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挑眉,手中捏着的寒玉扇暗示一般敲了敲書案,“夫子好為人師,這一點,想必明白吧!”
多收兩金束修,和收一件價值百兩的雕筆,陳夫子再傻也知道該怎麽做,當下,立馬裝模作樣,向着在不遠處勸祝英臺的梁山伯,“梁山伯!我聽祝公子說你勤學好問,且也才識不淺!本席為人師表,你既然有如此向學之心,本席決定破例降兩金,只收你束修八金讓你入學,如何?”
“英臺,你看!我就說夫子是好人!”聞言,梁山伯又驚又喜,對着祝英臺說了一句,連忙謝了陳夫子,“多謝夫子!”
祝英臺在一邊無奈地嘆了口氣,山伯就是太好心太善良了。若陳夫子真是賢師,之前就不會自作主張升降束修,很明顯是她的九姐在陳夫子那做了,說了些什麽,讓陳夫子拿了些便宜,這讓她很氣悶。
“多謝夫子!”祝英臺無奈行了個禮道。
她雖魯莽,但不愚。而梁山伯也不是愚,而是太相信世間好人處處有!
“夫子英明!以後書院在下和家弟就望夫子多多關照了!”祝英憐也笑着沖陳夫子拱了拱手,意味深長地開口。
“那是自然!祝公子與令弟一看便才華橫溢,一表人才,乃佳徒。本席又怎會不多加關照!”陳夫子滿臉堆笑,開口。
祝英憐也不多言,只是謙遜一笑。
那一支金玉筆她本就打算用來收賣陳夫子,結個善緣。若是以後她在書院裏鬧事,錯的是她,陳夫子也會偏坦于她。現下用作于此,也是剛剛好,還幫梁山伯解了圍。
似有所感,她回眸看去,少年一身玄紋白衣,立在廊亭間,衣角翩飛,若芝蘭玉樹。
他雙手抱臂,面上似笑非笑,見她看過來,便不緊不慢地轉過了身,揚長而去。顯然,他關注良久,早将一切看在了眼底。
之前祝英憐假裝路見不平的義勇少年,用以試探馬文才深淺。而現在一事,又何嘗不是馬文才的試探!
祝英連,祝九公子……在一年前的花燈會上,他對他便早有耳聞,并想一較高下。當時他沒顯身份,而祝九公子也并未露面,卻仍讓他見出不凡。
而今一見,果然如他所想,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祝家有子名英連
碧天綠樹,一衆交了束修的學子,站在場上各自寒喧,如楚河漢界,一個個小團體徑自分明。
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莫過于兩個團體。
“文才兄方才馬上那一箭當真是了不得!”
“是啊!是啊!文才兄當真友愛同窗,方才替同窗束修之舉!叫我等好生敬仰!”
“文才兄乃太守獨子,想來書院三年必能獨占鳌頭”
“呵。” 偏東邊冷駿桀骜的少年郎身着書院統一的白色院服,廣袖飄飄,好不俊朗潇灑。
身旁的衆多學子一個個谄媚奉獻,衆星拱月般簇擁着他,七嘴八舌希望能和他說上話。連之前被少年吓過的王藍田也圍在了他身邊,說着些低三下四的話。
可少年面色冷淡漠然,只是偶爾才回上一回。沒人看見他眼中的輕蔑,他高高在上,傲慢且□□。但是,沒人敢說什麽!
他理也不理那些谄媚小人,反而若有所思看向了偏西方的那位。
“上虞祝家以富稱霸一方,英連兄出身于祝家,家世不凡!人也世無其二!”
“英連兄此番一來,在書院必然是榜上有名,我輩不及!”
“方才英連兄與馬公子對上一刀,觀手法力道。當真是難有人及!”
“英連兄當真俠肝義膽,仁善寬厚!且友愛同窗,為每位同窗相贈名家書畫,金玉珍寶,如此大氣之為,我等受寵若驚啊!怕也只有馬公子可比了!”
“諸位過贊了!英連不過做了應有的事!”偏西方的少年此刻也一身白衣學子服,顯得清雅出塵,也同樣被人奉承,簇擁着。
與馬文才的毫不搭理不同,她表現得極為謙遜有禮,讓氣氛更加熱烈!
