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已經上了船吧……”
祝夫人說着沖她微微一笑,“你啊!這回真是兩頭難,幫英臺等于不幫我,幫我便傷了英臺,最後只好兩不相幫。但說是不幫她,但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她過去了!不然,祝英臺那小機靈鬼哪能這麽容易逃出去!她呀,還嫩着呢!”
“什麽都瞞不過娘!”祝英憐看似無奈,實際會意。心裏也十分感嘆,雖說是決定不幫祝英臺,可事到臨頭,她還是不想讓英臺遭遇這個封建社會的悲哀。雖然去尼山會遇見梁山伯,可留下她,她定會一世不歡,所以她把選擇權放開給了英臺,而結果也毫不意外……
“是啊,什麽也瞞不過我……”祝夫人感慨道,“我知道英臺想去,她那麽執着,所幸也只有三年,随她去了,倒是你一大早過來拖着我,是為了讓英臺走吧!”
祝英憐淺淺一笑,并不多言,默認了下去。
“你還是這樣,有時候娘寧願你不要那麽懂事……”她苦笑一聲,輕撫着祝英憐的鬓角,似乎可以想起六年前那個從餘家回來的女童。
當時的祝英憐面上笑容如花,稚嫩乖巧,又非常親熱地叫她娘,叫得她暖暖的,而與之不符的是祝英憐的眼眸,冷靜陌生,小心警惕,沒有孩子的靈性純真,有的只是思考和打量,沉靜得死氣沉沉,給她潑了一陣涼水。
餘家三年,陰謀詭計,加上時不時要面對的生命危機,還有巫祝裝神弄鬼,隔三差五地灌符水,潑狗血,火燒水溺……她的孩子,小小的祝英憐承受了這麽多的黑暗,而這些全是因為她的一個決定,祝英憐的童年毀得一幹二淨……
她一直在佛前忏悔,她想補償她,可祝英憐太過懂事,反而是她一直在幫她……祝家莊人人都叫祝英憐鐵娘子,可她寧可她和祝英臺一樣不懂事!
“娘,不是你的錯……”祝英憐知道祝夫人在想什麽,當年的事,她也怨過,不過因為姐姐,她也早已釋然。
“跟我來……”祝夫人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淚,先一步離開。
“是。”
――祝家祠堂
“娘……”祝英憐不解地看向祝夫人。
“跪下吧……”祝夫人笑着道,“娘知道你也想去尼山,這麽多年,你這唯一的心願,娘一定努力滿足。”
“不過你須得立誓不被人看出身份,與男子保持距離,護住清白。若是被污了清白,辱了門楣,娘與你一齊一丈白棱上吊!”她笑了笑,認真道。
“娘……”祝英憐看她的模樣,笑了,她跪下言辭旦旦,“我祝英憐在此起誓,尼山三年,不露女紅妝之身,以死護門楣!”
良久,祝夫人才嘆息着開口,“去吧,東西我已叫青衣備好了。娘知你怕水,為你備的是陸路!英臺走得急,把她的東西也捎上吧!把我今日的話轉告于她!”
