!”祝英臺杏眸此刻有些不敢看他了,輕垂下眼簾,不自在的看向了別處,一點點紅暈爬上她白玉似的臉,嬌媚可人,故作自然地開口,“巾帼不讓須眉就好了!”
“诶!”前半句聽着還對的梁山伯,聽見後半句立馬有些詫異的看向她。
“我,我是說要像她,那樣才學淵博名傳千裏!”回頭立馬意識到不對的祝英臺,靈光一閃,馬上改口。
梁山伯點了點頭,又露出了溫良的微笑,向遠處看去。他本性憨厚,并不會多加懷疑。
祝英臺确實為自己捏了把汗,見梁山伯沒有懷疑,馬上拖着他又往另一邊跑去了。
“山長,山長夫人!”奴婦等忙開口。
英臺和梁山伯走後不久,山長王世玉帶着夫人夏矜姿才姍姍來遲,身後跟着兩個女兒王蘭王蕙。但就是不見陳夫子。
陳夫子的思想一向古板,對女子來任教,又搶他飯碗的,自是沒什麽好感,想給她個下馬威!
看到這一排擁擠的人,全是書院的仆役。有蘇安,蘇大娘,柳娘子……幾乎全書院的女人,無論老少貴賤都來了。
“都來了,是迎接謝先生的嗎?”山長夫人夏矜姿向來不重貴賤,對這些仆役也多有照顧。
被問話的大嫂笑得合不攏嘴,道,“是啊!謝姑娘是女中豪傑,是我們女人的驕傲,我們都是慕名而來的!”
“唉,你們都來了,誰做飯呢?”小蕙姑娘一向注重吃食,忙問道。看得一邊的蘭姑娘直搖頭。
“小蕙姑娘請放心,你一定有飯吃!”大嫂也知道小蕙這性子,調笑道。
“那我放心了!”小蕙也不管王蘭姐姐給她使了多少眼色,當即拍拍心口,笑逐顏開。
這邊說說笑笑可不熱鬧着,而遠處樹蔭下,馬文才一衆人個個面色冷漠。
“女人家不在屋子裏呆着,跑出來抛頭露面。”少年的一雙丹鳳眼輕眯,眼尾上挑疏淡冷漠。他雙手抱臂而立,一張玉面上冰冷好寒玉,又帶幾分漫不經心。口氣寒冷中流露出輕蔑與不滿。
“是啊,文才兄!”秦京生聞言,馬上反應過來,笑着應和奉承,“她不就仗着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而成名的嘛!我看未必有什麽真才實學!”
王藍田也立馬反應了過來,以一副諷刺的口吻說道,“聽說她有二十七八了,還沒出閣!”
他一面大笑,一面說,“大概是生得太醜,沒人要,只好拼命讀書了!”
王藍田還是有分寸的,與秦京生的予盾從不在馬文才面前鬧出來。不過他這次說謝道韞的話,還真有趣!秦京生前腳剛說謝道蘊沒有真才實學,他這邊卻又說謝道蘊生得實在太醜,所以只好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