“你說什麽呢!英連兄在家便早已開始打理祝家商事,上虞那個家族見他不都得尊稱他一聲九公子,豈是馬文才可比!”一個長相清秀的學子分外不滿的話引起了祝英憐的注意。
“你是?”因為知道祝英臺的未來,祝英憐一真在外扮成男子掌管商事,接待過不少生意,但知道她女紅妝身份的,上虞也只有陳,黃,祝三家人。
見祝英憐問話,這學子忙樂颠颠湊了上去,“在下上虞趙家,趙德正!姐姐是陳家陳恒的未婚妻趙明月!九公子一定不認識我,但定認識姐姐!”
“在下在上虞聽慣了九公子的聲名,為像九公子一般有所作為,在姐姐勸導上尼山學習!而今竟在學院遇見九公子,喜不自禁!”趙德正又恭維又贊美,滿臉‘見到偶像’的樣子,叫人不由失笑,還是個黃毛小子!
聽到這個回答,祝英憐不由暗自慶幸,自己在上虞傳的祝家十子無女之說,不然她是老九,英臺便是老十,早露洩了!而且,趙明月也不知她是女子,不知她去了尼山書院。
“既然你是明月姐姐的胞弟,那此後書院你便跟着我罷!畢竟陳恒乃我義兄,我們也算一家人!”祝英憐打量了他幾眼,笑道。對趙德正她也算知根知底,收下培養一番也可。
她聽趙明月說過,她家胞弟趙德正天性頑劣,油嘴滑舌沒個正經,有點小聰明但不堪大用,吃不得虧,還斤斤計較,但心地不壞,只是性子還需要多去磨磨。
“真的!謝謝英連兄!謝謝英連兄!”趙德正被這天降的餡餅砸得暈乎乎的,在衆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下謝過祝英憐。
想想看!祝英連是誰!祝家九公子!而且按方才諸多事來看,書院中的兩個老大非馬文才和祝英連不可了。被祝英連罩着,在書院裏呼風喚雨也不過,他日後在書院憑自家家世,再有祝英連這張虎皮,他趙德正只要不得罪馬文才,這書院橫着走也沒題。
見祝英憐如此好說話,那群連忙湊了上去,可祝英憐正看見磨蹭了好久才換好衣服的梁祝,而去醫舍拿藥的荀巨伯竟也和他們一同過來。
“抱歉,在下有事,恕不奉陪!”她笑着與衆學子寒暄了幾句,而後擠出了人群。祝英憐離開衆學子也不好多說什麽,一個個又到了得了祝英憐青睐的趙德正邊上恭維,叫趙某人好不得意!
“英臺!山伯!巨伯!”她含笑迎了上去,“怎麽來得這麽遲!”
“九哥!你不知這書院有多大!我和山伯都迷了路,幸虧遇上了巨伯,他正好記得路!”祝英臺皺着眉,苦着臉,“這以後還要住上三年!英臺這般記不得路,可不是要天天迷路!”
“呵呵!小十弟放心,你九哥和山伯可舍不得你天天迷路!”荀巨伯笑着拍了拍邊上同樣因迷路而尴尬萬分的梁山伯,促狹地開口,“就算你迷路,經過這一次教訓,一定有人會痛改前非的。”
“英臺,我記着書院大路直通孔祭!你可是又貪玩,拉着山伯去走小路了!”祝英憐卻挑了挑眉,故意開口逗祝英臺。
“我,我……才沒有!對吧!山伯!”祝英臺被看穿,羞得不行,忙找梁山伯圓謊。
“啊!這……”梁山伯是老實人說不了謊……
“行了,英臺你就別為難山伯,他的臉都和桃子一樣紅了!”荀巨伯挑了挑眉,大大咧咧地甩了甩手,方才在路上他已和梁祝混熟了。
“荀巨伯!你個促狹鬼!”祝英臺氣憤地指着荀巨伯道。
“什麽?我!促狹鬼!”荀巨伯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
而邊上的祝英憐又輕描淡寫補了一刀,道,“不錯!英臺你說的一點不差!”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呢!”荀巨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雖然真的很像,但巨伯我絕不會這麽說你的!”梁山伯這個老實人一臉誠懇,卻無意中補了最後一刀。
看着荀巨伯吃虧,且無言以對的樣子,祝英臺不由失聲笑了出來,一邊竟拍了拍梁山伯的肩,“山伯,你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英臺,離祭禮還有段時間,我要出去一次,去準備點東西。還有,去看看周圍,好記住所有的小路,以防你啊,再迷路!”祝英憐笑着行了個禮,有些打趣道“山伯,巨伯待會兒再會!”