“英憐,別過娘!”她心情也有點低落,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回繡樓去換男裝。
――祝府外
日已高挂上空,祝英憐一身青衫男裝,身騎駿馬,遠看着是翩翩少年,年少俊美,惹得不少姑娘擡眼望去,她身也跟着的青衣也是清俊秀氣,面色從容自若。
她身後跟着一小隊人馬護送,其實她武藝很好,可祝夫人卻仍不放心……
她回頭看,早已看不見了祝家,她回過頭,向尼山的方向去……既然已經決定了終點,那就不要再回頭,留戀已經過去的事務……
尼山,梁祝,馬文才,一切終歸還是來了……
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
“英臺,今日尼山之行,我早已期望許久,三年求學,我只想不辜負娘的期許,接下父親的擔子,治理水患!”山路曲折,春光明媚之下,行走着兩個少年郎,年長者溫潤如玉,眼中滿是期盼地開口。
“梁兄,英臺相信,以你之才,必可實現令尊的遺願!”年幼者朝氣篷勃,他的身材嬌小,形貌陰柔,做态也略顯女兒态,現下正滿是鼓舞地開口。
這人正是祝英臺,而她邊上的正是梁山伯。
祝英臺也沒想到會那麽巧。她在月老廟遇見的呆書生,竟和她同船同路,還要同去尼山。好在月老廟那日,她戴了面紗,那書生雖看着她眼熟,卻因為性子憨厚沒多想,便也沒看出。
一路同行,祝英臺對梁山伯頗有好感,這書生品行端正,雖出身寒門,但十足的君子之風。
與八哥祝英齊不同,祝英齊的君子之風主要體現在‘禮’一字之上。他出身于仕族,雖然性子謙遜溫和,但骨子裏有一種貴族的傲骨和優雅,如勁松翠竹一般。
而梁山伯的君子之風則為‘仁’,‘寬’二字之上。他出身寒門,沒有仕族子弟特有的鋒芒,寬以待人,且有仁慈之心,像江南的水,柔軟寬厚,像玉石般溫潤,沒有棱角。
“那就借英臺吉言了!對了!不知英臺又為什麽而上尼山讀書?”梁山伯陽光地笑了笑,一雙眸子好似含了暖意,看向了祝英臺。
“英臺……只為讀書……”她聞言一愣,想起了仍在家中的九姐祝英憐,九姐文武雙全,卻偏偏因為是個女子,只能浪費才能。她想着,帶幾分真切和珍惜,似嘆息般告訴梁山伯。
“山伯……不如英臺……”梁山伯愕然,良久才開口,“上山求學,本就為了讀書,而山伯卻是為了其他。”
“呵,山伯言重了!治理水患才是重中之重,英臺這個,叫小家子氣!”祝英臺見梁山伯懊惱的樣子,覺得頗為好笑,開解道。
聞言,梁山伯無奈地搖了搖頭,“英臺……”
祝英臺本想好好逗一下這呆書生,可餘光瞄見前頭一個藍衣的身影,立馬皺了眉,“梁兄,你看!王藍田又在欺負人了!太原王家怎麽出了這麽一個纨绔子弟!”
梁山伯順着祝英臺的眼光看去,正是那王藍田,他立在那亭中正欺負着一位采花女和老婆婆,當下也皺起了眉頭。
王藍田也是祝英臺在路上認識的,和梁山伯不同,王藍田出身仕族,一路上橫行霸道,為所欲為,整一個纨绔子弟。初見,便多嘲諷于她,還因一點口角之争,故意将她推入水中,險些将她害死,可見心腸之歹毒!
“梁兄!我們走!”祝英臺橫眉怒目,“他敢在光天化之下,欺壓良善!若不教他好好做人,我就不是上虞祝家祝英臺!”
說罷,她便莽撞地沖了上去!