“嗯!不要忘了時間!”荀巨伯笑着應下。
梁山伯也點頭應下,“英連再會!”
“九哥!小心點!”祝英臺嬉笑着關心道。
祝英憐笑着點了點頭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見祝英憐漸行漸遠了,荀巨伯才笑着打趣了祝英臺,“英臺,你有個好哥哥啊!”
“那是自然,沒有比九哥更好的哥哥了。”祝英臺笑着說道,很是自豪。
喂,英臺,你把八哥祝英齊置于何地啊!還有你另外七個哥哥!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說的莫不是現在祝英憐行的地方。
她方才在那群奉承她的學子間打聽過了,這尼山書院兩個人同房同床。她怕呆會兒分房時,與祝英臺分不到一處,雖說她心裏面對那種情況也有底氣應對,但她一向小心,便叫青衣讓人去山下訂了兩張床和擋的畫屏,以防萬一。
順着這條曲曲彎彎的小路,她一直走着竟到了書院門口。
“诶!夫人小心!”遠遠地走來一位紫衣夫人,竟不慎摔倒在地,離得太遠,祝英憐沒辦法扶到她,只好連忙過去扶起她,并将紫衣夫人的果籃拾起交予她。
“謝謝!”紫衣夫人見着她細心妥貼的樣子,不由地微笑道了聲謝,“不知你是那家的孩子?”
她笑着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來,将它遞給了紫衣夫人,“夫人不必言謝,在下上虞祝家祝英憐。夫人方才扭了腳,現下怕不利于行。這是學生方才請醫舍裏的蕙姑娘多配的一份藥,以備不時之需。也許夫人并不需要,不過,這也是在下一片心意!”
她對這般年紀的貴夫人向來有好感,讓她想到了祝夫人!
“好孩子,你給了我,你該怎麽辦?”聽她這般說,紫衣夫人竟細細打量起了她,眼中落下了一片笑意,開口問她。
“我備藥,本就為了不時之需!現下,便是該用之處!”祝英憐揚了揚唇角,回道。
忽地,她看見遠處有人正在往回走,大喜。書院祭禮馬上要開始了,雖說她之前怕和青衣交代時誤了時間,去收買了陳夫子,叫他在權限之內暫緩時間,可若扶這位夫人回去,明顯要費不少時間,但她又不可能扔下這位夫人,見到人自是高興!
“前面那位老伯!請等等!”她雙目炯炯有神,高聲喚道,“勞駕您幫個忙!”
尼山山長王世玉寫完對聯,正想回去,卻聽見後邊有人叫他,回過頭一看,咦!那不是夫人嗎?
見紫衣夫人一陣狼狽的樣子,還有她邊上扶着她的學子,他當下想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兒,連忙跑了回去,急匆匆地喊道,“夫人,你沒什麽事吧?”
一把從祝英順的手中接過紫衣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是摔了嗎?沒事吧?”
“夫君!我沒事!”山長夫人無奈地白了王世玉一眼,拉過了祝英憐,暗示道,“這位是上虞祝家祝公子,多虧了他我才沒事的!”
上虞祝家!!!祝公遠!
王世玉猛得一怔,他有多少年沒聽見,沒理過了!當年祝傻一直在耳邊說着他上虞祝家如何,又是如何!而他總拆祝傻的臺!
當年他書生意氣,文人清高,指責了黃老賴與祝傻因出身富商之家而做出的保全己身之為,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的狠話。當初年少看不清世間險惡,而今明白釋然,卻又拉不下臉再與他倆和好,只好僵着。
祝傻有十個兒子,卻從未有一子來尼山讀書,今竟有一子來上學,豈不是說他早已不計前嫌!
(祝公遠祝員外:什麽不計前嫌,你看我像是不小心眼兒的人嗎?完完全全是夫人和女兒擅作主張,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王世玉心裏還不确定,畢竟祝公遠是個那麽小心眼的人,面上也便沒讓祝英憐看出,“多謝你了!不知道你叫什麽!”
“在下祝英連!夫子不必言謝,還是先扶夫人回去休息吧!祭孔大典馬上要開始了,學生告退!”看了看天色,祝英連忙行了個禮,匆匆抄了條方才找到的近路跑過去。
“祝英連?還真是祝傻的兒子!”王世玉聽到這個名字無奈扶額。
想起當初祝傻當初嚣張挑釁她馬平川,胡廣生的樣子,山長夫人不由失笑,“當初你一句戲言,想不到公遠竟當真了!”
“是啊!”王世玉無奈道。
當初馬平川和胡廣生好逗祝公遠,而祝公遠老是玩不過他們倆,找他訴苦,他當時正在追前山長的女兒,也就是他現在的夫人夏矝姿。被祝傻煩得沒辦法去見夏矜姿了。
後來有一次祝公遠問他為什麽馬平川和胡廣生那麽聰明!
當時的馬平川和胡廣生便是尼山并列的兩個第一名。雖說那時的老酒鬼陶某人也是才壓一方,但他武不行,還天天逃課,如果陶某人不是山長的侄子的話,估計早被夫子開除了!他雖然文武也榜上有名,可終不及馬胡這兩變态!而祝傻成績一塌糊塗……
當時祝傻問時,他這麽哄他的,“公遠,那是因為馬平川,胡廣生的字取得好!你看,他們一個字英長,一個字子英,都有個英字啊!所以才聰明!”
當時他逗祝公遠的時候,壓根沒想到祝公遠竟真的信了。後來還當着馬平川和胡廣生的面,叫嚣着要給自己的孩子取名中有“英”字,說以後馬平川和胡廣生一定不比他孩子聰明。
今年恰巧馬平川的孩子馬文才也進了尼山,其實幾年前他看到這孩子的時候,當真心疼他。馬平川是個好官,好學子,卻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馬文才雖然那麽優秀,但是他看見更多的是馬文才優秀背後的血跡斑斑。小時候的馬文才那般可愛,長大了卻變成了如此表面高傲冷酷,內心警惕不安的模樣。
剛看見祝英憐這般溫潤,樂于助人模樣,他很欣慰沒看到又一個悲劇。祝公遠當年不是一個好學子,也不是一個好家主,但他卻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可王世玉永遠都不會知道祝公遠,他對于他任何一個孩子都敢稱自己是一個好父親,卻唯獨不敢在祝英憐面前稱。
馬文才的童年是一個悲劇,而祝英憐也是如此,甚至可以說她根本沒有童年,只是她掩藏的太深,讓他這個山長也沒看出來。
☆、分房風波
“磬!”孔祠鐘聲響起的那一刻,祝英憐總算趕到了。
但站在隊中,她竟有些恍然,不由端詳起他人,她左側是祝英臺,祝英臺的左側是梁山伯,她的右側是荀巨伯,而她的前面是馬文才,馬文才的右側是王藍田……
“入場!”
白衣襦服如雪,廣袖輕揚如雲。兩屆學子一百多人,一個個排列成行,神色肅然如朝聖,步伐齊整如一。遠遠看去如落一地梨花。
他們望着遠處的孔子像,眼中盡是天下。此刻,連王藍田也不敢有分毫造次。
莊重典雅的古樂回蕩在書院上空,夫子學子都輕輕吟唱起了古老的孔子歌,随着歌聲的起落,太陽也悄然偏移。
“請!山長!”
身着白衣繁紋祭衣的老學士在一衆儒生地簇擁下向着孔祠款款而來。
“分香!”當老學士立在了廟前,陳夫子便如此喝道。
煙霧袅袅中,一根根點香入衆學子之手。
“叩首!”
三拜九叩首,今朝入孔門。願聽聖人訓,亂世平天下。她心中念着
随着老學子的跪下,祝英憐也跪到在地,閉上眼,誰也看不見,她心中的悲傷與哀痛。
她似乎又看見了,初日升時,那個每日進門,喚她起床的身影。
姐姐……
她看見她在晨光裏消逝,她的耳邊似仍可以聽見她溫柔的呢喃,“小昭!小昭!喜歡桃花麽?你的眼睛真像桃花呢!真美!”
姐姐,看見沒,我今日入尼山,女子可讀書!
――孔祭後
“磬!”表示貼分舍名單的鐘聲響,身着藍紗學子服的學子們一個個蜂擁而上!
“快!快看!”