且不說祝英臺如何教訓王藍田,而那廂馬文才也有個麻煩事在處理。
――馬府門口
“王五!你鬧夠了沒!”馬文才極為不耐地看着赤跣而立的王徽之,對他衣冠不整的樣子雖說不滿,但經過一個月的各種方法強迫王徽之整潔衣冠失敗,而有了容忍度。
“誰鬧了!我說文才弟弟啊!你怎麽不聽我勸,去什麽書院啊!我告訴你書院裏無趣得很,你去了準後悔!”王徽之一邊大大咧咧地拍着馬文才的肩,一邊肆無忌憚地說盡了下流話,“讀什麽聖賢書!那百花樓才是好去處!那兒的姑娘個個妖嬈好看,身段也好,人不風流枉少年!雖說那些姑娘不如你一年前要送花燈的那個,但……”
王徽之為何在馬府,這說來話長,一年前他被自家老爹的人抓回了王府,鎖了很多天,他本身不是安分的人,怎麽可能會願意一直呆在家中。于是一個月前,他使計從王府逃了出來,這下一路游山玩水到了杭州!樂極生悲說得就是王徽之,他太嘚瑟了,結果半路遇上土匪,悲劇了!論文,王徽之數一數二,論武,他就會點三腳貓的功夫。好在王五少爺的運氣不錯,遇上了外出縱馬的馬大爺,留了條小命。
王徽之記憶力一向好,當下認出了這位一年前的債主,立馬纏上了他。但告訴馬文才的仍是假名字,這當然騙不過馬大爺啊!可馬文才也不多問,而馬太守見王徽之的衣着氣度,猜測他家世不凡,大放地留他暫住。
王徽之這一串話說得馬文才深深皺起了眉,鷹隼般眸子立馬變得冷如寒冰,顯出明明白白的嫌惡,“不要和我說這些,本公子是絕不會去那種下賤地方的!那種自甘下賤之人,真叫人惡心!”
跟着馬文才一個多月,王徽之還是第一次看他,露出這樣明白清楚的神色。以往他的眼眸總是複雜深邃的,有算計有冷漠,除了輕蔑與嘲諷,還有不耐以小,很少有這麽明顯強烈的情緒流出。
馬文才也不再與他多話,冷啍一聲,拽着馬鬃,利落地上了馬,動作說不出英武優雅,他用警告的語氣道,“我不在的日子,少惹事!”
随後不等王徽之回話,便狠狠踹了馬肚,馬一驚便飛馳而去。
只留下一個王徽之在原地愣了半天,“我惹事?笑話!”
那你說說昨天是怎麽回事啊!那群地痞流氓還是文才兄幫你打跑的呢……
――尼山山腳
多日的奔波,祝英憐總算趕到了尼山。在山腳休整了一會,祝英憐想了想翻身下馬。
“公子,怎麽下馬?”離尼山書院還有段路程,可祝英憐卻下了馬,青衣不由開口問道。
“不宜太過張揚!”祝英憐明白學子的心理,招搖過世只會徒增惡感,除非不在意,“再說騎馬太快也容易錯過風景!”
“是!”青衣聞言,明白地點了點頭,也翻身下馬。
“駕!”
一陣齊整的馬蹄聲傳來,鐵一般的馬蹄激起一陣風塵。
一小隊人馬正飛馳而來,氣勢洶洶。
領頭的是一個身着玄紋白衣,腰系墨色腰帶的少年。他鮮衣怒馬,鮮活明朗得不像話,像是天生的驕子,十分引人注目。他眸似寒星,銳利敏感,面容俊朗,恰似天人下凡。龍章鳳姿,天質自然。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這公子風光霁月不似俗人,連邊上的書童也身姿挺拔,清俊英氣。
但卻太目中無人,駕馬而過,連看不看祝英憐一行人一眼。祝英憐并不在意,她微眯了眯眸子細細地看去。
這人正是馬文才……
除了他,還會有誰!有這般卓爾不凡,排場如此之大!
☆、鮮衣怒馬少年時
一雙幽色出凡塵,粒粒秋煙二尺鱗。從此靜窗聞細韻,琴聲長伴讀書聲。以此詩來描繪尼山書院半點也不為過!
翠竹勁松,綠蔭深深。花木生香,紙見文章。乳白的牆,如墨的瓦,清雅的院落莊重緘默地樹立在了草木豐茂之處。一個個前來求學的學子,面色帶笑地欲穿梭其間。
“等你死後立了墳,我再拜你也不遲!”冷嘲熱諷的話語一出,若霎那驚雷,又好似當堂驚木,一下子人聲雜亂的四周,剎時便靜得如落一根針在地都能聽見的地步。
一衆學子齊齊望向了那位立在院門口的素藍衣服少年,目光裏有嘲諷,有不屑,有輕蔑,有敬佩,有自愧不如,也有贊賞認同,更多的卻是複雜。
少年坦坦蕩蕩地站在門口,眉眼冷厲,神态鄙夷而嫌惡地望向另一側的深藍華服的少年。他絲毫不畏懼太原王家的威勢,反而因為深藍華服少年的蠻橫無禮,而深感不恥。
他站在一衆畏權低頭,谀媚奉承的學子之間,就好似一股清流。不畏權貴,有骨有氣的品行足以讓他輕蔑于那些折腰摧眉事權貴的人!