“看看和誰住在一起!”他們一個個面露興奮,在家中他們都是嬌生慣養地大少爺那見過這般新奇的情況。
祝英臺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更是一般,興致沖沖地拉了梁山伯去看榜,荀巨伯也亦是如此。
同樣的藍紗學子服,穿在他身上自有除儒雅外的幾分邪氣,半點不湮然于衆人。襯着他冷駿桀骜的面孔,修長挺拔的身材,更風光霁月,卓而不凡。所謂的‘既見君子,雲胡不喜’莫過于此。
他玉面冷然如寒冰,一雙鳳眸中閃爍起點點寒光,不知在打算着什麽。也只有他不緊不慢等了書童過來,才步伐從容地向張榜處走去。
不為什麽,他不怕看不到,也不着急看到,因為他是馬文才,所以沒有為什麽!
不……不只有他一人,還有一人……
藍紗被微風小心地從下擡起,少年輕搖着寒玉扇,舉止行容風雅如此,一雙桃花眼總帶三分笑意,見誰都是笑面相迎,世人口中的所謂的‘翩翩少年郎’也莫過于此。
見原地只餘他們兩人,祝英憐同馬文才謙遜一笑,做了個請的動作,便不再說什麽,揚長而去。
笑裏藏刀!馬文才輕睨了她一眼,偏回頭,也施施然離去。
馬文才和祝英憐的到來讓看榜的學子起了騷動,一個個紛紛十分識相地讓開了道,這一下便請出兩條道,一左一右,兩人一個據傲掠過,氣勢壓人,一個謙遜道了聲謝,也不怒自威。
“孩子們!你們都要看好了!住房要做統一調配,兩人一間,有什麽問題的話來找我。”紫衣夫人立在高臺上侃侃而談,容止貴氣儒雅,氣色極好。
“英連兄!這是師母,山長夫人!”趙德正剛過來沒說幾句,便被王藍田擠了下去。
祝英憐之前并不知紫衣夫人身份,她還是有些擔心地看了一下她的腿,似有所感,紫衣夫人安慰地沖她笑了笑,示意她沒事。
“太好了!我和英臺同房!”梁山伯驚喜地叫喚了出來,對祝英臺笑得如陽光一般。
“英連!我跟你同房!以後請多多關照!”荀巨伯笑着過來欲拍祝英憐的肩,誰知英憐看榜看得仔細向前一步,叫他落了空,好不尴尬。
“兩人一房!山伯,一房有幾張床啊?”祝英臺當下皺起了眉頭,心中盡是憂愁問。
“一房自是一張!英臺!別急!九哥會解決的!你不必擔心!”知道祝英臺在想什麽,祝英憐安慰地拍了拍祝英臺的肩,轉身問梁山伯,荀巨伯,“英臺有舊疾,且身子嬌弱!我放心不下!不知巨伯,山伯可容我兄弟倆換一下房間!”
“英憐既然憂心英臺,山伯又不是不講人情之人!可!”
“既然如此,我豈會不應!都是朋友,和山伯當室友也不錯!”
聞言梁山伯,荀巨伯也不多問,十分爽快地當堂應下。
“不過,英連就算我和山伯答應了,師母那不答應,也沒辦法!”荀巨伯無奈地聳了聳肩,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
原本單純開心起來的祝英臺,聽見此話也不由地擔心害怕起來,事情遠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慌了手腳,“九哥,怎麽辦!我害怕!”
“別怕!九哥在!”祝英憐笑着摸了摸她的鬓角以示安慰。
“英臺,師母心善,我想她一定會答應的!”梁山伯也在一邊安慰,他微微一笑有種‘君子如玉,明玉如水’的溫潤輕柔,像是和風細雨小心地呵護撫平了祝英臺的一些不安。
也怪不得祝英臺以後會喜歡上他。
祝英齊的清貴優雅如竹,祝英憐的矝貴明豔如桃,馬文才的冷駿桀骜如鷹,本質上都是擁有攻擊性的。
他們身為世家子弟,骨子裏的高高在上,最具有攻擊性的東西,是無論怎樣都改變不了的,因為這是從小就刻在他們骨子裏的東西。而他們性格同樣要強固執的一面,注定學不會放手,只會死死抓緊。
拿他們的氣質容貌來說,祝英齊如竹般,清雅出塵,見他一面,心上便好似穿透留下了印記,忘也忘不掉。他的人是有穿透性的。
祝英憐的美是有腐蝕性的豔絕天下,像是毒一點點腐蝕人的心。見她第一眼便上了瘾般的美,而越靠近她,中毒便越深,等到心被腐蝕一空,那便再也戒不掉,心處沒有心,只有她……
馬文才是有侵略性,他霸道張揚,桀骜不馴!他是尖槍利刃,就這麽将你的心城攻陷,插上代表屬幹他的旗幟,趾高氣揚地宣布,你已一敗塗地……無論你怎麽樣,他占據着你的心城……
而梁山伯不同,他出身仕族卻後來成為寒門,他的性格氣質沒有半點攻擊性,如玉似水。不同與他們強烈灼熱,而是潤物細無聲地滲透入你心中,細密纏綿……
梁山伯的安慰很有效果。
“英臺!信九哥麽!”祝英憐淺勾起唇角,她的笑是驚豔,可她從來笑得很保守內斂,就像戴上一層完美的面具。
她的聲音好像有魔力,祝英臺情不自禁地擡起頭,對上祝英憐明滅不定,好似算計着什麽的眼眸,她下意識去相信,“我信!”
“你放心,不用多想!九哥會辦好的!”祝英憐‘唰’地一聲打開寒玉扇,轉過身向前去,方才她是邊走邊說,出了張榜區。
她喚道,“青衣!我們走!”
――張榜處
“師母!我要一人一房!”劉亦東對這個舍友榜單深痛惡絕,尤其在看見他的名字邊上挂着寒門子弟的名字!
他堂堂太原劉家大少,豈能貶低身份與庶族同居,尤其這個庶族秦京生的品行……啍!當真是十足的奸詐小人,雖然他劉以東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他敢稱自己是真小人,他敢做敢當!
“一人一房?為什麽?”夏矝姿不由有些驚訝,往屆學子都了解情況,就算不情願也不會說。而今年恰巧來了不少膽大妄為的家夥。
劉亦東很直白地開口,“師母,秦京生媚于權貴,多有奉承于馬文才,品行不端。而且欺軟怕硬,兩面三刀,學生絕不會與他同房!”
劉亦東嗤之以鼻,瞪了邊上敢怒不敢言的秦京生一眼,讓他老實點後,才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樣子,口吻盡是輕視,“當然,真心話是,他,一個庶族豈配得上和我堂堂太原劉家獨子同房!”
的确,以劉亦東的身份的确可以蔑視在場許多人,除了從小鬥到大的宿敵王藍田,在場只有馬文才,祝英憐,祝英臺三人的家世可以壓過他。
“師母,我也要一人一房!”看了一場好戲,馬文才也提了些興趣,漫不經心地又推波助瀾,給師母夏矜姿又添了一筆亂。
“你也要一人一房……”若是別人,師母早就拒絕了,可偏偏是她在這屆學子中最為心懷有愧的三人之一的馬文才,她不由皺緊眉,開口問這孩子,如果理由正當,就幫一把,“為什麽呢?”
其實,馬文才壓根并沒有什麽一定有一人一間的想法,他就是想玩一把,看看會起什麽亂子!
而師母的想法,他半點不知,畢章馬太守與山長王世玉斷義已久,馬太守也無臉提起王世玉!
一點暗芒沒入幽深墨眸,他的唇角輕揚起一個似有似無的弧度,眉宇間隐隐染上了幾分邪氣,說得理所當然,高高在上,“其一,我交的錢最多。其二,這裏的房間比我家的卧室都要小,又豈能住得下兩個人?”
夏矜姿聽了不由搖了搖頭,真任性!望向他們兩個開口,“你們看看你們兩個!師母好不容易把房間分配好!總不能只為了你們兩個吧,其他人還有什麽意見嗎?”
此言一出,場上便像炸了鍋一般,人都是有貪欲的,既然可以獲得更多,何樂而不為!當下便聽衆學子大聲喚了起來。
“師母!我不要和他一塊兒住!”
“師母!我要換房,我要和他住一塊兒!”
“為什麽我不能分得一人一間!”
“師母!我也要一人一間!”
亂了,全亂了!現下該怎麽辦才好呢!
☆、小人媚于權貴
他們七嘴八舌,提出的要求越發無禮,一張張貪婪醜惡的嘴臉看得馬文才輕蹙了下眉,譏諷嘲弄這般熟悉的神态,再次浮現在他冷駿桀骜的玉面上!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
“好了!好了!”師母夏矝姿已是被弄得昏頭又昏腦,只得無可奈何地開口問,“你們想和誰住?”