他生得并不是特別好看的,但也是劍眉星眼,自有一番風格。眉宇之間布滿滿的是正氣凜然,好似一位仗劍行義的俠客。
這番模樣卻讓王藍田這位行惡者越發惱火,雖說他扮慣了纨绔子弟,但在太原他差不多是無人可壓,無人敢與之做對,從不曾遇見這般情況,這般人。這幾天卻連連吃虧。
比如方才為民除害,還與賤民相交的上虞祝家祝英臺,他害得他損了一把價值不扉的扇子,還壞了他的好事;比如身為庶民,卻膽大包天頂撞于他的梁山伯;比如眼前這個讓他丟面子的荀巨伯!
王藍田向來任性妄為,當即便怒容滿面,歹毒地下了命令,“找死!給我打!”
聞言,他身後的幾個五大三粗的差使立馬上前擒住荀巨伯,拳打腳踹,當下便把荀巨伯一個弱書生撩倒在地!
世态炎涼,那些學子一個個不敢上前,唯恐禍及己身。而兩個身影卻從人群急急掠出,阻攔了這一場暴行!
“你們幹什麽!牛不喝水強按頭麽!”梁山伯咬牙橫眉,此刻竟也沒了君子如玉的情态,冷聲指責起了王藍田,一邊扶起了荀巨伯。
荀巨伯雖被打得不輕,但仍倔強地挺直了背,向梁山伯道了聲謝,便冷眼看向了王藍田。
“喲!死窮酸的是你啊!”看清楚了來人,王藍田臉上的表情越發輕視不屑起來。
“哼!還有我呢!”看不慣王藍田的樣子,祝英臺氣憤地向前一步,聲讨他。
“又是你!”可謂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梁山伯這人王藍田不放在眼裏,可出身上虞祝家的祝英臺,王藍田卻不得不重視,“你們兩個給我聽好了!要想在書院過上好日子,就得過來拜我做老大!”
“當老大?”清冷桀骜的聲音帶着深深的譏諷從遠方傳來,随後那說話的人便加重了語氣,言語間流露出的狠戾陰冷,叫人不寒而栗,“你也配!!!”
王藍田下意識地擡過頭看去,玄紋白衣少年縱馬而來,手持長弓。
他頭頂的碧玉銀冠在陽光下折射冰冷耀眼的白光,玄紋衣角在風中飒飒作響。他的背挺得筆直,驕傲得不可一世,好似天塌下來,他也能頂住。一雙極為好看的鳳眸微微一眯,原本狹長的丹鳳眼越發狹長起來,長長的睫毛輕顫,略微掩住了充滿惡意的眼眸,而他的眼底好似含了一塊極寒的墨冰,叫人望而懼之,一身濃烈的陰戾煞氣更是叫人心生惶恐。
而他的神态,帶着幾分漫不經心,輕蔑高傲都可以從他面上看見,仿佛什麽也入不了他的眼,頗是目中無人。
鮮衣怒馬少年時,一夜忘盡長安花。說的莫不過是他這般自傲到骨子裏的人。
“你……你是誰啊!”王藍田被他這一眼看得心驚肉跳,情急之下竟有些結巴。
“杭州馬文才!”白衣少年嗤笑一聲,冷聲道。知道他名字又如何?他敢和他做對麽!
“我警告你!我是太原王家王藍田!你若敢碰我,我爹饒不了你!”王藍田見情勢不妙,立馬扯虎皮,只可惜遇見的又是一個不怕他權勢的人。
王藍田的話非旦沒讓馬文才心生忌憚,反而讓馬文才下手越發狠了。
聞言,馬文才冷駿桀骜的臉上的譏諷更加深了,他輕描淡寫地從箭筒中抽出一支銀箭,娴熟地搭在了長弓上,彎弓對準了王藍田,毫不在乎地冷笑一聲,“讓你的陰魂托夢給你爹,讓他來找我吧!”
在王藍田驚恐的目光下,馬文才邪魅一笑,漫不經心地放開了弓弦。
“唆!”
寒光一閃,銀箭沖着王藍田飛馳而去!
“昕!”銀光一閃而過,一柄飛刀橫飛過來,打偏了銀箭的軌跡幾分。
被打偏的銀箭急急沖着王藍田的發冠去,“咚”,發冠被銀箭打落的同時,王藍田也吓得暈倒在地。
發現銀箭被飛刀阻了,馬文才敏銳地望向了後側,方才,那飛刀就是從那飛出來的!
“呵!”一聲微不可聞的嗤笑聲幽幽傳來,馬文才的聽力一向敏銳,便聽了個正着,聞聲辨位。他那雙鳳眸上挑,劍眉下壓,分外淩厲的目光直直向右側後方看了過去,尋尋覓覓。
似是知道馬文才在找他,那人竟讓仆從從人群中清出一條小道,人海聚散,終于馬文才的眼光望向了那站在小道間的貴族公子上。
公子立在翠竹之下,手中輕握看一把泛着冷色的寒玉扇,翩翩然若谪仙下凡。
乳白的陽光穿過樹葉細碎若星點,像是怕驚走了他,像是自愧不如,那般小心地落在他身上,映着他的神色越發平靜安然,好似不食人間煙火般。
細碎柔和的光影淺淺投入他水墨般的眸子中,灼灼明亮好似通明的燈火,近乎透明般閃爍着水晶的光澤。朱紅的薄唇輕輕銜起一個淡淡的微笑,卻似落了三千繁華……
他擡過頭,唇角的弧度越發上揚,坦然從衆人眼前走過之時。學子心中紛紛起了一句,‘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曾經他們對這一句話不以為然,當成空話,并嗤之以鼻,不信世間有容色如此出衆豔絕的男子。而今,卻只能用這一句來形容眼前的貴族公子,除了這一句,別的話便似貶低!
若非他眉宇間流轉的英氣,他們只怕将他給認做了女紅妝。
他一身細金紋繡正紫色華衣,腰系流蘇雕字方玉佩,款款走來時,便是極為風雅。身後跟着的青衣書童也是豐神俊秀,氣宇不凡。
紫色這顏色霸道得很,少有人可駕馭,穿在他身上卻分外妥貼,襯着那張好看到雌雄莫辨,還漸漸顯出肆意譏諷神情的臉,更顯出別樣的張揚與華貴。
這公子鶴立雞群,鮮活明亮得有些灼傷了人眼,卻不自知。在離馬文才還有好幾十尺的距離,便施施然停了步伐,衣擺微揚說不出的飄逸。
而他面上好似挑釁的笑容,讓馬文才眸色一暗,心裏蹿出棋逢對手的戰意。
“馬公子路見不平,撥刀相助,真叫在下配服!”紫衣公子淺淺勾了勾唇角,做了個相見禮,說得這話,卻是恭維,實則譏諷,之後還狀似可惜,實剛添油加火地道了句,“就是可惜,沒能要了那惡霸的命!”
“是啊!沒有公子你的那一飛刀,我早要了他的命……”馬文才高坐在馬背上,眸子明滅不定。他搞不清這人的目的。
“在書院門口傷人,終歸不好,對馬公子你的前途也有影響,不是麽?”紫衣公子“唰”地一聲輕打開了寒玉扇,輕搖着玉扇,淡淡開口。
“哼!”馬文才冷哼一聲,方才紫衣公子的飛刀竟能打偏他的箭,讓他的箭落在了王藍田發冠上側,那身上必定有不弱的武藝,所以他定能看出他馬文才的箭是向着王藍田發冠下側的玉石而去,那麽他的話根本站不住腳!