其實她方才就不應該問這些人,現下被弄得如此被動,她若有馬文才和祝英憐的手段,當機立斷,鐵血鎮壓,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不過馬文才是馬文才,祝英憐是祝英憐,她是她。她若像他們一樣,如此這般,她就不是她了,就不是那個善良仁慈的師母了。
但她也耍了個心眼,問的是與誰同房,避過了一人一房這個大難題,雖然衆學子也被她轉了念想,可一衆報的就兩個人的名字,這又是一難!
“馬文才!”
“祝英連!”
“我也要跟馬文才!”
“祝九公子名滿上虞!我要與他一房!”
“我只想和馬公子或祝公子同房!”
見師母有些服軟,衆學子一個個獅子開大口,妄想借和馬文才,或祝英憐同房,來攀上高枝,抱上大腿,套上關系。
“跟我同房?”像是聽見了什麽無稽之談,少年垂下眼睫,好似呢喃着一般開了口。他黑如純墨的眼睫如兩彎黑色的彎月,掩住了點墨一般可入畫的眼眸,卻遮不住他的質疑蔑視。
他偏過頭,露出玉雕般的側臉,而另一側的臉卻好似處在陰影之中,被他無意落下的幾縷額發罩住,怎麽也看不清。一雙陰厲冷傲的丹鳳眼半瞌,狹長的眼線如勾一般,看着有種陰厲黑暗的美。
他一點點睜開他半瞌着的眼眸,那雙幽深冷冽的眼眸帶着股淩厲狠勁,像個夢魇,滿是煞氣。他好看的唇角也随之緩緩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好似在俯視衆人一般,帶着居高臨下的傲慢,不冷不熱地開口,“你們也配!”
在嘈雜的環境中,他說得很輕,話音卻極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霎時,風煙俱靜,學子們一個個想被潑了一桶冷水,尴尬窘迫地站在原地,狠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然後再也不要出來了!
只有王藍田還站在一邊不知死活地嘀咕,“我不要和馬文才同房!”
馬文才聽得清楚,那淩厲陰冷的眸光細細掃過王藍田,吓得他毛骨悚然,才轉回了頭,向後一伸手,身後的馬統意會地從箭筒抽出一支銀箭,還遞了張帕子過來。
見着馬文才一邊有一下沒一下,漫不經心地擦着銀箭,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樣子,王藍田心裏是崩潰的,方才自己說什麽說呀!
“師母,馬公子身份高貴,也只有王公子這種家世不凡之人可以同房!我想和祝九公子同房,他文武雙全,我也好讨教!”
“師母!我也一樣,如果不行,祝十公子也可以啊,梁山伯這樣的貧賤子怎配與祝十公子同房!”
“是啊!我也想和祝九公子同房!”
“這……”師母夏矝姿皺了眉,祝英連,和祝英臺才兩人,這麽多學子……而且,她方才才知道此次祝家來尼山的,有兩個!都是祝公遠最疼愛的幼子,為了夫君,她怎麽也必須安排好!
“祝九公子來了!大家快讓一讓!”趙德正也正在一邊吵着要和祝英憐同房,卻眼尖地看見了方才出去安慰祝英臺,現下才回來的祝英憐。
衆學子一聽,連忙讓開了道,希望給祝英連留下好印象,好選他做同房,趙德正也是昂首挺胸的。至于原安排好的祝英憐同房荀巨伯。對不起,他是誰?我認識麽!
一身清雅貴氣的藍衣少年面帶微笑,行走風雅,儀态大氣,徑直從他們身前掠過,将一紙書信交給了師母。
“這是?”師母夏矝姿不由有些疑惑。
“這是家弟的概況,以及在下的請求,望師母批準!家弟年幼多病,在下父母亦不放心,故多一舉!望師母安排,讓在下與家弟一房!”祝英憐輕揚了揚唇角,笑得謙遜,“書院院規,第十一條,若真有不便,不可,學子在院中可寫書件,請夫子等批閱準許!”
來尼山的前一日,她便考慮到了宿舍問題,只是不知兩人一房。于是她細讀了一遍尼山書院的院規,找出了這一條,寫了這些,僞造了祝父祝母的筆跡寫了兩封信,和自己,英臺的病況。這對她來說,再簡單不過了!
不過,她現只拿出了英臺的,一人一房太不現實,還會引起衆怒,反而會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