似是察覺到馬文才探究的目光,紫衣公子側過了臉,面上仍是笑得如謙謙君子般,但那雙漂亮豔麗的桃花眼卻似深深的幽潭,叫人不寒而栗。
不上不下,他的目光,正對上了馬文才那雙深邃銳利的鳳眸,像是要比誰畏懼,先落下風一般,這兩人不言不語,這氣氛也越發的凝重,恍若灌了鉛一般。
“九……九哥!” 在周圍的人以為這兩人會打起來時,一聲清亮帶着驚喜的稱呼打破了凝重的氣氛。那喚的人,正是祝英臺!
原來方才馬文才射箭之時,心善的梁山伯拿了木擔想幫王藍田擋上一箭,卻被從小跟着祝英憐練武的祝英臺眼疾手快地攔下,她才和梁山伯結義,就得費心費力地與他說教了半天。這時方才注意到祝英憐!
聞言,馬文才和祝英憐各自不以為然地偏開了頭,好似沒将對方放在心上一般,一個低頭玩弄手上的弓箭,一個輕搖玉扇,姿态風雅地信步而去。
這般若無其事當真叫衆人目呆口瞪。
只有祝英憐自己心裏明白方才為何自己會橫飛出一刀打偏馬文才的箭,并不是和她口中所言一般,怕馬文才傷人性命。而是為了試一試馬文才武藝的深淺和在衆學子們立個威,留下一個與馬文才不相上下的印象,好在書院建立一個自己的團體。
随着祝英憐地向前,她身後的奴仆也浩浩蕩蕩地跟了上去。
“九哥!你怎麽來了!”祝英臺開心地上前抓住了祝英憐的手,歡喜得不得了!
“你從小莽莽撞撞,叫九哥如何放心你一人上尼山讀書!”祝英憐輕點了下祝英臺的額頭,笑道,餘光卻打量起邊上在王藍田的書童王八德哀求下,去看王藍田這個惡人的梁山伯,不由地在心中嘆了口氣。
其實她并不怎麽看中梁山伯,不過英臺……也罷了,只要英臺好就好。
這邊祝家兄弟話家常,而那邊梁山伯也松了口氣,“放心,只是受了驚吓暈倒,快送去山下就醫便可!”
王八德像是有了主心幹,連忙稱是。
“且慢!”粉衣的佳人急步走來,淑質嬌顏,不知看煞了多少人。
“姑娘?”梁山伯不解地擡頭看她。
而佳人抿唇一笑,“我是山長的女兒王蘭,會些醫術。方才的一切,我都看見了!公子不計前嫌,當真是品行寬厚!”
王蘭這一番話說得梁山伯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
而此刻王蘭将目光轉向了一邊長身玉立的祝英憐,用很是敬佩的語氣開口,“公子俠肝義膽,亦有仁愛之心,王蘭佩服!”
聞言,祝英憐不由輕笑一聲,“姑娘謬贊!”
王蘭回應地笑了笑,指着周邊一個個看她看得傻了眼的學子吩咐,“你!你!還有你!擡上他,跟我去醫舍!”
美人的號召力是強大的,不一會衆學子便擡着王藍田蜂擁而上跟着王蘭走了,連祝英臺也跟上去看熱鬧了。
原地只留下個真正受傷痛極了,還不忘癡癡望着王蘭背影的荀巨伯。
“兄臺!別看了,你受傷不輕!在下送你去醫舍讓蘭姑娘看病,總比現在好!”
荀巨伯回過神來一看,眼前的正是那位可稱‘郎豔獨絕’的紫衣公子,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樣子是特地等他。
荀巨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難得還有人記得他,“那就勞駕公子了!在下魯淵荀巨伯!”
“在下上虞祝英連!沒有什麽勞駕不勞駕的!荀兄方才不為權貴折腰之為,才叫在下當真敬佩!”的确,剛才荀巨伯的行為贏得了祝英憐的好感,她才留下等他。
“祝兄還是叫我巨伯吧,叫荀兄怪怪的!祝兄方才那一飛刀才是令在下敬佩!”荀巨伯心性疏朗爽直,當下,便與祝英憐稱兄道弟。
“過譽了!那巨伯,便喚我一聲英連吧!祝兄也怪怪的!”祝英憐笑道,她本名祝英憐太過女氣,便改了一字,在書院便喚做祝英連。
“好!今日結識英連,巨伯當真不勝榮幸!”
“結識巨伯,英連亦然!”
這兩人便一路說道,而祝英連叫奴仆也以身做拐杖扶着荀巨伯,并讓衆仆人浩蕩帶了東西,順幫荀巨伯的書童拿些進了書院。
而醫舍也出了些笑談……
☆、古今多小人少聖賢
“太原王藍田!束修一百兩,上等座位!”陳夫子滿意地看着王藍田奉上的折子,一邊還不住地點頭稱道。
王藍田其實根本是沒有受傷,他只是因為受驚過度而暈了過去,在醫舍呆了不一會兒就自己醒丁,反而之前差點無人問津的荀巨伯比他嚴重多了。
不過荀巨伯也只是挨了幾下拳腳,并沒有什麽大傷,雖然幾天就沒事了。他現在最嚴重的問題就是相思病,對王蘭姑娘得相思病!
醫舍裏沒發生多大的事兒,只不過是見到了山長的另外一個女兒王蕙,王蕙長得并不如王蘭漂亮,甚至因為胖而自卑,以往的學子看病總找王蘭,不找她。
而這屆的學子中偏偏多了一個不看重外貌,只看重心靈,而且女扮男裝的祝英臺。
心善的祝英臺上前安慰小蕙,她大概永遠不會想到她只是一句話便惹了小蕙姑娘這朵爛桃花。還有便是祝英臺着重向祝英憐介紹了梁山伯。
陳夫子這般給學生的位子分上下兩等的行為,即便是王藍田也是心有不屑的。在他看來,這些小人用這些小花招,貪圖便宜是非常正常的。雖然他不屑這種人,但他必須得默認世上沒有錢解決不了,行不了方便的事。
小人貪圖便宜是很正常的事,而他身為太原王家的嫡公子又何必與他們計較。而且,他也用自己多餘的玩意交換應有的方便特權,顯示了貴族的高高在上。說白了,他就是錢多的沒地方花,幾乎所有貴族都一樣。
他不耐地湊過去,開口,“有個上課睡覺不被發現的地兒就可以!”
陳夫子顯然見慣不經慣了,往年這些纨绔公子哥嘛,也是個個這樣直白高傲。
身為夫子,他竟沒有半點生氣,反而頗為王藍田考慮地說道,“待會兒你自己選個位子吧!”
“好!”王藍田滿意地點點頭,拂袖而去。
“下一個!”見王藍田離開,陳夫子又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修長有力的手遞過來一本折子。
陳夫子頭也不擡地接過折子,一邊打開看了起來,一邊開口念道,“杭州馬文才,束修……束修……”
看着束修一欄是一片空白的折子,陳夫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擡過頭看着眼前風光霁月的少年郎,看見他的衣着不凡,收斂了下不耐的神色,問,“為什麽沒寫?”
少年郎神态淡漠,卻輕扯了扯唇角,笑得邪氣魅惑,叫人移不開眼,“敢問夫子,現下,還有多少人未交束修?”
雖不解少年郎為何問這個問題,但陳夫子還是向前看了看,又回想一遍,才肯定地回答,“還有二十人。”
“湊個整數,一人十兩。這二十人的束修全都由我一人奉上。”少年郎微微颔首,輕描淡寫地開口,卻仍掩不住他倨傲冷駿的神色。
“這,這可是整整二自兩黃金啊!”這巨大的數目驚得陳夫子當堂站起,不敢置信道。
而少年郎卻抿唇一笑,對于自己的一擲千金,絲毫沒有半點在意。
“馬公子恩澤同窗,只是便宜了後面那些人了!”陳夫子撇了眼臺下個個面露喜色的學子,谀媚奉承道。
而馬文才意味深長地勾唇一笑,并不多言,反而望向了臺下。
臺下看着這一幕的祝英憐,看着邊上欣喜若狂的學子和那位奉承的陳夫子,諷刺地勾起了唇角。擡眸正對上馬文才的眼眸,啓唇無聲說話,好手段!
馬文才見此挑了挑眉,看來還是有聰明人的……
雖說他交了兩百兩,可陳夫子卻至少,少收了整整六十兩,按他的家世來,他交束修,必定不會只交八兩,定會與王藍田一般交一百兩才可,不然就丢了面子。
按一人八兩算,二十人一共一百六十兩,加上他的一百兩,總共至少有二百六十兩。陳夫子少收了六十兩,吃了暗虧,布還不自知。
雖說他交了兩百兩,現在也沒占着多少便宜,可好處卻在于人群中有了聲望,還有威勢,并且給陳夫子留了個好印象,因為他交的束修最多,因為他幫人交了束修。這才是最珍貴的。
再說陳夫子這般利欲薰心,卻愚不可及的樣子,也無疑取悅了他。
不用交束修,衆學子紛紛散退。
“夫子!無功不領恩,無親不領情!我們自交束修。”梁山伯和祝英臺上前一步道。
祝英憐也并半點不想承馬文才的情,不然她便是落了下風,當即捏着冊子遞過去,“我堂堂祝家九公子,還無臉做出這般占人便宜之事!”
見這三人的反應,陳夫子雖驚異卻也樂于此,拿過祝英憐的折子,開口,“上虞祝家祝英連,束修一百兩,上等座位!”
“上虞祝家祝英臺,束修一百兩,上等座位!”
這一看,出了兩位大世族公子,他不由開始抱着希望,看了梁山伯的折子,一看怒目驚雷,“會稽梁山伯,束修八兩,沒有座位!”
“什麽!夫子,我怎麽會沒有座位!”梁山伯原本滿是期待,聽到這一句馬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束修漲了,乃十兩!”陳夫子不耐地打發。
“夫子!你怎麽能這樣呢?尼山的束修一向都只有八兩啊!”祝英臺不由地辯道。
“我說幾兩!便是幾兩!”陳夫子冷斥她。
“你……”祝英臺正想和陳夫子好好講理,結果被祝英憐一阻,梁山伯一拉,拉開了。在書院得罪了夫子,以後日子定不好過。
見梁山伯将祝英臺帶出去了,祝英憐才放了心,淺笑着行了個禮,“家弟年幼無知,口出狂言,是英連管教不嚴,望夫子見諒!”
陳夫子雖心有不快,但祝英臺也并未來得及說什麽過分的話,他也不願得罪這些公子爺,當下,“幼子無知,本席身為尼山夫子,為長,自是不會多加計教!”
“夫子身為尼山鎮院夫子!人品自當高尚如孔孟。”祝英憐輕笑一聲開口。
“祝公子過譽!”陳夫子摸着胡子,笑容滿面。
“學生對夫子仰慕已久,特備了價值不扉的金玉雕雪筆要獻于夫子!”祝英憐見陳夫子聽見金玉筆時兩眼放光的樣子,便知他上勾了,“只是學生有一事相求!”
“什麽事?”陳夫子意會開口。
“夫子,此屆有學子家中貧窮,交不起束修,但勤學好問。夫子為人師表,想必不願這樣的好苗子流落在外,可否為他稍降束修!”祝英憐微挑了